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羡临渊笑了笑,起身向米洋走去。
米淮与米洋虽说是亲兄弟,性格却是截然不同。一个沉稳内敛,一个活泼跳脱。
米洋见羡临渊走来,赶忙从假石后出来,纵身一跳,拍上羡临渊的肩膀,“少谷主,你怎的不高兴?谷主可是骂你了?”
羡临渊浅浅勾了勾嘴角,“没有。”
见羡临渊兴致不高,米洋挠了挠头,道:“少谷主,你随我去谷底玩吧,自你走后,谷主便把谷底封了,我都五年没去过谷底了。”
羡临渊看着米洋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很是艳羡。
鬼医谷的谷底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只是少了人来,显得更为幽深。
这次回来,米洋似乎格外清闲,每日清晨向纪斯明汇报了谷外的情况后,便跑来羡临渊的院子,要么带着羡临渊出谷去玩,要么二人便跑到北漠寻了吃食,倒像是两个游手好闲的安逸公子。
米洋性格开朗,总是把羡临渊逗得开怀大笑,可是羡临渊的内心始终装着不可化解的愁绪,这笑意总会在黑夜降临后,被孤独无限放大。
赢城并没有羡临渊想象的发了疯一般的去寻他,洛青云的书信时常寄往鬼医谷,话里话外都没有赢城的影子。而鬼医谷,依旧是一片祥和。
他担心赢城,算算时日,赢城的伤应该是恢复的极好了。论理,他是应当回去探望一番。
可是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皇帝那日的话还声声在耳,也许二人就此别过便是最好的结果。
突然一把折扇挡在羡临渊的面前,羡临渊蓦地回了神,转过脸便见米洋拿着一根发簪在他面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呢?看这发簪好不好看?”
羡临渊拿过发簪,抬手细细打量,是一支银簪,簪头是一朵小小的祥云。
羡临渊不自觉的扬了扬嘴角,天下之大,还真是巧。
他尤记得,他与赢城到沧州时,那只银簪。
见羡临渊盯着这发簪出神,米洋托着腮道:“少谷主可是喜欢?”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将那发簪放回了小贩的摊位上,“没什么,看看罢了。”
米洋看了看被羡临渊放回的发簪吗,又转头看了看羡临渊离去的背影,总觉得羡临渊的身上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愁伤。
米洋更加黏着羡临渊了,常常要拽着羡临渊在北漠玩到天黑才匆忙折回鬼医谷。
每每回到鬼医谷,便是累的连身都直不起来,沐浴后便是倒头就睡。
这种每日放纵的生活,称得上纸醉金迷,羡临渊一向讨厌这种生活,但是这一次,他罕见的没有阻止米洋。
这种生活,确实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得以在虚妄的生活里暂且忘记赢城,暂时褪下精神上的枷锁。
只是在偶尔失眠的夜晚,羡临渊也会想起自己在牛牛山的生活。那时候,他与陆溪禾也是如此,每日游山玩水,不闻世事。
他羡临渊饶是再聪慧,也终究不过是一个凡人。他同这世间所有男女一样,终会困于情爱,不得解脱。
这一日,两人带着在北漠买的马蹄糕兴冲冲的回鬼医谷时,却在谷底处见到一团蜷缩着的身影。
羡临渊见着这身影,眼眶止不住一热。
“赢城....”
听得声音,赢城猛地抬起头,瞪大了双眸看了羡临渊良久,才缓过神来。
他踉跄着站了起来,没有言语,就这么远远的看着羡临渊。
赢城瘦了,他的身形有些佝偻,身上的衣服被风裹起,空空荡荡。羡临渊清晰的看到了赢城高高凸起的肩胛骨。
羡临渊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他不知道赢城到底怎么了,这样挫败颓废的赢城,让羡临渊不知所措。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赢城惨白着脸向后倾倒,羡临渊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待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将人接进了自己怀中。
米洋见状,匆忙赶了过去,背起赢城即刻回了鬼医谷。
来不及换掉沾满泥土的衣衫,羡临渊将赢城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一手搭上赢城的手腕,一手轻轻拂去赢城脸颊上凌乱的碎发。
失血过多?赢城受伤了?
羡临渊的心猛地一沉。
看着米洋后背处的血渍,羡临渊克制着颤抖不住的手去解赢城的衣衫。在衣衫摊开的那一刻,羡临渊的似乎被人扼住了呼吸。
那一刀刀剑伤的边缘,有着重重叠叠的割痕,这最新的一道,还粘着紫色的痂........
