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说你很爱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他伸出手,指尖捏住男人下巴,冷冷打量这张前世无数次为之心动的俊脸,“如今我只是想要陛下为我生个皇子,陛下为何就不肯了?”
“天子一言九鼎,陛下自己说过的话,如今是要食言么?”
萧濯怔怔望着他,心早已被眼前之人扎成了马蜂窝。
“今夜月色正好,臣便祝愿陛下与六妹亦能花好月圆,莫负良宵。”江照雪抬手轻轻推开身前的男人,站起身敷衍行了一礼,转身往屋外去。
萧濯欲追,却被十七拦住,只能眼睁睁望着那抹身影从门缝里彻底消失。
“阿雪……阿雪你别走……”
“陛下,让臣女伺候您就寝罢……”
“滚开!不准你碰朕!朕要阿雪,朕不要你!”
……
屋中如何喧闹,江照雪并不在意。
书房里,无杳侧立桌案替他磨墨,看着他拿出那则空无一字的圣旨似要落笔,终于忍不住道:“这空白圣旨比免死金牌都要有用,大人真的就要现在用掉么?”
一气呵成写完册封的圣旨,江照雪搁笔,静待笔墨风干时,淡声开口:“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待六妹入了宫,生下皇子,还需要什么空白圣旨。”
无杳想起方才陛下那副如同贞洁烈妇的模样,嘴角微抽,“我怎么觉得,事情未必能如大人所想那般顺利。”
江照雪看了他一眼,眼中浮现深思。
不顺利?为何会不顺利?
前世萧濯分明口口声声皆是为了他放弃六宫没有子嗣,如今他亲手奉上,怎么瞧都该是喜不自胜。
至于那副宁死不从的样子,谁知不是装出来的?
“六妹这些时日由府中嬷嬷悉心教导,便是与上云京的闺阁女子相比,也能称得上一句才貌双绝,他还有何不满意?”江照雪冷笑一声,“难不成,他还真想要天上的仙女不成?”
论他如何想,都想不出萧濯不情愿的理由。
若是不情愿,前世又为何要屡次在面前抱怨不满?
“待明日清早,西厢房的灯歇了,你便将圣旨送进去。”江照雪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浅嘬,冷茶入口,更觉清苦,“连圣旨都替他写好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肯封妃?”
无杳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觉着,自家大人肯定不会错的,乖乖将圣旨收好,“好的,大人。”
江照雪神色稍缓。
若实在寻不到合适的人选,他也不会强人所难,逼迫一介女子去爬萧濯的榻。
但既然六妹有野心,作为兄长,他不介意送人入宫,反正有江家在前朝为她坐镇,绝不会像他前世那般不如意。
“夜深了,无杳也早些歇息。”江照雪揉了揉眉心,困倦地阖上眼。
“那我打些热水,大人沐浴完,便早些歇息罢?”
“嗯。”江照雪懒懒应了声。
今夜无梦,算是重生以来第一个还算安稳的觉。
醒来时,天边隐隐泛着白,却还未完全亮起。
无杳端来朝食,让他垫了肚子,李太医随即就来了。
“大人的身子还是老样子,反正老夫说再说,您也不会放下繁忙的政务去多歇几个时辰。”李太医把完了脉,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口中没好气地说。
“马上便要入冬,再不调理好身子,多半又是要在床榻上躺到冰雪消融方才能下榻,这刑部事务对大人而言,难道比自个的身子还要重要?”
若是前世,江照雪自然会觉着身子重要,因为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多陪萧濯过几次除夕。
但如今,他只知道,若无权无势任人宰割,便是生不如死。
知他听不进,李太医叹了口气,无奈离开。
无杳送人到门口,见西厢房的灯熄了,便捧着圣旨,唤来庭院里练剑的十七,让他打开锁住的门。
“大人只让你守好,谁让你把门也锁上了?”
十七抿了抿唇,冷冰冰道:“不锁,会跑。”
第72章 阿雪,我愿意此生所有为聘
“啊?那位江姑娘……可是连大人都夸她才貌双绝,陛下为何要跑?”无杳看着他不情不愿开锁,压低声音小声道。
即便他日日跟在江照雪身侧,知晓这位陛下与他们大人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天子三宫六院,又怎么可能只爱一人呢?
