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相闻言冷哼一声,“他连你的画像都敢拿出来比较,真当那些有心人不会多谢?若非他是陛下,老夫非得将这个兔崽子揍一顿不可。”
他尽心培育出来的孩子,日后前途无量,若是入了后宫,他都不知该如何与亡妻交代。
“陛下还年轻,自然就不肯听劝。”江照雪扯了扯唇,“待日后皇位无子嗣继承,便会后悔。”
“作为臣子,自然要替陛下分忧,免得他日后后悔没能早些诞下子嗣。”
第65章 我从未后悔过任何事,唯独萧濯,我很后悔
“行了啊,好端端吃饭,提他做什么?”江照璧不悦开口。
江照雪眉头微动,“阿姐似乎……不太喜欢陛下?”
“也不知为何,见到这小子第一眼就烦得很。”江照璧嘟囔一声,“莫不是上辈子他欠了我钱?”
“就算没欠钱,就他盯着你那发绿的眼珠子,就够我生气了!”江照璧一想起自己家的白菜被人盯上,更是双目染上火气,狠狠将那筷子摔在桌子上。
“阿雪,你可千万别被帝王家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情哄走了,当今陛下的母妃容妃,以前在王府时也是最得宠的侧妃,后来先帝登基,选秀那么多次,那么多美人,总有那么几个他喜欢的,后来一颗心就分成了几块,将人废了送去冷宫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照璧神情认真起来,“这些年我在端王府都觉得不自在,更何况是那吃人的皇宫?阿雪,阿姐还等着看你在朝堂上闯出一片天地呢。”
“阿姐说得对。”江照雪垂眸,端起手边的酒杯,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我不会那么傻了。”
江照璧这才松了口气,虽觉着他末尾那个字有些奇怪,也没多想,又重新扬起笑容,“好啦,这可是我亲自准备的菜,再多吃些。”
酒过三巡,虽有无杳在旁再三叮嘱他身子弱,得少喝酒,但江照雪多年不曾与家人这样吃饭,难免贪杯。
阿姐亲手酿的葡萄酒,还是记忆中最令人沉醉的味道。
江照雪放下酒杯,左手撑着头,半阖着的眼睛里漏出点点迷离潋滟的水光。
“说了少喝些,你这小馋猫,怕是又醉了。”江照璧自己也醉了,指着江照雪咯咯笑个不停。
江相默默将桌上那碗无人动过的米饭与鸡汤放入准备好的食盒里,吩咐一旁你的侍从:“将他们扶回去,熬些醒酒汤。”
无杳应了声,连忙上前扶起江照雪,“大人,先回去罢?”
“嗯。”江照雪低低应了声。
待走过一处池塘,秋风迎面吹来,又好似酒醒了些。
江照雪忽然就站住不走了。
“大人?怎么了?”无杳疑惑探头去瞧他,却又在触及他如琉璃般剔透易碎的眸子后,怕自己被吸进去而立马避开。
江照雪被酒意影响,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玉兔坠子,下面还坠着青色流苏,然后塞进无杳,“逐月节礼物,一个给你,还有一个……你替我出宫,放去十七坟前罢。”
“啊?”无杳更疑惑了,转头看了眼从树下跳下来的十七,“大人,十七这不是还在这里么?”
十七才不管那么多,急切地从无杳手里抢走另一个,冷哼道:“这有什么,就是为公子死一次,十七也无所畏惧。”
江照雪缓慢地眨了眨眼,对他们摆了摆手,“今日便不用守着我了,去玩吧。”
说罢,便兀自举步朝重雪院行去。
身后,无杳本是不放心想要跟上去,谁知江照雪一推门走进去,便反手锁上了门。
他贴在门上,没听见什么磕着碰着的声响,方才松了口气,只好对十七道,“待会醒酒汤好了,你从窗户里给大人送进去。”
十七抱着剑,低头望着掌心的玉兔坠子,指腹爱不释手地来回摩挲。
“你有没有发现……”
无杳:“什么?”
十七悄悄勾唇,将玉兔坠子小心翼翼贴身藏好,“我的兔子,比你的好看。”
无杳:“……”
……
屋中,江照雪刚踏进来,便与某个滚烫而宽阔的胸膛撞了个满怀。
男人的手穿过他腰间,顺势扣上了门栓。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萧濯一手稳稳将他抱在怀里,身上是一袭黑色的交领长袍,领口微微袒露,正好贴在怀中人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上。
鼻尖的龙涎香,令江照雪不禁拧眉,便要抗拒地把人推开。
只是他四肢绵软无力,反而被人打横抱起,往内室走去。
待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被褥中,他才不紧不慢回答方才的问题:“因为高兴。”
未曾想到他会好好回答自己的问题,萧濯蹲下身,一边帮他褪去鞋袜,一边勾起笑意,“与家里人吃顿团圆饭,就这样高兴?”
