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礼真的没有一丝犹豫地把明洲踹回了痊愈的起跑线。
客厅里面散发着淡淡的呕吐物的酸臭味。明洲躲在夫晚元的怀里哭到麻木,最后吃下了纽扣送来的药。
曲舍林、地西泮、阿普唑仑。
抗抑郁、安眠、抗焦虑。
白花花的药片就着水吞下。
夫晚元突如其来地一阵心塞与心累感。
他常常在学校听见文学院的学生读着酸苦的诗,感叹生活的多变、感叹生活的苦难。
他一向是不屑一顾的。夫晚元的一生无比顺畅,父母的离异在他眼里也没有任何问题,他在很早以前就知道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他曾经想问明洲,是否愿意和自己到德国去生活,开口前却又停顿住换了话题。
明洲的心还被困在明家,他走不远的,去到那里他最后都会在回到明家。这是明洲过不去的坎、飞不出的笼子。夫晚元心疼他,选择没有职业精神的方式来进行授课与做研究,院长给他发过邮件,问过他在国内的事情是否真的很有必要去做。
夫笙嘲笑夫晚元陷入了爱河,水都灌到了脑子里面,表示不理解夫晚元的做法。
谁都不理解。
夫晚元看着睡过去的明洲,把人抱起来走了出去。
明家的家仆看上去就像没有感情的人,原本生机勃勃的、充满生活气息的院子变得沉默死寂起来。
人多了却安静了,阳光洒下来如同被水稀释了一样,温暖而又泛着凉。
“Das Leben kann nicht so gut sein, wie du denkst, aber es ist auch nicht so schlecht, wie du denkst.”(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教室里的讲师读书激昂澎湃,夫晚元拿着水杯和教案急匆匆走过,对这些句子充耳不闻。
他抱着明洲坐上车,擦掉明洲流出来的眼泪,轻声对着明洲重复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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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以前的夫晚元:少读点这些没用的。
现在的夫晚元:明洲你听我说。
明洲和夫晚元的相处模式,是我自己对情感之间的状态。我喜欢那种平平淡淡的腻歪感。他们两个是属于交往中的关系,明洲依赖夫晚元、而到底有没有喜欢,这个是很朦胧的,毕竟明洲生病很严重。夫晚元还是对喜欢那么执着其实有受到父母的影响,原生家庭就是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婚恋观的,虽然夫晚元不承认有影响哈哈哈,他不会不喜欢明洲,他是执着得到明洲回应的(再加上他脾气耐心真的很好,所以天生就配明洲啊)。
然后生活确实是不会一帆风顺的,再顺下去我怕他们两个在乡下养老,所以我觉得把明崇礼牵出来遛一遛)
第23章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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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的老宅建在清江深山里。
整个宅子大得离谱,朱红色的外墙环着大半座山,石块砌成的底座上生了一些青苔。一对石狮子踩着绣球蹲在门口,正门后有着长长的石梯,两侧种着各种树、树荫遮盖笼罩了石梯。来往的车辆很多,家仆守在大门口引路。
他们到老宅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夫晚元中途下了车去和夫笙汇合,剩下明洲一个人坐在了车后座。
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
明洲过去总是在雨季时跟着长辈前往山林更深处祭祖。吊桥晃晃悠悠,撑着伞的一群人全部穿着沉闷严肃的黑色衣服。明洲跟在父亲后面,低头看去是汹涌的河水。河面泛着雾,他看入了迷,直到被小姑从背后轻轻推了一下才回过神继续向前走。
时过境迁,明洲已经几年没有回过明家,再次回来河面依旧在雨季时泛起雾。河对岸是望不见尽头的林子,竹子、松树、榆树郁郁葱葱交织生长,偶尔响起两声野山雀的鸣叫。他收回视线,脑袋靠在车窗上面发起呆。
周宜纤细的身体摇摇晃晃,明洲仿佛再一次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他闭上眼睛。
……
即使明家小少爷几年未归家,家侍还是可以认出对方。明洲的神情淡淡,穿着厚毛衣快速穿过了前院。向北而去的第二个院子就是明洲的,一个院子里面都载种着山茶树,此时未到花季,只有墨绿的叶子。
纽扣晚一步到,她牵着蝴蝶,手里面还提着一个很大的手提箱。
“纽扣,”明洲看着挂在长廊上的空鸟笼,“去把鸟笼取下来丢掉吧。”纽扣放开蝴蝶后应了一声,向后使了个眼色,让院子里面负责打扫的男侍把笼子取了。
明洲愣愣地看着鸟笼被取走,轻轻地眨了眨眼,然后进了屋子里面。
进门处摆着的屏风还是没有换,精致的花架上摆着新送来的插花,亮橘色的鹤望兰从玫瑰当中延展出来,百合含苞欲放。
这里常年点着熏香,明洲闻着熟悉的味道,胃里泛着酸水,让人把香炉拿出去。他向内廊走去,到尽头后上楼最里面的房间是明洲的房间。他推门进去,当初上吊时绳子穿过的横梁被取去,墙体也被裹上了海绵体。
