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势也终是松了一口气,只道是:终于抓到这小祖宗了。见人群渐渐散了,萧然也不便再束着林杞桐,松了手便满目清冷的道,“杞贵人觉得,君主待我可好?”萧然说罢勾了勾嘴角。
林杞桐闻言心下一紧,莫名的觉得难受,不过随即朝后退了一步,拉开与萧然的距离,“你如愿便好。”转身朝坐席而去,林杞桐恢复往常不在意的姿态。
这边的小怜也赶紧快步上前扶住林杞桐,内心惶惶不安的只觉刚才自己不在娘娘身边,娘娘现下这般哀愁的神情定是被那萧美人欺负了去。她一贯不待见萧美人,小怜心想,若不是仗着自己眉眼和娘娘有七分相似,也不会入宫半月不足便大获圣宠。
第6章
像萧美人那般妖媚的女子后宫多得数都数不清,然而君主何时又像这般喜爱一个人如娘娘?小怜想不通,若是君主真喜欢自家娘娘喜欢的紧,又怎会如此轻易便被那眉眼相似的旁人勾去了魂?
想来萧美人还未进宫的时候,君主那是日日往娘娘这儿跑,虽每每来娘娘都不太欣喜,但这轩杞宫上下在后宫中也是无人能动得了分毫的,就连他们这些在宫里当差的太监婢女也比别的宫的太监婢女身份高上一等。
然终是世态炎凉,自萧美人得宠后,君主就鲜少到娘娘宫中来了,起初自己还宽慰的跟娘娘说君主是被那新晋的美人迷了眼,让娘娘千万莫要担心。那时的娘娘也倒真是不在意的紧,脸庞的笑颜虽淡如往昔,但对于自入宫就被分置轩杞宫打点林杞桐日常起居的小怜看来,熟知莫若她,自家娘娘的心绪明显是较之前从未有过的欢心。想来娘娘对君主的态度一贯冷淡,如此君主不来倒也是如了娘娘的意。
后来有一日不知何故,自己随娘娘游御花园的时候碰巧遇到了那萧美人,不过那萧美人当时正与君主在赏花,并未注意到在那早站了有一阵的娘娘和自己。可说来也怪,那之后,小怜怎么都觉得好不容易开怀了一段时日的娘娘愈发消沉。
可毕竟主仆有别,身为奴婢的小怜自是不好开口寻问的,加之自家娘娘本就生性僻静,不喜与这后宫嫔妃打交道,悠悠一人,郁结于心,自是每日的愈发清瘦消淡。
再后来,小怜发现凡是有萧美人在的地方,自家娘娘都会想方设法的避开,就算当真避不去的,娘娘也会佯装淡然的模样,然而每每事后都会独自哀叹。小怜只当是自家娘娘是对当初君主的好意后悔了才会如此。
毕竟君主的宠爱对这后宫众嫔妃来说是如此的奢侈,就拿现在来说,自其它宫的娘娘们知道君主不再宠爱自家娘娘转而宠爱萧美人后,就都变着法的给娘娘脸色看,然后急不可耐的去讨好那萧美人。小怜想,人心大多都是如此趋炎附势罢。
就算当初娘娘得宠时也没这般给其它嫔妃脸色看,不止是君主明日里打赏的,连宫里那些嫔妃送来讨好的东西都尽数退了回去,想来,只不过是自家娘娘不太在意这些罢了,何故被她们当做了甩脸色。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小怜将林杞桐搀扶坐下的时候亭台上的一切也已然渐自恢复到了如常。
金桦抱着怀里的雪团走到了亭台下,当下这般混乱倒真是全因自个儿而起,然终究自己是在众人跟前领了这小家伙,既是领了回来,那不论它做了什么,自己都得为其担责。况金桦心下确喜欢这雪团喜欢的紧,如此也只好正正经经的向父王请罪了。金桦待台上的金瑞落座后才掀起了膝前的华衫红半袍,然而还没跪地的她下一秒就又被怀里不断抽搐的雪团吓了一跳。
待反应过来准备安抚怀中雪团时,那雪团子竟伸腿朝金桦踢了一脚,金桦随即吃痛的闷哼了一声,不想手一滑手里的雪团便又跳了出去。
“桦儿!”台上的金瑞见那孽畜不但无心悔过,还将自己的爱女踢伤,顿时又站了起来,想杀它的心都有。就连一直淡然的林杞桐闻声也明显露出了担忧的神情,那东西踢人,自是没有轻重的。然而只顾脱怀雪团的金桦并未注意到林杞桐面露的忧思,不然定会大吃一惊。
