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两人一起看沈新月的画,赵铭的表情总会漫上由衷的欣赏,说:“还是新月取的景最好看。”
沈新月会有些不好意思,少年人笨拙地害羞起来,说:“要是选你挑的,我也能画好。”
赵铭会被他转移注意力的差劲,和语气里不带傲慢的自信惹笑,再稍微倾身去吻沈新月柔软的面颊,有些难以自抑地用嘴唇摩挲着这个世界上他最欣赏的人,他总是吻得很轻,让沈新月觉得自己是一件精致又脆弱的瓷器。
因为回忆的打扰,沈新月画得不是很顺畅,也没提要留下来接着画,吃完晚饭就跟林歌回了。
林歌一路上都在嘲笑沈新月画完画往回走的样子——他拎着摘菜大娘给的一篮子大白菜回了农家乐。林歌说他就是占了圆眼睛的便宜,二十好几了还让人以为是高中生出来画画,为此临别前沈新月很记仇地拒绝了林歌牵线帮忙的一件事。
“回吧回吧。”林歌就喜欢逗他,“本来也没指望你答应,白给你当司机,我也算当交差了。”
沈新月也不愧疚,关上车门就走了,显得有些没良心,但林歌知道过几天这呆子就会给自己寄件礼物,他时常觉得沈新月笨拙道谢的样子好笑,也怀疑过沈新月是不是不把自己当真朋友,久了也醒悟过来,那是这个奇异的灵魂唯一熟悉的与外界你来我往的方式。
沈新月的确是与众不同的,林歌明白这点,比如自己会和很多朋友喝酒,聊各类绯闻八卦,极端合群地开很多不着边际的玩笑,但在沈新月面前并不需要这些繁复的方式延长友谊的保质期——你只要对他好,沈新月就会想尽办法对你好回来,那些被他不染尘事的鬼样子吓退的,再多点耐心就能见到这个人笨拙的本质。
赵铭大概算个例外,他没被吓退,甚至一度得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人,但也并没有看穿过沈新月的愚笨。
家里安静一如往常,沈新月换了鞋先把草帽放到画室了,之前有一次顺手挂在玄关附近的衣帽架上,钟忆拿外套的时候瞥见了,对方很明显地顿了顿,虽然没朝自己说什么,但沈新月还是难得生出了他平常不太有的窘迫。
晚上吃得有点撑,沈新月洗完澡在客厅走了几圈才回卧室,趴在床上浏览邮箱和各类展会的资讯,薄毛毯盖在他的腰上抵挡空调的冷风,小腿幼稚地交错摆动,十分轻快,像荡在夏塘里的一双白浆。
“嘀——咔”
方才还闲散的人动作一僵,这声音沈新月实在熟悉不过,几乎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形成了条件发射,是客厅大门开锁又轻轻关闭的声音,告诉他钟忆回来了,一大堆“不能做”扑面而来,激起空调冷风都没吹起来的一层鸡皮疙瘩。
沈新月马上开始回忆客厅的卫生状况,也不确定自己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乱放东西,很忐忑,跟鸵鸟一样缩在毯子里,只留了双耳朵在外面,凝神注意门外的脚步声,盼望钟忆最好喝醉了,发现不了。
“哒、哒。”
他听了一阵,发了点冷汗,声音渐渐离远了,钟忆看样子没有来自己房间敲门的意思,而且听脚步声很重,醉了?又有点尖锐的嗒嗒声……兴许是他的女秘书?沈新月虽然纳闷,但也不好奇,全心盼的都是自己别挨骂。
有惊无险后他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手机上,可惜不出十分钟,一声声难以忽略又太过玄幻的声音直接凿透了墙壁,往沈新月呆滞的耳朵里钻。
有女人在他们家里叫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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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新月:出事了出事了
第3章 一把锯
沈新月知道自己会记这个晚上很久,那的确是难以承认,甚至无法描绘的。
他鬼鬼祟祟摸着墙壁靠近钟忆的房间,连洒进来的月光都不敢踩。
在听到女人叫声的头一瞬,理智告诉他钟忆的事不要管,却又陡然醒悟带人回家做那档子事绝不可能是钟忆会做的,那个男人的界限感很强,尤其在他们的婚姻中。
沈新月不笨,也算在一群人精亲戚里摸爬打滚长大,很容易察觉了不妙,怀疑钟忆是被下药了。
无论如何,他……也算他的丈夫,好吧,就算是租客,也有一点搭救的责任,何况听着这声儿,沈新月自己今晚也八成睡不了。
明明在做着类似捉奸的事,应该豪放又泼辣,他握着门把手要推不推的样子却显得很扭捏,手里的冷汗暴露了他内心不安的事实——门里是——他猛吸一口气,霍然推开房门,扬起一阵记忆中夏季独有的清凉,午后两点的阳光大片洒在洁白的床单上,显得空气里的血腥味格外凛冽肮脏,有人在尖叫,有撕烂的男士衬衫,有绑青手腕的领带。
而现实是,黑暗吞没了他,沈新月似乎在截然相反的明度中取得了安全感,短暂地松了口气。
久远的画面迅速被眼前的景象取代了,这间屋子是暗沉的,只能靠片状的月光朦胧照清屋里的画面。
