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刀子真落到了他身上,是半点扯皮的心思都没有了,恨不得立刻说出来避祸才好。
毕竟萧家面子再大,萧祁为人再如何,也终究是个外人,比不得望山寺中弟子们的性命来的重要。
此乃人之常情,就连高僧都不能免俗。
我自然乐得见此情况,当即便取了新杯给他斟茶,意有所指道:“喝了本尊的茶,可是半点私都不能留的。”
“否则,本尊非得要破肚开膛将这口茶讨回来不可。”
“老衲明白。”
敬虔自是明白,所以喝了我的茶,将静言屏退了,将萧祁顶了萧何的名字,住进望山寺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通。
我翘着腿听着,偶尔发上几句,他皆对答如流,我对此深信不疑。
该如何站队他心里已有了答案,犯不着也没胆子再来诓我。
只有一桩事我实在想不通,便也问了一嘴,“萧何与萧祁虽说甚少露面,但见过他们的人也大有人在,萧何为何还敢如此抛头露面,就不怕露馅了么?”
敬虔垂眸淡道:“他们只需瞒过萧家主便罢了,至于其他的,自有旁人为他们堵嘴。”
“旁人?何来的旁人?”
敬虔不言,只在我掌心写了一个字。
我笼紧了掌心,忽笑出声,“原是这层血亲,倒是合理。”
敬虔捻着佛珠诵念了几句,复对我道:“今日老衲在此处躲清闲,不曾见过什么人,也不曾说过什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忙点头:“自然。”
话已至此,我也再无多留的必要,站起身来理好了衣衫便要走,行至门边又折返了回去。
“不知那延曲庄的宁静沉可来了?”
敬虔点了点头,却不知我为何发问。
我未答,只告诉他要多多为那厮备些外用伤药。
我一出竹屋,便见树下那与雪蛟凑在一块说话的大光头。
真亮堂。
我吹了声哨子,引得俩人止住话声,齐齐回头来瞅我。
静言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躬身朝我行礼。
我略略颔首,也算是打了个迟来的招呼。
拜别过后,他进了竹屋,我领着雪蛟往山下去。
怕这没底儿的匣子藏不住事,一边走着,我还一边提醒他,叫他不要将此事说给九阙和钦北,尤其是钦北,无论他问是不问,半个字都不要透露。
雪蛟不理解我的意思,木着张脸问我为何。
为何,为何。
我使劲捏了把他的脸蛋子,咬牙道:“就该叫许怡安拿你写话本子,写个《十万个为何》,不比旁的来的都精彩。”
雪蛟还是不明白,“所以为何不能叫他们知晓啊?”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话,你回去烧灶台吧。”
“不去。”
“那你说说你跟着本尊有何用。”
“属下虽说笨些,但打架可是一把好手。”
我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什么人本尊打不过,还得你出手?”
雪蛟拂开遮眼的树叶,一脸讳莫如深地说:“有些人主子不能亲自出手料理,会折了身份,落人口实,所以得属下们来。”
“哟,你还知道什么叫落人口实呢。可是泠鸢教你的?”
雪蛟喜滋滋地点头,纯良的脸挂上那点笑更显得傻气。
我又问:“那你说说,什么时候得你出手。”
说着话的时候,我们已走尽了山路,到了演武场。
不远处的前头有人声吵嚷,男男女女的交杂在一块,喧闹异常。
雪蛟往那处看了几眼,忽眼睛亮了,“那不就是了,九阙和公主他们都在。”
闻言,我朝那处看去,便见了一群着一身竹叶青色袍子的小弟子们将九阙和许怡安围了,像是在吵架。
许怡安的身形在一干人的映衬下显得娇小玲珑,却站在钦北身后,分毫不让地梗着脖子跟人对骂,像跟奶猫似的朝人龇牙,瞧着滑稽又可笑。
雪蛟还在我身侧喋喋不休地说着:“主子此等身份肯定不能跟那干小弟子一般见识,所以——”
“不。”
我摆手打断他,轻笑了声,“这回本尊还就要跟他们一般见识才好。”
“啊?”
