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救助
爷孙二人局促的站在厅堂,羡临渊礼让了几番,两人也是没有坐在木椅上,若不是羡临渊强求,二人连正厅也是不愿进的。
羡临渊无奈,先唤了人做了饭菜,叫人煮了热水,又让米淮找了两身新衣来。
热水常备,即刻便好,羡临渊注意到老人腿上的糜烂伤,嘱咐米淮带着老人和男孩去清洗身子。
起初老人执拗的不肯,羡临渊便拿男孩说事,城内饿殍遍地,极易滋生病菌,若不及时清理身上污垢,极易生病,大人无妨,孩子却要遭罪了。老人浑浊的眼眸里登时生出一丝不安与愧疚,最终妥协了,随着米淮去了客房的浣洗室。
其实书阁和羡临渊的卧室均有浣洗木桶,若是把水安置在客房 ,客房还需重新打扫。想来赢城爱干净,羡临渊略有思忖,还是让人先行打扫了客房,再把水备下。
萤园没有孩童的衣服,米淮寻来两身侍卫的新衣,趁老人和男孩浣洗期间,羡临渊拿来了针线,撕扯几下,将其中一身衣物缝改了一番,便派人将衣物送至客房。
老人与男孩不多时便穿着新衣随米淮回到了正厅。
刚入正厅,就听米淮说开来,“公子,您这手是真巧,缝改的正巧。”
羡临渊扬起嘴角,将老人扶在木椅上,拿出医药包,将钢刀用白酒浸润个遍,“老人家,你且忍耐一下,腿足糜烂之处需要将腐肉切割掉,否则伤口永远都无法愈合。”
钢刀折射了阳光,寒光凛凛的刀影在男孩眼眸中闪了闪,男孩担忧地拉住了羡临渊的胳膊,“公子,这刀剜在身上甚疼。”
米淮见状,伸手将男孩拉了回来,“小公子莫急,我家公子是大夫,医术甚是高明,不必担忧。”
老人冲男孩点点头,安抚男孩不安的心。
“公子,劳驾了。”老人冲羡临渊郑重地点一点头。
羡临渊没有说话,将老人腿足置于木凳上,再度用白酒灼了钢刀一遍,“老人家,您且忍一忍。”言罢,手起刀落,将腿足处的腐肉尽数处理干净。敷上药,熟练的包扎好,才将老人腿足安放下。
见羡临渊手法如此熟练,老人顿时心生敬意,丝毫未吝惜自己的夸赞,“没成想,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娴熟的医术。”
羡临渊急忙摆了摆手,谦虚道:“才疏学浅,只会皮毛而已,不才着实惶恐,老人家不介意才好。”
老人见状也未说什么,冲羡临渊感激地欠下身子,却被羡临渊一把扶起。
“老人家,饭菜这便送上来了,就坐吧。”说着,搀扶着老人入了坐。
其实在洗过澡着衣时,老人就注意到了男孩所穿衣服上的针线缝合处,细腻整齐,与寻常绣娘所缝天差地别,几乎让人看不出棉线,却将衣服严丝合缝的掩合,手艺极其精妙。也正因此,当羡临渊提出要剜他腐肉治疗时,他才没有一丝迟疑。
一顿饭下来,两人相谈甚欢。老人名唤齐峰,是沧州的一介账房先生,生活不富裕,却难得受到邻里街坊的敬重。而男孩则是老人的孙子,名唤齐鸿。
羡临渊笑吟:“可是取自‘鸿鹄之志’?”
齐峰微微一怔,“正是如此。没成想公子不仅医术高明,学识竟也如此精进。”
羡临渊笑着摇摇头,还想说什么,却被匆匆奔上前来的侍从生生打断。
“急色匆匆,什么事?”羡临渊面上染上些许不悦。
“公子,王爷回来了,到书阁未见您,正四处寻您呢。”侍从弯下身子,恭敬地回禀着。
羡临渊闻言,挥手斥退了侍从,寒着的脸色如春风抚掠般化开,暖意盈盈。
“说好了在书阁等我,怎地跑到正厅来了。”不等羡临渊起身,赢城的声音就自门外传来。
羡临渊仓忙起身,赢城已然步入室内。
看着陌生的一老一少,赢城含笑的脸渐渐垮了下来,他素来不喜生人入府。
“这是谁?”赢城一手揽过羡临渊的腰,径直坐在凳子上,羡临渊就势坐在了赢城的腿上,见齐峰和齐鸿瞪圆了双眼惊诧的望着自己,登时尴尬地无地自容。
“赢城,有客人在,你松开我。”羡临渊轻声在赢城耳边耳语。
赢城不以为意,客人?脸色一沉,漆黑的双眸不见一点波澜。
齐峰活了大半辈子哪有什么不知道的,面色一凛,起身作揖,“草民唐突,不知此处是王爷处所,望王爷恕罪。草民与孙子露宿街头,巧遇公子,感谢公子赠与衣服以裹身,赠与食物以裹腹,齐峰携孙儿齐鸿感激不尽。”
羡临渊听出齐峰话里之意,心疼人还未吃饱饭,却又不想惹赢城不悦,一时竟为难地不知说什么好。
听了齐峰一番话,赢城是明白了事情始末。暗自看了齐峰几眼,这老头情商极高,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起末道了个干净。
“罢了,临渊既说是客人,那就餐后再自行离去吧。”赢城今日心情极好,官粮分毫不少,已悉数运进沧州粮仓,只待明日即可统一放粮。
见赢城心情奇佳,羡临渊总算松了一口气,这等事,若要放在平日,赢城怕是早就挥着拳头将人轰出府外了。
“均查验过了?”羡临渊抬起头,与赢城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嗯。”赢城应了一声,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齐鸿出神。
羡临渊随着赢城的目光看过去,勾起嘴角,轻声嗔道:“看什么呢。”
