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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没想到，还没用刘姨怎么劝，言羽就自己下床吃东西了。
言羽吃得很小口，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反胃的冲动，一点一点地往嘴里塞，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是吃尽了点东西进去，惨白的嘴唇也渐渐有了血色。
就是言羽刚刚说的“二十五分钟”是怎么回事，刘姨还是没弄懂。
顾淮琛看到了刘姨愕然的眼神，嘴角微微前期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轻描淡写解释了一下：“让他休息这一小时，这一小时之内都要听我的，一小时之后，他干什么我都不拦着，现在一个小时还剩下二十五分钟。”
刘姨这才懂了似的点点头。
在医院闻了这么久消毒水的味道，顾淮琛也没什么胃口，在病房里的沙发上坐了会儿，缓了缓，看着言羽小口小口吃饭的侧脸，这才有了些胃口，在刘姨的催促声中，坐到了言羽对面。
刘姨带来的饭菜称得上是豪华丰盛，毕竟两人现在是在医院里，而医院里又能吃到什么好吃的呢，有刘姨这一顿家常菜，就已经算得上是奢靡了。
顾淮琛坐在言羽对面，看着言羽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米饭，然后机械地咽下去，每咽几口，就会想吐似的皱起眉头捂住嘴，面容沉重，但最终还是会在片刻后缓过来，然后继续往嘴里塞饭。
一顿饭吃得言羽哪哪都疼，哪哪都累，看得一旁坐着的刘姨都忍不住相劝言羽，要是实在难受就别吃了吧。
当一想到言羽上午刚考完了两门考试，以及今晚后半夜还不知道要守到几点，要遇到什么情况，刘姨也只能一边心疼着，一边看着言羽默不作声地諵諷一边想吐，一边机械地往嘴里塞饭，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仿生人。
顾淮琛吃了两口，也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陪言羽，还是没有搁下筷子。
在一小时的最后五分钟时，言羽终于吃完了，虽然饭菜还剩了大半，但是看言羽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再怎么塞也塞不进去了。
言羽站起身，随便拿纸巾擦了把嘴，低头看向顾淮琛的目光有些淡淡，语气没有起伏地说道，“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回去，指的是回到手术室门口的那个走廊上去等着。
对于言羽来说，回到病房里，不是“回去”，只有回到离外婆更近一点的地方，才能被称得上“回去”。
顾淮琛也擦了擦嘴，没有阻拦，只是从刘姨带来的包里拿了两条毯子——这也是顾淮琛之前交代的，准备和言羽一起走。
刚要出门的言羽脚步顿了一下，因为姿势背着光，被病房的门虚虚地掩了一下，看不清他某种神色，只能听到言羽无悲无喜地说了一句：“不用你来，你和刘姨可以先回去休息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而顾淮琛站起身，把毯子搭在胳膊上，对着言羽亮了亮手机屏幕，解释道：“一小时还剩最后一分钟，哪怕只是一分钟，也还是要听我的，我跟你一起走。”
而后，对刘姨交代了两句，便半揽着言羽的胳膊，陪言羽一起往六楼走去。言羽的脚步一时间有些踉跄，但还是没做挣扎，跟着顾淮琛一起走了。
只剩下刘姨一人站在病房内，看着两人孤独作伴的背影，默默红了眼眶。
第141章 不想让言羽知道？
等言羽外婆急救完转到普通病房观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秋末的清晨，晨光熹微，透过密不透风的玻璃洒入室内，带不来一丝暖意，窗外是医院种了一排排的梧桐树，已经落尽了秋天的叶子，在寂寥的风中沉默地等待着过冬。
外婆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医生和言羽交代了些什么，而后便离开了，只剩言羽一个人坐在病床边，一夜未睡的面容下，强作镇定地掩盖着心底的那股失魂落魄，等着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刘姨熬了一宿，又要忙着照看家里，所以就先回去了，答应两人说中午再给他们带饭过来。
言羽在病房内看着外婆，而顾淮琛在外面帮言羽料理一些医院的缴费事宜，当手里拿了大大小小厚厚一沓单据时，顾淮琛又确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捏了捏手里的单据，顾淮琛无声抿了抿唇，而后把两部手机一起放回了口袋里。
对，一部是顾淮琛自己的，而另一部是言羽的。
言羽因为要照看外婆走不开，才让顾淮琛过来办些缴费的手续，而钱，自然是言羽自己出的。
那时候看着言羽明明累得不行，还要逼着自己把一切都处理好的模样，顾淮琛心里心疼得不行，想着这些费用就自己帮言羽出了算了，毕竟顾淮琛也不是个缺钱的人。
但是这样的想法只有一瞬，便被顾淮琛自己否决掉了。
想到言羽之前因为身体突然发病晕过去时，明明是顾淮琛自己定的医院，言羽最后却偏要自己付钱的场景，顾淮琛就知道，言羽有自己的骄傲，是不会接受他的钱的。
言羽并不需要谁的施舍，言羽需要的，从来都只是顾淮琛的陪伴，和爱。
