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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加里的雨(近代现代)——万经星

时间:2024-03-03 09:42:38  作者:万经星
  “都快十二点了,要门禁了,小同学你是进来还不是不进来?”
  他冻得鼻头通红,不停地吸着鼻子,说:“我在等人。”
  “还等什么那,这大半夜的,不会来了!”
  风把大叔的声音吹得摇摇晃晃,他好像没听清,又好像听清了,茫然看了眼空荡荡的大街,心里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熟稔感,仿佛已经经历过一遍这样的情形,诡异又荒诞。
  他趔趄一下,走到路边花坛坐下来,给樊寒枝打电话,还是没有接通。他就这么坐在这儿吹冷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遥遥看见路口驶来一辆车,银白色闪闪亮着,慢慢在他面前停下了。
  驾驶座门被推开,走下来的却只是司机,手忙脚乱地把一件大衣披在他身上,说:“樊先生让我来接你。”
  他裹紧外套,缓缓站起来,哑着嗓子问:“他怎么不来?”
  “他说他在医院,脱不开身,刚刚才想起来和您有约,一开始还以为您已经回家了,没想到……”
  风忽然猖狂起来,猛烈地刮了几下,马路上凋落的樟树枯叶打着卷儿,成团地聚在一起往远处飘。
  黎有恨闭了闭酸胀的眼睛,重新坐下,轻声说:“我不走,他说他要来接我的,他不来,我一直等在这里。”
  “这、这怎么行!”
  “你回去吧。”
  司机为难地来回踱步,劝了几句没什么效果,商量着让他坐到车里等。他翻来覆去就是“我不要”“不行”,磨得司机没了办法,只能给樊寒枝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黎有恨听他叫了一声“樊先生”,接着便开始连连点头,不知道樊寒枝在那头说了什么,司机听得一脸惊讶,频频投来视线。
  “我哥说什么?”他朝他喊。
  司机走到他跟前,吞吞吐吐地说:“樊先生让我……回去,他说,您想等……就等在这儿。”
  黎有恨冷笑一声,把身上外套一扔,起身踹了几脚车门泄愤,又坐回来,涨红了眼睛瞪着司机,说:“他叫你走,那你就走,别管我了。”
  司机磨磨蹭蹭又说了些好话劝他,见他油盐不进,只好走了。
  黎有恨就这么坐了一整晚,夜露深重,头发和衣服全浸湿了,风一吹更加寒意刺骨,冻得浑身僵硬。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迷糊间听见越来越多的车声,抬头一看,天已经亮了,但阴沉沉的,风还是大。
  手机没电关机了,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他犹豫片刻,想去校门口保安亭问问时间,可站起来时太着急,猛地一阵眩晕,眼前黑了一瞬,视线慢慢清晰后眼前出现了那辆银亮亮的车。
  副驾驶车窗降下来,邢疏桐探出头喊他名字,说:“快上车,昨晚麻烦你哥了,在医院陪诺诺挂水陪到现在,我请你们吃早饭。”
  他不应声,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秒,越过她去看驾驶座,樊寒枝穿着黑色的风衣,手搭在方向盘上,甚至不侧头来看他一眼。
  他垂下头,踉踉跄跄走到后座,拉开门,里面还坐着邢一诺,手里抓一块面包,面色确实不好看,病恹恹的。她坐在婴儿安全椅上,昨晚司机把车开来这里的时候,后排还没有这张椅子。
  他头昏脑涨,身子一软跌进去,甚至没力气关门,试了好几次才成功。他扑在副驾驶座的靠背上,抬起手臂遮着脸,身体一点点暖和起来,手脚还是冷的,不住地发抖。昏昏沉沉之间,忽然衣服被扯了一下,他侧头对上邢一诺那小小的脸蛋。
  她长得不像邢疏桐,脸圆又肉嘟嘟,气质柔和许多。她看见他的脸,“呀”一声,含糊着咕哝说:“你哭了,你怎么哭了?”
  黎有恨摸一下脸,满手都是水,还没来得及擦干,邢一诺扯开了嗓子对着前座喊:“爸爸!他哭鼻子,羞羞!”