跨在钟忆身上的女人还没来得及对沈新月的来临作出反应,颇为妖娆地夹了夹大腿,仿佛某种由内而外的挤压,动作间逼出她胸腔里妩媚的喘息,兴许是累了,又用右手捋了一把身后披散的长发,露出她削瘦起伏的脊骨,仿佛一把钝厄的锯。
沈新月被与他料想中截然相反的画面慑住了,屏息往前走了走,角度挪移,够他的目光触到坐靠在床上的男人。
钟忆似乎是微张开眼睛的,眉头紧蹙,笔挺的鼻梁截住月亮,让他仿佛流了半脸白色的血,是他湿淋淋的汗,另一半暗影如吨重,像是垮进去了。
嘴唇则微张着,奄奄一息的样子让那个原本柔软的部位像冷兵械的排风口,喉结因为喘息上下起伏,似乎再没力气做出吞咽的动作。他胸膛半露,裤子拉链被草草拽开,雄伟的东西被迫进出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似乎想握拳,又做不到。
胯上摇摆着一具模糊的、发汗的,成吨重的肉体,仿佛某种生死之间的刑具。
多么痛苦。
这是一副充满“受难者”寓意的画面,沈新月无法不受震动。
灭顶的悲楚从天而降,击败了他,让他收获难以言明的勇气,向两点钟的日光进发,将钟忆身上的女生拽下床铺——女性柔软的皮肤让他恍惚又悚然,他以为会是尖锐的、生锈的。
“啊——”女人方才享受的神态一去不返,惊恐又恼怒地吼道:“你是谁?!”
沈新月几乎有些坚定地开口:“我是他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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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走了,边穿衣服边死死瞪着沈新月,因为对方的横插一脚,榨出钟忆精液的计划失败了,只差最后一步!天知道她和老板为了设这个局,引诱极为谨慎的钟二少喝下药物耗了多少力气,居然败在这样一个无厘头的插曲之下,不是说他们的婚姻徒有其表么?
她临走前居然还不甘心地望了一眼钟忆仍然挺立的部位,仅仅看着那里。
沈新月挪了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门被狠狠关上,女人离开了。
沈新月将卧室的门微敞开,似乎想通一下风,照在门上的光随之倾泻而下,像水一样奔往外间,让沈新月仿佛也能松一口气。
钟忆还在床上半靠着,阳物直指上方,肿胀的样子显得有些可怖,明明充满了雄性的力量,又让人觉得它把钟忆的生命凝成了无目的的一股,抽干了身体主人别处的生命力。
沈新月看到了很多,比如钟忆在这样晦暗的光影下仍然俊美的面孔与骨骼,又比如他双手微张、衣衫半敞——袒露手心和胸口,一副暗喻接受的姿势,宛如一只无力挣扎的刀下羊羔,等待血被放尽,流露完美的接受屠戮的痛苦与漠然。
沈新月不敢凑近了看,只呆呆地望着。
第4章 葡萄
钟忆很快察觉了沈新月蹩脚的靠近。
先是第二天早晨,他穿戴整齐地从床上挣扎着起身,看看自己扣得结结实实的衣裤,很难不怀疑沈新月昨天晚上是不是在给他下葬。
行为一向超乎寻常的艺术家等了他一上午,一听到脚步声就去点外卖了,可惜等钟忆出来时山药汤已经放凉了——沈新月没想到一向来去匆匆的钟忆今天早晨格外拖沓,洗了半个多小时的澡。
凉掉的汤让沈新月的示好显得十分蠢笨,他有些局促地说:“我去给你热。”
“不用了。”钟忆眯眼看了他一眼,打断了沈新月的讨好,“就这样吃吧。”
席间并没有人多加开口,钟忆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瞄自己,让他有些被好奇心纠缠的烦闷,吃完,调整好表情才主动开口:“昨天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沈新月迅速摇了摇头:“没有,这又不是你的错——”
这里头的意蕴实在太丰富,钟忆的神色却十分自然,似乎已经忘记昨天的遭遇,只记得大概对室友造成了打扰。
沈新月忍不住想,难道那种药物会让人失忆?还是说,钟忆已经习惯被……?或者根本不在意?也许那些表面的狰狞,都是药物的作用。
未等他得出一个结论,钟忆便截住了话头:“你上次在平板看的画具,我会买给你。”
是家里电视投屏坏的那天,钟忆把iPad借给沈新月看美剧,里头的淘宝也顺便登上了沈新月的账号,偶尔缺东西了沈新月会征求钟忆的意见再买,尤其是公共用品——虽然自己从来没有用过客厅里几个硕大的储物木篓,据说产自澳洲森林,钟忆坚持认为沈新月被骗了——但他也没法像真正的丈夫一样,同沈新月商讨,总是默认的态度,静悄悄地传递他的不认可,可惜的是沈新月从来没能察觉到。
时间久了,他没事也会去平板的购物车看看,买一些回家,作为同沈新月进行某次交换的物件,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沈新月原想说那套画具只能用来收藏,自己也就加购物车看两眼,实在太贵了,没什么必要——他又在钟忆披上薄西装准备出门的动作里马上明白,钟忆在和他一笔勾销。
