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转瞬又笑开,以同样的音量回道:“本尊心中有数,多谢令堂提点。”
沈郁沉没再说话,快步入了席间。
我走到擂台中间,垂眸睨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笑道:“谢盟主身体抱恙,这试招便由本尊先行代劳。”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人群霎时骚乱了起来。
他们如此反应,无外乎就是怕我下手太重了,还没打上擂台,就先被一掌拍得归了西。
毕竟我恶名在外,最是个不守规矩的,有惧有怕皆是人之常情。
我轻咳了声,凉凉的视线扫下去,瞬间便变得鸦雀无声。
我满意地挑挑眉,翻开名册,念了第一页的两个名字。
“修罗门魏辰轩。”
“延曲庄宁静沉。”
哟,都是我认识的。
那可就好玩了。
我重新合上名册,又重复了一遍,才见席间站起了两人,分别从擂台两侧走了上来。
一人穿黑衣,一人着素雪。
只看衣装便是针锋相对。
我呢?我哪边都不想放过。
“哟,魏公子的伤还没好啊。”
我笑吟吟开口,惹得魏辰轩难堪地抿唇,不敢接我的话。
宁静沉轻嗤,我却对他做了个口型。
不是旁的,只轻飘飘一个“贼”字就叫他变了脸色。
把俩人都挤兑了一遍,我觉得松快了几分,连带着语气都好了些。
我问:“谁先来?”
二人对视了一眼,魏辰轩上前来对我抱拳道:“晚辈先来。”
我点点头,走上前去提起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人直踹到了擂台下,重重地摔在了草皮上。
人群乌泱泱又闹了起来,魏青猛然从桌案后站起来,像是要上来与我理论,被身侧好几个人扯住了,重新按了回去。
我朝他轻蔑一笑,垂头问下边的魏辰轩:“可还撑得住?”
魏辰轩疼得额角青筋暴起,却仍是咬着牙点了点头,重新站起身,踉跄着走了上来。
我又看向宁静沉,“到你了。”
宁静沉颔首,恭敬道:“前辈请。”
我时刻谨记着叔公说的公正,所以一掌将宁静沉掀飞了出去,叫他落在与魏辰轩分毫不差的位置上。
只要将两人都打个半死,不也算是公平了。
我自以为做的不错,拂衣而去,将擂台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我一落座,许怡安便立刻凑了过来。
“你跟那个黑衣服的有仇吗,怎么还揭人伤疤啊?”
我微微一笑:“他脸上的伤,是本尊叫人割的。”
啪嗒。
许怡安手里的果子掉在了地上。
她没管果子,朝着我竖了个大拇指,“牛。”
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立刻会意,倒了杯牛奶轻呷,还了我一个耳根清净,好让我有心思去看魏、宁二人过招。
俩人都是大宗出身,用的都不是野路子的功夫,所以瞧着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枝头上两只鸟打架有意思。
我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一转头,却见那三个崽子正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我顺手扯了雪蛟来问,他羞赧一笑,给我看他手里的碎银子,只说是觉得没趣,所以下了注猜那俩人的输赢。
我扫了一眼台上仍缠斗不休的两道身影,解了荷包,拿了锭整银出来,“本尊赌宁静沉赢。”
“果真?”
“怎么,你还有什么见解?”
雪蛟摇摇头,指了指身侧的钦北,“钦北分析得头头是道,让他说。”
我又看向钦北,“你以为这二人谁能赢下此局?”
