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混杂着赢城的嘶吼,寂静的山野宛如人间炼狱。
羡临渊站在门口,心如刀绞,他撕心裂肺的喊着赢城的名字,话到嗓子边,竟是喊不出一丝声音。
他用尽了全力拍打着木门,赢城明明就在这扇门后,明明是一伸手就能将人拥在怀中,可是羡临渊能触摸到的只有厚重的门板。
赢城啐一口鲜血,趁人不备,一拳揣在了身旁的一个男人腹部,男人猝不及防挨了赢城一拳,口中喷吐出大口的鲜血,最后竟是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他就地打了一个滚,拾起地上的长剑,看准时机,个个击破。
眼见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胜利在望,可是赢城却直直站在原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羡临渊透过门上小窗眼睁睁看着赢城手中的长剑缓缓自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当啷”声。
赢城仿佛一尊雕像,再也没有动弹分毫,不消片刻,他的身体骤然向下滑落,他单膝着地,费力的撑起身体,身上的刀口随着呼吸不断向外溢出鲜血。
羡临渊双目猩红,他拼了命的去砸这木门,忽而,木门戛然打开。
赢盛阴笑着反手将羡临渊钳制在了自己手中,将羡临渊带到赢城面前。
“赢城,你说刚开始你便挺听话,方可保临渊一条命,而今,啧啧,你俩黄泉路上,也算做对苦命鸳鸯了。”
赢城抬起头,阴狠的看着赢盛道:“你敢!”
“本宫缘何不敢?”赢盛抬手挑起羡临渊的下巴,“既然临渊无意合作,那边没有什么用处了,届时他这条命便是丧在你的手里,待本宫提着你的项上人头见了纪谷主,何愁不能与鬼医谷结盟呢。”
“赢盛!你要杀要剐冲本王来,放了羡临渊!”赢城吼道。
“想不到六弟还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你既如此喜欢临渊,皇兄又怎地舍得夺人所爱呢?”
“赢盛,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羡临渊冷声道。
“自是知晓。”
“赢城是你的亲弟弟!”
“你还真是天真,”赢盛嗤笑一声,“从古至今,哪一位皇帝不是踩着兄弟手足的尸体坐上皇位的?这皇位本该就是本宫的,偏偏被赢城夺了去。”
“本宫,怎么甘心啊。”
“放了他,本王这条命是杀是剐任你处置。”赢城道。
“哦?六弟,你是失血过多傻了吗?你还没看清楚时势吗?本宫可不是在跟你谈判,你和羡临渊,都得死。”
赢盛的双眸骤然变得阴狠,手中不知从哪里弹出一把匕首,抬手便要刺向羡临渊的脖颈。
电光石火之间,赢盛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开,匕首移位,直直插进赢城的后肩里。
赢盛回过神,抹了一把嘴角处溢出的血渍,暗骂一声,起身自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就要向赢城二人刺去,赢城瞥了一眼,翻身将羡临渊死死护在自己身下。
羡临渊的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眼角一滴一滴溅落在地上,他颤抖着手抚上赢城瘦削的脸,用劲的摇了摇头,却是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怕...本王在.....”赢城的眸子,柔的像一汪池水。
赢城这一生,最不怕的便是死亡。十几岁披甲上沙场的那一刻,他便早早看淡了生死。
但在这一刻,他却是真的怕了,他还没有将羡临渊追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向羡临渊道歉,他还没来的及对羡临渊表达自己迟来的爱意......
他不舍得眼前的这个人,他还没有......看够。
刀剑刺入背脊的那一刻,赢城深情的看着羡临渊,轻声道:“羡临渊,你还爱本王吗.......”
