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殷九弱的人缘这么好,掌门踌躇半天,朗声道:
“明彻镜显示凶手修为高深,且有法宝傍身,不关入戒塔,吾等怎能放心。”
“师父,”冲忧满面忧色,还要再求,掌门话锋一转,朝一直面色平静的扶清发问。
“尊上,您认为可否将九弱暂时关入戒塔中?”
扶清冷淡地扫过跪下的殷九弱,“可。”
两名弟子顿时得了金科玉律般,上来押解殷九弱,只待将人拖走。
一旁的勾玉想要求情,又慑于扶清此刻的冷漠之态,迟迟不敢上前。
掌门不咸不淡地安慰道:“若你清白,自会放你出来。”
挣开束缚,殷九弱仰头看向最高处那身姿皎皎,仙姿佚貌的女人,问道:
“师尊也认为小九残害同门,罪不可赦?”
少女掷地有声的诘问,令大殿众人雅雀无声。扶清略一拂袖,居高临下道:
“本尊只信证据。”
伽摩心塔——虽叫作塔,实际上是深入地底的水路,淡蓝色的海水里流窜着一道道紫色闪电。
当两位看守把殷九弱锁在监牢里,上了手铐脚镣,又用七颗神魂钉将其钉在心塔天柱上,锁魂淬心。
之后,避水屏障便即刻消失,只能靠修为勉强汲取氧气。
窒息和雷电劈砍魂魄的疼痛感一齐袭来,不剧烈但就像钝刀割肉般折磨,耳边还能听见电击骨骼的噼啪声。
殷九弱一直觉得自己防御力挺强,虽然受伤比寻常人更疼,但生命力顽强,怎么也死不了。
不然当初被割肉放血时,就会撑不下去。
俗称就是命大的活受罪。
溺水让人很不好受,时不时便有湿纸巾捂住口鼻无法呼吸的濒死感,殷九弱不得不调用全部修为进行抵抗。
至于雷电劈在魂与骨上的伤害,她实在无能为力。
心塔就像一座深海,将她与人世断绝了联系。待得太久了,她甚至快要回忆不起来扶清的眉目脸庞,只留下一抹淡漠的白色。
仿佛自己都快不在世上。
冰冷的潮水在某一刻退去,殷九弱一身青衣破碎,昏昏沉沉醒来时,尝到了唇间温热甜香的滋味。
柔软嫣红的舌•尖,凝聚着灵气,缓缓输送至她的心脉间,疗愈着破裂的骨头,去腐生肌,重塑经脉。
“师,师尊,”殷九弱模模糊糊看见女人长发披散,肌肤如玉,美得惊心动魄。
“勿要多言,双•修时不可分心,”扶清倾身而来,软唇堵住殷九弱的满腔疑问。
肌肤相贴,神魂交融。
但殷九弱心底仍然存着深深疑惑,为何……为何要这样?
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捉摸不定,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眼睛也有些酸涩,觉得自己像个任由他人摆弄的小玩具,在长满灰尘的角落滚来滚去。
灰头土脸,一无所知。
终于,殷九弱在灵海里,第一次搂紧了扶清的腰,将女人抱得很紧。
紧到扶清不得不急促呼吸,娇•软地轻咛。
“小九,本尊来给你钉上神魂钉,”扶清眸光幽深,万般情绪流淌而过,“旁人来做,本尊会不放心。”
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殷九弱被扶清唇瓣的温软触感,弄得心醉神迷。
她眼睁睁看着女人蹙眉,露出疼惜婉转的神情,素白修•长的指•尖捻着三寸长的暗金长钉,温柔地刺穿自己的左手腕心。
四根神魂钉分别钉入腕心与脚踝,殷九弱受不住这灭顶的疼痛,害得扶清与她相拥着一起跪倒在地。
女人今日的法衣轻薄得像是一层纱,肌肤柔软细腻,几乎毫无阻隔地与殷九弱贴合。
“小九,还差一点,”扶清声线沙哑,面如绯玉,清冷中妩媚更甚。
殷九弱瞥见扶清瞳眸泛着湿漉漉的绯色水潮,就好似受不住那疼,而洇出生理性泪水。
“师尊,您是怕我太疼吗?”
眉心的神魂钉钻入,殷九弱额间血流如线,扶清眉眼淡泊,艳色的唇却贴了上去。
“嗯。”
听见女人冷淡到令人心痒的轻音,殷九弱垂眸深吸气,发现女人衣衫半褪。
因为肌肤娇•嫩,跪倒的姿•势使得腿上似有若无地出现不堪入目的青紫痕迹。
她们四目相对,眼波流转若绵绵秋水。
想到那幅画里的阴暗地牢,与现在这一幕何其相似。
无数疑问涌出,殷九弱贴在扶清耳边轻声问:“师尊,我们以前就相识吗?”