钦北压低了声音,趴在我耳边细细地为我分析。
“宁静沉虽是瞧着势大力沉,但魏辰轩更加灵活,只要再过上一柱香,他必定会被魏辰轩硬生生磨没力气,斩于马下。”
钦北很有道理,若是我没亲自跟宁静沉交过手,只怕也要这样认为。
但宁静沉不光是从延曲庄出来的,还在望山寺偷过几天师,望山寺的气功是一等一的好,哪怕他只学了一星半点,也足够稳压上魏辰轩一头。
所以,这句必定是宁静沉赢。
我将银子丢在钦北怀里,“还是宁静沉。”
钦北点点头,收了银子,坐回去接着跟雪蛟和九阙说小话。
钦北虽旁的说得有些偏差,但时间说的分毫不差。
又过了一柱香,亲兵上擂敲了铜锣,昭示着胜负已分。
尖锐的一声响过后,魏辰轩瘫倒在擂台上,抬眼望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宁静沉虽还有气力站着,可也是出了满头满身的汗,头发湿答答的贴在腮边,显得有些狼狈。
盯着宁静沉那双浅金色的眸子,我淡淡点了点头,吝啬地为他鼓了下掌。
小贼身手不错,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还是得探探底细才好。
若是与他那父亲姐姐一般左右逢源,做个哪边都不站队的闲人便罢了,但如若是与萧家有牵扯,那便是万万留不得了。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腹诽,宁静沉打了个喷嚏,不明所以地朝我的方向看了。
我挑了挑眉,朝着他一笑。
也不知那厮想到了什么,忽皱起了眉,扭开脸不再看我了。
啧,没礼貌的小孩子。
我淡淡一笑,捻了名册又上了擂台。
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始,真正的主角还在后头呢。
第38章 是本尊棋高一招
盛夏时分,蝉鸣正躁。
火红的日头高挂在湛蓝的天幕上,撒下的阳光如灼似火,燎烤着万物。
饶是我们坐的地方搭着遮阳的棚子,也热得额角冒汗。
我们在棚子下头躲着阴凉,擂台上的两人却恍若未觉,战得正酣,惊得席间呼喊叫喊声四起。
这已是第七对争强斗狠的少年郎了。
一个是南商裴家的裴邺,另一个俊俏少年是梁家的梁溪尘。
俩人都是一等一的俊俏,年纪也相仿,在台下也都是彬彬有礼的,却不知为何上了台后,动作中都带着股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狠劲儿。
后来经九阙说了我才知道,原来这裴家和梁家是世仇。
我问九阙是何仇,他朝我一笑,语焉不详道是桩红颜美人惹来的风流债。
我不是个爱听琐事的人,只一听便过,重新看起了擂台。
只许怡安是个不消停的,压着声音与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饶是我不去刻意关注,也有只言片语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九阙,你说那个美人嫁了三家才香消玉殒,台上不就两家吗,还有一家呢?”
“除了这梁、裴两家,还有一个上清萧家呢。”
萧家——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不禁斜眼睨向他,“那女子可是白柳英?”
九阙狠狠点了点头,“正是。”
我的视线重新落到擂台上,轻声问:“那这俩小孩子与她是什么关系?”
九阙也往台上看了一眼,憋着笑道:“皆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我一愣,转瞬便低声笑了起来。
许怡安没听清九阙的话,凑过来问我,我没理她,只将她推到一边,接着去问九阙的话。
“如此说来,他们可都是萧祁的血亲兄弟了。”我挑了挑眉,唇边的笑意如何都压不下去。
九阙应声,搔着后脑勺疑道:“不过属下还有一事想不明白。”
“那白柳英虽说放浪了些,但好歹算是个人物,怎么折腾了一溜十三遭,低嫁给了萧家的那个老头子,白瞎了那么个人。”
我哼笑了声,揶揄道:“你比本尊还小些,怎的知道这么些个事儿,还说得煞有介事的,难不成你见过那位白小姐?”
九阙也笑:“属下哪里是见过,也只是听说罢了。”
“既未亲眼所见,那便莫多嘴。”
我说完了话,端起桌案上的茶喝了一口,还未来得及咽下去,许怡安一掌拍在了我的背上,险些叫我呛死。
我猛咳了几声,喘匀了气后不悦地看着许怡安。
她丝毫未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死盯着擂台,兴奋得像要将人吃了一般,“玄之,他俩好野,帅死我了!”
我拿帕子擦了擦嘴,“你若喜欢,本尊将人打晕了塞你榻上去如何。”
许怡安扭脸过来,故作娇羞地朝我靠过来,“你真大度,居然还给自己的未婚妻找男人。”
“滚。”我恶寒地抖了抖身子,叫她扑了个空。
她撇撇嘴,骂我一句不解风情。
我充耳不闻,斜斜倚在案边,单手支着下颌,静瞧着台上的热闹。
瞧着瞧着,我忽想起来件事,便又扯了九阙过来问,“既然都是白氏血脉,白家怎么不像扶持萧祁一般扶持他们?”
萧祁跟萧何互换身份的事,就是因为有白家为他们善后,才能办得这般漂亮。
可都是白柳英的骨肉,为何还厚此薄彼?