疯了!疯了!赢城一定是疯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米洋见了这伤口,止不住倒抽一口气,匆忙取了伤药来。
看着米洋搁在几案上的药瓶,拿了几次,都未能拿起。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颤声道:“米洋,你来。”
米洋得了命令,清理了伤口便利落的将伤药涂抹在了赢城的伤口上。
这伤药效果奇好,伤口愈合速度极快,但是伤口会异常疼痛。有许多人在涂抹了这伤药后,生生疼昏过去。
整整一夜,羡临渊没有离开半步。他命人打来了一盆热水,拿着锦帕细细擦拭着赢城瘦削的脸颊,锁骨的骨头,有些咯手。
这样的情景,曾经他为赢城做过多次,每次都是赢城吃酒吃的醉了,迷迷蒙蒙的跑了他这儿来。
吃醉酒的赢城,敛去眼眸中的暴戾,醒来后,总是会在他的怀中腻上好一会儿,才愿意起身。
那真是一段,让羡临渊在许多年后回忆起来,依旧感到甜蜜幸福的时光。
那些赢城不经意施舍给他的宠爱,让他度过了无边黑暗。
“你终于舍得见本王了。”赢城半眯着双眼直直的看着羡临渊,声音嘶哑的宛若铁链刮磨岩石。
“什么叫舍得?我又没躲着你。”羡临渊怒道。
“没躲着?那你缘何要在夜里偷偷离开?”
羡临渊一哽,提高了嗓音道:“你又是在做什么?拖着这样的身体跑来鬼医谷,不要命了吗?”
赢城嗤笑一声:“本王又没死,你怕什么?”
“怕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伤口长久不愈合会要了你的命!你能活到现在,全凭运气好!还有,你这幅样子到底是想做给谁看?”
“给谁看?给你你看吗?你会心疼吗?羡临渊,你不要本王,还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来,假不假。”赢城偏了偏头,头发随着偏头的动作滑落下来,掩住了半张脸,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第二百零九章 人生尔尔,为他再赌一次
“你到底说什么胡话!”
“羡临渊,你能原谅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却独独不能原谅本王。你整日里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能狠下心让本王遍体鳞伤。”赢城微微扬起下巴,空洞的看着房梁,像是埋怨,又像是自嘲。
羡临渊觉得现在的赢城有些陌生,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伸手钳住赢城的肩膀,迫使赢城与自己对视,“你究竟想做什么?”
赢城抬手挣脱羡临渊,“本王想做什么?”他嗤笑一声,“本王能做什么?羡临渊,你便是如此厌烦本王么?与本王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你感受恶心么?”
赢城低吼着,声音了带了些哽咽,“本王不会再将你囚禁在王府了,你至于么,怕的要逃来鬼医谷,连医馆都关了。你知不知道,本王找不到你,在没日没夜的在医馆等着你,等着你能回来看一眼.......”
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赢城的眼角滚落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看着赢城的模样,羡临渊的心都拧成了一团。
明明做了错事的是赢城,明明受了委屈的是自己,可是事到如今,怎么仿佛他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赢城挣扎着从床上起了身,一把推开了羡临渊伸过来的手,带着哭腔道:“羡临渊,你不就是不想见到本王吗?本王走,不在这惹你心厌。明明这么厌弃本王,偏还要虚伪的救本王姓名。羡临渊,你为什么要救本王,本王死了不是正合你意了吗?”
羡临渊的心,像是被重物猛地击打了一下,他的眼眶止不住的酸楚,他想现在一拳砸在赢城的伤口上,最好打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赢城竟然说他虚伪,说自己厌弃他。
他真想掰开赢城的心,让他好好看看,究竟虚伪的是谁,最早背弃这段感情的人究竟是谁!
“羡临渊,只要本王死了,你就高兴了,只要本王死了,你就解脱了。”赢城惨白着一张脸,毫无生气。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一把揪住赢城的衣襟,“赢城,你疯了是吗?我回鬼医谷来帮帮忙你便是这个样子,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回鬼医谷帮忙?”赢城勾了勾嘴唇,“你骗谁呢?回鬼医谷是为了跟纪斯明道别吧?你不是要离开赢启了吗?不是要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了吗?”
羡临渊蹙了蹙眉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若是要离开赢启,缘何要在鬼医谷住了这么多时日还未动身?你从哪儿的来的消息说我要离开赢启?”
赢城一怔,呆愣的看着羡临渊,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珠:“你.....没想离开赢启?”
“我若是离开赢启,你今日还会在鬼医谷看到我吗?”
