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禾恍然大悟,难怪在知道城中张贴了通缉令的情况下,羡临渊还敢明目张胆地带自己去市集。
“羡大哥,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吗?”陆溪禾双眸亮了凉,“是不是你家人待你不好?”
羡临渊的心抽痛了一下,对他来说,赢城,是家人吗?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应了一声。
陆溪禾知道能够用印着官印寻人的,岂是寻常人家。
门外传来陆爷爷唤二人出去吃饭的声音。
两人心照不宣的不再言语,对视一笑,一前一后起身向房门走去。
陆溪禾刚走到房门,突然转过身。
羡临渊没有防备,撞到陆溪禾的身上掬起一个踉跄。
“怎地了?”羡临渊道。
陆溪禾冲羡临渊笑了笑:“羡大哥,你在这安心住下,溪禾永远相信你,如果真有人追查到这里,我和爷爷也一定帮你逃出去。”
羡临渊有些感激地看向陆溪禾,这是这段时日以来,他受到的第一份暖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中解惑
二人吃了饭,羡临渊便被陆溪禾拉了出去。
“去哪里?”羡临渊追着陆溪禾的脚步,累的气喘吁吁,他未想到牛牛山上还有一条这么陡峭难行的路。
陆溪禾转头神秘兮兮地看了羡临渊一眼,道:“待会到了你便知晓了。”
继而又看到羡临渊满头是汗的模样,止不住连连摇头叹息:“羡大哥,你这体力也太差了吧,还不如我一个小女子。”
羡临渊有些尴尬的笑笑,他的体力,确实还不如陆溪禾。
“不过呢,”陆溪禾话锋一转,“羡大哥是我见过最善良温柔的人!”
羡临渊止不住含了笑意,“你这张嘴啊,是真甜,若是上了学堂去,定是要得理不饶人了。”
陆溪禾干笑两声:“羡大哥,你成亲了吗?”
“没有。”
“那你有心上人了吗?”
羡临渊顿了顿,连同脚下的步子也忘了抬。
“曾经有。”
看着羡临渊淡漠的模样,陆溪禾自觉自己说错了话题,连忙张口道:“羡大哥长的如此漂亮,是哪家的姐姐如此不开眼来,日后我羡大哥定会寻了比她优秀百倍的人来。”
羡临渊被陆溪禾逗笑了,抬手摘去陆溪禾头上不知何时挂上的一根松针:“漂亮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陆溪禾“哦”了一声,带着长长的尾音。
现今已是过了初夏,太阳过了正午也是愈发毒辣,幸得二人脚下步子快,不消片刻便到了陆溪禾说的地方。
羡临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景色,陆溪禾竟然带他钻进了牛牛山的内部。
牛牛山内部竟然有个湖。
这湖清透异常,岸边砂砾清晰可见,深处确实宛若翡翠一般幽深。
湖面掩映着上方牛牛山的缺口,倒映着蓝天,似是绘出的一副流金炫彩的水墨画。
“羡大哥,你在城中没有见过这等景观吧!”陆溪禾颇为得意道。
他着实没有见过这番景色。
城中人烟聚集,见不得山,哪怕是在鬼医谷,也是没有这番景色的。
鬼医谷地处北漠,几乎在赢启的最北方。
而这牛牛山则处在江城偏南,只怕是南方特有的景色。
陆溪禾双手合在唇边,对着湖面忽然大声唤了一声。
声音回荡在幽谷中,触及到湖面,引起轻微的涟漪,再将声音回弹,如此反复,直至声音愈发缥缈,才渐渐息止。
羡临渊被陆溪禾这一嗓子惊吓了一番,惹得陆溪禾捧腹大笑。
“羡大哥,你也试试,很好玩的。”陆溪禾拽了拽羡临渊的衣袖,用眼神鼓励他。
羡临渊看向面前的水潭深吸一口气,学着陆溪禾的样子喊了一声。
声音在山谷中迅速铺开,在两人耳畔炸裂开来。
听着山谷中自己的回声,羡临渊止不住笑了起来,一直以来绷紧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尽情的释放出来。
“怎么样?”陆溪禾激动地看向羡临渊。
“每次我被爷爷骂了,都要偷跑来这里,喊几嗓子以后,心情就顺畅多啦!”