所以为了方便缴费，言羽把手机连同一些证件甚至银行卡密码，都一起递给了顾淮琛。
顾淮琛缴完费用后，摸了摸口袋里沉甸甸的两部手机，心里蓦得就染上了一抹阴云。
回病房的路上，顾淮琛站在走廊门前，隔着病房门看了一眼言羽的身形，又看到了病床上那个瘦小插满了管子的身形，凌厉的眉头皱成一道锋利的直线，而后脚步一转，回想着那个张医生的办公室位置，最后在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抬手轻轻扣了扣门。
“笃笃”两声。
门里人说了声“请进”后，一抬头就看到了面前一个高大但又年轻的身影。
“你是……言羽的朋友？”张医生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眯眼瞧了瞧面前人的模样。
张医生对顾淮琛这个人有印象，但也只停留在有印象的程度，并不太了解顾淮琛。张医生倒是对言羽很了解，毕竟多年的老熟人了，虽然两人的交集就只有重病住院的外婆，但是耐不住认识的时间长，总会有些闲聊的时刻。
最开始张医生还会问病人家属在哪里，让病人的儿子或女儿来签字，但是后来再了解言羽家情况后，当言羽外婆又出了什么突发情况的时候，张医生便知道第一时间该去找这位病人的外孙子了。
像他们家这样的情况，着实少见，给张医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这一次言羽不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个年纪相仿的朋友来的时候，张医生还在心里略微惊讶了一下。所以现在当顾淮琛出现在自己面前，张医生并没有太多困惑，只以为顾淮琛是来替言羽询问些关于病人病情相关事情的。
张医生抬手示意了一下面前的座位，而后调出了言羽外婆的相关住院记录，已经做好了回答病人家属疑问的准备了，却没想到，顾淮琛一开口，说的却是出于张医生意料的话题。
“对，我是言羽的朋友，我姓顾，我们昨晚见过。”顾淮琛温和有礼地在张医生面前座位上坐下，介绍完自己后，第一句话便道明了来意，“我这次来找您，是想询问些关于言羽外婆的病情相关的事情，这点看来您已经看出来，只不过，我希望我来找过您这件事，您不要向言羽提起，您看可以吗？”
张医生捏着眼镜腿，眯着高度近视的眼睛，拖着椅子不敢置信地朝顾淮琛面前凑了凑，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不想让言羽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这人不是言羽的朋友吗？难道不是受言羽之托来询问病情相关的吗？为什么会不想让言羽知道呢？
昨晚忙着手术连轴转了一晚上，今早还没休息上几分钟，又要去忙着查房和带新来的实习生们，张医生刚在办公室坐下，脑子里已经累成了一滩浆糊，或许是大脑歇菜闹罢工了，顾淮琛的话说完了半天，张医生都没来得及回复什么，像是大脑转不过来，还没有弄清楚情况似的。
“你说……什么？”张医生拼命揉了揉眼，又问了顾淮琛一遍。
顾淮琛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无法用常理解释，于是又很有耐心地，温文尔雅地解释了一遍，说道：“我这次是背着言羽过来的，想了解一下言羽外婆的病情，以及后续的治疗方案，希望能够对此出一点力气，但是我不清楚，言羽是否会接受我的付出，所在我来找过您这件事，可以先不要告诉言羽吗？”
这样解释了一番后，张医生大概明白过来，事情是怎么回事了。他眯着的眼睛逐渐睁大，像是想看清顾淮琛此举究竟是打的什么心思，但或许是顾淮琛坐得太过端正，一身温润的气质，看起来不像坏人，又或许是顾淮琛年纪和言羽一般大小，但是举手投足间却有着不可忽视的成熟感来，让张医生心里莫名地就愿意顾淮琛所说的话。
“咳，咳咳，”张医生轻咳了两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两口热水，润了润喉咙，回道，“这样的话，我也不敢说全，毕竟我要全权负责病人在医院的健康安全，而言羽才是病人的直系亲属，如果他要问起的话，我是不能向病人家属撒谎的，我只能做到不向额外向言羽多说罢了。”
听到这里，顾淮琛微微点了点头，向张医生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轻声道：“好，那就谢谢您了。”
顾淮琛知道，医生有医生自己的职业操守，而不向言羽多说，便已经是医生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帮助了。而顾淮琛想要的，也就是这点足够了。
第142章 外婆还没醒
等顾淮琛处理完一切事情，回到病房时，就看到言羽一个人坐在外婆的病床前，两条胳膊撑在床边缘，疲惫地撑着头，外婆还没醒，病房里静得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机械音，言羽背影孤单落寞，一动不动地像是一尊雕像。
看得顾淮琛心里一揪一揪地心疼。
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顾淮琛推开病房门，悄声迈步进去。
听到了身后的敲门声，言羽这尊雕像才像是一点点剥落了外壳，有了点松动的迹象。
言羽对顾淮琛已经熟悉到光凭敲门声，就可以知道来着是谁了。掐算了一下缴费办手续等需要用到的时间，顾淮琛倒是回来得有些晚了，不过言羽对此倒没有怀疑多少，只当是顾淮琛第一次来这家医院，不太熟悉流程罢了。
