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了扯嗓子,想唤了唤孟童留下陪自己说会儿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张不开口。
每个人似乎都按照自己的生活轨迹运行着,只有他的生活,似乎被时光定格了。
他感到了无边的寂寞和孤独。
就这样在床上颓丧了许多时日,在某一个清晨,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再这么下去了。
现在的局面,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为何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又接受不了了。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一生过的真失败,自己过的一塌涂地也就罢了,甚至拖累的其他人也不安生。
在这个深夜,羡临渊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放任自己如此颓废下去。
他掀开了被褥,轻步下了楼,后院漆黑一片,只有风吹过时带起的各种草药的清香。
闻着这样熟悉的味道,羡临渊的头脑瞬间清醒开来。
他缓缓走到晾晒架上,纤长的手一一抚过竹箩里被切割好的药材,药材还未完全晒干,带着些许潮气,沾染在他的指尖上。
他将盖布细细拉好,转身向一口的正堂走去时,看见一人正向他走来。
羡临渊微微蹙起眉头,看这人走路平稳的模样,倒是不像窃贼,可是这身形,他又陌生的很。
“你是谁?”羡临渊冷声道。
这人身形一怔,僵硬的停留在原地,月光照不到房间里,羡临渊看的不真切,抬步走向正堂时,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羡临渊的眉头拧的更深,许久没有进食的胃,再闻到这股味道时,像针扎一般疼起来。
“公子。”这人看到了羡临渊,轻声唤了一声。
羡临渊盯着这人,只是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他一手轻轻按揉着腹部,一手从柜面里寻找火折子。
灯光燃起,羡临渊将火烛放了桌案上,男子的脸一瞬间清晰开来。
“孟天?”羡临渊惊讶道,“你受伤了?”
孟天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身上似乎沾染了血渍,黏腻一片,手中还握着一柄沾满了血渍的弯刀。
第一百七十六章 疗伤
“坐下。”羡临渊覆上孟天的肩膀,将人按在凳子上。
羡临渊仔细打量了一下孟天,才发现孟天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脸颊上手臂上,后背胸腹甚至于腿上都有被利刃划破的痕迹,最致命的是后脊背上一道露骨的剑痕,皮肉露着不正常的暗红。
羡临渊的心揪起来,这等伤势若是放了普通百姓身上,怕是还未来到这医馆,便昏厥过去,可是孟天却还能意识清醒的出现在医馆。
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
孟天被羡临渊打量的有些不自在,想要伸手遮挡身上的伤痕,可是伤痕太多,遮都遮掩不过来。
在羡临渊审视的目光中,他有些慌乱,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
“你去了哪里,受了如此重的伤?”羡临渊道。
孟天垂下眸子,许久:“公子, 我想见见孟童。”
“你这一身伤如何见孟童?不怕吓到他?”
孟天一怔,看了看浑身的血渍,有些不知所措的盯着羡临渊的脸良久。
羡临渊别过脸,起身去了一旁的木柜中拿了剪子、布帛以及,一个小瓷罐。
“不能劳烦公子.....”孟天刚想拒绝,触及羡临渊冰冷的目光时,畏下了言语。
羡临渊没有说话,拿着剪刀将孟天的上衣剪开,露出整个后脊背。
新叠旧伤,千疮百孔。
这样的肌肤,羡临渊只在赢城的身上看到过。
“你去突厥了?”羡临渊问道。
孟天闻言,浑身的肌肉一僵。
“突厥的半边月,见日光则死。”羡临渊看了一眼,淡淡道。
孟天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嘴唇:“公子,别麻烦了。”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赶来见孟童最后一面。
“罢了。”羡临渊轻叹一口气,“中毒不深,能解。”
说着,羡临渊起身回了二楼寝室,拿回一个黑色圆形瓷瓶。
“又给您添麻烦了。”孟天翁声道。
“你知便好。”羡临渊处理了孟天身上的伤口后,打开瓷罐的罐口,一股难以形容的异香幽幽飘散到空中。
“有些疼,你忍着。”
孟天轻轻摇了摇头,“无妨。”
这样的疼,对他来说算的了什么。
“替赢盛卖命?”羡临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刺杀的谁?”
孟天猛地回头,满目震惊与慌乱。
“看我作甚?”
