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殿下为什么还要找砚书?难道不知这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沈珩铁青脸上染上微红的愤怒。“您所求究竟为何?”
“我所求为何?”萧越好整以暇,“我所求什么难道沈大人当真不知道?”
沈珩目光回避,抿抿唇,说道:“不过利用二字。”
利用沈砚书,要挟沈珩,以此求得建和帝一丝一毫的消息。
“利用?”萧越爽朗地笑了,“我究竟是该说沈大人太高估我的虚伪程度,还是太低估我的手段了?”
“我来这里只有一个原因。”萧越定定的看着沈珩,那是对情敌的目光,“就是我心悦砚书,非常非常心悦。”
沈珩心头大骇。
沈珩不会说,他未敢设想萧越有过真情,似乎只要做出这样的推论,沈砚书就会离他越来越远。
“至于令弟的意思。”萧越露出个胜利者的笑容,“我想沈大人应该很清楚。”
沈珩是真的要吐血了。
是了,昨夜他就站在门外。
从那件事开始...一直到结束...
眼底染上一层苍凉,是了,他何必自欺欺人?
他精心带大处处呵护的弟弟,他放在心尖尖上,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弟弟,早就跟了别人了。
心甘情愿且情意绵绵...
沈珩感觉浑身的血都要凉了,心脏那处像是被人突然捅进了一把利刃,一下又一下地插入抽出,插入抽出...
哀莫大于心死,而心死的滋味不过如此。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他已经抓不住什么的手依旧不想放开。
这不是场准备充分的争执。
从开始到现在,沈珩凭借的都是一时意气,情绪一时没控制住,他张口很不敬的说道:“不管如何,还是希望殿下不要再同砚书来往,这样会...”
“会害了他?”萧越先发制人道:“我竟不知道究竟是我偷摸相见会害了他,还是沈大人公然反戈会害了他。”
沈珩瞬间哑口无言。
“官职利禄甚好,即便兄弟亲情也能舍弃?沈大人是这么想的?”萧越身形逼近,咄咄逼人。
沈珩是个文臣,重压之下到底失了几分耐心,当下反驳道:“没有,我没有那么想。”
沈珩是想升迁,但究竟原因还是为了能时时护住沈砚书,没想到...没想到...
“我还没告诉砚书这件事,我希望沈大人明白该怎么做,别伤了他的心。”萧越往前走两步,与他的身形错开,随后加重语气道:“还有希望沈大人记得,你们是兄弟,亲兄弟。”
沈珩在暗地里握紧拳头,心脏被数把利刃一瞬切成了无数的小块。
失魂落魄回到了书房,刚进门便迎头就撞上了沈母。
沈母扶了他一把,脸上涌出一阵笑意,面容英气中透着几分慈爱,那是对儿子的慈爱。
“母亲。”沈珩往后撤半步,躬了躬身,“我刚才没看到...”
沈母今日身穿一身正红色棉领衣裙,异常大气,衬得她不太明艳的脸庞都鲜艳了几分。
“没事,我们母子不说这个。”沈母挥挥手去掸去沈珩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想什么呢?走个路都能走神?”
“朝廷的事,事情不大就是有些繁琐。”沈珩抿抿唇,露出个勉强的笑。
知子莫若母,他这个儿子最是耐心,哪怕事情繁琐成一团麻线也断然不会流露出这种表情。
视线上下扫视着,眼底的乌青和眉目中的疲态被尽数收入眼底,沈母关心道:“你是不是一夜未眠,眼底怎地乌青成这样?”
沈珩自知瞒不过,抚了抚眼底的青灰,迎着沈母关切的目光,找着说辞,“昨天想事想的太入神了...”
沈母暗自叹了口气,“可是为了砚书?”
沈珩身边也没个说体己话的人,倒是面对母亲每每能说上几句,只是没想到母亲能猜的这么准...
沈珩抿抿唇想要反驳。
“你也不用瞒我。”沈母拍拍他的肩,“你是我生的,有什么是能瞒住我的?”
沈珩无奈地笑笑,他扶沈母坐下,露出个小孩般脆弱的表情,“真是万事都瞒不过母亲。”
沈母心疼地拍拍他的手,拿帕子擦了擦他的额头,整了整凌乱的发丝,才关切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母亲,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话来得没头没尾,但聪慧如沈母还是能猜个七七八八,与沈珩朝夕相处,那些复杂的朝政便是再不懂也学了个半懂。
“这天下是圣上的,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上要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这话说得巧妙,纵然沈珩再有怨气,却也挑不出建帝的错来。
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一条绳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我总觉得我对不起砚书。”沈珩低下头,心底早已悔不当初,却不是因为算计沈砚书而后悔,而是为没有及时阻挡萧越而后悔。
“你是圣上的肱股之臣,圣上就算再厌恶砚书,总也会看你几分面子。”沈母看着他,眼睛似钩,目光中透露着洞察和审视,“而且你是不是太过注意砚书了,你们虽是兄弟,但有时候你的关心是否有些太过了?”
