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忆笑了一下,沈新月从没见他这样笑过,既没有风流公子的浪荡,也没有惹人害怕的严厉,而是一种终于快得逞的恶。
“我知道,你觉得我假,虚伪。”钟忆眼里的神采因为谈及此,暗淡了一点,“那天的我,是不是很不一样?”
沈新月甚至不知道自己点了点头。
外头传来一阵喧嚣,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赵导”。
“作为交换。”钟忆又搂上了他的腰,这次很紧,让沈新月觉得自己被某种刑具咬住了,“我也应该看看你,不一样的时候吧?”
他被钟忆挟到了光再次照亮的地方,衣香鬓影的最深处,是被靓丽男女拥簇的赵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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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交错
按这圈权贵的话说,他钟忆能跟沈家少爷结婚,是实打实的高攀了,毕竟一个是百年沈家的直系子弟,还是沈伯文的独子,在老一辈眼里官商之间甚至还有隐形的鄙视链,更不用说钟忆还只是个在外面长到十岁,才被父亲捡回家的不干不净的东西。
就连钟忆本人都怀疑过几分,怕沈家在暗处图谋其他,他甚至为此提防过沈新月在婚后财产上耍什么手段,不过显而易见,混吃混喝等死的沈新月没那个脑子。
不过他马上就知道答案了,完婚后,沈新月主动要了一条钟恒影业的关系,简单来说,他靠钟恒庞大的资本和人脉,给赵铭建了条导戏拍片的康庄大道,为期三年。
这个消息还是钟忆他大哥钟成宇主动告诉他的,不过这位有着打压自己的低级趣味的哥哥,倒不是为了挖苦钟忆的新婚丈夫旧情未了,而是:“钟忆,别以后你家里有事,还要来麻烦我。说出去丢不丢人?”
说得好像沈新月图的是跟他钟忆结婚,成了钟忆要相互扶持的丈夫,也真够好笑的。
他记得自己当时散漫地笑一下,小时候跟他哥呛声打架的刺掉了个干净,剥出个没心没肝不上进的钟二少来:“我们家,不就靠你吗,还真能指望我?”他在“我们”字上咬得很重,让钟成宇眯着眼睛轻轻嗤笑了一下。
说不闷气是不可能的,在外做惯了无所谓的样子,笑仿佛耗光了,在家时他总没什么表情,如今还不得不跟沈新月挤在一起,当天就没忍住黑着脸嘲讽:“听说你去要钟恒的关系了?”
那时他们刚结婚不久,每天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四句是钟忆要沈新月别乱放东西,一句是沈新月的不好意思,这句直接的问话其实有点过界。
沈新月却并没有被冒犯的意思,闻言点了点头:“是,麻烦到你了吗?”
钟忆想说能麻烦到他还算荣幸了,钟恒影业跟他只有3%持股的关系。
“我听钟成宇说,”他带了点不屑,似乎看不上娱乐圈那一套,“你只要了三年的资源,够么?”
没想到沈新月脑子构造奇特,错误理解成钟忆担心三年不够,语气里甚至带了点推辞:“够了够了,你不用担心。”
钟忆噎了一瞬,终于意识到挖苦沈新月除了给自己找不痛快没有任何作用,然而他还没转身走人,对面又继续传来了解释。
沈新月说:“三年足够了的……不用三年,他就能拍出可以‘恒久流传’的电影。”
事实证明,赵铭只花了半年重新启动因为各种原因搁置的项目,在沈钟两家合作一年后就凭此摘夺最佳新人导演的奖项,他那年才二十七岁。
大概因为沈新月回答时眼底的自豪与欣赏,钟忆鬼使神差地点进了全网推送的获奖视频,那个气质内敛的男人站在聚光灯中,感谢了很多人,可以看出他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又哽住了,用微笑作为最后的结尾,主持人没有放过这个细节。
“赵导,是有什么遗憾的地方么?”
“嗯……”赵铭顿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有点遗憾今晚不是新月。”
“是有什么寓意吗?”