孟天抿了抿嘴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想说便罢了。”羡临渊浣洗了手,将器具一应收好,手中的黑色瓷瓶顿了顿,塞到了孟天的手中。
“公子.....”孟天看看瓷瓶,又抬头看了看羡临渊。
“你拿着吧,我这还有。”
羡临渊边说边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月光从敞开的堂门口穿透进来,羡临渊玉盘般的脸颊映在自己眼前,秋水般的眸子流光璀璨,真是动人心弦。
“不去看孟童吗?”羡临渊察觉到了孟天的目光,转过身来,看孟天没有要起身的意味,便向前两步,坐在一旁。
“公子灿若朝光,静若温风,真是很难不令人心生爱慕。”孟天低垂下头颅,言语中却听得一丝羡慕。
羡临渊静静地看着孟天,语出惊人:“你与赢盛睡了。”
孟天浑身一颤,惶恐的看向羡临渊,刚想矢口否认,却被羡临渊抬手指了指胸膛。
冰凉的指尖划过炽热的胸膛,孟天条件反射的伸手去遮挡。
羡临渊淡然的将手收回,“说说吧,还有孟童。”
见孟天面露难色,羡临渊起身打开了门栓:“回去吧。”
“公子?”孟天不明白羡临渊为何不继续问他,反而要放他走。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想说的时候,自会说。”羡临渊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秋夜的风,不入骨却刺肤,“回吧。”
孟天点点头,将衣衫匆匆掩盖了身上,便隐于黑暗。
他不是不想告诉羡临渊,而是不能。
母亲去世,留下孟童一人,他迫不得已逃离赢盛,隐身于市井。
他不想让赢盛知道孟童的存在,不想孟童像他一样成为一个冰冷的杀人工具。
他只想自己唯一的弟弟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在他消失的这些年里,赢盛一直没有放弃找他,他遇见羡临渊的时候,赢盛的人其实已经探进了村落。
见羡临渊人善,干脆咬牙将孟童托付给了羡临渊,自己则远走北漠。
却没成想,兜兜转转,还是没有逃离江城。
所幸,孟童生活的很快乐。
只要孟童能平安快乐的生活,他深陷沼泽泥潭又如何。
羡临渊看着孟天的身影许久,面无表情的关上了医馆的大门。
回了寝室,羡临渊匆忙拿出笔墨纸砚,快速书写了些什么,拿着笛哨唤来信鸽,趁着夜色,目送这自由翱翔的鸟儿向仲春堂的方向而去。
他需要洛青云打探清楚孟天的身份,也需要打探清楚孟天究竟去突厥做了什么。
羡临渊内心总是隐隐不安,提到突厥他能想到的便是林楚,可是思及赢盛与林楚的关系,他又实在想不出,赢盛要害林楚的目的。
那么,唯一的便是冲着突厥而去。
边塞生异,动荡的是整个朝局。他不在乎赢启与突厥的生死存亡,他只是不想战事牵连无辜,仅此而已。
次日一早,冷清了几日的医馆,突然又热闹起来。
羡临渊被嘈杂的声音吵得睡不着觉,干脆起了身。
下床着衣时,正巧碰上孟童推门进来。
见羡临渊已经起身,孟童脸上难得露出一方喜色:“公子今日怎地起的这样早?”
羡临渊看了一眼孟童,继续低下头整理衣衫:“下面怎地如此喧哗?”
听了羡临渊的问话,孟童兴奋的脸颊上都团上两团粉红的云霞,“公子不知,医馆来了个姐姐,说是来找您的。”
“找我?”羡临渊疑惑的看了一眼孟童,倾身坐在妆案上,捡了一只白玉簪子,随意地将长发挽起。
“嗯嗯,那姐姐说认得公子,是公子好友。”孟童边说边将铜盆置于梳洗架上,侍候羡临渊浣洗。
“什么样的姑娘?”羡临渊自问自己并没有认识什么关系较好的女子,若是鬼医谷的师姐,定然是会提前给他通了书信才是。
“形容不上来,挺漂亮的一个姐姐。”孟童一手拿着锦帕,一手托腮,拧着眉思考许久,也未能找出具体向的形容。
羡临渊接过锦帕,看着孟童的模样不禁打趣道:“若是丢了人让你去报官,怕是猴年马月都寻不到人来。”
孟童闻言,红脸嗔怪一声:“公子惯会取笑我。”
羡临渊止不住扬起一抹笑意,看的孟童心中一软。
圆圆的眼眸差点覆上泪来,这是这些时日里,羡临渊露出的第一抹笑意。
“走吧,看看你口中的漂亮姐姐是何许人也。”羡临渊将锦帕放在铜盆里,转身下楼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姑娘来了
“羡大哥!”