鲜血浸染了羡临渊白色的袍衫,宛如盛开在大地上一朵妖冶的花。
赢城的头失去了力气,颓然摔在了羡临渊的胸膛上。
泪水忽而就决了堤,羡临渊的眼前模糊一片,他伸出双手将赢城紧紧的圈在自己怀中,暗哑的嗓子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他吻了吻赢城满是鲜血的额角,缓缓道:“爱。”
“既然你们如此相爱,那本宫便成全你们,黄泉路上做夫妻去吧!”赢盛阴笑两声,双手执剑,面露狠色,向羡临渊刺去。
羡临渊轻轻阖上双眸,赢城的体温还在,他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与踏实。
原来,自己从未放下过赢城。
既不能共长生,那便同赴死。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丢下赢城的手。
正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风鸣。
一声闷响过后,归于平静。
“公子。”无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羡临渊猛然睁开双眸,入目便是无忧挂满担忧的脸。
“属下来迟,望公子与王爷恕罪。”
羡临渊点了点头,来不及与无忧细谈,便匆忙观看赢城身上的伤势,一番查看,除了赢盛最后一剑刺伤了内脏,其他均不是致命伤。
羡临渊不禁松下一口气来。
将赢城安排进马车,羡临渊才看清楚,驾驶马车的人竟然是陆十。
羡临渊冲陆十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赢盛,却在赢盛的身边看到了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当下心中一紧。
“公子勿怕,正是这位公子引着我们来这的。”无忧道。
羡临渊点点头,红着双眸催促着陆十将赢城送回仲春堂。
“公子,您怎地不上马车?”陆十蹙眉道。
“你且先回,到了仲春堂寻纪斯明,便说是我让去的。”
羡临渊拍了拍陆十的肩膀,目送马车远去,才回过身来。
此时,羡临渊的脑海里全是赢城浑身是血的样子,他不敢想像,赢城今日竟是独身前来,赢启尊贵的六王爷,竟是为了他,置生命于不顾。
羡临渊自有记忆起便是被发卖到宜春院,一个自幼在欺压与凌辱长大的人,纵使纪斯明给予他再多的关爱,却也始终弥补不了他隐藏于内心的孤独。
若非赢城,今日躺在血泊中的人便是他。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赢城来了,为他而来。
他要为赢城,做一个了结。
羡临渊敛了心绪,看向眼前的人,这男子的背影说不出的熟悉,“你是......”
男子转过身,向羡临渊行了一礼,摘下了脸上的蒙面,“公子。”
“孟天!”羡临渊面露诧异,“你怎地.....”
不过诧异之色很快便隐了下去,思及赢盛与孟天的关系,他出现在这里不稀奇,稀奇的是,孟天为何要帮自己。
“公子,当年孟天说过,您遇到危险时,孟天定会救您一命,如今也算还了您的恩情。”
羡临渊一怔,“你是何意?”
孟天将赢盛扛在肩上,“公子,蒙童就托付给您了,从此,我与殿下,再也不会出现在您与王爷的面前。还望公子饶殿下一命。”
“你要去哪?”
“天下之大,自有我二人容身之处,公子大人大量,便当我与殿下二人死于这山崖之下。”
羡临渊心中一紧,“赢盛又怎地愿意就此罢手?”
闻言,孟天自怀中摸出一个靛青色瓷瓶,开了瓶口,将瓷瓶中的药水灌入赢盛口中。
靛青色的瓷瓶被抛置一旁,在草地上翻滚几圈,最后停在了羡临渊的脚边。
“他会的。”孟天艰难的扯起一抹笑意,“公子,山水无相逢,孟天祝您与王爷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咱们,就此别过吧。”
羡临渊俯身捡起这瓷瓶,只是放在鼻息处轻轻嗅了嗅,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轻轻颔首,道一句:“珍重。”
他忽而想起,孟天最后一次来找他要伤药时,柜中少的那瓶“断肠草”。
断肠草,愁断肠,一瓶尽饮,忘却千愁。
他不知道孟天与赢盛究竟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如果孟天真的给赢盛用了这药.....
他也便也无话可说了。
用了断肠草,前尘事尽忘,筋脉尽毁,形同废人,终日只得缠绵病榻。
违天逆命的代价罢了。
第二百零五章 昏迷与指责
告别了孟天,羡临渊便与无忧一齐回了钟春堂。赢城在纪斯明的照料下,终于捡回了一条命来。
赢城现下的身份已经不能以偶感风寒这等事糊弄皇帝,一行人只得连夜赶回王府。
羡临渊坐在床榻前,静静的看着赢城。
他不敢想,若是无忧晚来一步,他与赢城面临的是什么。
直到现在,他的心依旧在惶惶不停。
细看赢城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全是细细密密的剑伤。
等赢城醒来的每一刻,对羡临渊来说都如坐针毡。
他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便是赢城浑身是血的模样,他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疼。
两天两夜,羡临渊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他时而握着赢城的手,细细打量赢城手上的剑茧,时而抚摸一下赢城的脸颊,轻轻拨去赢城额角细碎的发丝。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这般仔细打量过赢城了。
赢城瘦了很多,闭着双眸的模样,掩去往日的戾气。
这一年来,他与赢城不是在争执就是在往对方的心上狠狠的扎上几刀。
他不敢去看赢城的双眸,那双眼,总是会让他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让自己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他的爱,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起初找到赢城的时候,他想的仅是能够陪在这人身边,便已经知足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迫切的想要拥抱这个人,想要霸占这个人,想要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时间真的很可怕,它能在悄无声息的缝隙里静静的改变一切,甚至腐蚀掉人最真挚的感情。
他有多爱赢城,就有多希望赢城从最初爱上的便是自己。
倘若五年前,两人便是彼此相爱,他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会守护这份的感情。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倘若.......