“那......医馆你为何不开了?”赢城迟疑一会儿,拧着眉头看着羡临渊,像是在求取一个合理的答案。
羡临渊不知道,在他离开王府的这些时日里,赢城就这样拖着一身伤,守在医馆的门前,一坐便是一整日。
皇帝派了陆十来,想要将他囚在王府,他便用匕首将伤口重新划开,逼迫陆十将自己放出去。
他总是妄想,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羡临渊一定会回来。
可是直至他伤口化脓,他也没有等到羡临渊。
一个已经坠在深渊的人,在羡临渊施舍给他一点温暖后,便再也不想回到冰冷的黑暗,他迫切的去寻找那个给他温暖的光源,当他终于快要触及到时,羡临渊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他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像蒙蔽了双眼的盲人,跌落悬崖,摔的最惨。
“还不是你做的傻事!”羡临渊低吼道,“若不是你做的事,医馆我怎地能开不下去?每日里,医馆都要被人丢了菜叶臭蛋,你要我如何开铺子?”
“那你......为何连句话都没有留.....”赢城的声音闷闷的,看向羡临渊的双眸里满是绝望与恐惧。
羡临渊偏开头,“若是告诉你,我还能回得来吗?”
赢城垂下了头:“你,说的可是当真?”
羡临渊应了一声,想要起身去倒一杯水,手却被赢城紧紧握住。
“羡临渊......”赢城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着,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羡临渊,本王真的怕你不要本王了......羡临渊,你别不要本王.......”
羡临渊无奈的看着赢城,伸手拭去赢城脸上滑落的泪珠,却不想这泪珠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净。
“好了,我不走。”羡临渊拍了拍赢城的后背,竭力的想要安抚他的不安。
赢城顺势搂住羡临渊的腰,紧紧的扣着,生怕下一刻羡临渊便从自己怀中跑掉了,就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羡临渊的眼眶有些湿润,见惯了赢城雷厉风行的样子,怎地就不知道赢城缠人的本事也是如此精湛。
“羡临渊,本王求求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赢城的声音暗哑的让人心颤。
“羡临渊.......你不在的日子,真的太难熬......”
看着赢城的模样,羡临渊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无声,如晨露碾进枝桠,蒸腾在了天际。
也许,那是捆住他内心的枷锁。
他不敢去爱赢城,因为在赢城身上他跌的跟头太大,那些恐惧肆意在他身体里疯长,蒙蔽了他的五脏六腑,用自闭的方式,保护着自己。他宁愿这一生都活在赢城带给他的阴影里,他也不愿意再敞开一次心扉去接纳赢城。
这一年里,他不是没有动摇过。但是,他都极为冷静的将这种渴望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像一只摔碎了蛋壳的雏鸟,若是再经历一次坠落,便是一击毙命。
可是这世上,偏偏总是不尽人意之事居多。他心心念念渴望赢城的时候,赢城对他不屑一顾。当他拼了命逃离的时候,赢城对他念念不忘。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他为了赢城放弃了一切,而今他终于得偿所愿,赢城终于爱他爱到了骨子里,他缘何不要呢?人这一生,不过寥寥数十载,而今也过了小半。他为什么不能像五年前一样,拼着一腔炽热,再去爱一场轰轰烈烈?
纪斯明说的没错,人生海海,不过尔尔,别留遗憾。
皇帝拿鬼医谷威胁他,那他便与鬼医谷断绝关系。
若是赢城真心待他,他这一生便是死而无憾。若是赢城欺骗于他......那又如何呢?人活一世,大不了一死,他又有何惧?
与其苟延残喘闷闷余生,不如来一场酣畅淋漓。
这一次,他愿意赔上全部。
第二百一十章 随他走
羡临渊抬起赢城的下巴,双眸潋滟,内心千言万语想向赢城诉说,可话到嘴边,却是怎样都张不开口,他俯身吻了吻赢城的双唇,“赢城,我愿与你重新开始。”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赢城的奇经八脉都炸裂开来,最后汇聚在心脏,久久不能释怀。
“你.....再说一遍.....”
羡临渊双手捧起赢城的脸颊,二人四目相对,他认真道:“我说,我愿意和你重新开始。”
赢城睁着双眸,一脸的不可置信。
泪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他却浑然不觉。
这一年来,他经历了失去,经历了失而复得。
只有他自己知道,羡临渊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赢城伸手将羡临渊揽进自己怀中,他说,“羡临渊,你答应本王了,便不得反悔。”
羡临渊摸了摸赢城的头,眼角终于含了笑意,他用手抹去赢城眼角的泪滴,忍不住调笑:“因着这事哭了鼻子,倒是叫人笑话了去。”
赢城此刻哪得在意这些,他将头深深的埋在羡临渊的臂弯里,此情此景,美好的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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