第16章 疗伤
伽摩心塔十九层地底,深海与雷电被扶清随手撑开的纸伞隔绝,炽霜剑以纸伞形态散发着微弱暖意。
将殷九弱钉在心塔天柱上的神魂钉,因为扶清的灵力而越钉越紧,少女手腕不断流出暗红的血。
清朗的月光从塔尖洒下,她等了许久,也没听见扶清的回答。
就在她以为没有答案的时候,扶清清澈双眸流淌着不一样的月色,似是叹息道:
“是,我们以前便相识。”
或许是女人回答得太轻巧,殷九弱心里没有惊讶,只有种尘埃落定的原来如此。
“小九,你是从何得知的?”
“我……”不知为何,殷九弱隐去那幅画上,她为阶下囚,扶清为天上月的事,撒了个小谎,“偶尔听见师兄闲聊,说您为修仙时有过一个白月光恋人。”
“这样啊,”扶清眉目低垂,鸦黑眼睫轻眨。
“师尊,弟子斗胆,您的白月光是谁?”
殷九弱知道自己不该把宗门弟子那些蜚短流长,说给扶清听。
女人是高高在上的道尊,目下无尘,无红尘相,无众生相。
但她就是希望自己能是那么一个小小的例外,不需要太多。
一点就好。
然而,扶清不顾衣襟尽褪,仅有墨发掩身,便轻轻抱住殷九弱,相触生温。
“本尊寻你许久。”
这一声若喟叹,似遗憾。仿佛已经回答了殷九弱的问题,又其实什么也未说。
“师尊,他们还说你杀妻证道,成就无情道,”殷九弱冲动地牵住扶清细白皓腕,索性一次问完。
但她忘记精钢锁链已经将她手脚禁锢,无法动弹分毫,这样一挣扎,瘦弱手腕即刻血流不止。
扶清吻去殷九弱手腕的血痕,顺势轻轻靠在殷九弱怀中,似有若无地说了句笨。
“师尊,”殷九弱轻唤。
女人眼眸幽光流转,雪白半弧贴近,朱唇嫣红似血,微微开合。温柔问道:
“小九相信吗?”“我只相信师尊。”
被殷九弱眼里的赤诚所慑,扶清下意识回避:“前尘往事,若是真的,小九,你待如何?”
女人身上幽幽甜香侵袭,殷九弱声线止不住艰涩,“我不问过去,只求以后。”
“以后,以后定然,”扶清眼眸空洞,声音坚毅,“予你所求。”
往后的话语,殷九弱渐渐听不太清,神魂温•存jiao合之际,耳边女人吐息如兰,极尽纠缠不休。
被神魂钉穿透的手心伤口并不愈合,扶清吻过时,特意加重几分力道,引得殷九弱痛呼出声,又感到丝丝酥麻。
直到心塔上层传来窸窸窣窣的洒扫声,一位头上长角的小精怪,身形渐近。
殷九弱这才从荒唐情•事中清醒,恍然瞥见扶清始终清明圣洁模样。
“师尊,我们……这样被发现了不好。”
扶清微微笑了笑,替殷九弱拭去衣角的灰尘,又重新拿出一件新衣,给殷九弱换上。
看着七颗纯黑色的神魂钉,隐没在对方白嫩的肌肤下,扶清眼底流过一抹暗色,低声道:
“本尊先离开,你且静待,过几日就会带你回鹤雪峰。”
话音落下,白衣倩影渐渐淡去,小精怪举着烛台的影子走近了。
“小主人,我来给你送些仙果灵茶。”
出乎殷九弱的意料,这名小精怪竟然也跟仙鹤童子他们一样唤她「小主人」。
“你是?”
