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享受。”
砰。
房门紧闭,将羽箭飞掠的声音隔绝在外。
我斜倚在门边,眸色沉沉地盯着抱着桌子腿大哭的萧何,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从萧祁和温喻之的态度来看,用萧何来换蛊虫解药的路恐怕是走不通了,那这个萧大公子也就没什么用了。
不,不对。
他还有用。
他对外用的还是萧祁的名头,与萧太后是血亲,从萧太后赐婚的态度来看,她还十分看重萧何。
如此,他倒是能做一把扳倒萧太后的刀。
倒是……也算有些用……
我轻笑了声,朝萧何勾了勾手指,等他像狗似的爬到近前后,一记手刀打晕了他。
我将萧何重新捆起来,塞牢了嘴,确定他不再能发出声音来后,才将他丢到了一边。
就在我抓了湿帕子擦手的时候,院子里的声音骤然嘈杂了起来。
我觉得疑惑,打开门去看,没看见两个狼崽子的尸体,只在满地箭矢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黎楚川。
我知道温喻之午时才在擂台上受了伤,今夜必定不会只身前来,可我没想到,他叫来救场的是黎楚川。
毕竟俩人之前还在我眼前打得难舍难分,却不知为何如今又好到能令他舍命相救。
真是稀奇。
我踩在门槛上,用血扇敲了敲门框,引得他侧目。
与我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黎楚川面上浮现了肉眼可见的心虚,显然他也明白自己做的事情会令我不悦。
“你们三个何时成了一根绳上蚂蚱,本尊怎么不知道。”
我扫了一眼靠在黎楚川身上的萧祁,和站在他身侧的温喻之,忍不住出言讥讽。
黎楚川站在暗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叫我看不真切。
他道:“玄之,日后你会明白的。”
“说的什么谜语。”我冷笑连连,扬手将血扇掷过去,他侧身闪了,堪堪斩下了他一片月牙白的衣料。
黎楚川皱了皱眉,像是不想再与我多纠缠,他扶了行动不便的萧祁就要走。
温喻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也转身而去。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我跑到墙根下,捡了尸体手里的弓,又从地上捞了三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瞄准了已飞身上房的三人后松手。
咻。
咻。
咻。
三箭齐发,三箭全中。
一箭扎在了温喻之的大腿上,一箭射中了黎楚川的手臂,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伤,唯有萧祁伤的最重。
那一支羽箭正正好插在他的后心,饶是离得远,也能看清楚他衣衫上炸开的血花。
准头还不错。
烟雨楼的医官不错,想来也能为他续上口气。
他若是就这么死了,我与那小郎君唱的大戏还去给谁看。
……
艳色的响箭在漆黑的天空中炸开,只短暂地亮了一瞬,却也足够有心人看见。
我坐在屋脊上喝酒,不过三巡,便等到了人。
那人身形挺拔如青竹,一身紫袍潋滟,南商裴家的家纹在月光下闪烁着华光。
“裴邺,你来了。”
我拿了一壶酒给他。
裴邺摇头婉拒了,在我身边坐下,与我一同仰头赏月,说出来的话带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
“尊主发话,在下不敢不来。”
我闷声地笑,也不想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本尊在演武场时说的话,你可明白了?”
裴邺抿了抿唇,疑道:“明白,却又不明白。”
我含着酒“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白家大爷和五爷都被尊主杀了,尊主既有心思要抬举萧祁,为何还……”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挑了挑眉,偏头瞥他一眼,笑道,“从前本尊有心抬举他,是因为他可心,如今人变了,本尊就变不得了么。”
裴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突然红了,眼神有些飘忽,却还强撑着镇定,说必定以我马首是瞻。
我哼笑一声,忽起了些逗小孩的心思。
我凑近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果真什么事都听本尊的?”
