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声寒疲惫靠进沙发里,“我为什么要偷偷走?”
昨天段勋离开时的身影可是矫健的很,估计是胸口的伤没什么大碍了吧。
许声寒麻烦护士把段勋叫过来。
段勋来的很快,一进门就道:“你要出院?”
“嗯。”许声寒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段勋皱了皱眉头,语气还算缓和的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需要静养。”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许声寒忽然抬头看着他,“你用什么身份一再更改我的决定?”
他的语气冷得像冰,心口因为突然的情绪波动而上下起伏着。
段勋浑身一僵,脸侧的肌肉绷紧,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许声寒胸口,“我知道了,你别激动。”
他的口吻就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好像许声寒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所有的决定该有他来替许声寒做。
蛮横又霸道。
“段勋,我需要什么,我比你更清楚,不用你来‘为我好’。”
房间里陡然寂静。
许声寒干枯的手指扶过白色的床单,“躺在这上面的,是我不是你。”
病房里永远挥之不去的药气,日复一日吃下去灼烧肺腑的药物,效用越来越弱的镇痛。
还有一日比一日更清晰的衰弱的感觉。
他正在一点点死去,这个过程远比死亡本身更折磨许声寒。
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孩子,却要承受这种酷刑,一承受就是几个月。
为什么没有人问问许声寒受得了吗?他愿意承受吗?
许声寒很早就说过了,他不愿意。
尽管那个时候许声寒情绪不对,可他怕疼这件事是事实。
向半安在意他的意愿,所以他纵容了许声寒的种种举动,尽管他也不希望许声寒放弃治疗。
许声寒吃了这么多的苦,只希望在离开前能够看一眼雪,为什么不行?
段勋的喉头艰难的滚动了一下,唇瓣动了几次,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两个人的交谈以一种还算和谐的方式结束了。
段勋离开之后,许声寒就发起烧来,一声接一声的干咳。
好在老中医开了一张药方,吃过之后没多久烧就退下去了,许声寒躺在病床上睡得很沉。
向半安脾气暴,碰上段勋不是打就是骂,每次许声寒要和段勋说什么,都会支开他。
从许声寒发起烧来,向半安就沉着一张脸,不用问,肯定是在心里骂段勋呢。
大概是因为答应了许声寒让他走,这几天许声寒频繁的在病房外看到路过的段勋。
向半安看见一次就骂一句晦气,显然是不待见他到了顶点。
本来许声寒也觉得烦,见到向半安嫌弃成这样,反而被逗笑了。
毕竟人人恭维的段总,却沦落到猫嫌狗厌的地步,还整天端出一副路过的冷漠模样。
莫名的喜感。
几天下来,离开的事项终于准备的差不多了。
老中医念叨了几天,临要出发了还是忍不住拽着许声寒一遍又一遍的嘱咐。
许声寒嘴角挂着浅浅的笑,耐心的听着,没有半点不耐烦。
反倒一边的向半安受不了,找个机会溜出去了。
他一出门就碰见了站在门口的段勋,脸色顿时一沉,“你来干什么?”
段勋的脸色有些苍白,从他答应了许声寒之后,就一直没有休息好。
这一路上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随便一个都会要了许声寒的命。
再加上许声寒一旦离开,段勋连“偶遇”的一点机会也没了。
他没有理向半安,只是沉默的看着病房里的许声寒。
“没休息好啊?”向半安说风凉话,“正好感受一下小寒每天都是怎么过的。”
段勋的眉心动了一下。
许声寒夜里时常惊醒,段勋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之前身上也有伤,夜里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昏迷了。
最近好了一些,就因为许声寒要离开的事整夜失眠。
老中医终于念叨完,向半安松了一口气,殷勤的帮老医生拉开门,笑道:“老先生慢走。”
老中医连连答应,摆手道:“不用送不用送。”
向半安还是送了两步,等他回去的时候,段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病房里,“你……!”
他看了许声寒一眼,收敛了一下,“能不能请你离开?”
