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江照雪散漫地扯出一抹笑,“连你们都不怕报应,我又怕什么?”
他可不认为萧霁是真的为自己的皇兄抱屈。
但凡萧霁对自己的皇兄有几分真的兄弟情谊,又如何会将萧昭当做自己拉拢太子旧部的傀儡。
所谓灵位,不过是借口。
用兄弟情谊来填补他妄图篡位谋反的缺口,以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好似自己做这一切只是为皇兄报仇。
情深义重,萧濯能演的那样像,萧霁自然也能。
“臣告退。”江照雪敷衍地扶手作揖,转过身,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却始终未曾被昏暗的黑影吞没,如一抹冷冽而削薄的月光。
走出诏狱时,哪怕江照雪只是进来送圣旨,都不由在日光照过来的瞬间,生出恍若隔世的错觉。
“大人!”无杳瞧见他,连忙道。
江照雪走上前,颔首道:“走罢。”
皇宫外相府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无杳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谁知指尖刚挑开车帘,马车内便突然伸出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用力往里一扯。
江照雪在无杳的惊呼声里,跌入了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
低沉的嗓音贴着他的耳尖钻入脑袋,“去诏狱了?”
刚报复完杀姐仇人的松快心情荡然无存。
他拧眉扯开男人搭在他腰间的手,起身整理被弄乱的衣襟,“你怎么在这?”
“什么叫做我怎么在这?”萧濯气笑了,“我在马车里等了你两个时辰。”
江照雪没理他,抬手将玉冠扶正,袖袍自然落下去一截,露出被抓红的手腕。
萧濯盯着那一圈绯红,喉结滚了滚,哑声道:“娇气。”
“公子,您没事吧?”车帘外传来无杳小心翼翼的声音。
“无事,走吧。”江照雪淡淡说完,掠过萧濯坐到车厢最里面的软垫上,刚拾起桌案上的书册,对方又紧跟着凑过来。
“整日看这些书有什么意思?不如做些更有趣的事。”萧濯湿热的鼻息喷洒在他耳尖,掌心亦试探地再次搭上他的腰,轻轻捏了捏,带着无声地引诱。
江照雪冷下脸,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把手挪开。”
萧濯定定看了他片刻,轻哼一声,直接将他搂进怀里,“昨夜就与你说了,不要去诏狱,那里那么脏,你定会受不了。现在不高兴了,就冲我发脾气?”
“我不去,如何为阿姐报仇。”江照雪冷声道,并未解释,他不高兴并非诏狱,而是好不容易高兴了,转头又瞧见讨厌的人。
“好吧。”萧濯半眯起眼,鼻尖蹭着他鬓边的发丝,深嗅一口冷香,情难自禁般执起他的手,于手背落下一吻,“那你如何才能高兴起来?”
“想哄我高兴?”江照雪抽回手,斜睨他一眼,“就凭你?”
萧濯又重新把他的手拽回来,犬齿咬了咬他的小指,方才餍足地松开,“想要什么,只要你想要,只要我有。便是没有,我也能为你寻到。”
“我要观星台上,最亮的那颗夜明珠。”江照雪凑近他耳边,缓声道。
观星台上九九八十一颗夜明珠,皆是由匠人精心挑选,大小模样皆无甚差距。
怕是不等萧濯挑出最亮的那一颗,就被骁翎卫绑到了陛下面前。
敢觊觎观星台上的东西,与觊觎皇位无异。
第40章 世间独一无二,赠与心上人
最好也能让萧濯在诏狱里住下,就在萧霁隔壁牢房。
“就这个?”萧濯嗤笑一声,“等着。”
说完便掀开车帘离开。
无杳探进一个脑袋,“大人,我们要不要……”
江照雪冷声打断:“不必等他,回相府。”
“好。”
马车平稳朝相府赶去。
江照雪踏入酒宴时,已是酒过三巡,但并未有任何人表露不满,反而在他出现的瞬间,一个个都笑脸相迎。
那些称赞他前途无量的大臣里,前世也曾将废后的折子递到萧濯桌案前。
人心,从来这样分明。
“阿雪。”萧觉端着酒杯上前,笑吟吟地望着他,“怎么来得这样晚?”