他偏头,走向衣柜,打开柜门后入眼的是几排整整齐齐昂贵的衣裙。明洲一时之间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地上。他又开始流出眼泪,手里拽着裙子的裙角,一用力,把挂好的裙子全部扯落在地。明洲哭了很久,没有发出声音,缓过了耳鸣,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尝试缓解一点呼吸过度造成的呼吸性碱中毒。他的唾液溢满了整个手掌,液体粘稠,沾满了他的半张脸、滴落在牛仔裤上面。
明洲突然很想夫晚元,他觉得自己需要夫晚元抱住自己,然后再说一些有的没的。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纽扣来敲门。她提醒明洲应该去洗澡打扮了。
明崇礼还在老宅前厅等着见他的“宝贝小儿子”。
明洲眨眼,眼泪裹着悲伤砸下。他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双手环抱住自己,轻轻拍着,最后终于不再打抖了。没有人过多关注小少爷去洗澡时的狼狈。女侍们垂着头沉默着准备后东西就离开了,男侍站在磨砂玻璃外守着一声不吭。
明洲又回到了属于他的笼子里面。
年长的女侍来给明洲化妆。男生女相,明洲抿着口红,望着镜子里面没有表情的自己。他穿着红色的裙子,披着一条白色的羊毛披肩。头发被拢在左肩上,耳朵上面的耳洞被活生生再次戳开,戴上了白色的珍珠耳环。秾丽的美人,明家不可多得的珍珠,明崇礼最喜爱的金丝雀。
“小少爷,”女侍温柔地叫明洲,“老爷说,一会去见客人的时候,不能失了规矩。见人三分笑,您该记得的。”
明洲透过镜子看女侍,然后又看着自己的脸。半天,他的五官柔和下来,眉眼弯着,嘴角熟练地勾起。瞧啊明洲,你就算离开了这么久,还是会下意识地这样笑,你肯定还会怎么讨好别人吧?
明洲笑出了声,眼睛里满是悲伤。
前院的客人都在二楼。院子里又架起了戏台上,花旦头饰精致华丽,嘴里的戏词婉转动听。明洲瞥一眼,裹紧了自己保暖用的披肩上了二楼,那里热闹极了。
明崇礼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在木扶栏上面,偶尔还能跟着唱两句曲,同桌的人面上表情各异,只是客套地说了两句场面话。明洲深呼吸,只是顿足一瞬间就向自己的父亲走去。
明崇礼算起来今年也要满64岁了,但是由于他是少爷时有明洲的爷爷撑着家,他是老爷时又有明诚撑着家,一辈子锦衣玉食过得极其顺心顺意,外貌也显得格外年轻。他戴着眼镜,看见明洲以后惊喜地冲小儿子招手把人叫过来。
“明洲,这么久不见,爸爸可真是想你。”女侍顺势抽开空着的楠木椅子方便明洲入座。
“我也很想你,爸爸。”他低眉顺眼,瑰丽得压根看不出来几个小时前是个狼狈得满脸唾液的病人。
同桌的人有夏家人与宁家人。明洲都见过,除了夏西安的新婚妻子。说是妻子,对方其实是个男人。他一一温声问了好,耳朵上的珍珠坠子轻微地晃了一下。
老宅建在山里面,三月快四月的天依旧泛着冷。在座只有明洲穿的最为单薄。他握了握自己冰冷的手腕,抬手给所有人沏满了茶。
就像是他没有出现前的女侍那样。如此,明崇礼极其满意地笑起来。
明崇礼一向是个擅长玩乐的人。听了不过一首曲儿后就让人送来了骨牌,几人挪了位置,秀秀换上了烟粉色的家服来充当荷官的角色。
明洲跟在后面,手腕上还带着细细的翡翠镯子。碧绿的镯子带进去费了一番力气,明洲的骨头泛着痛,皮肤也泛着红。明崇礼并不亲自打牌,明洲坐在靠西边的位置上,单薄的背挺得笔直。他听着秀秀掷骰子的声音,掀起眼睛看牌,拾牌时镯子轻轻掠过桌面,一颦一笑之间,把牌摊在桌子上,赢得了第一把。
“承让了,”明洲嘴角的痣衬得他愈发秾丽,“各位。”他一颦一笑,目光扫过几人,眉眼潋滟,神情勾人而眼里始终带着一股悲悯,正如夫笙向夫晚元形容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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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欢明洲这种潋滟秾丽的样子,我写过最美的小孩就是他了。
第24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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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家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直到傍晚都没有来。明家吃晚饭的时间一向很早,晚上七点半就结束了用餐。
明洲的小腿冻得发青,对大家说了抱歉后就向后庭走去。他轻轻拢着自己的披肩,走路的姿态并不柔弱招摇,细看可以发现他不受控制地细细打着抖。
石板路上生着一些青苔,尽头有客人在抽烟。“小少爷,”那人看着明洲,来了兴趣一般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夹在手里,“真是好久不见了。”
明洲看着对方,脸色有些发白,最后还是扬起笑。明洲知道这个人地位不会太高,否则明崇礼一定会让对方在刚刚和他们一起吃饭。
地位不高就代表着明洲没有必要多费什么口舌。明崇礼从小就教他怎么待人处事,说得难听就是怎么漂亮地势利眼。明诚一向看不上明崇礼这种做法,而年幼的明洲为了可怜兮兮地获得一点父亲的爱、也为了能够多去见到自己的母亲,选择了顺从照做。
男人在明洲对面说着一些套近乎的话,见明洲始终不冷不热的态度,终于耐不住去握住了明洲右手的手腕。“小少爷,你之前给我们倒酒的时候还很热情啊,现在怎么变成了哑巴?”
