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的东西就扔了吧,您别担心,我会告诉他。”夏岑淡淡道。
周阿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不知怎样形容,正好也到了她下班的时间,“夏先生,我该回家了,您是打算继续在这里待一阵还是......”
“我也打算离开了。”
“哎,好,我们一起下去吧。”
在下楼的短暂几分钟里,他们间或交谈几句,但周阿姨却再没在夏岑面前提起林子渊,她潜意识里觉得对方不愿听她讲林先生的事。
“说起来,平时这个时间点,有个男孩子总在楼下转悠,据安保说是个大学生,来找林先生的。”周阿姨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提了不该提的人。
夏岑没太在意,“是有什么事吗?”
“不清楚,我没让他上来过,也许今天也会来,您要是遇见了可以亲自问问......对,”电梯门打开,二人步行而出,周阿姨悄悄指了指外面背对着他们的一个细瘦背影,“就是他。”
夏岑点点头,让周阿姨先走。
“你好......”没凑的太近,夏岑怕吓着他,即便如此,突然发出的声音还是惊动到了对方。
“你是......”男孩穿了件宽松的卫衣,戴了顶帽子,天色有些昏暗了,他垂着脑袋,夏岑看不清他的脸。
“我听说你经常来这里等林子渊,你找他有什么事吗,也许我可以帮你转达。”夏岑温声道。
男孩在听见那三个字后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睛,脸上露出喜色:“真的吗?”
透着灯光,夏岑依稀能看出男孩的轮廓,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真的。”
“太感谢你了,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谢谢林总......”男孩高兴的语无伦次,他有一箩筐的话想讲,但他能看出夏岑怀着身孕陪他站在这里吹冷风很不舒服,于是主动提出请夏岑去附近喝点东西。
夏岑摇头,“不如和我一起上楼吧。”他摸了摸肚子,小家伙这会儿动的频繁,恐怕是因为今天走的有点久。
“上去......”男孩犹豫了,“林总在吗?”
“不在。”
男孩好像有些失落,默默跟在夏岑后面等电梯。夏岑这会儿肚子不舒服,手撑在腰后揉搓,顾不上仔细看他。
“那个......方便问一下您是林总的什么人吗?”他在这里蹲了林子渊好几周,从没见过夏岑,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好心人,很难不令人匪夷所思。
“我是,”夏岑顿了顿,“他的朋友。”
男孩在心里松了口气,语气轻快许多,“你和林总的关系一定很好吧,可以随便进出他家。”
夏岑没有回答,输入房门密码,“进来吧。”
“哇,”男孩踏进去,环顾四周,诧异道:“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比,几乎没有变化。”
夏岑脸上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他回头,终于在明亮的灯光下看清男孩没有被帽子遮挡的下半张脸。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可以把帽子摘下来吗?”
男孩不解,但还是照做了,顺便还将凌乱的刘海捋顺,冲着夏岑笑了笑。但笑了几秒,他也发现了异常,“刚才在楼下太暗看不清,我怎么觉得,我们俩长的有点像呢?”
夏岑的喉咙哽住,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他深吸了口气,扶住沙发边缘慢慢坐下来,寒意如冰霜侵袭全身。
“你和林子渊是怎么认识的?”
“我......我家里穷,刚来B市读大学的第一年,为了挣生活费,就被人介绍到会所......”说起这个,男孩难以启齿,他很怕夏岑误会他是不正经的人,又急忙解释,“我没有做不好的事!第一次接客就遇见了林总。”
“会所......”夏岑喃喃地念出两个字,“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大概是......”男孩说出了具体的日期,“林总很温柔,他跟经理说不要让我接客,于是第二天经理就对我说,小夏你运气真好,被这么一个大金主看上,哦对,还没介绍一下,我叫夏楠,在C大读书,今年就要毕业了。”
第99章
“夏......C大......”
端详这个名为夏楠的男孩的脸,夏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自己早已失去的东西,那是被血淋淋的痛不欲生的从身体里剥离的天真与单纯。
他以为千疮百孔的心早已麻木,原来,还可以痛成这样。
夏楠感到夏岑的不对劲,“你......你不会是肚子疼吧?”
夏岑矢口否认,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听完夏楠绘声绘色讲述他和林子渊的相识,每听见一个字,身体里就好像被抽走一分温度,听到最后,他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关都在发颤。
浑浑噩噩地爬上车,司机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您怎么了?”