“不是。”酒劲后知后觉涌上额间,江照雪阖上了眼皮,“因为萧濯无家人吃团圆饭,比阿柴还可怜,我很高兴。”
萧濯:“……”
萧濯气笑了,起身,又弯下腰,伸手,粗糙的指腹捏住他下巴,烙下几点红印,“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江照雪定定看了他几息,吐出两个字:“萧觉。”
萧濯:“……”
又是萧觉!又是萧觉!
萧濯此刻恨不得马上回宫,将那则特赦的圣旨撕烂!
“没想你到死了这么多年,竟还能出现在这里。”江照雪显然在酒意下,前世今生的记忆已经错乱,自顾自道,“当初你劝我里萧濯远些,我不屑一顾,如今,也有些后悔了。”
“我从未后悔过任何事,唯独萧濯,我很后悔。”
萧濯闭上眼,低头抱住他,指尖微微颤抖,“阿雪,别说了。”
江照雪却没听见他的话,盯着上方淡青色的床幔出神。
巫山殿的床幔也是这样的颜色。
每一日睁开眼,他都会有一种,如今重生不过是一场梦的错觉。
梦醒来,他又回到了那座禁锢了他一身的巫山殿。
其实这种悔意,并非是萧濯将他禁足的时候才有的。
只是他太骄傲太倔强,不肯承认自己亲手教出的枕边人也会有变心的时候,于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曾自我安慰过无数次。
他第一次对这段感情产生质疑,似乎也是宫中的某次逐月节。
他记得自己在殿中准备了一桌好菜,还有一叠亲手做好的月团,却迟迟等不到萧濯的身影。
后来才从御书房的宫人那里得知,西北战时吃紧,云有行已在战线上坚守一月有余,朝廷的粮饷却迟迟没有送达,因为送粮饷之人半路遇见劫匪不战而逃。
他本是生气萧濯竟连这样的大事都瞒着他,乍听此事,也不由担心。
第66章 月亮哪有阿雪白啊?
于是他便将菜都放入食盒,亲自往御书房送去。
刚至殿外,便被李来福拦住。
“君后,陛下事务繁忙,谁也不见。”李来福脸上笑眯眯地,却胆敢拦住他的路。
宫里从没人敢拦他的路,谁给李来福的胆子?
似乎除了天子,也没人能给他这样的胆子。
江照雪冷冷扫了他一眼,“是萧濯亲口说过,我来了也不见?”
李来福面上一僵,“这——”
不等人说完,他已然不耐,“我素来不喜欢将话说第二遍。”
李来福不敢再与他争执,不甘地退至一旁。
江照雪径直走了进去,刚将那碟月团端出来,正想劝他,吃个饭用不了多少时间,那碟月团就被男人看也没看尽数拂在了地上。
“朕不是说了,不要来烦朕?!”
就连台下的大臣都低头噤声不敢言。
以往,不论君后何时来,不论做什么,陛下向来是纵容的,怎么如今刚将人从相府迎回来,两人又闹了矛盾?
江照雪淡淡扫过地上滚了一层灰的月团,没说话。
他感受到帝王抬头后微微僵住的眼神,心中为对方找好了借口。
萧濯脾气一向不好,方才不知是他才发了火罢了。
“一个运粮饷的人安排了这么多日都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六部都是吃闲饭的么?”他淡声扫向龙椅下首的大臣。
“君后不知,从上云京到北境,一路上山路险峻,总有盗匪出没,此事得寻一个对路途熟悉之人方可。”一位大臣出列道。
恰巧,科举之前,江照雪就曾被云有行哄骗出京一路北上,对路途算得上有经验。
可他认为顺理成章之事,却被萧濯强硬否决。
待大臣都纷纷告退,江照雪方才冷声质问:“为何我不可以去?不过是送一趟粮草,比起派一个废物,不如我去。”
“你是朕的君后,怎可离宫?”萧濯怒气未消,“朕不管,后宫不可干政,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待在朕身边。”
江照雪冷笑:“萧濯,你莫不是真把我当成一个离了你就活不了的金丝雀了?别说送粮草,便是上战场帮云有行排兵布阵,我照样当得。”
萧濯豁然起身,打横将他抱起就往内殿走去,不顾他手里被打翻在地的碗碟。
逐月节本是团圆的日子,可他连精心准备的膳食都未来得及与心爱之人享用,就被对方禁锢在榻上,只能从窗棂的间隙间瞧见一轮圆月。
“阿雪在看什么?月亮么?”耳边是男人混账的笑声,“月亮哪有阿雪白啊?”