沈珩心底有根弦突然被拨动了下,抬头微笑掩饰道:“自家兄弟自然要多关照。”
沈母不信,“可我看你对沈钰并没有这么上心。”
沈珩瞬间无言,抿了抿唇,竟找不到丝毫掩饰的由头。
沈母是个有智慧的女性,要不以她并不出众的品貌也不能制霸后院,他拍拍沈珩的手,关切道:“行了,你大了有些事母亲也管不了了,你自己看着拿主意就好,但是千万记得你的功名是千辛万苦得到的,可要爱惜,切不可因为一时意气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
“权势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权势是万万不能的。”
“是,我明白。”
是啊,沈母说得对,他总不能赤手空拳跟萧越搏斗吧?这事虽然对沈砚书有影响,但总归于性命无碍,坂倒越王才是最重要的。
“明白就好,今日休沐,你好好休息会,我就先走了。”沈母站了起来。
沈珩起身相送,“母亲慢走。”
沈珩躺倒到榻上,闭上眼却毫无睡意。
昨晚的声音缠绕着他,绕得他的心又一阵绞痛。
他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房梁,升起一个渴望的念头,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昨晚同沈砚书在一起的是他,那该有多好?
细究起来,对沈砚书的喜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等沈珩发现的时候,那颗喜欢的种子早已发芽长大,变成一棵直通天际的参天大树了。
一开始的照顾,喜欢,也逐渐多了几分占有,嫉妒。
如果没有萧越,他甚至想哪怕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两人一辈子只做兄弟,他也是满足的。
可是...已经不能回头了...
门外,沈母担心地看了书房一眼,随后目光凌厉地转向秋澜院的方向,恶毒低声道:“我就知道那女人不是省油的灯,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个祸害。”
候在外面的丫鬟被那眼神感染,害怕地低下了头。
第41章 多寒冬
萧越走后第二天,属于辰国真正的冬天来了。
仅一夜之间,狂风大作,暴雪骤至,置在外面的水不出片刻便可结冰。
辰国偏南,虽偶有风雪,却冷得平缓,似这般严寒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冷风顺着窗户门缝钻进屋子,沈砚书抱着被子坐在滚烫的火盆前执着书,眼睛却望着窗外不间断的鹅毛大雪出神。
似是为了与这极端的天气呼应,朝堂上的气氛也一瞬降到了冰点,空气压抑得仿佛不流通一般。
其实朝堂以前也是压抑的,毕竟是朝堂,毕竟是谈论国家大事的地方,动不动就是水灾,兵戈,流民,荒乱,想不压抑是不可能的,只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还是第一次。
贯穿朝堂的寒风也多了几分血腥味,带着肃杀之气无差别地扑到所有人脸上。
蛮族之事告一段落后,李家数次上谏,次次直指萧越,一连数道不是说他无视法规就是为人不端,到了最后连风流韵事都扯出来了。
李家此举,意在绊住萧越手脚,他知道萧越位重,仅这些事搞不垮他,但莫须有的罪名多了,总能让他焦头烂额,只要能让他暂时抽不出身,李二的案子就有缓。
这么明显的道理大家自然都懂,只不过人家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国戚,再拙劣的手段真打起来也是神仙打架,朝上这些小鬼自然是没必要发表意见,引火烧身。
萧越对于这些弹劾表现得不甚在意,李家的种种操作在他眼中不过跳梁小丑。
须知不能一招制敌就该安静隐忍,上上下下蹦跶撕咬,却又处处撕咬不到要害,实在是弱者的行为。
他照旧扮演着他的风流浪子,日日周旋于永安郡主和蛮族公主之间,听说蛮族公主为了喜得婿屡出大招,不过出来出去在坊间传言中还是永安郡主更胜一筹。
沈砚书听到流言还是会介意,却不会像最初那般心存芥蒂,浮想联翩。
时间正常过着,朝堂上的大戏也粉墨登场不停演着。
建和帝态度却忽冷忽热,一时让人捉摸不定。
一开始他只做个看客,似是坐山观虎斗,既不处置李家也不发落萧越,可平静的日子并没持续多久,到了十二月底一月初的时候,建和帝突然心性大改,日日找着萧越的麻烦,算得上算不上的威胁频发。
萧越气焰也不似之前,不胜其扰的多次称病告假,却又因为告假太多,被李家指认为目中无人,不敬圣上,于是越来越多的麻烦接踵而至。
建和帝甚至派了太医到萧越府中,亲自测脉一探告假理由的虚实。
这一探可不得了,坊间传言立马又变成了萧越受不得建和帝敲打,惊惧之下重病缠身,时日无多了。
沈砚书听后自是不信,惊惧之下重病缠身,还时日无多?怎么听来都是无稽的,萧越一向以胆大著称,何时胆子如此小了?还因为惊吓就时日无多...萧越又不是瓷娃娃。
但随着坊间传言越来越烈,建和帝针对之势的平息,萧越府中不断搜罗名医,沈砚书的心也慢慢动摇了。
思绪仿佛一瞬飞过千山万水来到了萧越的房外,房内仿佛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就如玉云山庄那日一般...
