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勉,”夏岑低下头唤他,“你是怎么认识林子渊的?”
方勉愣了愣,如实回答,“我原来工作的那家公司也是林氏集团的......认识老板也正常的,不过我这种认识当然是单方面的,你家那位可不认识我。那天看见他来接你,我这才知道你竟然是老板娘。”
“也是林氏集团的......是什么意思?”
“远洋也是林子渊的啊,都是林氏旗下的公司。”
夏岑已经笑不出来,他撑住桌子深吸一口气,这才能继续去思考。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一切不合理就都能解释通了。
为什么林子渊每天有大量的自由时间。
为什么有人给林子渊打电话叫他老板。
为什么林子渊一直想换掉自己的工作。
为什么楚希冬一副和林子渊很熟的样子。
为什么送他去医院的那辆车是......
破绽百出,并非全部被他忽视了,只是因为太信任,林子渊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即使疑惑,但相信有一天一切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回忆点滴,回忆他们一起的细枝末节,这是医生交代夏岑不要做的事,但现在已无暇顾及医生的警告。记忆中闪过许多画面与声音,有他记得的,也有不记得的,有什么事隐隐就在边缘,仿佛他再去努力一下就能抓住,可是它昏暗不明又模糊不清,再多想就......
“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见夏岑不理他,方勉开口,打断了夏岑的思绪。
“是啊,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夏岑苦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不想让你觉得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你这关系都不能算走后面了,公司就是你家的。”方勉扁嘴,不禁有点羡慕。
和方勉的悲欢并不相通,像是心里有个结打不开,夏岑一直在思索林子渊这么做的目的。掩饰身份接近他,特意住在他家隔壁,和他恋爱结婚生子,一切看似顺利成章,只要谎言不拆穿,他们就会这样一直平稳幸福地生活下去,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
心里乱成一团麻,除了弄明白这件事,夏岑无心其他。向公司请了下午的假,他回到和林子渊共同生活的家,在手机和电脑上不断查找与林子渊相关的信息,在数小时的浏览后,他在某个充斥了情色广告的新闻网站上找到了几张那个人的照片。
那天在商场碰到的,声称认识自己的漂亮男人。
照片上他和林子渊看起来很年轻,新闻内容是B市四中的某个活动的开幕式,林子渊与那个叫楚珩的人一起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时间落在十三年前,林子渊今年三十岁,也就是在他高二时。夏岑想起什么,突然站起来,翻箱倒柜地在家里找到他的高中毕业证书,上面分明是B市四中的标志。
他也是这个中学毕业的,推算时间有重合的一年是同校。为什么......为什么楚珩也说认识自己,他究竟忘记了什么,夏岑不禁急躁起来,继续去找互联网留下的蛛丝马迹。他试着在论坛上搜索楚珩的名字,有人在数年前讨论过楚珩和楚希冬,虽然外表很相似,但夏岑也没料到他们竟是这样的关系。
帖子主要在扒楚希冬,有一层楼提到楚珩,下一楼也就不可避免地提到他们共同的男友林子渊。那人说林子渊把楚希冬甩了,大骂痛骂林子渊的渣男行为,楼下安慰这层,调侃有钱人都是这种德性,喜新厌旧。
翻到下一页,夏岑滑动鼠标的手突然停下了。
他看见了自己。
不确定地又盯着看了半分钟,他确信那是自己。照片里的他站在林子渊身边,看起来有点拘束。
“有钱人都这样啦~人家林大少搞不好在集邮,你看新欢和楚希冬还有他那个私生哥哥长得多像~万恶的资本主义。”
“层主有点人脉。”
“在亲戚的趴上偷偷拍的,因为觉得太像了,这个新欢只是普通人,没什么特别背景。”
“能入了林大少的眼,肯定有特别之处。”
“也是啦,不过这种事嘛,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夏岑几乎快要窒息,无措地用左手按住颤抖的右手,他的视线落在圈住右手无名指那枚从不摘下的婚戒上。
“叮......”戒指掉落的声音恍若浮现耳畔,巨大引擎声伴随卷起的灰尘,剧烈的疼痛令他分不清现实还是回忆,嘈杂的人声,救护车滴滴作响,有谁在哭,还有飘散不去的血腥气息散落在空气里,汹涌的记忆如潮水涌入脑中,他想要的答案,渐渐浮出水面。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这样早,林子渊回家时天色已昏暗了。单手拎着给夏岑买的蛋糕,另一只手打开门的那刻,他发现家里竟然是黑的。
夏岑怕黑,只要在家就一定要将灯全部打开。
“岑岑?”林子渊打开客厅的灯,看见鞋架上没有夏岑的拖鞋,他又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直到推开卧室的门看见夏岑,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怎么不开灯,你在看什么?”林子渊自然而然地靠近夏岑,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夏岑脸上,昏暗不明。
“宝宝今天是不是又闹你了。”见夏岑不理会,林子渊以为他只是累了,于是伸手想像往常一样帮他揉一揉腰,可还没触碰到夏岑时,手就被毫不留情地推开。
“戏演够了吗?”夏岑的声音冷如冰窖,一瞬间将林子渊还未消散的笑容冻住。
“什么......”变故来的太突然,林子渊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戏还没演够?还需要我陪你演多久?”说罢,夏岑闭上眼睛,不愿再将眼前这个人放在视线范围里。
“岑岑,”林子渊从未如此局促,七个月多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全部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他试图解释,“你听我......”