过了一会,又笑着补了一句,“也没有阿雪软。”
分明已经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可萧濯在床事上仍旧横冲直撞,仿佛和风细雨永远不能满足他的欲望。
江照雪被逼出眼泪时,心头头一次诞生了怀疑。
这般折腾他,竟只是因为他念了别的男人的名讳,只因为他表露出要离宫的念头,萧濯真的爱他么?
但意乱情迷间,他看见帝王满眼痴缠只装得下他一人的眼睛,又认为定是爱的。
只有爱,才会是唯一吧?
回忆逐渐淡去,江照雪酒也渐渐醒了。
近在咫尺的男人,与回忆里的面孔逐渐重合。
他面无表情抬脚,将人踹下了榻。
“陛下光临相府,臣有失远迎。”他敷衍又冷淡地开口,垂眼睥睨萧濯。
萧濯神色莫名爬起来,重新爬上床榻,与他四目相对,“你方才念了云有行的名字,你在想什么?”
逐月节想起的人,都是重要之人。
所以在江照雪心里,云有行比他都要重要。
“我想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江照雪拧眉,扭头躲过他过分炙热的鼻息,面色虽冷淡,但酒气未完全消散,面颊还染着红霞,“即便你是天子,也无权干涉臣子的私事。”
萧濯眼中妒火中烧,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一手扣在江照雪后颈,蓦然低下头,唇瓣含住了那纤细脖颈间突出的喉结。
落在被褥上的,白皙修长的指尖骤然攥紧。
哪怕江照雪再抗拒,可微颤的喉结仍旧无法遮掩,他并非毫无反应。
“阿雪这里,还是那样敏感。”萧濯哑声道,托在他后颈的指腹捏了捏。
江照雪掀起眼帘,一巴掌狠狠甩在他的脸上,迫使他偏了头。
“萧濯,你真让我恶心。”
他一点一点,用帕子擦去了脖颈上的湿润。
那处皮肤又白又薄,很轻易就红了。
远远望去,就像被人吮红的一样。
萧濯直勾勾盯着。
一巴掌加一脚,换一个吻,也值了。
他果然还是无法与江照雪两不相干。
他不是柳下惠,也不是受过训练的犬,做不到闻着肉味还能无动于衷。
更何况眼前还是他失去多年的心头肉。
“阿雪,你这几日都没穿白衣了。”萧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粉蓝色的衣袍上,微微一暗,“你以前从不穿这样鲜活的颜色,是我让你穿才穿,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江照雪没忍住,唇角扯起讥讽的笑,“是不是因为没放下你,才重新穿起这样的衣裳?”
萧濯没说话,但那样炙热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你错了,正是因为不在乎了,所以我可以毫不介意与你的曾经,坦然改变自己的喜好。”江照雪淡淡道,“我如今喜欢这样的颜色,便何时都能穿这样的颜色,萧濯,你不值得我去介怀什么。”
曾经是萧濯逼迫他这样穿不错。
但如今这样鲜活生动的颜色与花样,代表着应是他重获新生的今生,与萧濯无关,
萧濯无声攥紧了拳,低着头,像是又泄了气的犬。
“大人?”屋外的无杳应是闻见了他将人踹下榻的动静,轻轻叩响了门,“大人您醒了吗?有没有摔到哪里?”
见江照雪欲起身下榻,萧濯率先一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栓。
门从外面被推开,无杳一抬头,就对上帝王阴鸷的目光。
顾不上海派,心头已是一阵恐慌,连忙就端着醒酒汤往里面去,待瞧见榻上衣裳整洁的江照雪,他终于松了口气。
吓死他了,差点以为他家大人被占了便宜。
第67章 一步错,步步错
江照雪接过醒酒汤,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喝完,稍稍不慎在唇上残留了几滴汤水,某人灼热的目光便从一侧投射过来。
这么多年,萧濯急色的样子当真是毫无长进。
“陛下还不走么?”江照雪掀了掀眼皮,将手里的龙碗放在无杳端着的漆盘上,“相府可没有备陛下的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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