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会与你成亲
忽然,扶清的传音筒振动,她便先起身出了屋子。
殷九弱看见窗外细雪氤氲,柳色如烟。那柄青玉纸伞在雪舞中撑开,挡去落在人心上的冰冷。
那位少主似乎在和扶清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容色灿烂美丽。
一旁的扶清为她撑伞,伞同样偏向她那一侧,自己落了满肩薄雪也不知。
白衣道尊,性如白玉,质傲霜华,宽宥制衡,对每个人的庇护,都是一样的。
原来自己也是扶清怜爱苍生中那一粒,并无甚特殊。
黑暗中,她心口突然疼痛起来,心尖血气因小小的绝望而愈发浓郁。
“长梵,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且好好照顾徒弟,莫要累到自己。”如意宗少主沈沧离依依不舍地嘱咐扶清。
“不会,小九很乖,”扶清犹带浅笑地送别沈沧离,回来时对上殷九弱的视线。
少女的瞳孔是少有的纯黑之色,深幽漆黑得像是一方无底深渊,可这人的心思却意外地简单澄澈。
奇怪的是,两人明明已经十年未见,殷九弱反而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陌生感,一切宛若发生在昨日。
她的师尊依旧冷漠无情如初。
有温暖的烛光照耀房间,殷九弱内心的惊惶终于平静下去,扶清察觉到了这一点,若有所思地再点燃一根蜡烛。
待女人踱步来到床前,殷九弱才看清扶清手上拿着许多小玉瓶。
女人并不多话,从红色玉瓶倒出一粒丹药,就要让殷九弱服下。
纤白指•尖捻着药丸靠近,殷九弱下意识张口吞下,唇瓣被扶清以指反复碾过,再送来温热的水。
见殷九弱乖乖服药,扶清终于勾了勾唇角,霎时仿佛春水渐暖,莲叶盛开。
“本尊要替你取出这七颗神魂钉,可能会有些疼痛。”
“多谢师尊,”殷九弱看着扶清俯身而下,红唇掠过自己的鼻尖,细弱腰肢宛如浸透春水的花藤,替她拔下眉心那颗神魂钉。
锈迹斑斑的神魂钉带着古朴萧肃的杀意,一经取下殷九弱便血流不止。
眉心的红色很快浸润肌肤,甚至流入眼睛里,在雪色肌肤上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七颗神魂钉全部拔出,殷九弱痛得身体止不住颤抖,却因为筋脉受损连蜷缩都做不到。
苍白羸弱的身子上一道道血痕,莫名美艳至极。
那般易碎,又偏偏让人想要打碎。
听见殷九弱细小的痛呼声,扶清眼底泛红,流转过难以言明的暗色。
她指腹沾上灵药,细细擦拭在少女的伤口处,感受到对方因自己而疼痛的颤抖。
“小九,日后便在临崖居里养伤,不可随意离开。”
灵药清凉,化去痛意,殷九弱恍惚间听出扶清冷淡话语里的禁锢之意,又以为只是微妙的幻觉。
“好。”
“勾玉那件事,的确是宗门冤枉了你。本尊知她是魔族,不动声色只是为了查出她的目的。”
“您一开始便知她是魔族奸细?”殷九弱讶异地睁大眼,她看见自己的血染红了扶清的白衣。
一尘不染的法袍,沾上星星点点的红,碍眼又刺目。
“不错,”扶清面色如常。
房间里沉默许久,殷九弱突然有些茫然,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全部体温。
“师尊,为何你一开始明知勾玉便是奸细,却一点都不告诉我?”她似乎并未期待一个答案,而是自顾自往下说,“我知我修为微末,帮不上什么忙,可为何偏偏我什么都不能知晓?”
扶清似乎一点不明白殷九弱所怨所气的原因,她信手点燃桌边的烛火,沉默地给殷九弱和自己换上温暖干燥的新衣。
残烛照月,殷九弱始终倔强地没有说话。
“知情与否重要吗?”扶清冷冷地问。
借着烛光,殷九弱看向衣衫洁净无垢、姿容无双的道尊,那是一种悲天悯人的神圣气质,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允许你爱我」的宽宥。
但扶清是无情的。
她摇摇头:“不重要。”
对弱小的她来说不重要,可她还是不甘心,她也想帮上忙。
“可我也想帮到师尊您。”
一瞬的诧异闪过,女人柔声问道:“帮我什么?”