“啊什么啊,跟上。”
我走到近前,也不急着往那群人里钻,只咳了两声,便有懂眼色的给我让开了条道。
许怡安瞧见了我,先是一愣,随后便如倦鸟投林般撞进了我怀里。
她勾着我的腰,半张脸埋在我的胸口,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朝我做了个口形,要我给她撑腰。
确定我看见了之后,她便装模作样地娇声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垂眸瞧着她,心里忍不住为她的做戏功夫惊叹,面上却做出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来,“本尊的未婚妻子遭了欺负,本尊若是不来,岂不枉为人夫。”
许怡安轻咳了声,搭在我胸口上的手悄悄为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全当没看见,捏着她的下巴转向那群弟子,“哪个欺负了你?”
许怡安顿时来了精神,大手一挥,点兵似的飞快指了几个人,看得我眼花缭乱。
“罢了,不必说了。”我攥住她的手,“既仗着人多势众,那便都杀了吧。”
我话音落下,雪蛟三人立刻便有了动作,人群跟着骚动了起来。
“啊,倒也用不着——”许怡安压低了声音想为她们说情,被我摇头制止。
我微低下头,低笑道:“你不必慌,且再等等,自会有人来为她们说情。”
“真的?”
“真的。”我眯起眸子,抬手将往此处匆匆而来的男子指给他看,“那就是。”
许怡安踮起脚瞧了两眼,“你别说,你还别说,那人长得还怪好看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仙风道骨。”
“他是谁家的公子啊,有婚配了没?”
“那是逍遥子,他今年正正好好三十岁,比你大上十几岁,你能下得去口?”
“逍遥子就是跟你有仇的那个吧?”
“是。”
许怡安撇了撇嘴,偏头啐了一口,“呸,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东西。”
“……”
我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脸变的,比蜀地来的戏班子都快。
我将她歪掉的步摇向里插了一把,替她理顺了珠穗,“待会儿躲远些,留神别沾了血。”
“谁的血?”
“你想是谁的便是谁的。”
许怡安朝我竖了个大拇指,狗腿地将我身上穿着的半边轻铠擦得亮可照人,“太帅了,这身文武袖穿在你身上是它的荣幸。”
我正欲回话,便感觉一道阴沉沉的视线落到了我身上。
我朝那处看去,没瞧见人,只匆匆瞥见树后一闪而过的绯色衣角。
“怎么了?”许怡安问。
“无事。”
我收回目光,揽着许怡安往乱哄哄的人群里去,“少说话,万事有我。”
第36章 终究是无用之功
许久未曾见过逍遥子了,没想到这厮做戏的本事和胆色都更上了一层楼。
他一掌拍开了九阙,从他手下救了人,还大言不惭舞到我面前,要我给个说法。
我能给他个劳什子的说法,若非还得顾念他背后的势力,我早就一剑挑了他,哪里还会让他有机会来诘问我。
我不理他,只低头询问许怡安方才发生了什么。
许怡安是有些小聪明在身上的,当即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一张嘴便把黑变成了白,将错处尽数推到了那少女身上。
少女气得两颊通红,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乌眼鸡似的瞪着许怡安,恨不得将许怡安生吞活剥了。
也有人为她抱不平,只是尽是些未经过什么大事的孩子,我一个眼神扫过去,他们便做鸟兽散了。
逍遥子看出了此事不能善了,也不再与我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问我想如何。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偏过头,往偌大的擂台上扫了一眼,笑道:“静养了多日,本尊筋骨疲乏,不如你与本尊过上几招。”
“若是你赢了,此事便一笔勾销。”
“若是本尊赢了——”我略顿了顿,视线自他身后的一众弟子身上扫过,笑意更甚,“你这些弟子便都交于本尊处置,你意下如何?”