“我是尊上以前云游时救下的小精怪,沧澜宗山下设有一处属于精怪小妖的聚集地,因着我无聊,便来沧澜宗寻得一个职位。”
“你是说我师尊给你们特意建了一处落脚地?”殷九弱心底漾起涟漪,她一向清楚扶清的博爱悲悯之心,“可是精怪不是都有自己的部族,生活无忧且富足。”
“小主人有所不知,我是人类和精怪所生的混血,为族人排斥,无家可归只得四处流浪,直到遇到尊上。”
殷九弱张了张唇,已经能想象到小精怪以前流离的生活,她点点头,叹息般地笑:
“幸亏遇到她。”
就好似她自己也是无家可归后,被扶清捡回家的小动物。
长角小精怪笑着回应:“以后小主人如果无聊的话,我随时都在。”
“我很快就能出去,不会无聊的。”
闻言小精怪似有不忍,却没说什么,只是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给殷九弱喂水。
一日三次,从未有一次落下。
知道殷九弱手脚无法行动,他便设法买来双陆棋、象棋、纸牌等等玩乐事物,陪着她一日又一日地捱过去。
神魂钉在殷九弱身体里生锈,被雷电日日劈击的骨骼,如同老旧书页般脆弱,发出吱呀的脆响。
每次心塔传来脚步声,殷九弱纯黑无光的眼眸都会亮起,再慢慢熄灭。
身边的慰藉就是那块双鱼玉珏,但玉珏贴身放在怀里,双手被缚,连看一下也做不到。
小精怪就这么陪在她身边,她总是询问小精怪有关扶清云游时,怎么救下他们的事情。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光阴如梭,终日待在黑暗的深海里,她也逐渐习惯起来,起居按时,修炼刻苦,只是再也没见到扶清。
有一日,伽摩心塔里的潮水褪去,一道血红的劲风朝殷九弱袭来,小精怪拼命喊醒殷九弱,却依旧无济于事。
「喀嚓」一声,炽霜剑横亘在殷九弱面前,替她挡下这致命一击。
“师……师尊,”经年累月的关押,令殷九弱虚弱不已,唇角刚刚扬起,就看见另一道高挑的身影飞了出去。
“扶清……长梵道尊,小心,待我与你形成合围,抓住这奸细。”
殷九弱看见沈沧离挡在扶清身前,两人配合得很好,一看便知默契十足。
“沧离小心,莫要受伤,”扶清单手执剑,眉目如霜,满是肃杀之意。
宗门的长老也及时赶来助阵,“尊上与少主在心塔守候多日,终于引得这叛徒动手。不枉费这多年的心思。”
几位长老升起浑天灵阵,无差别攻击原来扶清和那少主经常在心塔底层观察吗?而叛徒的目标是自己。
殷九弱神思混乱,那自己被关押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诱饵吗?
那叛徒的修为并不高,但手中的法宝十分厉害,逼得如意宗少主四处闪躲。而扶清驭光立于高处,神佛般俯瞰众生。
叛徒冲到了殷九弱面前,露出的是……勾玉的脸。
“扶清,你为了让我找不到她,真是用心良苦,”勾玉眼眸变为深紫色,身侧魔气萦绕,“你当真无情至极,关在伽摩心塔十年,也不怕她被伤成废物。”
扶清淡然地瞥了一眼孱弱不堪的殷九弱,冷然出声:
“本尊自会护她周全。”
“周全,就是这般周全?”勾玉看见七颗神魂钉几乎与殷九弱嵌为一体,冷笑一声,拔剑朝殷九弱而去,“今日我拼得性命不要,也要将她……”
勾玉的声音戛然而止,长老的阵法压下,令其魂飞魄散。
阵法同样波及到殷九弱,本就摇摇欲坠的神魂,变得更加脆弱,几尽消散。
扶清本在袖手旁观,但睨见殷九弱看向自己时犹带爱慕的眼神,心道「还不是时候」,便翩然落下,抱住了殷九弱。
被扶清抱住时,殷九弱已然接近昏迷,她不知道勾玉最后是想杀了自己,或是别的什么。
临崖居。
雕花窗外白雪茫茫,殷九弱重伤醒来后,痴痴看了许久,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了。
这样自由快活的景色。
她的手脚锁链已解,但钉在手心、手腕、脚踝和眉心的神魂钉,并未取出。
因此,她依旧行动不便,只能听见门外的人来来往往,似乎在给她煎药。
房间里没有点蜡烛,很黑,让她心生胆怯,不自觉地生出冷汗。
伽摩心塔十年,竟让她开始害怕黑暗。
迷茫、黑暗、恐惧交织在她心间。
她听见他们说勾玉是方外之地魔气的傀儡,来宗门潜伏,就是为了离间门派上下,才会故意假扮成殷九弱,偷取宝物杀害同门。
“九弱师妹在心塔下关了那么久,一身修为怕不是都废了。”
“多亏了如意宗少主的帮助,才能这么快抓到奸细。”
“是啊,尊上也非常感谢她,赠送了她许多礼物。二人还约好同游北溟,郎情妾意啊。”
“大家都盼望着快些到尊上和少主的婚期,好喝喜酒。”
师兄弟闲话的声音散去,房门被人推开,清润甜软的香气将殷九弱妥帖包围。
黑暗中,扶清的目光凝在殷九弱锁骨的红痕,抬手轻轻抚过那伤口。
两人同时战栗起来,扶清温柔地流连在少女的眉眼、鼻梁、嘴唇。
对方的灵气一点点游走在伤痕累累的心脉之间,唇瓣被碾磨出血,殷九弱不由得闷哼一声。
“别动,本尊为你疗伤,”扶清软软地俯身,红唇间满是受不住的气音。
10/148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