金桦用衣衫将手臂朝一处隐了隐,俯首上前道,“桦儿无碍,父王莫忧。”同样淡去了脸庞的疼意,金桦快步下身朝雪团的方向去,只见那雪团玄朱色的瞳孔处似闪着怪异的光。
台上同样默默看着一切的萧然看戏似的勾了勾嘴角,心道是,连疼都这般隐声不在意,果真是随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萧然暗自朝林杞桐的方向看去,心里的某处被不经意的拨起,随即下定决心似的敛了眸。
林杞桐,是你让我如愿便好的,如此,便莫要再妄想推开我。萧然妖冶的眸间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深意,随即侧眸怨怨的看着立于自个儿身旁的男人,目光中的不屑一闪而过,是以,亭中因那雪团本就再次突起的变动惊得众人一阵唏嘘,自是无人顾忌这得宠美人此刻的心思。
雪团子一阵小串便来到了亭台和栈道交接的阶梯处,转身处便是碧绿的湖水,眼看下一刻就要跳下去的雪团竟被金桦快一步在半空中护了回来。金瑞和有惊无险的众人见此皆是一阵心颤,只怕这公主殿下出意外。
“莫不是当真不要命了?乖点,休要再胡闹了。”心有余悸的金桦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幽湖面,低头暗自佯作嗔怪的拍了拍落怀的雪团。雪团似懊悔般呜咽的应了金桦一声便不再动作。
然而,一道不明而见的暗光就在这须臾间便直冲金桦怀间的雪团而去,似是早有目标一般。在场的众人本就是没有丝毫修为的凡人,自是对这暗光看都看不见。片刻间,只见金桦怀里的雪团原本玄朱色的瞳眸变得青黑暗沉,而后似是用尽全身力似的朝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扑了去。
连护着雪团的金桦也被这突然的力劲牵扯上前,加之先前臂弯处被这雪团子踢了,现下更是没力得很。只听“扑通”两声,再看去时,已然没了金桦的人影,只留下顺着亭台栈道处上溅起的水花。
突然落水,一时受惊又不识水性的金桦很快就一阵瞎扑腾着被水流朝渐深的湖心带去。
“公主殿下!”随着金桦落水,亭台的一众朝臣瞬而惊呼出声,几个生性趋炎附势的官臣不免暗自睨眸朝堂上的金瑞看去,就怕这九五之尊下一刻说出什么取人首级的骇人话来。
“来人,来人,快。”金瑞见势自是瞬间脸露肃然杀意,但也只是一味的急忙叫人下水救人,亭台上不谙水性的官臣闻声各个皆是哆嗦不前,时下,是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救是不敢,不救既是忤逆君旨。前后皆是关乎性命,故而踌躇不停。
四下的太监侍卫一领命便各个前仆后继的朝湖中跳了下去。“谁将桦儿救上来,寡人重重有赏,重重有赏。那孽畜,寡人定要将之千刀万剐。”金瑞言罢还不忘那同样在水中扑腾的雪团。
一旁的南容芤暗自闭了声,却是不同于众人,精明的眸中全然不见一丝急色,只俯首将身侧的稚子往自己跟前拉了拉,意味不明的摸了摸跟前小人儿的脑袋。南容简顺势抬眸望向南容芤,稚嫩的脸旁上带着疑问。
“阿爹?”南容简覆上南容芤垂于身侧的宽厚手掌,自阿娘两年前抱恙病逝后,他就只剩下阿爹了。今日是他第一次进宫,虽是一路跟着阿爹,但不免还是会对这种盛大的场面有点怯怯然。时下因着公主落水而喧起的场面,他这种怯然便更胜了些。
南容芤只低头握了握南容简的小手,随即松了些力道任由他拉着自己,“无碍,跟在阿爹身旁,莫要跑远了。”似是得到了满心的安慰,南容简瞬而静下心来,噤声不语。
亭台中的林杞桐和萧然也未料到会这般,一时焦色显露,相比之下,林杞桐面露的担忧自然更胜。
彼时栈道处不甚得宠的嫔妃都指着湖面好玩似的喊着“这边,那边,哎,不对,是那边。”只这下来,时下亭台上的场面之混乱完全不亚于先前。直到金瑞一句“住嘴!”才将一众凑热闹的嫔妃吓得急忙收了声,一时花容失色,慌慌伏地不敢起。