说话间,我们周遭围聚了许多人,等着看我们的热闹。
逍遥子最是看重脸面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不应,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擂台。
我自然是跟着他一同走了上去。
相比起难掩紧张的逍遥子,我就显得气定神闲多了。
“本来本尊今日并不想料理你,可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休怪本尊了。”
逍遥子抬眸看我,声音微沉似水,“你也太自负了。”
他这脸色配上这声音的确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但前提是得忽略掉他紧捏着袖口的手。
我轻蔑一笑,朝着他勾了勾手指,“莫耍嘴,且叫本尊瞧瞧你除了诡计,还有什么可傍身的本事。”
话音落下,逍遥子先出了手。
他身形快得如鬼魅一般,几息便到了我身前,挥了一记重拳向我的面门而来。
我不躲不避,以掌化了他的力道,反接一记铁肘狠击在他的肋下,将他撞开了几丈远。
“你这拳莫不是遇绻教的,怎的软绵绵的半点力道都无。”我甩着手蔑道。
此言一出,擂台下霎时有少年郎哄笑了起来。
有人不知那遇绻是何人,抓了同伴问,被咬着耳朵告知了一番后,也红着耳廓跟着乐。
逍遥子又羞又怒,暗自运了气后边又朝我攻来。
我仍是未动,只在原地站定,等着接他这一招。
废物,再给你运上几口气也是白费。
正如我所想的,他当真是废物。
攻得是又急又猛不错,可每次被我防了后便没了后招,就像个木头桩似的站定了挨打。
我连兵器都未曾用上,只是草草与他过了几招,他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还是个女子飞身上擂,替他挡下了一掌,才保住了他一条狗命。
“我等、我等认输了,尊主请便……”女子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话,眼一闭晕倒在了逍遥子身上。
看清了她的脸,我略挑眉,收了手,并未再借机发难。
她要使苦肉计,我总不能这么快就拆他的戏台子。
我垂头掩了唇边笑意,跳下擂台,叫人将那俩人一并抬出去。
主心骨都奄奄一息了,余下的一干云峰弟子乱成了一团,也不愿在演武场多留,吵着要出去。
“看了半晌的热闹,如今热闹散了便想走,不留些赏钱怎么行。”
我朝九阙使了个眼色,九阙会意,立刻上前去将方才闹事的那个少女抓了出来。
她吓得发抖,立刻伏在地上求我开恩。
她生得漂亮,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如今这梨花带雨的小模样更是招人疼,只可惜落在我眼里,无异于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我朝许怡安勾了勾手指,将其唤到近前,温声问她想如何处置。
许怡安虽说平日里最是能喊打喊杀,可真遇上事了,还是狠不下心肠来。
“就,就随便给个教训吧。”
我点了点头,冷冷地看了那少女一眼,“还不谢恩。”
少女闻言立刻匍匐着爬过来,对着许怡安磕了几个头,口里说着谢词,丝毫不见方才那趾高气昂的模样。
我兴致缺缺地摆手,“挑了手筋脚筋送回去吧。”
九阙应声,塞了姑娘的嘴,与钦北一人拖着一条胳膊,将人拖走了。
“就这么拖走了?”许怡安往那个方向看了看,蹙着眉唏嘘。
我瞥她一眼,“那不如本尊给你备一架马车,你去送送她?”
许怡安头摇成了拨浪鼓,“别别别,没必要。”
“那就安生些。”我在许怡安头上拍了一把,说,“你与雪蛟去寻个地方坐着,本尊待会儿再过来。”
许怡安点了点头,又领着雪蛟去找分送糕点的女使去了。
我瞥了校场正中摆着的日晷,快步往后山去寻谢镇山。
……
我找谢镇山不过就是为了商议等下比武开始了,该如何试招。
所谓试招,就是比武之人要在打斗之前硬接下盟主一招。
此举意在公平,更是为了要消磨二人气力,叫二人即使争强斗狠了,也伤不到对方的性命。
这活儿原本该谢镇山来,只他如今受了“重伤”,便只能由我代劳。
我虽是懂其中门道,但终究是心下没底,所以前来找谢镇山取经。
“叔公,不知这试招该如何试?”
“也无什么旁的门道,只求个公正,不有偏私便好。”
“那若是公正不得呢?”
“你想如何?”
“我想要他死。”
彼时的谢镇山已打发走了萧何,正坐在湖边钓鱼,听我如此说,险些将鱼竿丢进水里。
他走到我身前,抬腿踢了我一脚,“无论有什么仇怨,你也不可在今日做什么,否则若是看出了端倪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我哼笑:“没事,侄儿会水。”
谢镇山脸沉了下来,大有要将我推下湖去,瞧瞧我是不是真会水的架势。
为了不湿了我这一身新衣裳,我忙改口,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就差竖起三指对天发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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