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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拾遗(GL百合)——书自清

时间:2024-02-29 10:28:56  作者:书自清
  这可是赵樱泓主动给自己递了话头,韩嘉彦便就坡下驴了。
  这话有些出乎赵樱泓的意料,但随即她便扬起笑容道:
  “既然驸马下了决心,我自然会支持你。”
  “多谢长公主,接下来几日,我便寻空闲多练习,争取得个好成绩。”韩嘉彦表态道。
  出门一趟,开窍了这是?赵樱泓夹了一筷子韩嘉彦一直在吃的煎燠肉尝了尝,咸鲜可口,还挺好吃。
 
 
第六十四章 
  一更过后不久,赵樱泓如约等到了燕六娘。她们照例上榻针灸,躺在榻上,赵樱泓已然能克服羞涩,望着跟前专心给她下针的燕六,禁不住问道:
  “今夜咱们去哪儿登高?”
  “容我保密,一会儿三娘就知道了。”燕六今天的语气带着几分轻快,不似往日那般总透着股疏冷淡漠的意味。
  赵樱泓被感染,心中也雀跃不已。嘴上却不饶人道:
  “你竟然还会玩卖关子这一套,真看不出来。”
  “三娘对我到底是怎样的印象?”燕六反问道。
  “吓人,我被你吓了好几回。”赵樱泓半开玩笑道。
  “抱歉。”燕六只能道歉。
  因着被面具遮挡,赵樱泓无法看清她的面色,也不知自己方才的话是不是让她不高兴了。她心中有些忐忑,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待到燕六为她针灸结束,转过身去收拾用具,赵樱泓穿好衣衫,点了点她的后背。燕六回头看她,就听赵樱泓笑道:
  “我原以为你疏冷淡漠,出手无情,是个十分骇人的江湖客。但后来发现不是,六娘是个温柔真诚的人,明明会害羞还假装自己冷漠。”
  烛火摇曳下,燕六的耳根红透了,赵樱泓的面庞也染上了绯色。
  “三…娘,我们出发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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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熟悉的出府路线,熟悉的枣红马,熟悉的怀抱与气息。赵樱泓今日未戴面具,只一身便于行动的男袍,照例披上了裘氅防寒。
  夜风的寒凉一日比不过一日,春意渐起。燕六未从公主府附近的天波门入旧城,而是直接打马向东,自安远门入旧城,来到了杨楼街附近。
  赵樱泓认识这里,不禁问道:
  “你不会要带我重回养外祖父家的楼台上罢?”这附近距离她养外祖父任廷和的府邸很近,她和燕六,就是在任府的三层楼台之上相识的。
  “不是的,我们一会儿要去的地方,比那里视野更好。”燕六淡笑道。
  “嗯?”赵樱泓疑惑,还有什么地方视野比那里还好?她想了半晌没甚么头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按道理说,资圣阁才是视野最好的地方,奈何大相国寺人眼繁杂,且夜间资圣阁锁闭,要上去实在太难了。三娘想要看繁华景象,夜间白矾楼附近是最为繁华的,我便选择带你的到这里来。”燕六解释道。
  不多时,她策马停在了开宝寺外,远处一座高耸的尖尖黑塔已然映入眼帘。赵樱泓吃了一惊:
  “咱们这是要上开宝寺塔?”
  “是的,开宝寺比大相国寺冷僻不少,开宝寺塔是这附近最高耸,视野最好的地方。放心,我事前来探查过,塔底的门锁我可以轻易开启,我们上去没有问题。”
  说着,她下得马来,又将赵樱泓扶下马。赵樱泓兴奋道:
  “早就耳闻汴京八景之一的‘铁塔行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上这开宝寺塔。没想到今夜有这样机会入内,虽看不见行云,却能将汴京城一览无遗。”
  这开宝寺是以太·祖年号命名,此寺旧名“独居寺”,始建于北齐天宝十年。铁塔的前身原来是木塔,平面呈八角形,共十三层,通高三十八丈,传说是巨匠喻皓主持建造。庆历四年木塔毁于雷火,皇佑元年重新修建,即今之铁塔。
  重修后的塔并非是铁制的,而是砖制仿木构的,只因塔外表如同铁色,故民间俗称为“铁塔”。
  燕六将马拴在寺外寂静的巷道之中,带着赵樱泓自偏门入寺。这个时辰,寺内正在进行晚课,寺中的净头僧几人正在偏门处进进出出,处理晚膳后僧人们留下的残羹剩菜,这些残羹剩菜会被运出寺外,运到开宝寺东、外城城墙外的寺属田庄菜园去,那里有养猪。
  僧人们当然并不吃肉,但菜园、猪圈有一部分都是租佃出去给俗家人打理,猪也是佃户养殖买卖,与寺庙无关。
  燕六便是瞅准这个时机,趁着这些净头僧不注意,从半开着的偏门溜了进去。她倒是不曾带赵樱泓翻墙,主要是开宝寺的院墙颇高,她一人攀上去无妨,但要带着赵樱泓攀上去就有些费劲了。
  她们安静地穿过宽阔的寺院,偶能遇见几个僧人打着灯笼路过,燕六都仿佛有预知之能般,带着赵樱泓避开。赵樱泓的心突突地跳着,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檀香味道,远远地传来诵经之声。她既兴奋又害怕,但因着有燕六在身旁,还是兴奋占了上风。
  她从未做过这么刺激的事,实在太好玩了!