雪团入水后明显没了先前的异样,只呛了两口水便能镇定自若的扑腾着四只小红爪子游水。反观金桦,她尚且不通水性,只在湖面扑腾了两下便没了踪影,渐沉的身子慢慢淹没了金桦的意识,下水搭救的众人更是连金桦的头发都没碰到就找不见人影了。
金瑞看着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就差自个儿跳下去寻人了。金瑞一边直言要把那雪团子剥皮抽筋,一边放声直呼“无用”“混账”之类云云,只道是过了这么久连公主的影子都未碰到,涪佑国全且养了些饭桶。
随着金瑞的气愤声骤下,彼时湖面竟倏然刹过一黄衫白发老道。老道悬空立于湖面,眼眸淡然的将臂弯处的拂尘一掷,只见湖面的太监侍卫瞬而彼彼被一金色光圈环绕而起,就连那本肆意畅游的雪团亦被金圈从湖面拾了起来,然而环起的众人中却唯唯不见那个真正要紧之人。
亭台处的金瑞环空张望了一圈,只觉未寻见爱女的身影,时下正要迁怒,却听得湖央半空那白头老道先开了口,“君主莫急,公主尚且已不再此处。”老道顿了顿,随后再次打断金瑞正欲开口寻问的话。老道顺着湖道而下捋了捋胡子,眸中闪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光,“公主安好,君主莫要担忧,只需派人顺着这湖道而下便能寻到公主。”
第7章
莲心湖下,湖光清泠,夕阳余留,一抹清幽的烟色久久缭绕。
沉重的身体将金桦的思绪扰得异常混乱,若苦若咸的湖水不断涌进口腔和耳鼻,金桦挣扎着无声的咳了几下,却引得更多的濯水趁机灌进肺脏。本想将呛入的水排出口鼻,然而在这满是水压的湖中,再多的挣扎不过都是徒劳。
不过须臾,金桦幼小的身体便渐渐朝湖底沉去。夕阳的余晖透过水面肆意的打在湖中,荡起层层涟漪,对着湖面之外那愈来愈暗的光亮,金桦黯自举起了手,清泠的水波肆无忌惮的顺着金桦的指尖流窜,颓惫的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但那声似有似无的呼唤却显得更加无力。
终是熬不过那喉间的刺痛,金桦孱孱的阖上了眸,原本高举的手亦随之缓然落下。下一刻,眼看金桦就要被濯水泯没而下的手臂却毫无征兆的被拉起,滑皙的手腕顺着来人的力道一并朝湖面之外升起。
身披华裘,一席青凛白衣飘飘而下,少女面带忧色的一手穿过金桦的后颈,一手绕过她的后膝将其打横抱起。步履轻盈,出水的少女迅速点足朝湖边的草地而去,周身的白衣衫服和长发却丝毫没有入水后本该有的湿气,全然一副从未沾过水的模样。
快步来到岸边,少女将怀里的金桦轻柔置于草地上,而后拾手在地上小人儿的额间一点,一股清幽的灵力随即略过少女的指尖渡进金桦体内。阵阵暖意由内四窜而起,金桦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再次咳了几下,小汩濯水瞬而从金桦的唇边溺出。见金桦有了意识,少女随之收了原本置于她额间的手指,抬手拂去金桦唇口的水痕。
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唇角,带着几丝凉意,金桦紧皱的眉宇瞬间平和了不少,模模糊糊中拢鼻嗅了嗅,是从未闻到过的清尘之气,七分淡雅,三分凉薄,却是极让人心安。金桦探寻着微微睁开了双眸,置于身侧的手朝少女落地的衣衫握去,“你,你是何人?”轻启朱唇,金桦拂手遮住眼前肆意而下的余晖,想尽力将眼前的人看清楚。
少女低头朝金桦紧握自己衣衫的小手看去,脸庞闪过一丝纠结,闻言对上金桦半遮的眸,少女朝一旁移了移,正好挡住了金桦眼前灼眼的余晖,“苏韵忱。”说着,少女反手将自己身后的华裘解下,而后披盖在满身湿透的金桦身上。