裴邺迟疑着点头。
“那若是……”后面的话我没说,可我的态度已足够暧昧,以裴邺的脑子,必定能想明白我的意思。
本以为裴邺会拒绝,或者发怒,却没想到这厮抿唇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
倒也不至于委曲求全成这样。
第41章 夜逛花楼遇熟人
裴邺看着比温喻之还小些,可腹中有思谋,谈吐有度,跟同龄人比起来要成熟许多。
他不闹腾,也足够聪明,只寥寥几句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还猜到了我意欲何为。
不过我并不害怕他会坏事。
他很聪明,今夜既敢只身一人来见我,就已经在这场我与萧家的斗法里,做出了选择。
所以,他会听话。
毕竟我在明,他与裴家在暗,此事成了,他能平白得到白家偌大的家产,若是不成,萧家对付的也会是我。
是进是退,成或不成,他们都不会受牵扯。
如此,便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做,更何况是裴邺这个生了十八副玲珑心肠的。
他自是明白,可还有一事要问——
“事成之后,尊主想要什么?”
闻言,我轻声地笑。
“无他,只是个萧家。”
说完,我却又想起了件事,侧头打量了裴邺半晌,忽伸手自他腰间拽了一块玉佩下来。
那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镌刻着南商裴家的家纹,我拿高了瞧了瞧,问:“这可是你裴家的信物?”
裴邺点了点头,“不错。”
“好,那便赠予本尊吧,日后找你办事再还你。”
听我如此说,裴邺忽面露了两分古怪,“尊主当真要这一块?”
我挑了挑眉,“怎么,你不舍得?”
“倒也不是,只是——”
“那便给本尊了。”我拎着拴玉佩的金绳晃了晃,“待日后本尊有求于你了,你再将他讨回去。”
话已至此,裴邺没再坚持,只是不知为何,面上红意更甚,比上好的红玉还漂亮些。
我嘬了口牙花子,强压下想捏他脸颊的冲动,岔开话题道:“你等下可还有事?”
“尊主有何吩咐?”
我轻笑了声,“别那么紧张,只是想着带你去个好去处。”
裴邺没接话,裴邺不想去,但没用。
我拎着这小孩,使了轻功离了谢府,直落至寂静无人的主街上。
顺着主街行了一段,拐进了一条深巷。
“到了。”
裴邺抬头,看着那火红灯笼下的牌匾,嘴角止不住抽搐,“尊主原来是带在下逛窑子的。”
我哼笑:“话别说得那么难听,这儿可不是窑子,这里头可有的是解语花。”
说罢,我也不等他再说什么,拉着人便进了销金楼。
我们才走进去,那穿金戴银的老鸨便带着几个娇美姑娘围了上来。
姑娘们皆身穿着轻薄的纱衣,水蛇腰与白玉似的颈子皆露在外头,臊得裴邺满脸通红,不知往何处看。
我将裴邺的神色尽收眼底,笑着凑近了他,明知故问道:“怎么脸这么红?”
裴邺不答,转头看向门口,那清心寡欲的样子看得我恨不得给他塞上一把佛珠。
我也不再逗他,解下了钱袋子丢给老鸨,叫她照老样子安排。
老鸨接了钱,却未动,只笑着回身朝一楼最中的台子一指,“楼里新来了个善舞的姑娘,等下便要登台,不若先给公子安排在二楼,等瞧完了舞,再入雅间如何?”
瞧着一边的裴邺那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的羞臊样子,我也没再多问什么,只叫她自己安排去了。
老鸨连连应下,唤了个姑娘来领我们上去。
销金楼的二楼没有雅房,只有一长溜的桌椅,以雅致的屏风和旖旎的轻纱相隔,根本隔绝不了人声。
裴邺怕被人认出来,一举一动都十分拘谨,连声都不敢出,却在那花娘要走时叫住了她,同她讨了几样东西。
不是旁的,是治跌打损伤的药油,和几块干净的干、湿帕子来。
我觉得奇怪,直等那花娘走了才开口询问。
裴邺看了我一眼,道:“不是给在下用的,而是给尊主的。”
说着,他往我脸颊上指了指。
“给本尊的?”