殷九弱低着头绞着手指,“师尊,我知道您修为高深,但是……您会累也会受伤,我不想只会接受您的保护。”
扶清拢了拢松散的衣襟,遮住莹润肌肤的最后一抹春色。
她心底隐隐颤抖起来,听多了道尊您法力高强,天下无敌的话,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自己。
即便是这般的不自量力。
“好好养伤,本尊明日再来看你,”不知为何,她有些无法呼吸,第一次想走远些。
“师尊,我的伤是不是再也不好了?”殷九弱在扶清将要离开前发问。
扶清微怔,继而笃定地摇头道:“不会,本尊会治好你。”
临崖居在吵闹几天后,终于安静下来,迟日催花,轻寒轻暖。
冲忧已经是首座弟子,没什么意外的话,便是沧澜宗下任掌门,匆匆来看过殷九弱,又匆匆离开去处理宗门一应事务。
只有风起能一直陪着她,用扶清做好的轮椅推她在鹤雪峰漫无目的地游荡。
“风起,你知道勾玉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样吗?”
甘露台后的梅花林,梅枝交错,暗香浮动。
风起迟疑片刻,眼眸转了转看向别处,“宗门派去寻找岁歌的弟子,并没有找到她,所以你才一直被关着。勾玉日日跟在尊上身边修炼,我并不知道她的动向。”
“我听说这十年里,冲忧师姐和你常来找我,却不可进入伽摩心塔,”殷九弱漆黑眼睫低垂,似蝶翼。
她肩上睡着那只白白胖胖的萤火虫,小火自从她回来,抱着她大哭了好几场。
虽然还不能说话,但悲伤之意尽显,之后便对殷九弱寸步不离——倒是她现在少有的宽慰。
“是的,尊上说这样是为了保护你。”
“这样啊,”殷九弱盯着地上的雪,让风起推她到别处散心。
“吾算过了,你与尊上有几世纠葛,待她处理完那件大事,你们的婚礼定会如期举行。”
是掌门的声音,另一人是还留在沧澜宗未走的沈沧离。
“掌门的意思我明白,但长梵她为了那件事筹谋已久,我实在担心。风起急急忙忙推着殷九弱回房,她是唯一知晓这两位亦师徒亦情人的人,自然明白这种消息对一个伤患的打击力度。
她刚想安慰几句,身后便传来扶清清淡的嗓音。
“风起,回去吧,本尊要给小九换药。”
一枝梅花探窗而入,玉树琼花,殷九弱坐在轮椅上,神色黯然,要拼命仰头才看得见扶清的脸。
“您和沈少主成亲后,会住到如意宗去吧。”
女人俯身而下,过分动人的眉眼,蕴着温软湿润的光。
“小九,唤我师尊,我会与你成亲。”
第18章 你笑起来才像她
繁霜至日暮,殷九弱蹙着眉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久久未能有任何回应。
直到扶清推着轮椅,带她来到临月居后的药池。
池水雾气缭绕,扶清单薄的衣衫不多时,便被热气熏透,紧贴在曲线曼妙的肌肤,莹润透白。
她牵着殷九弱步入药池里,清苦的药水没过身体,才激得殷九弱一激灵,回过神来。
“师尊,您刚才说什……”殷九弱长吁一口气,正要发问。
然而,面前的扶清神色自若,玉雪般的脸颊因为热水染了点粉,薄薄的衣物湿漉漉地贴在修长脖颈、胸口、大腿等处。
那翠绿色的仙草似藤蔓般飘荡,仿佛有生命般缠绕、吮•吸着两人。
见殷九弱神色有异,扶清抬手抚过少女锁骨上的一道伤痕,濡湿手指的温柔触摸更像一种亲吻。
“小九,怎么了?这药材蕴含本尊的灵力,同时会将灵力输送给你,过程是有些不舒服。”
骤然被触碰锁骨,殷九弱浑身一颤,望着即便湿透,姿容依旧圣洁的女人,问:
“师尊,我们要成亲,真的吗?”
扶清轻轻梳理着殷九弱的长发,面容平静地回答:“真的。”
“可……”殷九弱的血液沸腾起来,有些不敢置信,“为什么,你当初只说要收我为徒。”
她并不敢妄想。
清澈的池水因为灵力的输送,而变得滚沸起来,雾气弥漫。
“我们曾相识,所以这是注定的。”扶清并未有任何情绪变化,仿佛只是在解答一个修炼上的问题。
注定的吗?殷九弱浓黑眼睫沾满湿润的水珠,让她黑色的眼眸显得更加迷蒙失神。
她不明白扶清在想什么,高高在上、悲悯圣洁的长梵道尊怎么会要和自己成亲?
自己真的认识扶清吗?会不会这只是一场流离失忆之人的幻梦,追逐泡影,死于泡影。
灵海里,她们耳鬓厮磨,神魂交融。
现实里,她们师徒相称,若即若离。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扶清?