然而这不过是他的幻想,人的思绪是断然没这种一瞬千里的能力的,他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空,心情沉重的同时隐隐传来一阵强烈的不安感。
2月了,萧越还好吗?
又是初十,沈砚书照例上街买书。
刚进书店,一位美貌女子便自里面迎了出来。
“沈二公子。”
沈砚书稍停,目光在那张明媚的脸颊上流连片刻,脱口而出道:“永安郡主。”
“沈二公子好眼力。”
这夸奖很没必要。
平心而论,要认出永安郡主并不算难,她很美,远看美,近看更美,尤其在积雪消散,绿叶盈盈的衬托下更显耀眼。
与宫宴那天不同,永安郡主此刻没有笑,她的美也随之多了几分刚硬,少了几分随和,尤其眉眼略显锐利,平视看着仿佛能扎到人心里去。
沈砚书心下一凉,登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郡主,是不是萧越…”他说得又快又急。
“是…”永安郡主刚说出一个字,眼睛忽地瞟向门外,门外无风也无浪,可微微拂动的树叶还是证明,这里曾有人光顾过。
眼底忽地闪过一抹凌厉,她语速突然加快,语气也变得干脆异常。“跟我来。”
沈砚书不作他想,连忙跟上。
院内有辆马车,不大,顶小的一辆。
马车周身坠着常见的装饰,既无任何明显特征的装饰,也无任何可以彰显身份的名牌,显然是为了隐藏身份而备。
沈砚书上了车,刚要开口询问,却见永安郡主一脸严肃地盯着外面,锐利的目光仿佛在防着什么。
不多时,马车启动了,却没走常规路线,而是毫无目的地绕着圈。
一会转入小道,一会疾行,一会又进隐蔽处暂时躲避,总之一阵颠沛流离。
等再下车时他们到了城外一处隐蔽的桥洞处,桥洞下停着一条画舫,没点灯,就那般暗暗地蛰伏着,仿佛沉睡在深山里的动物。
沈砚书猜测萧越就在这里,果然永安郡主朝他挥挥手,说道:“我知道你有诸多疑问,他就在里面,你自去问他吧。”
说完她扬鞭一挥,赶着马儿跑了,马车叮叮当当跟在其后,带起一阵微风。
2月的风有点冷,这段日子正是上京天刚转暖还未转暖之时,赶上好运气能碰上个大晴天,运气不好悬在天空的太阳都蔫蔫的,虽照样亮着,却提供不了多少热量。
今日就是后者。
沈砚书裹紧被风钻着空子的衣服,一步一步登上画舫。
画舫在背阴的桥洞底,是以比其他地方更寒凉点,但沈砚书却觉得那寒冷不仅来自环境,更来自他心底。
画舫有些静,静得他有些害怕,名为颤抖的恐惧情绪化为冰碴包裹着他的心,让他从心到身都是浓浓的寒冷。
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寒冷散了些,无他,仅因为画舫里点着炭火。
舱内有些暗,宽敞的坐垫上,萧越斜靠在上面,似是挨着炭火在这种天气里很催眠,温暖中心的人闭着眼睛打着瞌睡。
2月不见,他更瘦了,双颊凹陷,颧骨突出,整个人都瘦的脱了相,眼底乌青明显得像被人打了一拳,脸色白的不似活人,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仿佛...
仿佛大限将至之人。
沈砚书双唇抖了抖,血色也因为害怕失了大半,一瞬间过往的传言在他脑海尽数过了一遍,那些曾经认为不可能的,不真实的全都往他脑海前涌着,集结着,指向了最坏的答案。
萧越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请了许多名医都不见效,可能真的时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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