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萧濯为了昭示对他的恩宠,巫山殿中不论吃食还是旁的,都只管用最贵最稀罕的。
江家知晓他喜好的不外乎那几个亲近之人,不会告诉萧濯。
所以那么多年相处,萧濯从一开始就能知晓他的喜好,只是还自以为地赐下恩宠。
现在想要挽回他,就知道用心了?
江照雪没了逗狗的心思,面无表情放下茶盏,冷声道:“刑部下午还有事,臣先告退。”
说罢起身就要走。
分明刚刚还吃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萧濯心头焦急,又不得其中关窍,只好不管不顾拽住他的手,蹙着眉,低声下气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
别过脸想要挣脱,没挣开男人紧紧攥住的手,江照雪隐隐不耐,“松手。”
萧濯盯着他拧起的眉,忽而福至心灵,匆忙开口:“我错了。”
“阿雪,我错了。”
江照雪莫名瞅了他一眼,“你又想说什么?”
“以前……以前是我的错,是我自以为爱你,将所谓的恩宠强加在你身上,从未想过你喜不喜欢,从未给你选择与不喜欢的余地。”萧濯不敢松开他的手,唯恐他转身就消失不见,双眸直直望入他眼底,竟带着从未见过的诚挚而清澈的微弱光芒,“阿雪,我知道错了,我现在明白了,我会改。”
“只要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原本侍立在殿中的宫人低着头,不敢看帝王这般卑微求全的模样,无声退了出去。
江照雪没动,仍旧神色淡淡看着他。
可那淡然的眸光中,又似有难以捕捉的一丝怅惘。
“萧濯,其实你欠我的,已用重生还清。”他垂下眼,“你不必再这般用自己的颜面与尊严来讨好我。”
萧濯何尝不知,卑微只能讨来怜悯,讨不来爱。
可那样怎样。
“我心甘情愿。”他语气有些急切,牵过江照雪的手置于自己心口处,“天子一言九鼎,我想做你的狗,任你取乐,从来不是一句虚言。”
“这御书房任何东西,只要你高兴,尽数拿去。”
“阿雪,我宁愿卑微,也想搏一个与你重新开始的机会。”见人久久不语,萧濯上前一步,大手揽在他腰际,高大的身影如同将人揽进了怀里,“阿雪,你比皇位,比天下,都重要。你再看看我,好不好?”
他执着江照雪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上,依恋般轻蹭,“你看看我。”
灼热的吻自江照雪掌心,一路来至他唇边,只差一点,便要含住他的唇。
过分滚烫的气息交缠,熏红了江照雪雪白的鼻尖。
他有些不适,抽回手想要将人推开。
第108章 御书房的门,关了整整两个时辰
下一瞬,某个冰凉的物件,就被对方强行塞进了他的掌心。
江照雪低头看了一眼,是枚以铜浇筑的令牌,其上刻有骁翎二字。
这何尝又不算一是一种投其所好?
“说到做到,我的一切,都属于阿雪。”
沙哑的嗓音剐蹭着耳膜,不待江照雪有所回应,粗粝的指腹便率先一步,小心翼翼捏起他的下巴,炙热的吻堵住了所有刻薄冷语。
上一次接吻,他用一颗藏了情蛊的药,妄图掌控夺走萧濯的一切。
而如今,萧濯甘愿奉上他所拥有的一切。
只是,所谓肌肤之亲,便算能得偿所愿么?
……
一吻结束,江照雪浅淡的唇,已艳丽无比。
他呼吸微促,眼前一切都有些看不清,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大殿里,亮得惊人。
眸底燃烧的火焰,似乎比那场巫山殿的大火,还要热烈。
身上已然没了力气,唯有手里的令牌还被紧紧攥着。
萧濯瞥见了,不由得从喉间发出一声低笑。
“我很好笑?”江照雪冷冷扫了他一眼。
“是我好笑,若能搏阿雪一笑,最好不过。”萧濯低下头,捧着他的脸,万分珍惜碰了碰他靡丽的唇。
下一个喘息间,江照雪发间玉簪被缓缓扯下。
长发如瀑倾泄而下,乱了端方,凭添秀美。
“午后正适合小憩,刑部晚些再去好么?”萧濯哑声道,气息烫得惊人,“内殿铺了厚的被褥,不会冷的。”
“……”
两个时辰后。
御书房外。
“公公,殿中已两个时辰不曾有动静了,陛下真的不会出事么?”小太监面露担忧。
毕竟当初那位江大人在观星台上那一脚,可不曾有半分留情。
黑白坐在台阶上,闻言转过头,阴恻恻道:“说不定早就被江大人打晕了,人已被丢去了火葬场。”
“黑白,你是输不起么?”苟询似笑非笑伸出手,“两个时辰了,你赌输了,莫不是要不认账?”