“解释?”夏岑轻轻笑出声,眼里却没有一分笑意,“解释你是怎么把我耍的团团转?”
“不必解释了,我不想听,滚。”夏岑慢慢吐出最后一个字,手指向门,“从我家滚出去。”
第77章
几乎是狼狈的,夏岑开始不管不顾地用力将林子渊向外推,“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岑岑,”林子渊一只手就可以抓住夏岑的手腕,避开夏岑的肚子将他往怀里带,“不要用力,小心孩子。”
“孩子,”夏岑抬起头,双眼通红,“对,孩子,你还有脸提孩子。”
去看自己隆起弧度甚为明显的腹部,再次抬头的时候,林子渊从夏岑眼中看到了恨意。
“我从未想过,你会卑劣到这种地步。趁我失去记忆接近我,玩弄我,骗我和你结婚生子......”
夏岑很少与人起冲突,说重话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这已是他能说的最重的话了。
“你有什么资格再和我生孩子。”夏岑说着,怒极恨极,吸了吸鼻子,眼泪蓄满眼眶,止不住地往下掉。
林子渊看不得夏岑落泪,连忙将夏岑抱在怀里,颤声道:“对不起,不要哭,我不是想骗你,我只是......真的爱你。”
闻言,夏岑止住眼泪,他茫然的看向他处,突然开口,“爱我?”
“多么可笑,”夏岑机械地挣脱林子渊的怀抱,“你爱我?”
“你是怎么爱我的?”
“拿我的孩子做交易,一边骗我一边准备和楚珩结婚,孩子没了,也不肯放过我,强暴我,囚禁我,直到把我逼疯......”夏岑的声音很低,可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击中林子渊的心脏,“我没了记忆,好不容易开始重新,又强行介入我的生活,将我像个傻子似的玩弄在鼓掌之中,哄我和你结婚,生孩子......”
“林子渊,你凭什么说你爱我?”
说完,夏岑眸中只剩嘲弄与恨意,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几欲站不住。
林子渊紧紧盯着夏岑,在他一字一句的质问下心脏窒息般地抽痛,可又担心夏岑情绪起伏太大会有不适,“夏岑......”
充耳不闻,夏岑冷着脸抬手将下颌挂着的泪珠抹去,转身向卧室走去。
反锁声落下,林子渊被挡在门外,夏岑扶着腰跌跌撞撞地坐在床边,几近崩溃地用不停颤抖的双手捂住整张脸,可泪水却不受控地向外流。
这里,那里,他的家里,他的所有物品,全都弥漫了林子渊的气息。从前觉得心安的味道此刻如同利刃,将夏岑好不容易修复的千疮百孔的心又一遍遍贯穿。
心疼的快要窒息,肚子里的孩子作动不断,显然被他吓到了。夏岑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声音细如蚊吶,慌乱着低头去抚摸他的孩子,“对不起......”
同样的话,三年前他也曾对死去的孩子说过。
肚子疼的越来越紧密,坠痛感让他轻声闷哼出声,头痛也趁乱发作,身心重创下,夏岑彻底没了力气,他蜷缩起身体,无力地倒在床上。
林子渊在门外焦急又痛心。可夏岑的情绪已经很激动了,不敢再激怒他,林子渊只能守在这里。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到第五个小时,卧室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凌晨已过,林子渊渐渐觉得不对劲,他站在门前,犹豫了一秒,去敲夏岑反锁的门。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任何声响。
林子渊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用了很大的力气将门撞开,他看见夏岑躺在床上,紧紧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大步走去将昏睡的夏岑抱在怀里,夏岑紧闭双眼,残存泪痕的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嘴唇却苍白又干裂,林子渊心惊地触碰他的额头,烫的吓人。
心下狠狠一颤,林子渊去摸夏岑昏睡也要用手护着的肚子,里面孩子的动静异常频繁,以往柔软的隆起正一阵一阵地变硬,林子渊慌张地拿出手机打电话,“孙叔,麻烦您现在去东苑别墅一趟......”