羡临渊扯起一抹苦笑,最讽刺的是,经历了这么多,他依旧是没有办法忘记赢城,诚如五年前一样。
在赢城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这一年的坚持都在顷刻间分崩瓦解。
院外忽而一阵骚动,无忧神色紧张的进了寝室,走到羡临渊身边,附耳轻声道:“公子,皇上、裕妃娘娘来了。”
羡临渊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行至门前恭迎。
“参见皇上万岁、裕妃娘娘金安。”
皇帝见着羡临渊,蹙了蹙眉,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的走进寝室内。
裕妃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赢城,止不住拿出锦帕不着痕迹的拭去眼角的眼泪。
皇帝掀了掀被褥,看着赢城身上隐隐透着血迹的里衣,咬肌上下滚了滚,脸色铁青,转身指向羡临渊 ,怒斥道:“都是你这个贱人!他同外敌厮杀都未曾受过这般严重的伤!你这个煞星!”
羡临渊没有言语,低垂下头,上身依旧笔直挺立着。
见羡临渊端着一副高傲的模样,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张口还要训斥两句,却被裕妃扯住了衣角。
“皇上,城儿还在休息,若是要罚,待城儿醒来后再处置也不迟。”
皇帝恶狠狠的剜了羡临渊一眼,转身走到床榻旁坐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裕妃看了羡临渊一眼,轻声道:“你且起身,随本宫出来。”
“娘娘。”羡临渊垂下双睫,内心的愧疚使得他无法直视裕妃。
“都是因为我,王爷才会受如此重伤。”
裕妃轻轻叹一口气,转身面向院落里一丛竹丛看了许久,“临渊,你看这竹丛,自你来后,城儿便栽在这里,如今已是枝繁叶茂,诚如他对你的心。”
秋风划过,竹叶哗哗作响,漾起绿色的波涛。
在这满院萧瑟中,更显生机勃勃。
“临渊,作为一个母亲,本宫是失职的,昔日病重,待本宫康复回宫时,城儿都已经披甲征战沙场了,有时看他雷厉风行的模样,本宫都会偷偷怀念他小时的那份天真温润。”裕妃顿了顿。
她抬眸看了看羡临渊,泛着红的眼圈,楚楚动人,徐娘年纪,依旧美的不可方物:“临渊,城儿唯有面对你的时候,才能展现他内心的那仅存的一份柔软。就当本宫自私一次,你能不能,留在他身边?”
羡临渊没有回应,只是将头垂的更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再同赢城重新开始。
他放不下赢城是事实,但是他不想再过曾经的生活也是事实。
赢城带给他的心酸苦楚,他是当真不敢再去承受一遍。
若说自私,他又缘何不想自私一次,为了自己自私一次?
见羡临渊没有应答,裕妃的心沉了沉,“临渊,是你改变了城儿,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本宫都尊重你。但是现在,本宫希望你能留在王府,直至城儿康复。”
羡临渊抬起眸子,轻轻点了点头:“应该的。”
“进去吧,皇上等的该着急了。”裕妃理了理情绪,端正了身形,向寝室走去。
皇帝依旧是坐在圆凳上一言不发,听了二人脚步声,皇帝忽然回了眸子,沉声道:“是赢盛?”
羡临渊一怔,当即便明了了,陆十是军机处的人,隶属皇帝,难怪无忧当时会带着陆十前去。
“是。”羡临渊半垂眸子,极为温顺的模样。
皇帝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起了身,抬步向寝室外走去,前脚将要踏出房门时,顿了一下,道:“照顾好城儿,否则,朕拿你是问。”
裕妃看着皇帝的身影迟疑一下,俯下身,不舍得摸了摸赢城的头。
“本宫还会再来的,城儿若是醒了,及时向宫中递信儿来。”
羡临渊应了一声,将皇帝与裕妃送上马车,便转身回了寝室。
接连几日,赢城都没有苏醒的痕迹,甚至身上的伤口都没有愈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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