段勋终于开口道:“我有话要和许声寒说。”
向半安骂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直接把他当成空气,冲许声寒笑道:“也就你受得了他唠叨。”
许声寒笑了两声。
他很久没有见到这种愿意唠叨自己的长辈了,从老先生身上看到了一点母亲的影子,忍不住有点怀念。
两个人聊了几句,谁也没有要理段勋的意思。
段勋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的站着。
最后反倒是许声寒不好意思了,叹了口气道:“你想说什么?”
又看了一眼向半安。
向半安一脸无奈,指了指手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出发了,别聊太久。”
说完站起身出去了。
段勋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用。”许声寒想也不想的拒绝。
段勋脸色微沉,“我不会干扰你们。”
他已经把身段放的足够低,只是想跟着许声寒他们。
许声寒这一去,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到时候,段勋可能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许声寒比他更直白,“我不想看到你。”
段勋面色难看,直直的盯着许声寒。
许声寒已经习惯了他的冷面,淡定从容的和他对视,“段先生如果没别的事就请离开吧,我马上要出发了。”
“因为我对霖霖太好了是吗?”段勋突然道。
这句话的全句应该是: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因为我对吴霖霖太好了是吗?
他们之间的问题不仅是吴霖霖,但吴霖霖绝对是最大的那个问题。
许声寒也维持不住淡然的神色,眼神陡然一冷。
段勋低声道:“我对她好是因为觉得愧对她……”
“你愧对她关我什么事?”许声寒直接出声打断。
吴霖霖一直骂许声寒是小三,可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段勋和吴霖霖定了婚,如果他一开始知道,他根本不会接近段勋。
这件事里,许声寒也是受害者。
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段勋和吴霖霖中任何一个人,一直对吴霖霖百般忍让。
段勋的冷声道:“你忘了你当年把她推下水,害的她差点溺水死亡……”
“我把她推下水?”许声寒像是觉得荒谬又可笑,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段勋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不是吗?她不会游泳,难道还是自己跳下去的吗?”
许声寒忍不住笑了一声,“是啊,她不会游泳,那你问过我吗?”
第四十三章
病房里静的落针可闻。
段勋拧着眉,半晌无话。
“段勋……”许声寒声线有些颤抖。
他停顿了一下,几次吞咽把哽咽的感觉压下去才再次开口。
“段、学、长,”许声寒一字一顿道,“我自从认识你,做过一件对不起你、让你不满意的事吗?”
这一句学长许声寒多年前时时挂在嘴边,这几年叫起的次数却一只手都数的清,此刻叫出来,格外讽刺。
“我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兄弟,我对不起任何人,唯独没有对不起你!”
所以,段勋到底凭什么不问缘由直接定他的罪?!
段勋脸色隐隐发白,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声寒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嘲讽似的嗤笑了一声。
从头到尾,段勋对这件事甚至连一点怀疑都没有,就随随便便的听信了吴霖霖的一面之词。
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在意过许声寒的感受,把许声寒像一个没有感情的物件一样随意处置。
直到他们离婚前,许声寒的感情在段勋眼里从来就比不上吴霖霖的青梅竹马之情。
什么误会,如果没有段勋对吴霖霖明目张胆的偏爱,这些误会根本就不会出现!
许声寒气得狠了,控制不住的呛咳起来,单薄的身躯痛苦的佝偻在床上,“咳咳咳……咳……”
段勋心头一紧,快步上前,许声寒忽地抬头冷冷的盯着他。
那双明净的眼里,写满了恨意。
段勋僵在了原地。
好一会儿,许声寒才勉强把咳嗽压下去,哑声道:“滚。”
段勋在原地僵站了片刻,到底还是不敢再惹怒许声寒,转身走了。
许声寒又抬手捂着唇瓣咳嗽,咳了两声后察觉不对,拿开手掌,果然在掌心看到了殷红的血迹。
“你之前就发现自己经常咳嗽发烧,为什么不早点来医院检查?”
