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明洲垂着眼皮,看一眼体积差不多大的橘子,一时不知道夫晚元说的是哪一个。
“不用不好意思,我自愿分给你的。”夫晚元笑起来,拧开酒瓶的盖子喝了一口。
橘子都是纽扣去买回来的,本来就是明洲的,现在还要靠夫晚元分给自己,怪好笑的。明洲伸出手凑近炉子,炭火的温度传来,冰凉的手被热气裹住。
好暖和。明洲蜷了蜷手指,盯着明亮的炭火看。
“我很久都没有回国过年了,”夫晚元坐在那里,灰色的眼睛附着着火光的颜色,“真是想不到我会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地烤橘子。”
他的人生里面总是充满了计划,现在其实也说不上无所事事,毕竟他选择回来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明洲。在有所结果前,他大概都不会做其他的事情。
至于学校那边,好在本科生和研究生的课程已经结束,而他可以选择减少自己开课的数量,以求自己在这里的时间充沛。
“无所事事很舒服。”明洲语气很平淡。烤火总是会让人变得松弛,他看一眼趴在炉子旁的蝴蝶,又想起自己被刨烂的沙发。他探长手臂,打了蝴蝶的屁股一下。蝴蝶抬起头看一眼明洲,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哭,就又把脑袋垫在了伸直的腿上,由着明洲打自己,反正明洲又不用力。
“很舒服,”夫晚元想了想,“但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很有意思。”他喜欢在草稿纸上演算自己的研究课题,即使没完没了、没有尽头一样,他享受其中的过程。
明洲听着,没附和这句话。他没有做过什么自己喜欢的事情,甚至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喜欢做的。年幼时就被要求坐在阁楼里面学习各种东西,他活得像封建时代里面被高高束缚起来的闺阁小姐。着实恐怖。
明诚是第一个对明洲生病有所察觉的人。他站在明洲的床前,只是问了一句是不是很难受。明洲没有回应,只是缩在被子里面流眼泪。第二天他就被明诚送到了这里,不知道明诚是怎么样说服明崇礼让自己离开的。
一直到现在,明洲因为生病没有精力去做什么事情,所以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我没有喜欢的事情,”明洲偏过头看夫晚元,“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会羡慕。”
明洲觉得很不公平,至于是谁不公平,也许是大家都不公平。
他说这话并是不恼怒,只是很客观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他真的很羡慕夫晚元的生活,虽然只是在一瞬间。
“你会等到你想要的生活的,”夫晚元把橘子夹起来,发现橘子底部的皮都已经黑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能不能吃,“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生活,不敢过多地评价,但是我觉得你回等来想要的生活……说不定有一天是我羡慕你。”
说的就像是真的一样。明洲轻轻笑出声,觉得夫晚元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纽扣端了粥来以后,就离开去做别的事情了。
等候在远处的女侍沉默的注视着他们。准确来说是注视着明洲。
话题莫名其妙开始又莫名其妙结束。
很短暂的对话。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交流,夫晚元不敢轻易说一些话,而明洲是没有心情和人说话。
抑郁症患者的身边总是有这种情况——身边的人不敢轻易提出话题,每一句话都要再三考虑后才能说出口,聊天总是会把两个人都弄得精疲力尽。夫晚元并不是特别擅长注意这些东西,听见明洲笑的那一声,他觉得自己可以多去看看有关提升情商的书。
橘子被夹起来放在托盘上。焦黑的底部让明洲感到离谱,他坐直了身体默默地用勺子舀了一勺燕麦粥含在嘴里慢慢吞咽。
我在吃东西了,橘子你自己吃吧。明洲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接下来夹起的橘子完好无损,皮被烤的更加发黄,还冒着一些热气。夫晚元松一口气,又放了几个橘子上去烤。
外面的狗吠了起来,主人呵斥着,很快又停止了。
明洲看一眼蝴蝶,慢慢喝着粥。
橘子被烤熟以后皮很软,剥下来的皮一块一块的,汁水沾满了手指。果肉比外表还要烫一点,夫晚元吃了一瓣,觉得很甜。
他不是挑食的人,要评价是冷的橘子好吃还是热的好吃,他只能说各有各的好吃。
夫晚元把剩下的往旁边递过去分享,过了很久,他偏头看去,恰好见明洲接过。
