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将头抵在齐云野的胸口,“我舍不得你,我不想对不起你,其实也并不想拴住你。可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保成在担心什么?”齐云野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
齐云野没再说话,只将胤礽搂得紧了些。
他自己心中没有一日不在纠结盘算,又如何敢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情爱之中?
自己不能全心投入,落在胤礽眼中,便让他没了安全感。
可这件事无法解决,若此时有那令人忘却一切的神药,齐云野定然第一个毫不犹豫地喝下,他太想忘记结局了。
那年跟励廷仪的对话犹在耳畔,可时至今日齐云野却已明白,人生不是话本故事,这日复一日真切的陪伴,掺杂了全部情感与精力,也就注定了自己不可能冷眼旁观。
无论是话本故事,还是戏曲演绎,无论是看书的还是演戏的,都有回归自己人生的时候。
可对于齐云野来说,他没有归处,也不可能抽离,因为他就是瑚图里,他实实在在地在过着属于瑚图里的一生,也是属于自己的一生。
三日后,乾清宫传出旨意,彭春之女董鄂氏为三阿哥福晋,费扬古之女乌喇纳喇氏为四阿哥福晋。
命钦天监推定时间,命礼部依昔年大阿哥娶妻时的规制筹备皇三子胤祉与皇四子胤禛的婚礼。
这日当值时德住和额楚几番阻拦引得齐云野心有疑惑,午后趁着胤礽休息时,齐云野找上二人询问,几番推拉之后,德住才说了实情,贵妃将几名适龄秀女的画像送入了毓庆宫。
齐云野听后无奈一笑,道:“你们当我会为了这些事心里不舒服?”
“你就逞强吧!”额楚道,“你本就心思重,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怎么可能不介怀?”
齐云野:“主子要娶妻了,这怎么不是好事?”
额楚撇了嘴:“有本事你就当着主子说,看主子会如何处置你!”
“便是当着主子我也要这么说,娶妻本就是好事,若太子妃迟迟不定才会惹人非议。
咱们主子是大清的太子,是储君,你见过历朝历代哪个储君是孤身一人的?
不都是寻了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早早婚配,早日绵延子嗣吗?”
齐云野心说,人家爱新觉罗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自己可承担不起扰乱历史的罪责。
“你可真是……你可真是!”额楚跺着脚,却也说不出更多。
“好啦,这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你们也太敏感了。”
齐云野勾了一下嘴角,“没准主子大婚还未成,就已经先厌了我也说不定。”
“别胡说。”德住在齐云野肩头拍了拍。
“你们不必替我觉得如何苦闷,我当真不会为了这事折磨自己。
主子一定要做合乎身份的事情,他不能被困于小情小爱,我可以不是他的助力,但绝不能成为他的阻力。
在这件事上,我跟你们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
德住轻叹一声,道:“话虽这么说,可却不一定能做得到。”
第53章 潭柘山麓
正月十六日,康熙带着胤礽和三阿哥、四阿哥一起,轻车简从地往京郊潭柘寺去了。
正月里山上还是光秃秃的,不过佛寺倒是香火正盛,康熙没有命人清场,只从侧面一处平日里不曾开放的上山通道直接进了潭柘寺。
康熙提前传了话不做排场,于是震寰和尚就亲自来将一大三小四位主子迎进了寺中。
待进了寺中,胤礽才知道,原来是潭柘寺后山的池中游来一条肥硕无比的红鲤。
那鱼似有通灵,自游来后每日早晚都会向着紫禁城的方向跃出水面,且一次完全跃出水面之后紧接着还会做三次半身出水,如此重复三次便停止。
起先还不曾留意,但后来有香众说这与三跪九叩的大礼恰好相合,而且每日晨起卯时和晚间申时,朝向紫禁城方向,这便是晨昏向皇上行礼问安。
震寰和尚得知此种说法后又观察了几日,那红鲤果然一到卯时和申时便自己跃出水面,便写了信告知康熙此等奇事。
康熙接了信后颇感好奇,便决定亲自来看。
一行人到达潭柘寺时是中午,距离申时还有一段时间,待用过素斋之后,震寰和尚便先带着康熙在潭柘寺中四处观看。
待行至一处偏殿时,康熙驻了足,问道:“我记得上次来时这里并未有佛灯供奉,当时你说东路这处是行宫起居之所,不做供奉,现在这又是何故?”