“主子你有所不知,白家那两支支持裴邺和梁溪尘把持家业的血脉都已死干净了。”九阙唏嘘道,“如今还活着的那一支可是铁了心要给萧祁当狗的。”
“为何死干净了?”
“被杀了。”
“谁动的手。”
“是主子你。”
“……”
我愣了片刻,转瞬又笑了起来,心里暗道男色害人,枕边风还真是害人不浅。
萧祁干干净净得了拥护,又将白家残党的仇恨引到我身上,日后坐稳了高位,第一个便能料理我,真是好计谋啊。
那这萧何,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我朝九阙勾了勾手指,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九阙眨眨眼,薄唇勾了个恶意的笑,“主子放心,那起子人一个都跑不了。”
“百日散可带了?”
“属下随身带着呢,够请他喝一壶的了。”
“麻利些,莫叫人瞧见了。”他做事我自然放心,只是还得多加着点小心。
正说着话,擂台上一声铜锣炸响。
我下意识抬头,便见面染鲜血的裴邺执剑立着,而那梁溪尘紧闭着双眼倒在他的脚边。
“四番,裴邺胜——”
亲兵扯起嗓子分了胜负,叫了人来将梁溪尘抬了下去。
瞧着那生死不知的人,我不禁轻笑。
年纪轻轻的,下手倒是狠辣。
我挑眉,翻开名册,执狼毫勾掉了梁溪尘名字,而后站起身来,信步走上楼梯。
裴邺自我身侧经过,淡淡地咳了声,手指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给我染了几分湿凉。
我偏头瞧他,恰巧他也抬起头来看我。
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颤了颤,饱含着深意。
有趣。
我唇边笑意更甚,转身上台。
我手捻着名册翻到最后一页,朗声念出了其上的两个名字。
“修罗门林祺东。”
“儋州温家温喻之。”
这两个名字一念出来,犹如滚油泼水,立刻在席间炸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无人可敌的少年英雄与世家出身的天之骄子凑在一块,无论战果如何都是受人瞩目的。
台下有人疑惑为何温喻之中了寒毒,武功尽失,还能上擂来与人争锋,对上的还是林祺东这个煞星。
他问完不出片刻,便有人扯他的袖子,为他解惑。
说的是温喻之靠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攀上了我这棵参天大树,比试不过是走个过场,盟主之位其实早就暗许给了他。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连我自己都险些信了。
我并不在意,只捻着指节朝雪蛟看了一眼,他便会意,暗自将人塞住了嘴,悄悄拖了下去。
这点小小的插曲很快就因为林祺东和温喻之的现身而变得不值一提。
二人自擂台两侧走上来,到我面前站定。
我扫了他们一眼,问了句谁先来。
温喻之淡笑:“温某先来。”
我不甚在意这劳什子的顺序,当即便上前去,扬起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我这一掌用了三分的力,本以为他会如那些人一般,直接掉到台下去,再不济也会退上几步。
却不料这厮硬接下我一掌后,脚下生根了一般分毫未动。
他抓住我的手腕,狠狠按在他的胸前,震得我腕间铃铛响彻不停。
他低道:“多谢尊主赐教。”
我这时候才发现,他满口皆是血,齿缝间也是红彤彤的一片,活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不必多谢。”
我冷笑着将手收回来,拂袖挥开他,走向林祺东。
我如法炮制,林祺东照单全收。
他面色未变,还是摆着那么一张死人脸,冷冰冰的,瞧不出什么情绪。
“赢不下这一番,本尊拿你是问。”我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低笑着嘱咐。
林祺东沉默着点头,灰褐色的眸子里有寒光一闪而过。
我信步下台,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朝温喻之挥了挥手。
豺狼与恶犬的较量罢了,本尊可没什么兴趣。
你且好生玩着,本尊先行一步。
……
后山竹屋。
不大的地方,挤着几个被五花大绑蒙眼束口的男人。
为首的锦衣男子被蒙着眼,嘴里没塞着东西,听见我进门的声响后丝毫不见慌乱,甚至还有闲心问我擂上战果如何。
我撩袍坐在桌边,饶有兴致道:“萧大公子胆色惊人,还真令人佩服。”
萧何面色不变,仍装模作样:“我兄长重病缠身,仍在望山寺中修行,想必阁下是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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