礼貌性尝一下,明洲边想边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的手里还拿着碗,明洲只能把橘子先吃掉才可以继续喝剩下的小半碗粥。小半碗粥这么久就喝了两口,真的是“细嚼慢咽”。
橘子还带着温度,明洲吃第一瓣的时候被烫到了舌头。
咀嚼时汁水炸开。热的橘子好吃。他下此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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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夫晚元心想:明洲真是够嘴硬的人。
明洲:他递给我我不接是不是不礼貌。
小tips:明洲是猫舌头但是喜欢吃热的东西。
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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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那天,明诚带着秀秀来了。
秀秀穿着明家荷官的衣服、神采奕奕地下了车,而明诚从后座下来,脸色惨白。
“你驾照怎么拿的?”明诚晕车晕的想吐,打了个干呕。
事实证明,当对一件事情迟疑的时候,最好不要去做。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他在秀秀坐上驾驶座的时候,还在迟疑要不要真的给她开车。没等后悔就见人一脚油门踩到了底。都说了术业有专攻,作为女侍就不要揽司机的活。司机全程坐在副驾驶担惊受怕,生怕出了什么事情。
九转十八弯的山路让永远处事不惊的司机对于大少爷同意秀秀来开车这件事情都感到了后怕。
秀秀因为要调来明洲在这里,兴奋了很久。她剪了及肩发,脸上时时刻刻都挂着笑。“我靠实力拿到的,大少爷。”秀秀笑眯眯地老实回答,小酒窝深深陷下去。她作为跟在明诚身边长大、直到14岁才去照顾明洲的家生子,相对于明洲,一直都更加亲近与明诚。
明洲一个晚上没有睡着,坐在院子里面一动不动,听着外面两个人的对话。随即门被敲响。
纽扣去开了门,向明诚毕恭毕敬地问了好以后给秀秀使了个“欢迎”的眼色。
明诚看一眼纽扣,感觉被区别对待是一件让人很不开心的事情。他正首去看坐在那里的明洲,“看见我心情不好吗?你一句话都不想和我说了。”
明洲的心情说不上很差但是也说不上很好,他掀起眼皮看一眼明诚,因为没有带围巾脖子有些冷,他往宽大的羽绒服里面缩了一下。他恹恹的,眼睛轻轻眨一下。
明诚想要继续问点什么,但是有人打了电话过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明诚接起后对明洲比了个手势就向外走去。
大概过了十分钟,夫晚元带着蝴蝶从外面走进来。
他的身上都是汗,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运动外套,左耳里塞着运动耳机。他一手摘去耳机,因为怕汗味熏到明洲,就站在不远处问明洲:“明诚来了?”
明洲还是不想说话,平缓地呼吸着,没理会。直到蝴蝶去舔了舔他,小声地“汪”了一声。明洲回过神,抬起眼皮示意夫晚元再问一次。
夫晚元已经习惯明洲这样了,语气平静地又问了一次,得到了明洲缓慢地点头。他颔首表示知道了,去浴室洗澡。
蝴蝶又叫一声。
明洲垂下眼皮看它,终于闷着声音很小声地开口说了话。“蝴蝶你为什么叫?”
蝴蝶舔舔他的手指,小声哼哼唧唧地拱了他的手,要让明洲摸自己的脑袋。
“要摸吗?”明洲抬起手慢慢地、轻轻地抚摸着蝴蝶的头,然后站起来蹲了下去抱住蝴蝶,“我没有难过,蝴蝶,别担心。”
夫晚元拿着浴巾和换洗的干净衣物站在后面的走廊上,他看着明洲蹲在那里的背影,看了很久,然后离开。
……
明诚没有在这里待多久,夫晚元甚至还没有从浴室出来。秘书打电话过来说和宁家的合作出了问题,需要他回来出面解决。
“最近不要接爸爸的电话,”明诚把又打来的电话挂掉,抬手帮明洲把耷拉下来的衣服领子立好,把拉链拉到尽头,“明洲,你要承担的东西不是爸爸希望你做的那些,晚上睡不着觉也不要去想。”他从小到大都比明洲高,一直以来都是垂着眼看明洲的。
“爸爸不会再因为那天的事情生气找你,”明诚也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他想了想要说的话,“你不要太在意。”
明洲移开视线,抬手抓住立起来的领子,捂着颈子上疤痕的位置。他抿了抿嘴,“他要让我回去。”
明诚揉揉太阳穴,“我会给他找一点别的麻烦……”
明崇礼让明洲回去做什么,明诚心知肚明。明家的金丝雀不能被放归山林,漂亮的鸟儿总是要被人关在笼子里被人观赏、发挥价值的。
明洲从小被灌输的思想狠狠禁锢着他,那是比明家还要牢固的鸟笼,明洲怎么挣扎也不可能飞出去。一旦明洲回了老宅那边,明崇礼不愁自己会缺少利益。明明明家并不缺名利,但是明崇礼就像是寓言里面的猴子,芝麻要、玉米要、西瓜也要,什么都要,贪得无厌。
“对不起,”明洲很难过,“我一直好不了,我帮不上你的忙,还要添麻烦。”他敛着眉眼,整个人都很低气压。