“我之前因为落水患上过肺炎。”
这两者表现出来的症状相似,很难分辨。
本来肺癌就是一个在前期不容易被发现的病症,更何况许声寒还得过肺炎。
他出现了轻微的类似肺炎的情况,也只是吃点口服药物,根本不会往肺癌的方向想。
许声寒怔怔的看了半晌,一滴眼泪猝不及防的滚出眼眶,砸在血迹上。
他被吴霖霖推下水感染肺炎,间接导致他延误了治疗时间,到头来还要被扣上一项罪名。
许声寒扯了扯嘴角。
他这个“推人下水的”,比“受害者”情况还惨。
吴霖霖推他下水后,在岸边冷眼看着他在水中挣扎,不断的出言嘲讽。
许声寒在水中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慌乱的只知道拼命的喊救命。
后来,他被救上来,模糊的视野间只看到段勋抱着吴霖霖离开的背影。
许声寒后来向救他的人打听才知道,段勋本来是要过来叫两人吃饭的,可过来时只看到吴霖霖落水了,当时许声寒已经沉下去了,只能在水面看到漂浮的发丝。
段勋第一时间救上来了吴霖霖,吴霖霖做足了险些丧命惊慌失措的模样,抱着段勋痛哭着控诉许声寒推她下水,段勋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去。
身后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度假村负责人却发现不对,立刻问道:“那推你的人呢?”
吴霖霖像是没有听见,一直哭泣着说冷。
当时的水温确实很低,吴霖霖冻得瑟瑟发抖,又哭的楚楚可怜,段勋也不好再追问,先抱着吴霖霖回去了。
如果不是那位负责人不放心,跳下水察看才救出了已经意识模糊的许声寒,许声寒就淹死在水中了。
他在水中泡了太久,出来后直接被送去了医院。
这件事段勋也是知道的,甚至到医院去看了许声寒。
没想到,段勋一直以为是他推了吴霖霖,那他住院又是什么?装病故意搏同情吗?
许声寒又在干什么?
怕段勋为难,又知道自己没有证据不好指责吴霖霖,所以干脆就闭口不言了。
这是蓄意谋杀啊,许声寒当时竟然轻飘飘的原谅了。
连他自己都没把自己这条命当回事,又怎么能怪段勋不在乎呢?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作践自己……?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我都干了什么啊……”
这声呢喃自语很快就消散在病房里。
段勋离开时有些神色恍惚,出门时险些撞上护士。
他和吴霖霖从小一起长大,知道吴霖霖性子不算太好,但绝对不坏。
段勋从来没想过吴霖霖会故意诬赖许声寒,加上有许声寒不惜重金逼他和自己结婚的误会在前,潜意识里认为许声寒会对吴霖霖不利。
因此在这件事之后,根本没有半点怀疑过吴霖霖的说辞。
他甚至都不知道当时许声寒也在水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大声呼叫的吴霖霖吸引了。
段勋离开后,迟疑了片刻,才打电话给医院调取许声寒历来的病例,又设法联系当年那个度假村的负责人。
不是他不相信许声寒,只是这件事太过颠覆。
如果许声寒说的是真的,那么当时许声寒也在水中,甚至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他却先救起了罪魁祸首……
段勋心口突然一抽,连着的指尖都跟着颤抖。
【作者有话说】:寒武纪年在逃鸽王了(??ω`? )
第四十四章
向半安一见到许声寒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眉头一皱道:“怎么了?他又干了什么?”
说到后一句时已经有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许声寒摇了摇头,“没事,可以出发了吗?”
看出他不想说,向半安也不追问,点了一下头上前扶起许声寒。
许声寒生病以来一直卧床休养,躺的久了人更虚弱,走几步就微微有些喘,向半安想推轮椅过来,被许声寒拒绝了。
向半安脸色有点不好。
本来两人要离开,段勋就是一万个不同意,临要走了,他不信段勋不来阻挠。
这一段路向半安恨不得能直接飞过去,偏偏许声寒走的还慢。
好不容易上了车,向半安才松了一口气。
许声寒奇怪道:“怎么了?”
“怎么了?”向半安没好气道,“当然是怕那个姓段的来闹事!”
许声寒眼睫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瞳,“他不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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