“不是。”赵铭笑了一下,双眼皮的褶皱温柔地陷了下去,“只是我个人的迷信。”
钟忆看完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沈新月也没那么讨厌了,他们不过都是出卖了婚姻的可怜鬼而已,他甚至在喊影音室里的沈新月出来接电话时,发现对方在看赵铭获奖的《指尖》,这点同情让他对新婚丈夫的态度好了几天。
转眼就发生了沈新月吃榴莲的事,使沈新月在钟忆内心的风评又遭遇了滑铁卢。
他考虑过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沈新月,才能让这段婚姻尽可能安稳地持续下去,这是钟忆养成的习惯,对不同的人事展现不同的态度,目的不是让自己舒服,仅仅为了安全。
最终与沈新月形成了稀奇古怪的平衡,偶尔也觉得这并非自己刻意为之的结果,而是沈新月导致的必然,面对不太聪明的人用不上钟忆虚与委蛇的技巧,只需要跟原始人一样以物易物就好,这很简单。
长时间把沈新月摆在一个不需要应付的位置,又总是被对方呆头呆脑的样子蠢到,钟忆会忘记艺术家常为人称道的洞察力,叫他只用一套画具就将那晚简单应付了过去。
沈新月对他受辱模样的好奇便是惩戒与提醒,钟忆觉得有必要与自己的合法丈夫重新划清界限。
沈新月应该会疼的吧,他搂着对方靠近人群中心,竟有些不确定起来。
在上流社会里区分沈新月和钟忆的价值或许很简单,但这两人在不为人知的残酷上,倒是难以分出伯仲。
草坪的灯自然不是处处都亮堂,越往里走越刺眼,漂亮的礼服与西装成攒成团状,点点分布着,临近最亮的地方,团也就围得越大,香水味越浓郁,甚至人更貌美,谈论的话题分量更重。
沈新月和钟忆从最暗的地方直直走了过来,周围都是社交的老人了,看他们行走的轨迹就明白是有目标的,纷纷让出一条不宽不窄的道来,供他们走过去。
沈新月其实在半分钟前还觉得,赖在果汁桌位上的他和钟忆隐约靠近了点,又随着逐渐明亮的光照,渐渐听清的赵铭的声音,和钟忆漫上的假笑,而迅速拉远了。
他偶尔很迟钝,但在某些纯粹的人类感情上,又有着奇妙的精准。
钟忆想报复自己,显然。
“赵导,听说你最近打算拍古装剧?”
“我们那儿有个新人……”
赵铭被老总和各路明星围在中间,长相不说上等,但也绝不寒碜,有东方人独有的儒雅味道,不卑不亢的态度又流露起一丝傲气,的确是个站稳脚跟的样子,钟忆有些嘲讽地想,不知道作为牺牲品的沈新月能不能欣赏得来。
近了,原本密集人声渐渐低微,似乎很默契地迎接钟忆和沈新月的到来,赵铭显然也察觉了气氛转变,抬了头。
他看错愕的眼神让钟忆脸上的假笑镀去几分真,把沈新月更用力地搂到了自己身侧,似乎等到对方看清了才舍得松开,伸出手去:“赵导,久仰。”
“不敢当,”赵铭收回紧紧看向沈新月的目光,微笑着跟钟忆握了手,主动喊出了第一次见的男人的名字,“钟少。”
沈新月在一旁默默看着,钟忆果然收回手就又重新搂住他了。
赵铭自然在跟钟忆握完手后将眼神转回沈新月脸上,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够旁观者咂出十个凄美的故事来。
钟忆见状笑得更真心了,很亲昵地凑近沈新月,像一位贴心的丈夫那样询问:“不认识了?你还在家里看过赵导的电影。”
沈新月点点头,却没伸手,只顺着钟忆的话向赵铭笑了下,有些不自然:“电影很好看。”
“哪部?”
赵铭问出便觉得自己唐突,收回已经来不及,钟忆接过话道:“是《指尖》吧。”
他突然想起《指尖》之所以叫指尖,是因为主角二人一个是画家,一个是钢琴家,这或许又是一个可供他发散的点:“新月可能看里头的主角,琢磨画画呢。”
“怎么会……”赵铭笑得有些苦涩,正视钟忆回答道:“新月画的自然比我们拿来当道具的画要好。”
“不敢当——”
“是吗,”沈新月竟然截住了钟忆的话头,直视起赵铭,“难道不是借用了我大学时候的画?”
他笑出几分纯真来:“你忘啦?”