羡临渊刚刚下了楼,还未转过楼梯角,便听得后院里传来一声欢快柔和的声音。
“溪禾?”羡临渊一怔,“你怎地会来这里?”
陆溪禾扬起脸,少女稚嫩的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艳如夏花。
“当然是来找你啦!”
见二人真的熟识,医馆里的伙计向羡临渊打了招呼便各自忙碌开去,只有孟童追着问陆溪禾与羡临渊是何关系,把站在一旁的齐鸿看的嘴唇撅的很高。
羡临渊唤了孟童去收拾药材,冲陆溪禾挥了挥手,将人带到后院凉亭坐下。
“自己跑来的?”
“嗯!”陆溪禾应了一声,将背上的包袱放了身旁的石凳上,左右打量了一下这院子。
“爷爷怎地放心你来?”羡临渊叹了口气,他在恢复记忆后,却是很担心陆溪禾与陆爷爷的安全,但一直因为赢城的纠缠,未得抽开身亲自去一趟。
“洛大哥将我送来江城便匆匆离去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声,书信看到了。”
羡临渊点点头,没有在洛青云的身上过多纠结。
“怎地跑来江城了?”羡临渊很好奇这个一辈子长在大山的姑娘,竟然会突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城。
“当然是想你啦!”陆溪禾眼眸里闪着亮光,兴奋的看着羡临渊,明媚的笑容绽放在陆溪禾的脸上,生动活泼,让人止不住跟着心情愉悦。
羡临渊止不住的扬起嘴角,“小姑娘胆子愈发大了,不怕羡大哥将你发卖给了人牙子。”
陆溪禾站起身,轻轻捶婻鳳打了一下羡临渊的肩膀,道:“羡大哥才不会,就算是卖给人牙子,也是不卖人的人牙子。”
“哪里有不会卖人的人牙子。”羡临渊被陆溪禾的话逗弄的止不住笑了起来。
陆溪禾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羡临渊努力止住了笑意,“好了,你来这儿到底是来做什么?若是来玩的话,那便多留些时日,羡大哥带你好好玩一玩。”
“不是来玩。”陆溪禾匆忙摇了摇头,圆圆的大眼眨了眨,神秘道:“我是来上学堂的。”
“学堂?”羡临渊一怔,忽然想起,他曾经是跟这小姑娘说过学堂之事。
“其实是来找个女工活计。”陆溪禾淡淡道。
“你是怎地说服爷爷的?”羡临渊记得曾经陆爷爷连城镇都不让陆溪禾去,又怎么会放心小姑娘一个人来江城如此远的地方。
陆溪禾嘴角的笑意渐渐被脸上的忧伤代替,“爷爷去世了。”
羡临渊呼吸一顿,陆老爷子身体素质一向很好,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导致的?陆溪禾自幼与爷爷相依为命,这个小姑娘又是如何一个人熬过丧礼的?羡临渊不敢去想象。
“溪禾。”羡临渊只觉得嗓子发紧,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
陆溪禾将头抬起,眼角的那抹悲伤已经化去,再次恢复了笑脸:“羡大哥,爷爷的身体早就不行了,走的很安详。”
原来,陆爷爷去镇上是为了到药馆买药,不带陆溪禾是怕陆溪禾知道了担心。
得知陆爷爷的去世与赢城无关,羡临渊不觉松了一口气,却又在心底暗自责怪自己的大意,同陆老爷子在一起生活这些时日,身为一个大夫,竟然是毫无察觉。
医馆里暂时已经没有什么空闲的房间,羡临渊只得唤了孟童,带着陆溪禾找了医馆附近的客栈,暂时先宿下。
陆溪禾的到来,让羡临渊有些措手不及。
赢城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还要分心照顾陆溪禾,他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三人进了厢房,羡临渊见陆溪禾的包袱内仅有两三件衣物便再无其他,便唤了孟童去隔壁的街巷去给陆溪禾准备一些常用的东西来。
二人入了座,陆溪禾自然的倒了两杯茶,放了羡临渊面前,像从前一样。
“羡大哥,你与家人和好了吗?”陆溪禾迟疑一下,问道。
“没有。”
“那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住了吗?”陆溪禾的心突然有些紧张,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到现在为止还时时出现在她的梦里。
羡临渊被带走后,她直接失去了羡临渊的消息,每日担心却是毫无头绪。
“在医馆。”羡临渊道。
“那......那日带你走的那人呢?是不是还在为难你?”
羡临渊苦笑一声,揉了揉陆溪禾的头,“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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