“替陛下送了道圣旨去诏狱,便晚了些。”江照雪接过无杳倒好的酒,与他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冷白的面颊肌肤霎时染上绯红,但眼眸仍旧清明。
“诏狱?”萧觉微微皱眉。
“殿下不必担心,臣并不像你想的那般脆弱。”江照雪将酒杯递给无杳,淡声道。
萧觉失笑,与他一齐往里走,在桌案前坐下,眸光扫过他空荡荡的身后,自然地扯开话头,“还以为四弟会与你一起来。”
给葡萄剥皮的指尖顿住,江照雪抬眸,“何出此言?”
“也没什么,就是方才出宫来相府时,恰好撞见四弟的人将十七引开,然后他便钻进了你的马车。”萧觉笑了笑,“但我知晓你向来不喜旁人碰你的东西,四弟似乎对你而言尤其特别,应是经过你的允许才这般,我便没多管。”
江照雪讥诮一笑,捏着葡萄送入口中,“他的确特别。”
特别到想要其生不如死。
萧觉眸光一暗,又喝了一杯酒,自顾自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江照雪。”一道不情不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江照雪抬头,与憋着怨气的萧朔对上视线。
“三殿下有事?”
这次宴会从头到尾江照雪都没在意过,名单也是父亲与阿姐准备。
但来与不来,皆由宾客自愿。
萧朔会来,的确在他意料之外。
他侧目瞥了眼不远处,萧宁从隔开男女宾客宴席的屏风边缘探出脑袋,正朝萧朔使眼色。
看来的确非自愿。
“这是我二……是我给你准备的贺礼。”萧朔手探进袖子里,从中摸出一个花纹精致的木盒,放在江照雪桌案上,继而扭过头,“本皇子亲手送的贺礼,你就偷着乐吧。”
江照雪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枚镶着光珠的尾戒。
只一眼,他便能看出这绝非凡品。
萧朔麻木着脸,将提前背好的吉祥话说出口:“光珠缀于指上,掌管光明的神仙便会赐下福泽,保佑你日后前途亦光明灿烂。”
既是贺礼,便没有不收让宾客难堪的道理,只是江照雪从不喜欢欠旁人什么东西,只得在心底暗暗记下,来日再回赠。
“多谢。”江照雪在萧觉讶异的目光下,指尖捏起那枚如鸽子血般鲜艳的戒指,缓缓戴在左手小指上,“殿下所赠,臣自当爱惜。”
赤色光珠缀在指节上,如新雪中探出枝头的一朵红梅,灼然鲜妍,让人挪不开视线。
“哼,算你识相。”萧朔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待人走远,萧觉替江照雪挡了了三波酒,又望向他,笑了笑,“早知你也会将这些饰品戴在身上,我便不送什么前朝才子的丹青了。”
目光随之又落在他那截雪白如玉的小指,意味不明道:“红色的确衬你,二皇妹的眼光向来不错。”
江照雪的手从桌案上收回,藏进袖子里,“殿下何必转弯抹角,也不嫌累。”
萧觉无奈叹气,正欲说话,一枚暗器忽而破开窗户纸,沿着宴席过道那一排摆放整齐的灯芯笔直射过去,暗器所到之处,黑暗吞没人群。
“怎么回事?!”
尖叫喧闹绞成一团,原本谈笑风生的宾客尽数失态。
“公子莫怕。”十七亦破窗而入,挡在江照雪面前,抬手抽剑。
谁敢在相府的宴会上闹事?
江照雪似有所感,抬头朝门口望去。
只见某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踏着零碎的月色,狭长深邃的眉目在银色光辉下竟显出几分温柔。
何来银色光辉?
江照雪目光下移,落在男人手中的夜明珠上。
黑暗中的宾客瞧清了萧濯的脸,刚被震慑,又不安分地哗然一片。
“四殿下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怎么这么像夜明珠?”
“这……这夜明珠不会是那里的吧?”
“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待会他若是将夜明珠往人群里扔,记得躲远些!躲不开,他没事,我们就可别想活了!”
此起彼伏的惊呼里,萧濯终于走到他面前,一把扯出他掩在袖中的手,将那颗沾染上温热的夜明珠放在他掌心。
“喏,观星台最亮的夜明珠。”萧濯直勾勾盯着他。
“竟真是观星台的!他……他疯了吗?这回陛下定会震怒的!”
“你小声点吧,你要找死便凑上去说,别拉上我们!”
江照雪像是听不见周围嘈杂的声音,只是淡淡道:“你如何就能确定,它就是最亮的?”
“很简单。”萧濯低声笑了笑,“只要将其余八十颗夜明珠都捣碎,它自然就是最亮的。”
“世间独一无二的夜明珠,喜欢么?”