震寰双手合十诵了佛号,道:“这是太子殿下为陛下所请的一百零八盏佛灯,因是太子殿下诚心所示,故安放在了此处,不曾被外间香火所扰。”
“太子?何时所请?”康熙难掩惊讶。
震寰答:“去年七月时,太子殿下奉命离京,因不能亲往,便派身边人将佛经送上来。送上佛经之人自山门处起每三步一叩首,叩满一百零八次后方进入寺中。”
康熙扭头看向胤礽,胤礽垂了眸,只略一躬身,道:“因未能亲自前来,总觉得不够诚心,便未曾提起。”
“今儿是朕一时兴起才往此处来,如若不来,你这一份心意又要何时才被朕知晓?”康熙抬起手拍了拍胤礽的手臂,“你有心了。”
“只要汗阿玛身体康健,便是不被知晓亦无妨。”胤礽答话。
康熙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又转而看向震寰和尚,问:“此番供奉可有加持信物?”
震寰诵了佛号,而后转身往条案前,从条案下抽屉中取出一串佛珠交给康熙,说:“这串佛珠是诵念之时贫僧所持。”
康熙接了佛珠,道:“这是太子心意,又有住持加持,朕便随身带着了。”
待从偏殿出来,康熙因还有政务处理,便放了胤礽自行安排。
胤礽带着郑奉回到暂歇的房间,道:“是瑚图里吧。”
郑奉躬身回话:“去年七月主子离京当日,瑚少爷便让奴才找出昔年主子抄写的佛经共一百零八册带出了宫,想来是供奉在了此处。”
“你也不知道?”胤礽问。
郑奉:“瑚少爷不曾告知。后来主子先行回宫,为着那事宫中好一阵忙乱,奴才也没再追问那佛经去处,是奴才大意了。”
“他就没打算说,这不怪你。”
胤礽抱膝坐在榻上,将下颌放至膝盖处,轻声道,“回来后我见他行走不大自如还问过他,他说是骑马扭到了,可实际上是跪的。他那腿……”
“主子莫要担心,这一冬瑚少爷都不曾生病,行走坐卧较以往全无不同,定是有在好好保养的。”
郑奉宽慰道,“自从七月后,瑚少爷的腰身长了不少,精神也比往年好些,王太医的药是见效的。”
“我知道。”胤礽吩咐道,“你再去寺里各处看一看,若见了震寰住持便询问一下,瑚图里去年究竟供奉了多少。”
“嗻。”郑奉领命退出,留胤礽一人在屋内静坐。
申时,康熙亲自到了后山池塘旁等候,然而在寺中报时钟声响起之后,池中红鲤却并未出现,众人耐心等待了一会儿,直到钟声停止,红鲤才缓缓上浮,露出了踪迹。
红鲤在池中游动一圈,猛然跃出水面,却并非向着紫禁城的方向,而是偏向东边,正对着康熙一行人等。
众人惊诧不已,待红鲤朝着康熙行完“三跪九叩”礼后,太子率先跪地叩首,称诵万岁,随行而来的众人亦跟随跪地。
康熙眉眼具笑,叫了起后命人给了赏。这一番热闹之后,康熙心情大好,携了胤礽的手,同时命三阿哥和四阿哥一同随他用膳。
用过斋饭后康熙决定在潭柘寺多留一晚,次日晨起启程回宫。
小太监们收拾妥当,各自伺候着自己主子到屋内准备休息。
苏培盛给四阿哥奉了热茶:“主子如此费力筹谋,将皇上引到此处,就只为了那一百零八盏灯吗?”
“我是为了太子。”
四阿哥说,“那件事虽然是大哥陷害,但汗阿玛心里终归是留了刺,我不想让汗阿玛和太子之间有了嫌隙。汗阿玛最看重的便是孝道,大阿哥用忠孝来设计陷害太子,我便要帮太子将这忠孝补回来。”
“可……那毕竟不是太子殿下亲自来供奉的。”
“这并无差别。即便是瑚图里他自己一时兴起来供奉,也终归是顶着太子的名头,为了太子做事。”
苏培盛道:“说来,瑚图里少爷确实一心为着太子殿下,不曾藏私。他这般真心实意,主子怕是无法招徕了。”
“无妨。”四阿哥抿了茶,道,“张起麟,回宫之后你寻个机会把这件事透给瑚图里,不必说明,他是极聪慧的,略想过后便能明白。
他是重恩重情之人,我虽不能将他招揽到身边来,但因着我相助的情分,日后我在太子那里也能有些脸面。”
“奴才遵旨。”
张起麟回话,却又没能忍耐住,小心地问道,“主子与太子殿下本就是手足兄弟,又何需这般筹谋算计?”