  她们抵达塔下时,燕六没急着进去,因着她看到了塔上有火光。不多时,塔主僧从塔上巡逻检查而下,给塔门落锁离去。待他走远,燕六才带着赵樱泓上前,从袖中抖出早就准备好的撬锁针,往那锁眼中拨弄两下,便打开了锁。
  “三娘你先进去,上二楼,开窗子等我。”燕六轻声道。
  赵樱泓顿时明白了她的意图,于是依言行事。她进入塔中,燕六从外将门关上,重新上锁。
  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有人路过此塔看到锁打开了,她重新落锁,然后从第二层攀入塔内,这样一来不用赵樱泓冒险爬塔,也不怕被人发现有人进入了塔内。
  等一会儿下塔,仍旧如此操作,神不知鬼不觉。
  赵樱泓连忙往上爬,塔内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有一圈螺旋式磴道,将塔心柱和外壁紧密地联成一体,一直向上绵延至顶端。
  赵樱泓沿着磴道攀到二楼,打开窗户,还未等她呼唤,便听一阵衣袂烈烈之声,燕六已倏然间出现在了二层窗口,一跃而入。
  若换了旁人,赵樱泓可能还真会慌张片刻,以为对方抛下自己不管了。但面对眼前这个蒙面的女人,她却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不曾有一时一刻的慌张怀疑。
  “我就不点灯了,免得引外界关注。塔内很黑,三娘抓紧我,跟着我走。”燕六说着,
  已将手递了过来,赵樱泓握住她的手,踏实的安全感再度包裹住她的心扉。
  她们沿着磴道一路向上,攀到约莫第八层的位置,赵樱泓已然气喘吁吁走不动了。且浑身热得发汗,身上的裘氅也穿不住,脱下来递给了燕六。
  “我……我歇会儿……呵……呵……”她喘着气,弓着腰,扶着燕六的胳膊,感到双腿无比酸软。
  燕六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右臂任赵樱泓扶着,左臂挂着她的裘氅,气息都不见有丝毫紊乱。她伏低身子,关心地望着赵樱泓道:
  “三娘若是走不动了,我背你上去罢。”
  赵樱泓确实很想让她背自己上去,但却又不希望总是这样显得柔弱不堪,故而一时还想逞强,道:
  “等我歇好了,还是自己爬上去。”
  燕六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站在她身边等候。
  半盏茶后,她们继续向上爬,赵樱泓一面喘气,一面询问道:
  “六娘,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问过你年岁多大了。”
  “二十有余。”燕六回道。
  “二十多少?”
  “二十六。”燕六犹豫了片刻,往自己的实际年龄上加了一岁。
  这人竟然比我大了八岁,赵樱泓眸光微动。
  她虽然此前对于燕六的年龄有所猜测,也大致能感觉出她比自己年长,但等清晰了年龄差距,她心中忽而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她升起这般如火的依恋。
  她年长自己所带来的阅历见识、沉稳安宁与温柔关怀,都是她自幼最欠缺又渴望的。
  赵樱泓是长女,她从未有过姐姐。且因着打小只在乳母、嬷嬷等宫婢的簇拥下长大,与生母朱太妃也不很亲近,她几乎是没有体会过父爱与母爱。
  她与谁都隔了一层,在一整套对公主的规训之中慢慢长大,凡事都要按着规矩来,压抑是她生活的底色。
  但她内心是叛逆的,不知从何时萌芽,一直延续至今未曾熄灭。她反感一切桎梏,想要冲破束缚自己的牢笼。她一直严格要求着自己,在有了弟弟妹妹后,又主动承担起了抚育他们的担子。时刻要端庄明理,展现出皇室公主的谦和与大气。
  可谁知道,她内心深处其实渴望能有一个引路人,能在她真正孤寂无助时,在她身侧温柔抚慰。她也想要一个姐姐,如自己宠着妹妹一般宠着自己。
  她一直是这样的孤单,直到燕六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在燕六之前,她从未与任何人这般亲密,她不曾与人牵手,也不曾被人抱在怀中细心呵护,这种肌肤之亲,实在陌生又充满了冲击力,她片刻也招架不住,就沦陷在了燕六带来的温暖之中。
  尽管她完全不了解燕六的任何事,她仍不可救药地就此倾心。
  她是自己渴望的姐姐,但远远不止于此。赵樱泓心知自己对她的感受超越了姐妹的范畴,这是爱恋吗?非是男女之间也能产生真正的爱情吗?她不懂,但这心中的悸动没有一刻是停歇的,已搅得她难以安宁了。
  “你背我罢。”她忽而顿住脚步,轻声道。她不想逞强了,何苦呢,也不知能与她有多少个夜晚了,她只想被多宠一点点。
