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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沸(近代现代)——二十四始

时间:2024-02-27 09:20:59  作者:二十四始
  “你要是再不醒的话,”他高声说着,“我就把你送去西蒙那里了。”
  锅里滋滋煎着鱼片,也不知是那人声音太小,还是根本没有回答,鹩莺却毫无征兆地从半空栽下来,差点落进油锅里。
  “阮筝汀?”喻沛把肥啾装进袖子,关掉灶具,解着围裙,阔步走回客厅时,见那人坐在床上,一手捂着单只眼睛,动作看上去像是在试视力。
  “看不见?”他心口提起来,拧眉靠过去,抬起对方下巴去看灰瞳。
  虹膜上覆着层霜花似的物质,很细碎。
  “这种调试是一换一?”他声音发冷,火气蹭蹭往上冒,“你挺厉害啊阮向。”
  阮筝汀被他捏痛了,反应迟钝地摇摇头,推开他的手臂:“不是,以身作净化器,精神力就是过滤段,瞎几天就恢复了。”
  “真的?”
  “真的,你的水域差不多已经恢复了。”
  喻沛明显不关心水域的事,他眉头仍是压着的,思虑道:“吃过饭,先去西蒙那里。”
  阮筝汀抿了抿唇:“不用。”
  “绕不开他,你总得回警署批假。”喻沛垂眼见他手腕的青点,压着火,“还有这个针眼……”
  “只是一种暂时压制向导能力的药剂,带致幻成分。”阮筝汀顿了顿,语气不自知地带上点安抚的意味,“你放心,这对我没什么用,以前用得太多了,耐药。”
  喻沛不说话,心里思忖着还有哪些信得过的向导,被人出声打断。
  对方嗅到饭菜的香味,纳罕道:“你点的?”
  “我做的。”喻沛没好气道。
  阮筝汀轻轻笑起来,真情实意地夸奖道:“你好厉害啊喻队长。”
  喻沛被他笑得没了脾气,叹着气看他穿好衣服,在人摸索着下地打算自己走去餐桌的当口,直接把人抱去椅子上坐着。
  阮筝汀等他上菜时,身体仍是僵着的,搓了搓脸嘀咕道:“瞎了真的很不方便啊。”
  下午两点多,两人被迦洱弥纳真正的第二大交通工具——装着翅膀的机械马,直接拉到了政务厅其中一栋大楼内,就落在那处小型下沉喷泉旁边。
  起因是阮筝汀记着喻沛不会骑马,遂在出门时主动道:“我们打车去吧。”
  喻沛想起这茬,面不改色,嗯声把缰绳又系了回去。
  事实证明,飞马这种东西,放在奇幻世界之外有点不靠谱。
  速度快也就罢了,出于美观不配备防风罩也行,但连个头盔都没有,一趟下来能去半条命。
  “这地方为什么对马这么情有独钟。”喻沛难以理解,脸都被风吹僵了,“这种飞行器的投诉率过半了吧!”
  阮筝汀想笑,但面部肌肉被冻狠了,拉不开。
  西蒙听见动静,推窗笑道:“这里有悬浮车的,但要备注。你们这种是默认款,需要自备头盔或者防风罩。”
  他说着说着注意到喻沛的眼睛,有些欣喜道:“看来那个调试方法挺有效的。”
  “有效。”喻沛意味不明地低声笑了一下,把阮筝汀从侧门引进去,“麻烦您看看,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西蒙的笑意落下来。
  检查时间比之前还要长些,喻沛坐在檐下石阶上等着,转醒的鹩莺从他袖口钻出来,扭头蹭了蹭他的手指。
  它似乎没有受到影响,黑漆漆的豆子眼像两颗宝石,阳光底下亮亮的。
  他在这里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来往人员一波接着一波,间或对他打招呼时,眼神没有半分偏去肥啾身上。
  喻沛心里那个荒唐的猜测渐渐坐实,声音轻不可察:“难道他们……看不见你么?”
  鹩莺对他叫过几声,振翅扭身冲向天空,每个人都对这样一只绝不会出现在迦洱弥纳的飞禽报以无视。
  它撞响风铃,穿过喷泉水柱,带着雪花掠过警员的衣角,衔起花瓣飞去高处再玩耍似地撒下来。
  肆意、自由、随风而行、无拘无束……
  这太离谱了。
  如若不是阮筝汀依旧真切地存在着,喻沛甚至会荒谬地觉得……这只鹩莺是自己的失落体。
 
 
第42章 两方相异
  “你确定是这个配比吗?”喻沛再次确认道,“怎么和你上次念叨的不一样?”