“没……”赵铭有些惊诧地看了过去。
钟忆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原来新月还友情提供了道具。”
沈新月耸耸肩:“美术指导是大学同学。”
“没记错的话,赵导和新月大学也认识?”钟忆用亲切的,套近乎的语气问,让人听不出错处。
沈新月不回答,赵铭便接道:“是,还没特地谢过新月。”他边说边端起了高脚杯,沈新月看这架势也准备从侍者的托盘里拿杯酒,身边却已经传来了酒水吞咽的声音。
“新月不喜欢喝酒。”钟忆扬了扬空掉的杯子,笑得很无奈,“就爱喝果汁,惯着他。我替他敬您了,赵导,新作再摘大奖。”
赵铭也喝光了,目光直直地看着钟忆,有些不太礼貌:“是我要说谢谢的。”
沈新月没由来的想,赵铭到底还是学会喝酒了。
他们没再产生视线交汇,似乎都不愿再多看。
钟忆和赵铭又来回说了许多没营养的话,沈新月觉得自己已经表演到位了,就没有插嘴,在一旁垂眼听着,等钟忆提及他时才顺从地点点头,扮出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想,这样或许会让钟忆满意。
在赵铭眼里,自己大概像一只在脚腕拴了锁链的鸟,带着漂亮的笼子来到了他的眼前,这个形容会让沈新月生出几分快意。
钟忆搂着自己前往这里的时候,沈新月是很忐忑的,每走一步,就觉得自己掉了件衣裳。
在他与赵铭为期不短的三年恋情中,自己一贯是被仰望的、更有才华的那个,赵铭总是带着无尽的钦慕欣赏着他,如今被钟忆挟来当话柄,摆出一副被丈夫带来见前任的恶俗架势,实在很跌损脸面。
赵铭或许比自己更难接受这个结局。
但在赵铭把不忍的眼神挪开后,沈新月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痛苦,他甚至松了口气:终于不用被他那样看着了。
也许在赵铭主动提出分手时,他就在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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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赌桌
天晚,人渐渐散了,各式各样的豪车停泊在场外,沈新月没吃太多,倒是喝了很多果汁,最后头有点发晕,拽了下一直领着自己的钟忆:“钟忆,我有点不舒服。”
钟忆边嗤笑边转头:“见了老相好,你心里难受?”
低头对上的是沈新月略微蹙眉的表情,双颊还有些泛红,他抓过沈新月的手腕,闻了闻对方手里的杯子:“沈新月,你这是借酒消愁?”
大概是度数很低的果酒,沈新月没多注意,也懒得搭理钟忆对自己的嘲讽:“……我没仔细尝,我们现在回家吗?”
“你先回,我还有事。”钟忆说。
“干嘛啊?”沈新月不满意了,仗着酒劲发脾气,“我都来了,你怎么还不满意?”
钟忆有点无奈,他今晚是回家的,但得把手里的事处理完,不过刚刚的回答也的确容易引起误解。
“我怎么不觉得你想跟我一起住?”他倒是不解释,还要抓着沈新月的错处不放,“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拿我当素材画画。”
毕竟除此之外,钟忆也找不到有什么事能让沈新月如此执着,顶着自己的冷脸来讨自己回家。
沈新月被他凶得心虚了,支支吾吾地说:“就,看你好看啊……而且我也跟你一起来酒会了,还见了赵铭,是吧。”
钟忆恶意歪曲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彼此伤害:“见了赵铭,难道不是你该感谢我?”
“你——”
“诶,这不是新月么?”
走近一位四十上下的妇人,身着法式收腰缎面连衣裙,气质很出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怎么没来打招呼?”
“小姑。”沈新月刚在钟忆那里吃瘪,还挤不出笑,“人太多了,不知道您在。”
钟忆倒是一秒切换到社交状态,礼貌地半鞠躬,微笑道:“小姑,好久不见了,怪我没注意看宾客名单,应该主动过去找您的。”
没记错的话,这位小姑跟沈新月父亲的关系是同辈里最好的了,钟忆自觉礼仪要到位。
“没事儿,”沈依云看了眼他们的状态,“新月又做错事啦?”
钟忆笑了笑:“他酒喝多了,闹脾气呢。”
沈新月悄悄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了,的确是一副耍酒疯的样子,实则暗自愤愤,姓钟的坏东西,装模作样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上一秒还在嘲讽自己呢!这会儿笑得像株向日葵,怎么不去拿奥斯卡。
沈依云用长辈劝慰时惯有的语调说道:“他就是性格不好,从小被他妈妈惯坏了。不过钟忆啊,”她话锋一转,“实在气着了训训就得了,我刚在远处看,还以为你俩在吵架呢。”
“没有的事。”钟忆还是笑得天衣无缝,盖过了沈新月哼哼唧唧发出的“就是”,“让您操心了,他喝多了估计不太舒服,我先带人回家了。”
“诶,回去吧。”沈依云对着钟忆这张脸也生不起气来,何况礼节和讲话也挑不出错处,“路上小心。”
钟忆点点头,带着沈新月没走两步,后面又传来沈依云压抑的训斥声。
“沈新月!”她嫌丢人似的,“你给我好好走路!”
沈新月打了个激灵,不敢造次,把故意压在钟忆身上的力量收回来了。
果然听到身边男人的轻笑,钟忆还是有点良心地扶了扶半醉的沈新月,要笑不笑的:“你‘就是’什么呢‘就是’,告我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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