河水流过河滩石,不惧寒的水草覆在石块上,随着流水而动。
银色的气泡飘摇而消失,河面漾着阳光。
明诚笑起来,“我是个好哥哥吧?不要多想,好好吃药吧,明洲。”
把秀秀的东西放下以后,明诚就匆匆离去。连早饭都没有吃。
明洲还是站在门口,看着明诚的车离去。他张开嘴喘出一口气,手指不安地扣在自己的指节上。皮破开后细密的痛慢慢传来。
他进了院子里,和夫晚元对上视线。
“你舍不得明诚吗?”夫晚元手里拿着明洲的早餐,见明洲终于回过神进来了,才开口和他说话。
明洲看见夫晚元还是会想到除夕那一天的事情。他因为感冒,咳了几声,摇头后接过夫晚元递过来的碗,说了“谢谢”。
客厅里的沙发在明洲告诉纽扣后的第二天就被换掉了。依旧很多枕头堆在上面,就像是《千与千寻》里胖孩子藏匿的枕头堆一样。
温暖的室内熏得人脸红,明洲吃饱了以后还剩小半个馒头在碟子里面。蝴蝶对此虎视眈眈,口水挂在嘴边将掉不掉的。
明洲看着它,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慢慢地把剩下的馒头塞进了嘴里。
你抓破沙发,要得到惩罚的。
一旁的夫晚元觉得找到了让明洲多吃东西的方法。
蝴蝶急得叫了一声,抱着明洲能吐出来给自己吃一口的想法,眼里还带着希冀盯着他。
明洲过了好一会才咽下去,他咽东西咽得嗓子痛,“蝴蝶不要叫。”
嘴里是一点吃的都没有了。蝴蝶转头就把爪子搭上夫晚元的膝盖,希望重新寄托给了新的人。
啧。明洲看见蝴蝶居然去找了别人,看一眼夫晚元,拿着碟子站起来走了出去。
小狗变心变得真快,老父亲多愁善感起来。
夫晚元也拒绝了蝴蝶,表示自己没有剩下的早餐。他见明洲去放碗,随即就站起来跟在明洲的身后。
他看着明洲的背影突然就笑了起来,“明洲,你早上也和我们去跑步吧,蝴蝶只是因为可以和我出去玩才搭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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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蝴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好狠毒,给我把馒头吐出来给我吃,真的吐,我真的吃!!!
第14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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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洲并不是一个爱运动的人。生病前就不是很爱动,生病后更加不爱动。
他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回过头,眼皮一撩,从上到下缓慢地打量了对方一遍,最后盯着人的脸,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蝴蝶搭理你吧,”明洲的这副模样好看极了,挑着一些下巴,因为抬眼看人,眼睛睁得很大,“它和你睡都可以。”
夫晚元笑出了声,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明洲。他发现明洲其实有时候也会少见地有一些“人气”,例如说些他不爱听但是却能接受的话的时候。
“我知道你很爱你的小狗,”夫晚元见明洲瞪一眼跟出来的蝴蝶转身就走,笑眯眯地继续跟在明洲的身后,“我只是客人,蝴蝶当然会继续跟着你睡。”
对话就像吵了架的夫妻在争论孩子该和谁睡一样。
明洲没再说话,进厨房放了碗就走,连在里面的纽扣和秀秀都没有看一眼。
“您惹小少爷生气了?”秀秀时时刻刻都是一副天真又好相处的表情,她手里拿着白萝卜雕花,刻刀在手里面转了一圈。
纽扣没有表情的看向夫晚元。
其余的女侍都跟着明诚离开,现在院子里面就剩下她们两个人女侍,工作需要重新规划分配。不过商量的功夫,夫晚元就让明洲生气了,纽扣对此十分不满。
“蝴蝶和我一起惹明洲生气了,”夫晚元依旧带着笑意,看着两人,“不要着急,女士,蝴蝶会把明洲哄好的。”
……
下午的时候破天荒下了雨。难怪上午的时候没有一点太阳,明明昨天还是晴天。天气变化多端,和人的心情一样。
明洲端着热水站在客厅里面喝,听见下雨声就走了出去。
他仰头看飘下来的雨,叫住蠢蠢欲动想要跑出去淋雨的蝴蝶。
夫晚元带来的草稿纸不够了,打算去镇里面一趟。因为出去的目的明确,他只是拿了手机和车钥匙就准备往外面走,并不准备多余的东西。当然,夫晚元平常出去也是很少拿什么东西。
“你要去做什么?”明洲盯着落下来的雨幕问。
“去买东西,”夫晚元知道明洲在问自己,停下脚步转过身体来回答明洲,“我的草稿纸没有了,要去镇里面的超市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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