几只灰色的鸟落在窗台,发出清脆的叫声,拍拍翅膀飞走了。天气并不好,早上刚下过一场阵雨,乌云聚集在天空,久久不散。
林子渊眼下乌青,握着夏岑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熟睡的爱人。
医疗器械滴滴响个不停,夏岑的药水打完了,护士刚替他拔掉针头,林子渊立刻接过无力的手,拇指按压住苍白的手背。
突然,夏岑睫毛轻颤,有要醒来的前奏。几分钟后,他徐徐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什么痛苦。
“岑岑,哪里不舒服?”林子渊凑近,温声问道。
夏岑呆滞地愣了好久,眼中突然清明一片,他迅速回想起发生的一切,猛然抽回被林子渊按住的手,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冷声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一栋别墅。”林子渊轻声回答。
第78章
“放我走。”虽然头疼的厉害,夏岑却一秒钟也不想多待。他掀开薄被要下床,房间里的机器发出巨大声响,这才注意到那台束缚他腹部的医疗设备。
“你的烧还没退。”林子渊一如往常温柔,将夏岑的手塞进被子里,“宝宝的胎心有些问题,需要观察几天。”
听了林子渊的话,夏岑第一反应是去摸肚子,确定没有大碍后,他甩开被林子渊握住的手,“够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被林子渊囚禁的过往历历在目,可过去几个月的温存却也不是假的,夏岑看着面前这个他曾经深爱过的人,心中顿生苍凉。
“我不做什么,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我只是想照顾你和孩子。”林子渊说的诚恳,夏岑却听不进一个字。
“不需要。”夏岑偏头不看他,“你要真想让我们好过,就放我走,我自己去医院住院。”
林子渊没有回答。
在漫长的沉默中,夏岑生出按耐不住的怒意,“怎么,又要将我锁起来?除了这一招,你还会别的吗?”
“不是。”林子渊解释,“这里的设备和医生是我特意从......”
“嗯,原来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夏岑打断他,“该说你什么,深谋远虑还是有恃无恐?是不是如果我想不起来,就继续扮演完美丈夫,我想起来了也不怕,大不了把我锁在你的房子里,就像三年前一样。”
“林总,你已经成功继承林氏大部分家业了,这次又要利用我和我的孩子做什么?”
口中说着锥心的话,在伤害林子渊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伤害自己。
“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了。”林子渊向夏岑保证,他克制触碰夏岑的冲动,“这里的环境适合你休养。”
“可我不想看见你。”
林子渊的神色突显颓然,他顿了一秒,“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休息。”
直到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走远,夏岑才扶着腰缓缓坐起。
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心里却乱成一团麻。知道林子渊没有骗他,体温计上显示的38度,夏岑不敢拿孩子去冒险。手背上的针眼已不再渗血,夏岑撕掉刚才被林子渊触碰到的胶布,好像这样就可以多与他拉远距离。
“夏先生。”夏岑无声凝望巨大落地窗外的瓢泼大雨,雨水落在不远处的人工湖面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很快就要到新年了,今年冬日的雨水格外多,气温也较往年更低。
可林子渊的这栋别墅却四季如春,在隔音玻璃的隔绝下,夏岑甚至听不见雨水滴落的声音。那种令人心安的雨声传不进耳中,令他感到焦躁。
花房里的植物每日都有专业园丁打理,不再需要他亲力亲为。夏岑想起从前他每日都会照顾的林子渊房子里的几盆花草,这么多年过去,一定早就变成枯草被丢弃了。
那时他太爱林子渊,以至于爱屋及乌地将他家中楚希冬随意送来的绿植也养的极好,可又有什么用呢?他连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住。
现在想来,他们曾经住的公寓不过是林子渊众多房产中的某一处而已,夏岑却把那里视作他们的家。而他仅有的外公留下的房子,也被他自作主张地视为他们的家。
“夏先生。”护士的声音打断夏岑的思绪,“您该打点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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