  阮筝汀嗯声:“因为东街的花卉根系弱些。”
  那天下午,西蒙检查完阮筝汀的身体和领域状态,跟两人打过包票,按照哨兵的眼瞎时限和向导的自愈能力,这眼睛不出一周准能好。
  结果五天过去了,还是那副蒙着霜翳的样子,相熟之人无不打趣道:“你俩到底干了什么坏事被制裁,只能共用一双眼睛是吧?”
  阮筝汀日前订购的介质倒是送到了,借着半日假期,喻沛换了身利落的园艺工装,除完草,在拌土的间隙撑着锄把笑了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在东街买的?”
  “这里有关花草的消息传得最快,”阮筝汀把长柄伞横放在膝头,抓着伞身略显呆板地坐着,“上次的老板们还辗转来问我,他们家的花不好吗,为什么又跑别家买一遭。”
  环形院子那头,雪豹前爪垫着脑袋趴在地上,大尾巴一晃一晃的。
  鹩莺在它身上放花瓣,从尾巴根一路摆到头顶,也不知是从哪里摘回来的,五颜六色的。
  大猫眼珠往上瞟,探爪想抓鸟团子,结果按飞了好几片花瓣,被气鼓鼓的肥啾拔胡子。
  喻沛看了精神体们一阵,目光移回向导身上,腹诽这性格着实不怎么像。
  阮筝汀自领域出来后就很不对劲,总是在长时间地出神,或者慢半拍地跟着他的方向转,一副心事重重却欲言又止的样子。
  喻沛一见他这样心里就跟鸟爪子挠似的,索性就地坐下来,开门见山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阮筝汀有些不解地偏偏头。
  “关于领域,关于我,只要我知道的,只要我能告诉你的。”喻沛稍显正色地说。
  阮筝汀不由想起那些种魇,那两个明确又奇怪的时间点,那片海底遗址,那方阴晴不定的水域以及那群怪鱼,有一种不知从何下手的混沌感。
  他感觉自己深陷乱涡,哪个方向都是海中断崖,触手混沌一片,最后只是问:“还有哪些向导去过你的里层领域吗?”
  喻沛很干脆道:“没有。”
  阮筝汀的眉又拢起来:“你确定吗?那位米饶……”
  “你知道精神接驳功能障碍的最大成因是什么吗?”喻沛冷不丁问。
  阮筝汀摇头。
  精神力契合度的数值超过一定阀值时,在双方结合或重大调试后,哨兵会诱发一定躯体症状或领域反应。
  极个别严重的,会演化成精神接驳功能障碍。
  食髓知味,不外如是。
  所以这病也叫假性丧偶,除非找到原向导,或者被更高契合度覆盖。
  喻沛沉沉盯着他,意有所指:“明白了?”
  阮筝汀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的契合度,高于米饶和你的契合度?”
  喻沛一顿,匪夷所思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因为历届搭档里,只有米饶作为固搭有所记载,其配对时间又和喻沛领域变更的时间高度相符,令阮筝汀不由怀疑,那里面的种种怪相和这人脱不开关系——或许还有那位不知名的野生向导。
  阮筝汀心里乱麻一片,抓着突然闪过的信息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在修黎幻视他?”
  “我的幻觉对象里有已死之人,”喻沛站起身来,心情不好,连锄头都随手扔了,惊得雪豹驮着鹩莺就跑,“也有将死之人。”
  阮筝汀惊愕抬头。
  “当然,以上只是我胡说八道,”喻沛旋即改口,“没有任何权威机构以兹证明。”
  阮筝汀被他搞得些许不愉,抿了抿唇:“你依旧不信任我,还搞什么谈心的架势。”
  “我想信任你,”喻沛垂眼瞧他,不知想到什么,磨了磨后槽牙,“但是很遗憾,阮向,你在我这里的信誉值接近于零。”
  “我哪里有骗你的前科?”阮筝汀不明就里。
  喻沛嗤笑一声,不咸不淡道:“自己想。”
  “你刚才还说可以问的!”
  “好,那你告诉我,那几箱N17为什么全被带回来了?”喻沛抽空数过,居然一瓶都没有少。
  阮筝汀莫名其妙:“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带回来?”
  也是,毕竟这人连压缩饼干都能带走,费劲搬几箱气泡水不是什么反常的事。
  但显然喻沛不满意这个回答,脸色又撂了几分,气闷道:“就因为这个?”
  “那因为什么?”阮筝汀想了想他可能不爽的点,耐心解释着,“那段时间事情都赶到一起了,实在没有心情喝。对了,还忘记跟你说谢谢,喻队破费了。”
  喻沛扯了扯嘴角:“你知道鹩莺在我头顶做窝的事吗?”
  阮筝汀猝不及防被控诉自身精神体的斑斑劣迹,愣过一下,继而转开视线,窘迫得耳根有些泛红:“抱歉。”
  喻沛闻言噎了一口气,恼怒道:“你知道每天早上,它去外面逛一圈后会带回来什么吗?”