“太子与大哥亦是手足兄弟,不也还是弄到这步田地吗?”
四阿哥道,“虽有亲缘相连,但关系仍需要用心维护。更何况,我与太子亲近,汗阿玛看在眼里,自然也会对我多些喜欢。
先皇后已去,德额涅与我又不亲近,永和宫有了十四弟,哪里还有我的位置呢?
我无人可依靠,便只能靠着太子。无论是为着现在还是日后,这总归是最稳妥的方法。”
次日圣驾回銮,胤礽忍了一整日,直到晚间与齐云野同卧之时,他才终于松了神,钻进齐云野怀中,将他紧紧搂住。
“这是遇到什么事了?”齐云野轻轻拍着胤礽的背问道。
“从山门开始的三步一叩,还有大雄宝殿里的一百零八次叩拜。你膝盖还要不要了?!”
齐云野低低笑了一声,哄道:“早就没事了,不用这么焦心。”
“汗阿玛终于不再疑我了。”胤礽闷声说道,“瑚图里,谢谢你。”
“这是我该做的。”
“不,不是的。”
胤礽说,“东宫里太监侍卫加起来上百人,没有人会像你一样周全地替我谋划。
如果不是你三步一叩地进了山门,让很多人都能看见,汗阿玛也不会这般舒心。
而且你事后并没有邀功张扬,这才是让汗阿玛彻底放下疑虑的关键。
旁人即便是想到假托我的名义去供奉些什么,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圆满。
瑚图里,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回报你。”
其实齐云野当时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知道康熙和震寰和尚关系不错,也知道康熙三十年前后潭柘寺会有一次大修。
大修之前康熙大概会同震寰和尚交谈那么一两次,他原本是想让震寰和尚把这件事告诉康熙。
当时齐云野并不知道那“侍疾无忧色”是假的,他想的是,胤礽在应召侍疾之前还特意命人去祈福,这事让康熙知道,或许能稍稍缓解他对于胤礽“不孝”的印象。
结果没想到的是,那件事是大阿哥陷害,而康熙也已看出其中原委,所以事发之后齐云野也就没提这事,反正给皇上供奉本来就是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值得说的。
“我也是有私心的。”
齐云野哄着胤礽说,“我替你去给皇上祈福是真,可大雄宝殿里那一百零八次叩拜都是为了你。保成,我希望你健康平安。”
胤礽听后怔愣了一瞬,旋即拽开齐云野的寝衣,在他锁骨上落下重重一吻,虽是有心有力,胤礽终究还是顾念着齐云野的身体,没有再折腾。
他压抑住自己的欲望,伏在齐云野的耳畔呢喃道:“明儿把你那手串交给郑奉,我已经同住持说好了,他会为你再加持一番。你也要健康平安,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好。”齐云野应声,“夜了,快睡吧。”
胤礽摇头:“我还有件事想问你,不过你得答应我,告诉我实话。”
“什么事这么严肃?”
“你先答应我。”
齐云野轻轻笑了笑,说:“好。我答应你。一会儿不管你问我什么,我都实话实话。”
胤礽用手指戳了下齐云野的梨涡,轻声道:“齐云野是谁?”
第54章 坦白过往
听得这一问,齐云野笑容凝滞。胤礽的手仍旧戳在他脸颊上:“快说。”
沉默片刻,齐云野说:“不过是个化名而已。”
“说实话,不然我要生气了。”胤礽道。
“学着汉人的习惯给自己起了个表字,叫云野,又借了齐全的姓。”齐云野说。
“齐全的姓是你给的。那时你才多大?哪有什么表字?而且从来都是年幼的跟随年长的,哪有你这个当兄长的去随弟弟的姓?”
胤礽松了手,伏在齐云野的肩头,温声道,“齐云野给瑚图里供奉了长明灯,长明灯下压着的纸条上除了康熙十年二月廿二以外,还有一个日子,是康熙十七年冬月廿九。
若按常理,这便是生卒年份。可你如今好好的躺在我身边,所以我才要问清楚。”
齐云野顿了顿,抬手捂住胤礽的眼睛,而后把语气放得轻缓:“先歇息吧。”
“你知道躲避不是办法,我既然已经发现了,你早晚要给我个解释的。”胤礽却并没有打算放过。
齐云野内心挣扎许久,最终叹了气,说:“我不知道该从哪说,因为有些时候,我也分不清我自己到底是谁。保成,你相信借尸还魂吗?”
胤礽将盖在自己双眼上的手拉下,撑起上半身惊诧地看向眼前人:“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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