她的心一时坠落谷底,一时驭风而起。
情与恋,真的与她有缘吗?
“那你……喜欢我吗?”
此话一出,就连水声悠然的药池也静默了声音,开得正艳的红梅花瓣恰好飞窗而入,落在水面浮沉。
“我的意思是,两个人只有互相喜欢才能成亲,不然为什么要成亲?”她小心翼翼地补充道,眼神飘忽不定,并没有看着扶清。
扶清看了看池边两人的那对翡色双鱼玉珏,缓缓靠在殷九弱怀里,柔软浓密的发丝散发着叵测的甜香。
“自然是喜欢你的。”
殷九弱第一次大胆地抱住扶清,她已经长得比扶清高了半个头,此时需要弯腰才能看见扶清的眼睛。
那双剔透温润的细长凤眼里,仿佛藏匿万般情绪,又仿佛一切皆空般虚无。
任是无情也动人。
“可是……可是,”殷九弱感觉自己在做梦。
女人单指点在她的唇上,冰凉甜香的感觉,带来令人难忍的湿热悸动。
“还是说小九你有了别的心上人,并不愿与我成亲?”扶清眼尾湿润,自有一段风流妩媚,“是对岁歌念念不忘,或是别人?”
“没,没有,”哪里想到扶清也会有这样类似吃醋的言语,殷九弱急忙否认,又忽然想到十几年过去,世事变幻无常,沧海桑田,那些故人可还好。
似乎看透殷九弱在想什么,扶清揽她入怀,温言宽慰:
“你的企鹅、孔雀都还好好的,每年都有寄钱过去。若实在想念,也可以把它们接来鹤雪峰。”
“可以吗?”殷九弱眼睛亮了亮,一时激动身体承受不住,就又咳嗽起来。
“可以,”扶清颔首,替她拍背顺气,“过几日我带你去看它们。”
“但是,”殷九弱最后弱弱地提问,苍白脸颊透着漂亮的绯红,“但是掌门不会同意的,他甚至都不愿意我做你的徒弟。”
闻言,扶清浅浅一笑,长睫垂下,“不必在意他们,你我愿意便可。”
“可是,我曾经算过命,鳏寡孤独,道士说我是天生孤命……”
“有我在,不会的,”扶清堵住了殷九弱喋喋不休的唇瓣。
一个时辰的药浴令殷九弱昏昏欲睡,几乎无法控制地昏睡。
在伽摩心塔下被关了十年,她的修为受损严重。不但行动不便,虚弱无力,还十分嗜睡。
温泉池边盛开的灵草,纷纷伸出藤条扶住殷九弱坐上轮椅,两人再一路回到临崖居。
房屋外是十年前殷九弱种下的梧桐,如今桐花遍地,偶尔飘飘落下。
躺上锦缎床榻的殷九弱,反复念叨着得伤好后再成亲,扶清失笑不已,并没有反驳。
“师尊,伤好后,我能恢复到原来的修为吗?”
“自然可以。”
“那就好,那就好。”
虽然原来的修为也弱得不行,但身为扶清的弟子,殷九弱不想坠了长梵道尊的名头。
女人清绝疏冷的面容温润平和,眼眸却浮动着幽幽冷光,“小九,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她端来热气腾腾的灵兽奶,加了糖,喂给殷九弱喝。
一切仿佛和之前一模一样。
坠入黑暗的速度很快,殷九弱本以为这次会和以前一样,在无光的黑暗中沉睡很久再清醒。
然而,她做梦了。
梦里是漆黑幽暗的监牢,静谧无声。能看见一根根囚困犯人的栏柱——原来她是被囚•禁的犯人。
是那幅画的场景。
而她满身双舞血污与伤口,被锁链穿透琵琶骨,锁在阴湿的地上。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殷九弱看见来人华丽尊贵的裙裾,不盈一握的腰间悬挂着双鱼玉珏。
女人低下身,清冷面容一如往昔,长指握着薄锐锋利的匕首,挑起她的下巴,声线冷漠。
“笑一笑,你笑起来才比较像她。”
闪着银光的匕首往下移,冰冷贴上殷九弱的心脏时,她猛地睁开眼,看见坐在不远处的扶清,正执拿着古籍,清冷眉目谨严认真,手心摩挲着玉珏。
见她冷汗淋漓面色惨白的模样,扶清起身而来,关切地牵住她,问道:
“怎么了?”
冰冷与暧•昧攀上身体,殷九弱忽然回忆起陈年旧事,祸乱桃花小镇的妖主和扶清长得一模一样,那位妖主好像说过什么重要的话。
说的是什么?殷九弱悚然一惊,声音艰涩地问:“师尊,你会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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