  她嗓子那样尖,倒是和邢疏桐很像,黎有恨只觉得左耳一疼,仿佛也被圆规狠狠扎了一下,满手水渍仿佛成了黏腻的血,痛得他呻吟出声,倏忽又好像有一股热流涌上脑门,额前一阵紧一阵松,逼得他眼泪流得更多。
  他喘着粗气,从牙齿缝隙里挤出“哥哥”两个字,颤颤巍巍地说:“他不是……他是我哥哥,是我的……”
  他不知道前座那两人是什么反应,意识涣散了,只觉得痛。等回神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家里的车库中。
  樊寒枝站在门口,丛丛景观竹掩映着他的身影。天比刚才暗下许多,仿佛要下雨,他下车走过去,才发现雨已经落下来了,砸在竹叶上银光四溅。
  风呼啸着,把樊寒枝的风衣吹得胀胀的,一直扬到他身上来,绵延出些许缥缈的热度。
  他往他身边靠,把额头抵着他的臂膀。
  “哥,你记不记得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你跟我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他身上还没干透,头发也潮,很快浸湿了樊寒枝的衣服。
  樊寒枝伸手来摸他的脸,说:“小时候的话怎么能当真。”
  他一怔,被吓到似的倒退两步,错愕地看着他。光线好暗,他的脸看不分明,但一双眼睛很亮,是严冬时节屋檐上结的冰锥子,在阳光下一灼一灼刺人的那种亮。
  他感觉自己再看下去眼睛真的要被冻伤,垂下头盯着脚尖。十多年,他靠着这一句话支撑下来,想着总有这么一天的,“永远”在一起的那天,沈寂死的时候,他觉得这一天就要来了,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插足于他们两人之间,就算他只能当樊寒枝的弟弟,那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伴侣”。
  可现在樊寒枝又要结婚,邢一诺都开始叫爸爸了,再加上这轻飘飘又略带嘲笑意味的“不能当真”,彻底把他赖以生存的信念打碎了。
  从前他还很认真地想过,樊寒枝一直以来的冷待和忽视,是不是因为他也和自己一样怀揣着难以启齿的情愫,这份爱恋实在骇人听闻又违背道德,是不被允许的,樊寒枝选择隐藏,选择过外人眼里正常的生活,所以才用那样冷漠的方式来对待他,逃避现实和内心。
  他也经历过这样苦苦挣扎的时期,一遍遍告诫自己爱上亲哥哥是不对的是罪孽深重的,想回到正轨,可是喜欢不是夏天的热冬天的冷,不是眼泪,不是痛觉,不是忍一忍就会消失的东西。
  他抑制不住自己,也幻想某一天樊寒枝是不是也会情难自禁。
  但现在看来,兄弟亲情也好,隐秘的爱也好,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对于被抛弃的那八年,他一直想找樊寒枝要个说法,现在也不必再问了,和樊潇一样,樊寒枝就是不想要他而已。黎铮说得一点儿不错。
  他开始哭,眼泪越流越多,哽咽着说:“我当真了……所以爸爸带我回国,我一点都不害怕,我知道你会遵守诺言来找我的……我一直等一直等,等了好几个月都没有你的消息,我还在想你为什么不来,我想你会不会生病了或者出什么事了,所以我决定去找你……你早点跟我说就好了,你说你和妈妈一样不要我就好了!”
  他转身往屋子里跑,樊寒枝喊他“恨儿”,他顿一顿脚步,没有回头,消失在门背后。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寒气逼人。樊寒枝站在门口檐下,被雨滴砸了下脸才回神,往里躲了躲,反复地捏口袋里一盒烟,想抽但还是忍住了,拿出来丢进了垃圾桶,满手都是被捏碎的烟卷里的碎烟叶。
 
 
第15章 15.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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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有恨发着高烧做梦,混乱不堪的梦,颜色和事物都扭曲着搅在一起,一切都变得迷幻而没有道理,压得他喘不过气。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家里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他吃过药在楼下待了一会儿,或许是又吹了凉风,回到房间后就开始咳嗽,咳得睡不着,犯了好几次恶心,翻来覆去熬到夜半,实在忍受不住,想要去医院,又喊不来一个人,给樊寒枝打电话,照旧是一连串的忙音。
  他只能强撑着自己出门,大半夜的怎么都打不到车,手机上也叫不到,沿着马路浑浑噩噩地走了一阵,被路口一辆执勤的警车发现了。他便坐着他们的车子去了医院。
  输液大厅里寥寥几人,他对面是一个和邢一诺差不多大的孩子,躺在母亲怀里,父亲喂孩子喝热水,又把热水袋用衣服包着垫在孩子手臂下,讲故事逗孩子开心。
  他也冷,挂水的那只手,半条臂膀都被流进来的点滴冻得麻木了。听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说话,他委屈得一直哭。没有人爱他,黎铮也不是真正地要他,樊潇喜欢女儿,偏偏他是个男的,七岁时候樊寒枝不来找他,现在更不会来。
  他哭得厉害,惹得对面那家人频频看他,或许是觉得他可怜,早上六七点的时候,那家的父亲出去买早餐回来,分了一个糯米团子给他。
  他这一病就病了一周,学校一直没去,薛初静打电话来问过好几次,要他快点回去排练。星期三傍晚,薛初静让周渺来家里看望他。他放下一个果篮,原本立刻就要走,但被黎有恨留了下来。这些天他一个人在家,除了做饭阿姨谁也没见着,想和人说会儿话。
  吃过晚饭,两人坐在后院泳池边的躺椅上。近来天暗得很快,现在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余留一些黯淡的光,勉强能照出人虚虚的一个轮廓。
  黎有恨身上披了一件奇怪的衣服,白羽毛做的外套,风一吹,那些层层叠叠的翎羽就乱飘,拂着他的脸和脖颈,再加上光线又暗,他蜷在椅子里小小一个,看着像一只白鸟,迷了路,暂时栖在树梢上,迷惘地东张西望。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的衣服……”
  黎有恨把两只手抬一下,仿佛展开了翅膀,说:“这个啊,我妈买的,好像是女款吧,很奇怪吗?”