陆溪禾边说边将扯起羡临渊的衣袖,趁其不备,一把将人拖进了湖水中。
羡临渊双腿刚一入水,便被冷地一个激灵。
“这水竟是如此寒凉?”羡临渊惊讶道。
陆溪禾没有回应羡临渊的话,躬身自湖中捧起一捧水,便向 羡临渊泼去。
“羡大哥,你那眉头都快拧成一团麻花啦,高兴点,既然逃离了你想逃离的地方,那便重拾了心态,往后的日子,都由你自己做主。”
羡临渊似乎被陆溪禾的话感染了,是啊,陆溪禾说的没错,自己为什么出来,不就是为了忘记过去。
从此以后,他只是羡临渊,不再为了谁而活。
两人在湖水中互相泼水,肆意玩笑,甩掉了满脑的忧愁。
不知过了多久,玩的累了,便一起跑回了岸边。
羡临渊捡拾了几根柴火,在这山谷中寻了两块火石,在陆溪禾惊奇的目光中,引燃了柴火。
“羡大哥,你是如何让这石头着火的?”
羡临渊将火石递到陆溪禾的手中,“这叫打火石,在岩洞中,很是常见。”
陆溪禾小心地将两块石头捧到自己面前,仔细打量着,不禁感叹,自己对这石头见怪不怪,甚至曾厌烦这石头挡了自己路,没成想竟还有这般作用。
“羡大哥,你为何懂得这么多?”陆溪禾满脸崇拜地看向羡临渊。
羡临渊笑了笑,道:“你要是能够去了学堂,一定也能学如此多的知识来。”
陆溪禾神色暗了暗,自古没有女子进学堂的说法,何况她又处在这穷乡僻壤。
“羡大哥,如果有朝一日,女子也能进学堂学习,同男子一样考取功名,男女身份平等该多好呀!”
羡临渊看着陆溪禾眼眸中奕奕的闪光,不忍打破她的向往。
“会的,有朝一日,一定会的。”羡临渊淡淡道。
如果真的有一天,人人平等,不再受男女之别,等级之差来将人分门别类,是不是要比现在好得多。
到了那时,是不是他一直渴望的“执一人,共白首”也可以顺理成章?
羡临渊看着面前的湖水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这样的渴望,大抵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实现了。
陆溪禾看着羡临渊出了神,乖巧地用双手圈住双膝,将头垫在膝盖上,偏头看向羡临渊。
“羡大哥,你说你曾有过心爱的人,你能跟我说一说,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羡临渊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陆溪禾爱是什么样子的,他不想用自己卑微的爱误导了陆溪禾的爱情观。
爱情应当是两个人的双向奔赴,应当是两个人的惺惺相惜,应当是两个人双眸只看得到对方。
爱,应当是克制与绝对忠诚。
他没有资格去告诉陆溪禾什么是爱,因为他从未得到过爱情。
赢城在这场感情里,永远是那个贪得无厌的感情强盗,你只能臣服在他的脚下,但凡妄图从他身上奢求一点爱来,都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深渊。
羡临渊有些庆幸,他在二十五岁的年纪,看清了赢城,并且成功地脱身而去。
他有些感激知念的存在,若不是知念,也许他现在还在自欺欺人的留在赢城身边,继续麻木的欺骗自己。
他最初找到赢城时,渴望着赢城能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阅尽繁花的赢城怎么能做到呢?
赢城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都像束缚住他的枷锁,一次又一次将他牢牢铐住。
面对赢城,他一次又一次的让步,甚至为了赢城一时兴起施舍给他的温存感激涕零。
整整五年,他明明早已将赢城看的透彻,眼睁睁地看着赢城的荒唐,他怎地不会心痛。
心痛又如何?他应该拿着什么名义去要求赢城对他一心一意?
他也是会心痛的,但他只能将自己伪装起来,显示着他的大度。
可是真正的爱情,需要大度吗?