赢城未说什么,拍了拍羡临渊的屁股,待羡临渊站起身来,兀自起身去了内厅坐塌上半躺下来。
双目微合,狭长的双眸里,一双幽暗的双眸,泛着黑色的漩涡,“你过来。”
赢城冲齐鸿招招手,邪魅一笑,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齐鸿闻言,放下碗筷,小跑着奔至赢城面前,睁着大大的双眸,俯身趴在赢城膝上。
赢城抬手捏向齐鸿的手臂,沉冷的眸子里宛如投进去一颗沙石,激起阵阵涟漪。
“走,”赢城自榻上站起身来,挑起剑鞘,拎着齐鸿的衣领便向院外走去。
餐桌上的二人均是一愣。
齐峰一顿,以为赢城是要伤害齐鸿,即刻伏跪在地上,“小孙儿莽撞无知,不知哪里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他早闻六王爷喜怒无常,脾性暴戾,而今一见,果真如此。
第三十章 剑鸣潇潇
赢城冷哼一声,“恕什么罪?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要惩治他了。”
语毕,甩下手中的齐鸿,兀自向庭院走去。
羡临渊急忙扶起地上的齐峰,弯眉浅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老人家勿怪,赢城他没有恶意,只是想带齐鸿练练剑而已。”
齐峰呆愣片刻,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软在地。
“让公子见笑了。”齐峰伸手用衣袖轻轻拂拭掉额上刚刚惊吓出的细汗,他儿子儿媳因疫情双双遇难,而今只剩下膝下这一根独苗苗,让他如何能不紧张,若是这根独苗苗出了事,他有何颜面在九泉之下面对齐鸿父母。
羡临渊弯下身子,将齐峰从地上搀起,“天气寒凉,老人家还是坐在椅子上,切莫冻伤了身子。”
齐峰急忙点点头,面露尴尬的站了起来,局促地看了一眼羡临渊,双眼却止不住的向庭院瞟去。
羡临渊见状莞尔一笑,淡若清风,“咱们过去看看?”羡临渊探手向前,询问着齐峰的意见,给足了体面。
齐峰急不可待地点点头,迈着步子紧随羡临渊出了户门。
剑声瑟瑟,院落里的树桠上早已没了片叶,光秃秃地镀上一层悲凉。
羡临渊看的入了迷,挥着长剑的赢城,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剑鸣潇潇,奏响了一曲凯旋之歌。
齐峰站在一旁打量了赢城好一会儿,远远观看舞剑的赢城,着实有大将风范,气势逼人,令人心生敬畏,而后转头细细打量起羡临渊来。
羡临渊被齐峰打量的不自在,牵了牵嘴角,不失礼貌地问道:“老人家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齐峰双手作揖,“公子请恕老朽直言,您是做大事的人,而今,天下两分,公子何不择良木而栖?”
羡临渊微微一怔,“老人家何出此言?”
“公子聪慧,自是知老朽意欲何为。”
羡临渊暗自敛起情绪,眼眸流转深不可测,“老人家怎知赢城岂非良木?”
齐峰不卑不亢地对上羡临渊的直视,“公子又如何得知,六王爷就是那良木?”羡临渊微微一愣,他未曾想齐峰竟会把问题丢弃给他。
羡临渊抬眸追上赢城舞剑的身影,“他非池中物。您,究竟是谁?”
齐峰的嘴角不可察觉的勾了勾,目光微沉,“老朽一介布衣,公子不必挂怀。倒是公子聪慧心善,才更非那池中之物。朝中风云骤变,不知公子是否要走这一遭。”
羡临渊看向齐峰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一时竟猜不透这人是有意在府外等候还是当真碰巧流落至此。
眼见从老人口中套不出二话,羡临渊索性也就不再纠结,转头聚精会神的看赢城舞剑。
良久,许是舞的累了,赢城抬手将长剑收进剑鞘,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齐鸿,忍不住冷哼,声音自鼻腔冲出,闷闷的。
“真是没用,本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持着刀剑迎战两名禁军侍卫了。”
说话间,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杀意如洪水般将齐鸿裹挟,五六岁的娃娃哪里懂得区分这眼神的真实与虚无?只是出于本能,内心畏怯罢了。
赢城有些厌烦地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向寝室方向走去。
羡临渊望着赢城的背影,无奈而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羡临渊牵过齐鸿,引领齐峰坐到石凳上,“老人家心思缜密,不知羡某有无这个福分同老人家交个朋友。”
“公子言重了,今日多亏公子救了老朽与孙儿性命。滴水恩当涌泉报。”
羡临渊点点头,“老人家思维开拓,在这沧州做个账房先生岂不屈才了?”