疯子。
“荒谬。”萧觉走上前,脸上没了一贯的笑意,“四弟,你若想讨阿雪喜欢,送些别的都好,何必要让阿雪被陛下迁怒。”
他很了解自己那位父皇,哪怕这夜明珠不是江照雪所拿,却也是因为他萧濯才去偷夜明珠。
江照雪倒是不惊讶萧濯真的敢上观星台,只是从皇宫到相府,他做马车都用了半个时辰,而萧濯从离去到赶回来也只用半个时辰。
再加上航萧濯袖口上的血迹,这足以说明,对方采用了时间最短的一种法子——明抢。
重来一世,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无人敢冒犯的帝王么?
他微微侧过头,用阴影挡住自己唇角上扬的弧度。
没错,就是这样,为了所谓的爱情自掘坟墓,最后不但没得到爱,就连皇位也再也不属于他。
第41章 江照雪,你竟然为了一个男宠凶我
“我凭本事得来的夜明珠,太子殿下管得着?”萧濯不是不知晓自己这般行事虽如往常般放肆,却已然踩在了宣熙帝的禁忌上。
但他没错过方才江照雪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想,博心上人一笑,这是值得的。
“你想如何,我的确管不着,也不想管。”萧觉拧眉道,“但连累阿雪,便不得不管。”
“不劳操心。”萧濯低头望向江照雪,笑着哄道,“放心,我不会连累你。”
“谢殿下好意,夜明珠虽好,但相府太小,的确装不下它。”江照雪就差没说,赶紧将这烫手山芋拿走。
他本来也没想过,要将萧濯的贺礼留在相府碍自己的眼。
“真不要?”萧濯挑眉。
江照雪冷冷扫了他一眼。
“好罢。”萧濯轻叹一声,从他手中接过夜明珠。
下一瞬,那颗夜明珠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徒手捏成了碎片。
黑暗里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众人,又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离萧濯远了些。
心中难免嘀咕,这江家嫡子好不容易戴罪立功得了陛下赏识,偏偏惹上这么个瘟神,未免太倒霉了些。
这会子,已经有侍从重新点上灯,宴席间重回敞亮。
谁也没再提方才的事,宴会继续,却因萧濯在的缘故,大部分都收敛了许多。
却也有个别酒喝多了,被壮大了胆子,大着舌头与邻桌的宾客说话,声音在酒气的熏染下越来越大。
“要我说,如今的官场,又有几个是完全凭着自身本事闯出名堂的?若你我也能有位事事帮衬的好父亲,长得再俊俏些,又何愁无人赏识?”
此话不曾指名道姓,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知晓其意有所指。
但说话的人早已醉了,意识不到自己不慎说出了心底话。
江照雪面色如常,像是不曾听在耳中,又吃了一颗葡萄。
前世他听过的流言蜚语,可比这难听千倍万倍,早已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而他听不见的地方又会有多不堪,他亦不在乎。
萧觉面上笑意微冷,便要起身,被江照雪按住,“今日是相府招待不周,殿下勿怪。”
“大理寺少卿的嫡子,怕是平日里便没少听自己父亲如何说你这位同僚。”萧觉淡声道。
江照雪没说话,一旁死皮赖脸坐下的萧濯仿佛充耳不闻,只埋头给他剥了一盘虾肉,“晚膳都没吃什么,光吃葡萄,待会夜里又会肚子难受。”
话语间,是萧觉从未见过的亲昵。
他垂下眼,亦不动声色给江照雪倒了一杯茶,“喝杯茶散散酒气。”
江照雪接过那杯茶,浅嘬一口,然后指尖端起那盘虾,侧头唤道:“十七。”
十七走上前,冷酷地看了萧濯一眼,“公子?”
“拿去垫垫肚子。”
十七眼睛一亮,“公子还记着我爱吃虾?”
“嗯,饿着肚子太久,夜里会难受。”江照雪淡声道。
萧濯:“……”
他亲手剥的虾,江照雪不但不领情,转身就给了旁人?
这暗卫肚子会饿得难受,他心里就不难受了?
察觉到他蓬勃而发的怒意,江照雪轻飘飘扫过来一眼,“殿下的心意,臣心领了。”
心领了,身体却不领。
萧濯绷紧了牙关,忽而又闻江照雪低低咳嗽了两声。
他倏然就替他想好了说辞。
江照雪每日都要喝那么多补药,定是与虾犯冲,才不得不转手赠给旁人。
若只是单纯不想吃他的虾,为何不直接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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