十七斜睨了他一眼,不太高兴,“谁知道呢,或许是做戏做到自己都信了。”
“你说你……”无杳急急忙忙去捂他的嘴,“小点声,要是被听了去,万一迁怒大人怎么办。”
“晚了。”十七慢吞吞道。
无杳心生不妙,“怎么了?”
十七:“昨夜他想破门,我在门外,该说的都说了。”
反正之前针锋相对时,公子也是站在他这边的。
公子都不怕,他也不怕。
无杳:“……”
罢了,不都是说女子是温柔乡么?说不定那位陛下一夜过后,就不怪罪了。
无杳推开门走进去,十七紧跟其后。
可刚看清里面的场景,两人皆愣在当场。
……
“大人!”
千鲤池旁,江照雪披着纯白大氅,长发半束,半垂着眸子,正独自给池中那几尾红鲤喂食,便闻见无杳惊慌失措的喊叫,散鱼食的手霎时顿住。
他扭过头,淡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是陛下他……为了不让江小姐碰他,捅伤了自己,如今屋中乱糟糟一团,李太医与十七想要先将人扶去榻上,但是陛下不准任何人碰他。”无杳喘着气,显然是匆忙跑来,“大人去看看吧!”
江照雪拧了拧眉,跟着去了。
刚踩上西厢房外的台阶,屋中浓烈的血腥气便迎面扑来。
江照雪眸光微顿,脚步放缓,慢慢走了进去。
屋中桌椅倒了一地,六妹早已离开,唯有男人高大的身影屈膝坐在角落里,低垂着头,额发下垂,遮住了眼睛。
而男人手中,是那柄染了血的贴身长刀。
江照雪并未马上走过去,在原地看了半晌,心中浮起复杂的情绪。
萧濯,这又是想做什么?苦肉计么?
“陛下。”他闭了闭眼,淡声开口,“您究竟……在闹什么?”
他已经如萧濯前世所愿,为何还要如此呢?
角落里,萧濯听见他的声音,终于抬起了头。
零碎额发下,如鹰隼般的黑眸布满血丝,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像是要碎了。
前世,江照雪最见不得他这般可怜伶仃的模样,每每见了,要么心软,要么心疼。
“阿雪,你过来。”萧濯的嗓音亦宛如声嘶力竭后的沙哑,“我有话与你说。”
江照雪淡淡睥睨着他,步伐从容走近,却在离他两步之处停下,雪白缎靴边缘染上零星的血痕,“陛下想说什么?对臣的六妹不满?还是对臣不满?”
“又或者,是要说昨夜臣逼迫您的罪名?”
“……”萧濯手微微用力,撑着刀站起身,走到江照雪面前时,又蹲下身,捻着袖角替他擦去鞋尖的血迹,“逐月节那日,我从未想过要扫你与家人赏月的兴致,我只是想在你瞧不见的地方,看看你……”
“只是未曾料到我会晕倒,才误打误撞……”萧濯阖上眼,敛住眸中沉痛,“对不起,终究是我的错。”
江照雪后退一步,抽离了被他触碰的脚,“若陛下无其他事,还是先让太医瞧瞧,或者臣命人送您回宫。”
说罢,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突然冲过来的男人紧紧攥住了手。
江照雪回过头,目光落在萧濯抓他的手上,是那只不曾握刀的手,没有半分血迹。
“阿雪,我没让她碰我,我只是砍了自己一刀,她吓到了,就没再敢靠近我。”萧濯抬眼,直直望入他眼底,“阿雪,我是干净的,你……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江照雪唇瓣微抿,试图挣开手,没挣动。
“还有……还有云有行,对,我已经特允他回京了,本是准备保密,留给你的惊喜。”萧濯语无伦次起来,“你别生气好不好?只要你高兴,每年年节除夕,我都让他回来。”
“惊喜?”江照雪回望他的眼神里,唯余质疑,“只是如此?”
“当然。”萧濯急切应道,“我可对天发誓,若有隐瞒,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江照雪讥诮勾唇:“陛下忘了么?这样的毒誓,您当年也曾在臣面前发过。”
“……”
萧濯怔住。
何时说过呢?