虽然知道顾淮琛回来了，但言羽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依旧保持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姿势，目光始终落在双眼紧闭的外婆身上。
呼吸罩上有规律地起些微弱的呼吸带出来的白雾，然后又慢慢消散掉，隔了很长时间，才又会起下一次白雾，就这样周而复始，通过那样细微又易消散的白雾，表明着病床上这个瘦弱得不成人形的人，还有着微薄的生命力。
顾淮琛走到言羽身边，把缴费收据和病历本连同言羽的手机，一起递到了言羽面前，言羽目光这才发生了些许的转移，像是僵硬许久的植物随着阳光慢慢地挪动了一下叶片。
“全都办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顾淮琛弯下腰，盯着言羽有些无神的双眼，柔声问道。
言羽眨了眨酸痛的眼，抬手接了下来，简单整理了一下后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道了声谢，嗓音里带着一夜未睡的疲惫：“谢谢，昨晚麻烦你了。”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顾淮琛拉了个椅子坐下来，微微低头，看着言羽眼下明晃晃的两个黑眼圈，有些心疼，“你一晚上没睡了，去旁边沙发上休息休息吧，我来替你看着。”
言羽闭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是想把体内的烦躁忧惶全都挤出来，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用力揉了揉脸，回道：“不用，我不累，外婆不醒我躺不下去。”
外婆的病情之前也有过突然的加重，那时的言羽年纪比现在还小，也是要大半夜突然赶过来忙得连轴转，一连好几天睡不上一顿好觉也是常有的事。现在才是第一天，言羽虽然累，但还没到需要休息的时候。
正相反，言羽还刚想劝顾淮琛先去休息休息，等中午刘姨来的时候自己再喊他起床吃点东西，毕竟顾淮琛突然被自己牵扯进来，昨晚也是一晚上没睡一直忙到现在不说，还要帮着言羽处理些细琐耗费心力的事情，把除言羽外婆之外的人和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顾淮琛才是那个需要休息的人。
顾淮琛自然能看出言羽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143章 而顾淮琛也确实有些累了
而顾淮琛也确实有些累了。
他的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像两个漆黑的洞，无法掩盖那浓重的疲惫。他的皮肤变得透出些不健康的白色来，像是一张被岁月侵蚀的旧报纸。
但即使这样，顾淮琛的身姿依旧像往日般挺拔，像是挺着某一种傲骨，又像是在为谁承担着什么，行走坐卧间依旧是不可掩盖的华贵之气，任谁来了也都只能看出顾淮琛眉宇间的些许烦躁，而瞧不出他的倦意来。
以往因为顾淮琛自己的睡眠障碍问题，一连两三天也睡不着觉的情况也会出现，那时候的顾淮琛却已经习惯了，身体上会出现疲惫的感觉，但精神上却依旧会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所以即使一连几天睡不着觉，顾淮琛依旧能以一副精神饱满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
以至于有的人和顾淮琛认识许多年了，也不知道顾淮琛睡眠障碍的事情。
可是现在，明明才只熬了一宿，顾淮琛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可是眼底却已经出现隐隐的疲意了。不知道是因为言羽外婆病情突然加重而感到的心累，还是因为看到言羽如此脆弱却又强装坚强的一面，而感到深深的心疼。
他心疼这个言羽的坚强度日，更心疼他的隐忍和付出。顾淮琛想要为言羽分担一些负担，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言羽的身体仿佛已经到了极限，像是一根紧绷的线，紧绷了这么多年，却依旧用有力，却又仿佛下一刻就会砰地崩断，粉身碎骨。谁都不知道崩溃的那一天是什么时候，甚至就连言羽自己都不知道。
言羽坐在病床边，握着外婆的手，因为不敢用力而细微地颤抖着，整个身躯一动不动地像一座雕塑。顾淮琛看着言羽那苍白而坚强的身影，心中一阵阵揪痛。他知道言羽需要帮助，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但他也知道，现在言羽需要的不仅仅是他的帮助，更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和支持。
可言羽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呢？
言羽现在唯一的家人，正陷入深深的昏迷，谁也不知道她是会在下一刻醒过来，还是会永远都醒不过来。
精神上的疲惫远比身体上的疲惫要来得迅猛。
顾淮琛是个理智的人，知道此时他和言羽两人必须轮流休息，这样才能保证言羽外婆的身边一直都是有人看着的。现在既然言羽不愿休息，那么顾淮琛自己即使睡不着，也要逼着自己休养精神，好应对之后可能会出现的种种突发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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