我下意识抬手去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道已结了痂的伤口。
想来是与萧祁动手时擦着的,就两个骨节长,也不甚严重,以至于结痂了后我都不知道。
不光脸上,指骨关节上也有一层红彤彤的擦伤,倒是不疼,只是瞧着吓人。
“本尊自己都没留意,难为你心细。”
裴邺微抿唇,露了个小梨涡来。
心思比莲藕多的闷葫芦。
我在心里头评论道。
我没再说话,只斟了茶,支着头听下头传上来的靡靡之音,等着花娘送药油来。
喝完了两盏茶,花娘姗姗来迟。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娇笑着朝我伸出手来。
她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往我鼻子里钻,熏得我头疼,摆手制止她,只叫她下去。
“此处没有铜镜,公子自己来怕是拿不准地方。”花娘柔柔地说着,仍是未收了心思。
我蹙起眉刚要说话,便被一边的裴邺抢了先。
他朝花娘伸手,“我来吧。”
花娘看看他,又瞅瞅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终是不情不愿地下去了。
裴邺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拿了药油,用干布巾蘸了就朝我脸上敷来。
美人上赶着伺候我,我自是乐不得的,便扬起脸来配合他的动作。
我们凑得极近,他只要一垂眸,就能看见我漂亮的眼睛,可他一次都没有,那视线落在我伤处便再没有移开过,仿佛我跟谢府门口镇宅的石狮子没什么不同。
没趣儿。
我轻轻撇嘴,不小心扯到了伤处,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尊主莫动,若是扯坏了痂便不好了。”裴邺声音清淡如水,搅得我半点旖旎心思都没了。
好吧,之前也没多少,不过就是见人好看,起了些心思逗弄罢了。
我现下手头还一堆烂账呢,哪还有旁的心思去找别人。
更何况我这恶名远扬,若是我真做了什么,裴家那老顽固知道了,还不得连夜打到北凉来。
一想起那凶神恶煞的老头子,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活着挺好,何必自取烦恼。
这般想着,我强迫自己将“下流”的眼神从裴邺脸上撕下来,落到一边的纱帐上,努力地透过那层薄薄的纱去瞧隔壁桌的那两个风流子。
不看不要紧,一看我就移不开眼了。
那厮的侧脸——怎么那么像连曲轩呢?
我支起耳朵细细地听隔壁的声音。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只模模糊糊地传来,可我自小便耳力惊人,细听之下,倒也能听清他们的话。
“并非是我推脱,只是那东西实在难得,你催我也没用啊。”
说话的这人声音十分好听,不像是刻意压出来的低哑,反而是浑然天成的贵气。
“少跟我说这些,我只给你三日,拿不出东西来,我就把你头拧下来做夜壶。”
这个声音听着清亮,舌头却有些卷,带着点南部口音,像极了连曲轩。
可那厮不是说去办要事了吗,怎的又回凤阳来了?
回来了也不先来寻我和叔公,反而来这花楼寻欢作乐,皮子痒了不成?
我陷入沉思,裴邺轻声唤我,才唤回了我的神。
他道:“尊主,手上的伤可还要在下帮忙?”
我将手往他面前一伸,“有劳了。”
裴邺没什么怨言,只是闷声笑了起来。
我疑道:“你笑什么?”
裴邺答:“在下笑尊主来花楼不找人来伺候,也不瞧舞听曲儿,反而对旁的登徒子格外上心。”
“这就是你不懂了。”我压低声音,故作玄虚道,“这地方鱼龙混杂,能听着的可不只有靡靡之音,还有侠士之语呢。”
闻言,裴邺挑了挑眉,有些鄙夷道:“什么侠士能到这地方来。”
“温柔乡,英雄冢。侠客也是人,自然不能免俗。”
这时候,隔壁又有了话声,我连忙朝裴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支起耳朵听。
“这又不是讨媳妇,你急个劳什子。”
“若真是讨媳妇,我何至于这么急,我那弟弟可还指着这个救命呢。”
“嗐,什么弟弟,你直说是你情郎不就得了,有些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骗自己人可是不成。”
揶揄完了,那人又笑:“哎呀呀,幻胥尊主等着我的宝贝救命,这话若是传出去,我祖坟都得连冒上三天青烟不可。”
不用听了,就是连曲轩和他那不着调的朋友。
我冷笑,对裴邺道:“不必抹了。”
裴邺愣了一下,“为何?”
“打人要紧。”
裴邺:“?”
我没再理他,大步走到隔壁去,一把撩起了轻纱,让那俩在里头窸窸窣窣的耗子猝不及防见了光。
话音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凝固。
我笑眯眯道:“不知秦兄祖坟在何处,本尊派人去放两挂鞭炮,保管能叫它立刻就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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