爱情应该是自私的。
他不敢去见知念,因为他怕内心残存的嫉妒侵蚀他最后一丝理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他管不住赢城的心,但是他可以及时的收回自己的心,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
第一百四十九章 告白
“羡大哥?”陆溪禾看着羡临渊发呆,按捺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唤回了羡临渊的思绪。
“爱情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是我没有守住它。”羡临渊牵强的笑了笑。
“羡大哥,你别笑了,你笑的难看死了。”陆溪禾佯装嫌弃道,边说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
天气本就热,加上炭火的烘烤,两个人的衣服很快就干了。
“羡大哥,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人总要往前走。”
羡临渊仰头看了一眼陆溪禾,穿透山谷的夕阳折射到湖面上空,晃得羡临渊眼前一阵眩晕。
是的,人总要往前走,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人不能将自己困在回忆的原地挣扎不前,否则永远逃不出自己画的牢笼。
没想到,他竟是被一个大字不识的小姑娘上了一课。
陆溪禾在下山的时候被一段枯枝拦了脚踝,摔倒在羡临渊的怀中。
羡临渊紧张地将人扶起来,细细查看身上是否受了伤。
手触碰到陆溪禾的手肘时,陆溪禾疼地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应该就是蹭破了皮。”陆溪禾轻轻推开羡临渊的手。
羡临渊没有迁就陆溪禾,拽过陆溪禾的胳膊,卷起袖子,伤口处隐隐渗出血丝。
羡临渊微微蹙了眉头,半跪在地上,拿出锦帕,熟练的拭去陆溪禾手肘处的血渍,这清理伤口的事,他曾为赢城做了无数遍。
赢城每次打仗回来,身上总是要添了许多伤口,有大有小,纵使军医处理过,他也要细细清理干净,重新给赢城上了药,再包扎好才能放下心。
不打仗的时候,赢城的身上似乎也总是没有断了伤。
有时是惹怒了皇帝,被皇帝赏了鞭刑;有时是练武时或是与人对打时,不慎划伤。
羡临渊似乎总是在为赢城处理伤口。
伤口蓦地被触碰,疼的陆溪禾嗷嗷哭喊了几声。
血慢慢凝固,陆溪禾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认真为自己止血的人,双眸闪现着灼人的目光。
羡临渊一抬头,四目相对。
一股难言的氛围弥漫其间。
陆溪禾问羡临渊,“如果对一个人突然莫名的心跳加快,是不是爱情?”
羡临渊伸手将陆溪禾从地上扶了起来,转身便抬步向山下走去。
“这只能说这个人身上的某一点很吸引你,不是爱情。”
陆溪禾歪了歪头,突然对着羡临渊纤瘦的背影喊了一句:“羡大哥,我曾经有两次看着你,心跳的很快,这也不是爱情吗?”
天边的夕阳又暗了几分,闷热的风吹过山谷,山谷呜咽地诉说了自己的孤独,最后随着飘柔的微风飞向了天际,消散于天际。
羡临渊转过头,清风的尾巴扫起羡临渊的发丝,飘扬在空中。
“也许在那两个时刻,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你想看到的影子。”
陆溪禾微微一愣,脸颊涨的有些红,鼓足了勇气道:“那我能不能喜欢你?”
少女强撑的勇气分外迷人。
“我们可以喜欢很多人,甚至喜欢路边的一棵花草,但那不是爱情。”
“那你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
羡临渊将萦绕在自己脸颊上的发丝笼络到了耳后,淡淡道:“是一个偏执的男人。”
他说的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件陈年往事,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陆溪禾跑到羡临渊的面前,仰起脸来:“那你从现在开始,能喜欢女孩子吗?”
羡临渊将头偏向一旁,缓缓摇了摇头,想要离开,却被陆溪禾攥紧了衣袖。
“溪禾,”羡临渊一顿,“我喜欢男人,喜欢男人的人是不会喜欢上女孩子的。”
陆溪禾固执地不肯松开手:“我小,我等得起,我可以等到你喜欢女孩子。”
“你等不到我,我不属于这里,再过几日我便要去更远的地方。”
“没有关系,”陆溪禾拥住了羡临渊,“如果你在走之前喜欢上了我,我可以跟着你走。”
“但你现在可以试着喜欢女孩子吗?”
羡临渊垂下双眸,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清秀的小姑娘。
陆溪禾的长相算不得出众,但却长的异常清秀。
他从心底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他像喜欢一束花、喜欢一个慵懒的午后一样喜欢这个小姑娘。
但喜欢不是爱,他分得清。
在这俗世里,没有什么直白的定义,只要心会动情,岂会管那男女之分。
陆溪禾符合任何一个男人对少女身体的渴望,天时地利人和,他似乎不应当拒绝这场突如其来的暗恋。
他不应当被赢城再牵绊住所有的感情,赢城也不应该是自己拒绝新生活的借口。
他从江城逃出来的那一刻,就应该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去寻找新的生活。
外边的世界总是勾引的赢城不舍得回家,他想看看外边的世界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当陆溪禾踮起脚尖想要亲吻他的唇角时,羡临渊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
此时的他应该像赢城一样搂住陆溪禾,回应她一个缠绵温柔悱恻的吻。
可是他做不到,他痛恨赢城曾经给他虚伪的承诺。
他甚至连虚伪的承诺都给不了陆溪禾,也给不了陆溪禾想要的两情相悦。
所以,他在少女恬淡的幽香扑入鼻腔的那一刻,狠心将少女推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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