明洲左手的拇指又开始扣自己的食指,过了半天,他嗤笑一声,甩开男的抓着自己的手,嫌弃地抹了两下自己的胳膊,掀着眼皮看对方,“没家教的东西,”明洲的眼睛里面没有了笑意,只是盛着疲惫,“在明家还敢对我这样,也不怕被赶出去?”
明家人的个子都不矮,明洲的身高有一米八一。他站在那里,脚下踩着4厘米的高跟鞋,看对方时需要垂下眼皮。“不要来碍我的眼,被我父亲知道了,他会生气的,你也知道的吧。”
“明老爷那么在意你,就不会让你陪酒了吧?”对方没有恼,反倒是上前一步想要去揽明洲的腰。
明洲控制不住自己打抖,耳鸣的声音像针一样戳进大脑。他急促的呼吸,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远处的声音打断。
“林志远,”穿着旗袍的女人手里托着一只鸽子,“夏家人还在这呢,你怎么还敢靠的这么近……多动点脑子。”
“宁小姐,”林志远不知道是先怕宁玉栀还是怕前厅的夏家,“林称的事情……”
“不关我的事情,”鸽子飞走停在树上,宁玉栀仰着头去看,过了一会她又看向林志远,“滚开,腌臜事做多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的人。”
男人有些狼狈地离开,明洲还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宁玉栀走过去,隔着披肩轻轻碰一下明洲的小臂,引着他往前走。“走吧,你很冷吧。”
夫晚元是宁玉栀认识了很久的朋友。早上少见地发来了短信说让她帮忙照看一下明洲,有意思极了。让她一个外人照看本家的小少爷,也不知道夫晚元是怎么想的。宁玉栀多多少少听闻过一些明家小少爷的事情,只不过跑去当语文老师以后太久没有听过几家的八卦而忘记了。现在见到了明洲,她倒是很快就想起来的。明洲就像八卦里说的那样,被同性当成女人一样看低。那些人就是恶劣又恶心的。
密闭的回廊要暖和不少,明洲终于回过了神。其实他的外表并不狼狈,毕竟还没有到挣扎摆脱对方的程度。只不过连这种事情自己都没有办法很利落地解决,实在是很丢脸,明洲抿了抿嘴,轻声说了句谢谢。
宁玉栀摆摆手,表示别客气。鸽子从外面飞了回来,落在宁玉栀的肩膀上。“妙妙,”宁玉栀偏头,“你这么大一只站在这里很碍事。”
明洲即使是狼狈、觉得丢脸、疲惫,在明家的站姿始终是美观的。他觉得自己被林志远抓过的手很恶心,想要去洗手间。“我去洗手,失陪了,宁小姐。”他得到对方的回应以后匆匆离开。
宁玉栀从大衣口袋里面拿出手机,解锁以后打电话给夫晚元。
“你什么时候来看你的乖乖仔?”她打趣地问陷入爱情里面、说着腻味称呼的夫晚元,“……还是你们夫家小孩日子最好过,明崇礼命太好了,明家这一辈的人运气全部都去摘明崇礼手里面讨活了吧……”她慢慢往回走,简单说了明洲经历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什么,就被夫晚元打断。
“你在哪里?”夫晚元的语气着急了起来,“你快回去找明洲去了哪里。”
明洲踉踉跄跄走进洗手间里后打开了水龙头。他对着洗手池干呕,生理泪水把眼线晕模糊,口红也被吐出来的酒水、胃酸与唾液晕开。
照理来说,服用药物期间喝酒会有恶心呕吐、呼吸困难这样副作用的,但是明崇礼不在乎明洲会不会有这些不会死的症状,他只在乎向大家展示自己瑰丽的笼中雀,让大家为明洲支付利益。一个美丽的、大家族的听话的男人。即使是男人,也会激起上层人龌龊的心理。明崇礼自己位于这个阶层对此清清楚楚。
明洲哽咽着哭出声,因为生病,大脑里面充斥着并不乐观的想法。他抬头看镜子,扯着纸巾小心地给自己擦掉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明洲的眼睛很像周宜的,整体偏圆、眼尾扬着小小的弧度。镜子里的他边哭边尝试明崇礼要求的“三分笑”,肌肉记忆让他很快就找到了最完美的弧度。明家的礼仪课要求严格,明洲从上小学的年纪就开始被要求训练礼仪,他崩溃过好几次也还是被父亲压着去上,屋子里窗户外的竹子是明洲最怕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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