黑白满脸悲痛,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丢进苟询手里。
“凭什么……他凭什么!我不服!”
“红红都三日没见我了……为何陛下突然就走在我前面了?”黑白抱头埋在腿间,语调幽怨至极。
苟询意味深长一笑:“倒也不见得这回便能得偿所愿,陛下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黑白抬头,一脸迷茫,“这样还不算得偿所愿?”
“江大人又不是被世人偏见所束缚的闺中女子,可没有清白一说。”苟询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须臾后,殿中终于响起帝王沙哑的声音。
“苟询。”
“奴才在。”苟询收敛了不正经的神色,对着殿门俯了俯身,低声道。
“备水。”
苟询:“是。”
苟询抬头,给了小太监一个眼色,“随咱家去备水。”
……
内殿中,只燃着一盏光芒微弱的红烛。
垂落的床幔里,探出一只青筋尚未褪去的手。
指节上咬痕很浅,似乎咬的那人没什么力气,如同幼猫妄图咬人般力不从心。
萧濯下榻时动作放得很轻,身上衣袍松散,露出来的蜜色胸膛上尽是抓痕。
长发随意披散,他走到未被撤下去的午膳前,端起那杯江照雪只喝了一口的茶,一饮而尽。
左脸上巴掌印鲜红刺眼,喉间冷却的绿茶更是苦涩无比,却都遮不住他眸中如同野兽饱餐后的餍足。
“陛下,水备好了。”苟询谨慎地停在殿外问,不敢擅自开门,怕撞见什么要杀头的场景。
“进来。”萧濯淡淡道。
待几个低着头的宫人将盛满热水的浴桶移至殿中,他又不耐道,“放着便行,无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殿门再次合上,他方才走回榻边,挑开帘幔,伸手轻柔抚过那人疲倦紧闭的眉眼。
萧濯小心翼翼将人打横抱起,放入浴桶中。
从全身到每一根头发丝,都被他一丝不苟,洗得干干净净。
只是身上的痕迹,却是如何都洗不掉的。
好不容易消减的渴望,在触及那如红梅覆雪般的痕迹后,又逐渐汹涌而来。
如今他不敢如前世那般肆无忌惮,即便是两个时辰,他也始终是收着的,唯恐伤了人。
江照雪许是太累,安静地躺在热水中,任由他伺候。
只是桶中的人滑腻得如同一块羊脂玉,稍稍用力那玉色就能从指缝间漏出来,洗得也格外艰难。
待一切结束,他又抱着人,擦干水,吹灭蜡烛,重新回到榻上。
床幔再次合上,萧濯揽着人,闭眼装睡,恨不得时间永远就停留在此刻。
……
明月高悬,御书房里灯尚未亮。
江照雪缓缓睁开眼,入眼是一片昏沉的黑,唯一从窗外倾泄进来的月光也被床幔挡在外面。
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后知后觉并无半分酸痛。
想起今日午后如何荒唐地失控,江照雪难得有些懊恼。
“……阿雪?你醒了?”身侧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
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脸,江照雪并未给多余的眼神,只是想起白日纠缠结束后,萧濯似乎趁着他意识不清将要睡去时,喂他喝了什么东西。
否则就他这副身子骨,绝不可能度过两个时辰骨头还未散架。
唇腔中血腥味未完全散去,江照雪拧眉转头:
“你喂给我的,是心头血?”
萧濯沉默片刻,“阿雪,自重生起,你我便因果相连,只要我愿意,我便可替你挡去灾厄。”
只是之前江照雪防备他,他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直觉萧濯还有事瞒着他,所谓挡去灾厄的因果本身绝不止如此简单。
但江照雪并未多问,兀自起身穿衣下榻,淡淡道:“今日之事,不过意外,过了今夜,便忘了罢。”
萧濯本是弯腰替他系香囊,闻言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他:“忘了?难道今日种种温情,皆是假的不成?!”