  “有点。”
  “反正都能穿,无所谓了。”他看着周渺,又说:“我小时候也穿女孩子的衣服,我妈买了很多,她以为我是女孩子。”
  “其实……挺好看的。”
  黎有恨笑,“违心。”顿一下,他又敛了笑容,说:“我妈喜欢女孩子,我哥是男孩其实她也挺失望的,后来怀我的时候她去医院做了性别检测,医生说是女孩,但可能医院那边出了什么差错,生下来才发现我是男的……所以其实我不该存在。”
  周渺有些坐立不安。他和黎有恨并不亲近,更没有到可以聊心事的程度,听到他讲这样沉重的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黎有恨继续说:“她觉得对我有愧,给我买这买那,但其实我要的不是这些,不过她能给我买就已经很好了。”
  周渺回了句什么,但风很大,他耳朵又听不见,索性没追问,叹了口气,说:“她不喜欢我,我哥也不喜欢我,以前我还以为他至少把我当弟弟看呢……真没意思……”
  周渺不知所措,没回话。
  或许也是后知后觉和周渺聊这些有些尴尬,他转移了话题,问:“你最近在练什么戏吗?”
  “《春闺梦》,期末要考。”
  黎有恨点点头,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打起拍子来,轻声地唱:“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
  两人对了几句唱词,坐着吹了会儿风,黎有恨又开始咳嗽,只好和他回屋送他走了。
  这个礼拜的周末,黎有恨才见着樊寒枝。那时候是晚上八九点了,他在客厅画画,樊寒枝突然就推门进来了,抱着邢一诺。邢一诺趴在他肩上睡得正香,一张小花脸,不知道弄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兄弟俩对视一眼,黎有恨跟着他上楼,看他把孩子带进房间放在床上,从卫生间拧了毛巾来小心翼翼擦她的脸,却把她吵醒了,她嘴巴一瘪要哭,樊寒枝抱起她在房间来回地走,哄她又睡着了。
  黎有恨坐在边上静静看着,忽然就哭起来,簌簌地掉眼泪,气一急,又不停地咳。樊寒枝生怕他再把邢一诺吵醒,拽着他走出去,在走廊上说话。
  他拿手背擦眼泪,樊寒枝看见他两手上都有青紫的针眼,握住了捏一下,细细地看两眼。
  黎有恨被他温暖的手牵着,心口却发冷,说:“我小时候你都不这样对我,也不那样哄我睡觉的,她都不是你的亲孩子,我是你亲弟弟啊……她生病,我也生病,我去医院挂水挂了好几天……咳咳……你怎么就不看看我,哥,到底为什么?你去哪里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去照顾别人家的小孩……”
  樊寒枝看了他片刻,捧起他的脸抹他的眼泪,把他搂进了怀里,像他要求的那样也轻轻地抚他的背,说:“我在公司忙事情,刚刚才去接她。”
  黎有恨伏在他胸前,抱着他,渐渐冷静下来,说:“没有别人照顾她吗?”
  “嗯。”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樊寒枝淡淡说一句“不会”,想要推开他。他被这漠然而急于摆脱的模样激怒了,情绪上涌怎么压都压不住,死死揪住了他的衣服,喊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懂吧哥哥!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过去那么多年,我每天都在想,是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他开始语无伦次,“晚上,那种安安静静的晚上,但是心里、心里有声音,吵得我没办法睡觉……咳咳……那种暗……什么都看不见,好像有怪物要跳出来吃人……睡着了也做梦,那些人在地下室的人……你就不能跟我说一声吗?那时候也好,现在也好……我真的很害怕!”
  他尖叫着,樊寒枝皱着眉用了力气把他推开,他趔趄倒退几步,看着他推开一条门缝探头去看房间里的邢一诺。
  黎有恨感觉胸口遽然一空,浑身又麻又冷。
  樊寒枝把门关上,再来看他,说:“你就是要闹出些事情来惹大家心烦!”
  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樊寒枝的温柔不能延长,每一次都只存在于片刻之间。黎有恨觉得心口痛,下意识想逃,却无论如何迈不动步子。或许在内心深处,和樊潇买给她的衣服一样,他对樊寒枝给予的痛苦是心甘情愿的。
  “那天晚上让人去接你,偏不要,你不闹脾气,怎么会生病咳嗽?小题大做,自找苦吃!”樊寒枝上前一步来,逼近他,“小时候那件事怎么还要一而再地提,家里没有人想听,在加国上学老师也教过你,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不和陌生人讲话,诺诺都比你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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