齐峰哈哈一笑,道:“何谈屈才与否,老朽不过混一二工钱,裹腹罢了。”
“那不知,临渊有幸否,请得老人家随我回王府,王爷王府缺个明事理的管账先生。”羡临渊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齐峰一怔,“公子与老朽仅见今日一面,便要将老朽带进王府,不怕老朽暗里投刀?”
羡临渊摇摇头,“自老人家入这萤园便看出,老人家是光明磊落之人,若得老人家相助,是王爷与临渊的福气。”
许久,齐峰向羡临渊作了一揖,“承蒙公子看得起,老朽自当拼尽全力。”
得了应允,羡临渊命人在萤园安排了爷孙二人处所,便折身向寝室方向走去。
推门而入,进门便见赢城背着身子,侧躺在床上,呼吸轻渺,不知是否入睡。
探出手轻柔的拭去赢城额前的汗渍,起了身,打了一盆水来,为赢城擦拭着脸颊、脖颈和手心,而后又为其褪去了长袜,换了块手巾,捧起赢城的双脚轻轻擦拭着。
归置了水盆,见赢城还穿着外衣,怕他睡得不舒服,便又倾身为其解开衣带。
“嗯.....”衣物还未褪去,赢城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羡临渊,喉结随着口水的吞咽上下滑动了两下。
“更了衣服再睡。”羡临渊轻柔说道。
赢城没有应答,合了眼,头一偏,又沉沉睡去。
羡临渊看着赢城的模样,眼中尽是温柔。如若这温柔化水,定是能淹没一城。
宽了衣,羡临渊扯过被褥,覆在赢城身上,自己顺势脱了鞋袜,躺在了赢城身侧。
将将躺平,赢城便翻身靠近,带着一股寒意,贴向羡临渊火热的身躯。
羡临渊扬起嘴角,伸手抚上赢城的脊背,轻轻拍打。
赢城的如墨的长发凌乱的散在脸颊,红润的嘴唇随着呼吸微微张着,羡临渊抑制不住俯身亲吻上去,浅浅一吻,他便知足。
看着赢城的侧颜,回想起赢城教齐鸿舞剑的场景,羡临渊的内心止不住的雀跃。他甚至开始幻想,日后赢城若是有了孩子是否也是这样的情景?
赢城大抵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他自己都还未摆脱了稚气。想及此,羡临渊明亮的双眸黯淡下来,他不可能陪赢城一辈子,赢城不仅是他的枕边人,更是赢启的六王爷,终有一日,他也会迎娶某个姑娘,就像迎娶侧妃一样,陪他厮守终生。也许还需几年,也许就在眼前。
羡临渊舍不得,想到有一天赢城要离开他,怀中拥抱着别人,他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疼。
第三十一章 束冠
他爱赢城,恨不能把自己掏空了呈到他的面前。他在意赢城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这些在日常生活里和赢城的所有对话,都在羡临渊孤身一人的漫漫长夜中被他细细咀嚼,反复揣摩。他妄想从这些平淡无奇的话中窥探出一丝赢城对他的关心或心悦。
那些赢城不在的日夜里,羡临渊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享受着赢城给他的爱而不得。
羡临渊固执地认为,爱而不得,总比心中无爱要好得多。
这几年来,赢城的所作所为,早已经把羡临渊的幻想打碎的无影无踪。最初,他以为赢城是爱他的,最起码是喜欢他的,可随着时日的增长,他渐渐发现, 赢城对他仅仅是索取罢了。高兴了会赏赐他许多金银珠宝,不婻鳳高兴了会弃置一旁。
他甚至觉得,赢城对待一个下人都比对他要温和的多。赢城性格难以捉摸,又不善表达,在朝堂受了气,回到王府无处发泄便经常侮辱他、欺负他,将自己在朝堂上的不顺心皆数发泄在自己身上。他见不得赢城烦闷,于是无论赢城做什么,他都默默咬牙忍受着。
赢城生气的时候就像一只暴走的凶兽,张牙舞爪的肆意毁坏。羡临渊身上曾被赢城恶意地泼满了墨水,手臂上也曾被赢城用长剑划伤,腰腹掐痕咬痕更是数不胜数......桩桩件件,每当羡临渊觉得这就是他能忍受的极限时,都会在次日看见赢城蜷缩在自己身旁的那一刻,将自己卑微到尘埃的自尊再碾碎一点。
他的爱自私又偏执。
赢城自小在皇宫长大,围绕着的要么是王侯大臣,要么是后宫妃嫔,阴谋算计,造就了赢城多疑的性格。羡临渊不怪他,每次赢城因为猜度他与别人不清不楚,他甚至会感到喜悦,他固执的欺骗自己,将赢城对自己的占有欲认作是赢城对他的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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