“自然不是。”江照雪摇头,从袖中摸出那枚令牌,执到唇边落下一吻,即便周遭昏暗,唇角讥诮亦让人见得分明,“至少令牌,是真的。”
第109章 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回心转意
“陛下伺候人的本事精进,也是真的。”
永远缠着他说个不停地男人忽然没了声,江照雪捏着令牌一角,边缘抵在萧濯露出来的胸膛处,缓缓上移至喉结,“陛下生气了么?”
“我没有。”萧濯的喉结贴着冰凉的令牌滚动,哑声道,“我永远不会对阿雪生气。”
“这样的话,陛下说给自己听听便罢了。”江照雪收回令牌,整理好衣襟,脖颈处的红痕完完整整遮挡在高领之下,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
就像午后的亲昵,只是他的一场梦。
梦醒了,阿雪又要离开他。
但这次他很乖觉,没有去拦。
不知枯坐多久,内殿的灯亮了起来。
“陛下……江大人已经出宫了。”苟询低声道。
“今日之事,朕不想再从旁人口中听到。”萧濯闭上眼,还是遂了江照雪的意,哪怕方才他还抱着人欢喜极了,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名分。
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晓他与江照雪的关系,但是又不敢惹人不高兴。
“陛下……”苟询有些不忍。
“不必安慰朕。”萧濯淡淡道,低头用指尖挑起那缕落在枕头上的发丝,“是朕做错了事,他信不过,心中有气,本就理所应当。”
至少与之前比起来,已经很好了不是么?
慢慢来,他总是等得起的,等他的阿雪回心转意。
大不了等一辈子。
……
次日上午,西北军及其主帅回京。
朱雀大街的百姓翘首皆翘首以盼,准备瞻仰主帅英姿。
然而江照雪并无时间去凑热闹。
刑部大牢里刚送进来一批因为在朱雀大街抢位子,结果打起来的百姓。
此事本不需他亲自登记审查,但昨日在宫中时,他与萧濯提了一句北蛮王之事,也不确定对方是否听了进去,还是得仔细对待。
刑房中。
“江大人,这样琐碎的事交给下官便好,何必在此处耽误迎接云将军的时辰?”祝郎中抱着一堆空白的卷轴走过来,放置在他桌上,俊秀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应是卷轴太重而身子不比江照雪好到哪里去的缘故。
“人山人海,没什么好去的。”江照雪执笔沾了点墨,抬眸望向刑房角落里被狱卒押着排好队的第一个彪形大汉。
“姓名,籍贯,家中几人,可有闹事前科?”
“大人,小人冤枉啊!”大汉大声嚷嚷道,“小人只是仰慕西北英雄风姿已久,这才好不容易占了个位子!”
大汉说着,指了指身后排队的一群人,“他们打我,我难道不能还手?天下哪来这样的道理?再说了……小人就算打了人,那最多也是违反治安,就算被抓,也该是顺天府来管,与刑部有何干系?”
江照雪搁下笔,眸光微闪,“那你倒说说,为何刑部不能管?”
“刑部掌管司法与刑狱,除非是朝中官员与必须缉拿载入卷宗的恶劣案件,小人只是打了几个人,自然轮不到刑部来管。”那大汉眼中的得意如何都藏不住。
“只是打人,的确顺天府便够了。”江照雪淡淡道,“但若是通外敌劫囚,只有刑部可以管。”
此话一出,身后的百姓都躁动起来。
“我们只是抢个位子,怎么就成了打人了?”“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哪里敢去劫囚啊!”
江照雪微微拧眉,刑房中的狱卒察觉他神色不悦,连忙呵斥:“肃静!再吵,直接关进去!”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刘大壮,四年前落草为寇于南郡被抓,后协同其他犯人杀死南郡州府大牢狱卒二十六名,一路逃亡至北境边境,至今未曾抓捕归案。”江照雪指尖夹起桌上那张写满字的宣纸,轻飘飘甩在大汉面前,“本官说的可对?”
大汉脸上带着被冤枉的怒色,捡起那张宣纸扫了几眼后,嗤笑:“一张连画像都没有的供词,就可随意污蔑人吗?”
江照雪缓缓勾唇,“祝大人,告诉他,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祝郎中轻咳一声:“是刑部今日的菜谱。”
“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白丁,却对我朝官员体系了解至深,又恰巧于囚犯将要经过的朱雀大街踩点闹事,故意争夺场地引起百姓不满制造混乱。”江照雪冷冷道,“你也敢说自己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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