眉梢眼角藏秀,声音清柔缭绕,一身长发如瀑,翩若惊鸿,犹如仙子。金桦放下遮在眸前的手臂,在心中细细默着“苏韵忱”三字,入目出神,久久不能自已。“你是仙女吗?”下意识的寻问出声,金桦仍是一脸的目不转睛,她从未见过如此脱然出尘的女子,思及父王那美女如云的后宫,就算集涪佑全国众美于一身,也怕是无一人能与这眼前人相提并论。
呆呆的眨了眨眼,金桦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梦里的自己被从天而降的仙女救了,仙女还好心的将自己的华裘给了自己。
苏韵忱闻言一愣,眉宇间染上一丝无奈和好笑,似是被金桦的童言怔了片刻,不过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慢慢靠近了金桦的脸庞。四目相视,苏韵忱在金桦唇边作了个噤声状,“可千万莫与旁人说。”离开金桦的脸庞,看着地上那人愈渐兴奋的眸子,苏韵忱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带着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
金桦闪烁着清澈的双眸点了点头,脸庞因着苏韵忱突然的靠近染上一抹红晕,浅浅淡淡的,只是须臾便消失。“那……”金桦还欲开口寻问着什么,但还未来得急问出口的话却被倏然出现的男子打断。
“阿忱。”男子一身玄衣款款,剑翘的眉下是一双深邃莫测的眸,高挺的身姿显得十分风度不凡,男子落步立于苏韵忱半蹲而下的身侧,睨眸瞅了一眼地上的金桦,随即转而,“你呀你,适才便让你莫要插手,这凡尘人自有凡尘人的命数,又岂是你我能轻易干扰的?”带着愠怒,男子的话直飘飘的落在了金桦身上。
金桦敛眸朝苏韵忱看去,从男子的话语中,她自明了男子所言是自己。苏韵忱抬眸看向立于身侧的男子,他的话她明白,人各有命,他们不是凡尘人,也定不了凡人的生死,可若让她这般置身事外的看着人命呜呼,她做不到,何况还是一不足十岁的童女。
苏韵忱低眸轻轻拍了拍衣角处紧攥的小手,示意金桦松手。纵有千般不舍,金桦还是懂事的松开了苏韵忱的衣衫。恢复冷清的神色,苏韵忱起身站起,俯首拱拳对一旁的男子道,“是阿忱误事了,望兄长责罚。”
金桦顺着苏韵忱的动作支身半卧而起,眉宇间带着些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刚从鬼门关走一遭,时下还有些惊魂未定,加上突如其来的厉声男子,她只觉仙女姐姐会遇到麻烦,而这一切,都是因救自己而起。
男子闻言叹了一口气,自家小妹的性子他自是知了,若是让她袖手旁观,她确是做不到,这一番,她若不有所行动,只怕自己都会怀疑这还是不是自家小妹了。想起适才小妹在空中离开前的话,男子顿了顿,今日本是那西海龙王二龙子的诞辰,自己和小妹奉父王的命令携礼自东海前去祝贺。
不料驾云途径涪佑地界时偶遇一童女落水,见四下无人相救,苏韵忱便请言欲去,苏泽本是劝其莫要多事,然苏韵忱只拱手相对,道是,“阿忱的生母不似兄长,只是普通的凡人,若是母亲尚在,必会允阿忱出手相救,况时下兄长与阿忱不过途径此处偶然遇见一童女落水。相逢即是缘,还望兄长看在阿忱的生母是凡人的份上允阿忱出手相救,一切后果,阿忱必会径自承担。”
许是思起了小妹幼时的经历,苏泽听此亦无力再多说什么,只是他未料到,此时小妹口中的“相逢即是缘”竟会给日后定下命数。在空中看着小妹毫不犹豫的入水抱起那童女一路朝岸边而去,本想静待其归,然那童女都醒了还未见小妹有回来的趋势,只好亲自驱云下来。
4/46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