依稀记着是那年平湖一带百姓流寇一并起义,由于离北境太远,西北军调度费时费力,他便自请领军前往。
平反归来那日,洗尘宴上,先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要江照雪做他的皇子妃。
不仅先帝大怒,就连太子,二公主,江相,都纷纷站起身反对。
可他要得到什么,除非他死,否则绝不可能放手。
他在养心殿外跪了三天三夜,身上尚且带着两处刀伤,三处箭伤。
那时的他,权势地位通通都不想要,就想要江照雪。
那夜的雪尤其大,那夜的风也尤其冷,但他一想到江照雪,想到那人的模样,心却热得如沸腾之水,又何惧风雪。
但他未曾想到,江照雪竟会亲自来看他。
还是那副苍白清冷的模样,披着貂毛大氅,手里提着手炉,若是他早已热得满头大汗,可那人,却连半分血气都难染上,几乎要融进大雪里。
“为何要这样做。”江照雪站在书童撑着的伞下,自上而下睨着他。
“因为我心悦你,我想与你从朝暮到白首。”萧濯跪在地上,抬头仰视他,眼神里有火苗在乱窜,“江照雪,我愿以此生所有为聘,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江照雪并未回答他,只是垂眸望着他,眼眸永远隔着一层冰,让人瞧不清里面到底是欢喜还是厌恶。
后来萧濯便很没出息地晕倒在了雪地里,心想着自己怎么就在江照雪面前丢了脸。
可待他醒来,却发觉自己躺在榻上,盖在身上的褥子带着熟悉的冷香。
“太医说,你差点就醒不过来。”江照雪扫了眼他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冷冷道,“满身的伤不去治,还去淋雪,命都不要了?”
萧濯记起,就是那日醒来,他为表明真心,发了毒誓。
第73章 违背誓言,不会有任何报应
可哪怕他发了毒誓,掏出心肺来,他也从未想过那位所有人都可望不可即的高岭之花,竟会真的下凡奔他而来。
就像一块天大的馅饼砸在他身上,让他失了智,昏了头。
追忆回笼,耳边继而响起江照雪冰冷的声音。
“陛下当时发誓,此生只爱我一人,永不变心,永不欺瞒,永不背叛,若有违抗,五雷轰顶,死无全尸。”江照雪抽回被他攥住的手,掸了掸袖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斜睨他,“如今陛下依然好端端站在臣面前,可见违背誓言,并不会有半分报应。”
“你又怎知不曾有半分报应……”萧濯轻声呢喃,眼瞳有些涣散。
江照雪拧眉:“什么?”
“没什么……”萧濯闭了闭眼,咽下喉间苦涩,“阿雪,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唯独……唯独我无法接受,你要将我推给旁人。”
“那不是旁人。”江照雪淡淡道,“那是我的族妹。”
“一个能为你诞下皇嗣的白衣佳人,你为何还要闹成这样?”
萧濯站起身,下意识伸手想要握他的手,又蜷起指尖,竭力忍耐住,“我从未想过要子嗣,也从未想过要纳妃。”
“是么?”江照雪不为所动,“若你不曾想过,又为何要屡次在我面前提起,屡次抱怨,屡次让我难过呢?”
“陛下又为何在臣面前,不再称‘朕’了?分明前世也不曾这样,如今何必再委曲求全。”
萧濯:“我承认……我那时因想逼你离宫,所以故意伤了你的心,但我不是真心的!我——”
“陛下不必说了,既然还能自己站起来,想来也无甚大事,臣便不送陛下回宫了。”江照雪打断他,已不想再听那些听倦了的解释,转身走了。
这也不是真的,那也是有苦衷。
可有时,真真假假又哪里有那样重要。
他踩着台阶下来时,余光一瞥,瞥到那位暂居相府的族妹。
少女显然是吓坏了,衣袍沾了血也忘记换,仓惶的目光一与他对上,便匆匆上前。
“堂兄……我……”
江照雪扭头吩咐无杳,“先带六妹去沐浴更衣,再让李太医把把脉,开几副宁心安神的药。”
等人更衣时,十七前来禀告,“公子,陛下走了。”
“走便走了。”江照雪搁下手里的书,抬眸看他,“十七为何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十七沉默片刻,又走近了些,蹲下身,上身依偎在他膝前,“我只是在想,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那个人到底对公子做了什么,才至于如今,哪怕卑躬屈膝求公子原谅,公子都不曾有半分动容。”
“公子那样面冷心软的人,平日里十七犯了错,最多不过是用膳时不给肉……那个人肯定做了很过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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