  阮筝汀神情空白过一瞬,懵然皱眉:“它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告诉我的。”
  “什么都不知道。”喻沛越发心气不顺,咬牙切齿,扯下手套摔在地上,越过人跨上台阶,往屋里走,“那就自己想!”
  “你生气干什么,我都没生气呢。”阮筝汀完全被他弄懵了,跟着蕴出点火气,微恼道,“昨天就该压着你打一针向导素!”
  “你连自己药的位置都找不到,”喻沛遥声嘲道,“还想压着我打?”
  “……”
  阮筝汀刚瞎那两天极不适应,难为他作为房东,却是对房间内里构造和家具位置全然不熟。
  那会儿喻沛收拾完阁楼,再把床铺搬上去的功夫,他能把自己手脚磕青三回,末了还心累道:“明明你眼盲的时候,看上去很从容……”
  喻沛给他冷敷,边道:“哨兵多五感调试,常有专项训练,会着重模拟听觉和视觉失灵的情况。”
  两人莫名其妙开始冷战。
  次日一早,向导拒绝去警署当吉祥物,犹在生不知名闷气的哨兵给他留了几盘口味偏甜的辣菜。
  阮筝汀吃得涕泗横流,灌了一肚子水后想要补个觉,结果不出意外地又在噩梦里滚过一遭,被医疗机械冰冷的链臂折腾醒。
  他带着一身粘腻冷汗蜷在沙发上,颇为神经质地磨咬起自己的手指——
  他出问题了,虽然他一直都有问题,但现在比较严重。
  自从浅链断开后,他在梦里总是孤身一人,这是近些年从未有过的情况。
  *
  这几天警署因为婚礼游行那事忙得不可开交,每每下班时天都黑透了。
  喻沛跳下悬浮车时还在回语音消息:“他的眼睛还没好,我要再耽搁几天。”
  与此同时,沙发上枯坐着的阮筝汀听见什么,迟缓一动,心口沉甸甸地往下坠了坠,手指攥紧了抱枕的一角。
  他朝向门口的方向抬起头,片刻后等来瞳锁开启时发出的滴声。
  入户走廊自动亮起微弱的暖光,喻沛拂散终端屏,抬眼时瞥见沙发上的那团黑影,步子一顿,纳闷道:“你怎么还没睡?”
  “这就睡。”阮筝汀撇开抱枕,趿起拖鞋,摸索着返回二楼卧室,顺便给某人顺了下毛,“晚安。”
  喻沛不自在地淡声应嗯,鹩莺从他帽子里飞出来,跟上楼去。
  *
  当晚,喻沛是被络丝盘醒的。
  阁楼像是溶化在白蒙蒙的菌地里,三角屋顶络丝横结,连天窗都被封上了,无数透明粘液要坠不坠的,正跟着向导的脉搏频率缓慢起伏着,像是累卵之间,胚胎齐齐跳动的心音。
  他拧眉挣开络丝,顺着间或一亮的菌路匆忙下到二楼,拐进卧室,自一片藻荇似的絮状精神力里,挖出了小腿犹在抽筋的向导。
  ——对方巢化症复发了,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始终没有治愈过。
  阮筝汀撑开眼缝认出来人,勉强指向床头柜底格。
  喻沛探身翻出个小圆瓶子,没有包装,没有说明:“吃多少?”
  阮筝汀比出个数字,也没要水,就着他手心干咽下去,被苦得直发抖。
  “要糖吗?”喻沛皱着眉给他捋背脊。
  阮筝汀摇头,从他怀里慢慢挪去床头靠着。
  络丝正在消散,周遭潮气氤氲,像是片正在飞速干涸的荧光海。
  喻沛给他擦过额头,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问道:“梦到什么了?出这么多冷汗。”
  阮筝汀眼睫一垂,撒谎道:“泽尔希,黎城。”
  他吐出一口颤抖的浊气,装作心有余悸:“你知道2619年5月,那场闹得很大的恐怖袭击吗?我梦见自己被追杀。”
  “最近相关卷宗听多了吧。”喻沛语气无异,摇了摇药瓶,“这药是什么,平时没见你吃过。”
  “特效药,每月最多两颗。”鸟类大多不具有夜视能力,否则阮筝汀真想把右眼视野与鹩莺同步,看看哨兵现在的反应,“你去过黎城吗?听说那是约塔最美的水上城市。”
  “没有。”喻沛把药瓶放回原处,轻轻笑了笑,语气温柔下来, “但我父母去过,攒的假期,我父亲筹划了很久的二人世界,结果正赶上518,给当地警署当了好几天的免费外援。”
  “他们身手很厉害吧,”阮筝汀语气有些古怪,尾音压着点情绪,“当时是不是救了很多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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