他头一次有些讨厌这个规则了。
沈新月按耐起自己靠近的欲望,闷声不响在画室里画了两天,时不时回想那天的画面,用完了半罐黑蓝白的颜料。
也安慰自己,盯着钟忆看也不会画得更好了,因为钟忆浑不在意的样子跟那天完全不相像,让他怀疑对方大概仅仅是缪斯降临时的肉体容器。不得不承认,沈新月的确有着某些方面的冷血。
可是画作进展仍旧缓慢,他总画不好钟忆的胸膛和手掌,脸上的细节也不是光回忆就能弥补的,有什么办法,再多看看吧,他总觉得如果不是“钟忆”,这幅画本身也丧失了一定的意义。
于是钟忆还没放宽心多久,又被隐隐约约地缠上了。
沈新月开始长时间呆在家里,他一进门就能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客厅竖着,听到开门声就会马上转头,两个人互相一望,谁也不说话,等到沈新月想起自己是有目的的,仿佛心虚了,才会主动开口:“你回来了。”
钟忆则面无表情地点头,回房。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周,期间有两次钟忆准备穿的套装不翼而飞,还他妈每次只单飞一件上衣或西裤,想也知道是谁干的,他皱着眉头出门找人,沈新月候着他呢,对钟忆随意披上睡袍的模样眼冒精光,恨不得扒下来,好让他看清楚里头的血与肉。
被钟忆不耐烦地问了一通,才从自己卧室里拿出装衣服的袋子——他居然还借口钟忆的西装有酒滓,便主动拿去干洗了。
邪门儿。
说到底,沈新月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只是在自己回家的时候想尽办法凑过来,也不干什么,只是望着,用那双纯净的黑眼看着他。如果说外科医生的审视会让人觉得自己被解剖了,那么被艺术家时时打量,便总觉得灵魂敞在了雪地里,多少让人有些胆寒。
不过也还好,钟忆一向擅长伪装,也并不怎么把沈新月笨拙的靠近当回事。
理由很简单,他不相信社交能力低下的艺术家能看穿自己什么。
直到周五这天夜晚,钟忆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听对面的女人嘱咐他别跟大哥对着干。
这是他难得顺从的时刻,微垂着头颅,迈着试图驱散坏心情的慢步,散心一般从书房走到月光粼粼洒落的客厅,快零点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屋里显得有些飘渺,又的确带了点温情:“很晚了,早点睡吧,妈。”
他保持姿势干站了会儿,又打开手机给母亲转了一笔钱,俊美的面孔在月下显得很孤独,被屏幕的人造光一照,则骤然挫伤了,扁平下去。
他锁了屏,转头,和一声不吭出门拿水果的沈新月撞上了视线,对方站在跃式的餐厅旁,比钟忆还要高一点。
钟忆下意识想看看这人又在吃什么稀奇古怪的果子,只是葡萄,装在干净的玻璃碗里。月光还是像水,流转在晶体般的碗内,葡萄堆卧其中,却怎么也不能被光淋到。
视线再往上,便是那双闪烁着疯狂的双眼。
沈新月无意识地拈了颗葡萄,放进嘴里。
惊惧几乎要从钟忆的胸口迸裂开来,沈新月一定是看穿了,钟忆无法再自欺欺人,那里头就是充满了哀伤,与同情。
而对方只是顺从本能咬了一口紫葡萄,腮边鼓起又凹陷下去,让人能恍然想象到里头紫红的汁水有多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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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断片。
甚至在……被强奸的时候,是有些微意识的,眼睁睁看着一具裸体在自己身上摇,两团颠簸的乳肉不断晃动在他的视线里,那种无力感他已不愿细想,甚至麻木起来,“被强奸”这样的字眼由一个男人用来形容自己,多少能看出他对此有多习以为常。
要钟忆恶俗了点说,当生活本身就是一场强奸的时候,肉体上的凌辱便显得没那么打紧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
沈新月当时那样说。
被迷奸当然不是他的错,甚至在当今社会之下,男人得以春宵一刻,说出去还有人觉得你占了便宜,不要不知好歹。他只要装作不在意就好了,一个风流在外的人再多一段出格的性事,旁人知道了或许还会以为他在跟人家玩什么情趣。
然而一看到沈新月充满哀伤的眼神,他便瞬间紧绷起来,整个人笼罩在某种隐形的屈辱之下。
是的,他被强奸了,他被迫和人发生了性关系。
他被一而再地剥削了身体。
钟忆已沉默旁观自己被碾压良久,在这一刻甚至分不清这桩痛苦到底来自沈新月眼里可恶的同情,还是经年积累的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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