  当然其实,她真的爬不动了,腿都快抬不起来了。现在还在第十一层,还有两层才到顶端。
  “好。”燕六将她的裘氅挂在脖子上,矮下身子,赵樱泓伏在她背上,被她托住膝窝,轻松背起。燕六带着她健步如飞地往上走。
  “我重吗?”她禁不住问。
  “不重,我练功时顶着的沙袋有两个你重呢。”燕六的话语里带出了点笑意,让赵樱泓感到新奇。
  “那该多重啊,你为什么要吃这个苦?”她又问。
  “嗯……为了实现我的理想,为了…不辜负我亲人对我的期望。”燕六缓缓道。
  “愿意和我说说吗?”赵樱泓小心翼翼地问。
  “其实也没甚么,我自幼是娘亲抚养长大的,她希望我能文武双全,能有所作为。尽管我是女儿身,她从不认为女子就该不如男,她希望我儿时多吃苦,长大有能力做大事。最起码,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事物和人。”燕六道。
  可是自己好像一样都没做到……燕六心中难过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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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确实很有能力,只是你娘亲大概不会想到,你竟然蒙着面成了夜行侠,还背着长公主在夜里爬佛塔,噗……”赵樱泓忍俊不禁。
  “哈哈哈……”本笼罩在燕六心间的阴霾忽而被驱散,她顿时被逗笑了,笑声在空荡的佛塔中回荡。好在这会儿无人能听见这里面的动静。
  赵樱泓与她相识以来,还是第一回 听她如此开怀大笑。她欢快极了,觉得自己总算能为燕六做点事了,比如逗她开心。
  说话间她们已然爬到了塔顶,燕六放下赵樱泓,与她并肩站在佛塔外廊下,凭栏远眺。
  万家灯火在眼前绵延铺展,橘红色的光芒汇聚在一起,将天空都照亮了。最亮的莫过于张灯结彩,仿佛近在眼前的白矾楼。只是站在这样的高处望去,白矾楼仿佛都成了小房子一般。但那里的繁华喧嚣、酒香舞乐却并未减弱,仿佛能乘着夜风游弋于眼前。
  “真漂亮啊。”赵樱泓轻声感叹道。
  高处寒风更为凌冽,燕六见她出了热汗,又吹冷风,身子怕是受不住,便连忙将裘氅又给她披上。她刚要缩回手,赵樱泓忽而靠近了她一步,凑近到她眼前,垂首低眉,小声道:
  “六娘,你抱抱我好吗?我有点冷。”
  仿若天音在耳畔乍响,回荡不休,燕六脑海里一片空白,短暂做不出任何反应。
  可她如何能拒绝?她也根本不想拒绝。面具遮掩了虚假的韩六郎,却释放出真实的韩六娘。她不必再压抑克制,她告诉自己,现在她可以忠实于自己的本心。
  于是她听从自己的心声,张开双臂将她拢入怀中。当她入怀时,心口仿若银瓶乍破,暖流四溢,心潮涌起,冲击着她残存不多的理智。
  赵樱泓含笑伏入她怀中,侧首,右耳贴着她的心胸,她的心跳有力地鼓动着,强韧到不能被夜风盖过。
  而她的视线透过她的肩头继续望向那一片歌舞升平,远方是大宋的天下,身边是她倾心的人,好像她儿时所有的梦,都在此刻实现了。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静静相拥片刻,赵樱泓有感而发,轻声念道。
  燕六继而唱出了下半阙:“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六娘可真的会不悔?”赵樱泓忍不住问道。
  燕六却终究没有回答,只是岔开了话题:“你还说你不读柳三变。”
  “我这两日才刚开始读,因为你……”赵樱泓没等到她的回答,失魂落魄地道。
  燕六攥着拳头,拼尽全力克制着内心情感的汹涌波涛,最终甚么也没说,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能松开拥抱她的双臂。
 
 
第六十五章 
  连续两次传情都不曾得到燕六的回应,赵樱泓心中有些低落。但燕六始终抱着她,仿若一株扎根的树木般一动不动。
  赵樱泓也不曾急着离开她的怀抱,她知道自己能和燕六相处的时间不多了。七日针灸,今天已然是第三日,还有四日,此后燕六是否还会再留在她身边?
  她知道自己与燕六是没有未来的,她已然嫁做人妇,是别人的妻子。而燕六至今也不肯表明身份,始终隐藏在面具后。她们都知道这是一段不可触及的婚外情/事。
  哪怕燕六不给任何的回应,那也在情理之中。燕六是个明事理的人,赵樱泓也是,她们都知道有些事需要把握好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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