“冷......麻烦把温度调高......”夏岑蜷缩着身体靠在车窗上,他尽力调整呼吸,但急促的呼吸声依旧不绝于耳,脑中不断循环男孩对他所讲的话,夏岑觉得自己快疯了。
甚至不记得如何跌跌撞撞地下车,胃中不断翻涌,几乎是跑着冲向洗手间,他伏在马桶边猛烈呕吐,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避免他挤着肚子,“想吐就直接吐,跑那么快做什么。”
语气里有责备,更多的却是担心。
脑子里嗡嗡的,很多人的声音,令夏岑听不清任何一人的话语。他被抱着调整姿势,有只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打,帮助他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全吐了出去,那种反胃的感觉终于散去,被喂着喝了几口温水,夏岑才有力气睁开眼睛看清抱着他的人。
林子渊一直从夏岑身后搂着他,好不容易陪他吐完,可夏岑的颤抖仍然不止,他稍微用了力气,强迫夏岑的脸面对自己。在对视的那刻,夏岑却用了很大的力气推开他。
猝不及防,林子渊被推的向后踉跄几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连站立都困难的夏岑,“岑岑......”
夏岑双手撑在洗手池边缘,便连站都站不稳,他的唇色几近全白,双唇不断颤抖,像是被关进冰窖三天三夜,鬓边的发丝被冷汗浸湿,狼狈地粘在耳边与额前。
他垂着头,无法再看林子渊一眼,再看一眼都要作呕。
曾经最爱的那张脸,眼前的这个人,其实从来都没变过,不是吗?
早该知道,早就知道,又在期待什么?
无论是最初的楚珩,还是楚希冬,是夏岑,又或是夏楠,不过是喜欢同一张脸罢了,他是楚珩的替代品,而谁又成为了他的替身。他不懂也不想去懂得这张脸在林子渊眼中究竟有多么重要,以至于饥不择食到在他刚失去他们的孩子后就急着要找到下一个。
一直以来,以为自己对林子渊早已心死,如一具行尸走肉被栓在他的身边,直到这一刻夏岑才发现,原来死掉的心仍然会感受到疼痛。又或是说,潜意识里,他对林子渊仍然保留了一丝期待与欣慰,沾沾自喜地假想林子渊或许真的存了一点真心,哪怕只有一点儿,也能让他的爱看起来不那么滑稽可笑。
可如今,夏岑终于明白,至始至终,他们纠缠多年的所谓的爱情,只是他夏岑一人的独角戏,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年少起就爱着的,唯一用真心去爱过的人,让他活活成了一个笑话。
“林子渊,我问你。”夏岑打开水龙头,水流声令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微弱。
“你问。”林子渊紧紧盯着夏岑,眼睛都不敢眨动一下。
“你真的......真的爱我吗?”说到此处,夏岑觉得难以启齿,他想问什么,想问林子渊真的爱自己吗?答案不是昭然若揭吗?无非是两个结果,要么林子渊撒谎说是,要么承认实情。
而他又想听哪种答案呢?
“我爱,当然爱。”林子渊不假思索,掷地有声。
听到预料之中的结果,夏岑悲凉地笑了笑。这些年,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最大的变化,不是对林子渊的感情,而是无数次失望,悲痛,伤害,欺骗的一点一滴的积攒中,从对林子渊的无条件信任,变成再不相信他说的一句话。
他说不会和林堂安排的人结婚,却同楚珩夜不归宿。
他说会对自己和孩子负责,却拿他们的孩子做筹码。
他说从没将他当作楚珩的替身,却早早找到了自己的替代......
爱情走到这一步,再僵持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水声骤停,夏岑轻轻“嗯”了声,似是在对林子渊作出回应,却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夏岑。”不慌张是不可能的,林子渊抓住夏岑的手臂,故作镇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夏岑低头看着被林子渊触碰的手臂,只觉得那里灼热地像是在燃烧,刺痛逐渐从皮肤蔓延,直至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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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突发腱鞘炎,手不能打字就断更了好几天,接下来就正常更新啦。这篇文大概还有两三万字,结局He
第100章
夜里,夏岑睡的很不安稳,梦里的画面,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巡回播放,永无止境。
他梦见大雨滂泼的晌午,他被那辆黑色轿车挡住出路,巨大的雨声混杂了汽车的鸣笛声,有人探出头呼唤他。
“这位同学!”一个中年男人拔高嗓音喊道:“我们家少爷问你要不要上车。”
天气闷热的像个蒸笼,淅淅沥沥的雨水从雨衣边缘一串串连成线,模糊他的视线,看不真切前方的路。
于是,他在自己的梦里站了许久,久到万籁俱寂,仍想不出要如何回答。
“我让司机送你回家,上来吧。”另一个声音闯入梦里,他低头看去,最先映入眼中的,是那双不能再熟悉的,淡漠的眼睛。
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四年的人的眼睛。
他当时说了什么,大约是不记得了。但他记得,当时忐忑的欣喜的雀跃的心情。现在,好像通通都没有了,他凝视了男孩很久,久到对方露出不耐的表情,哔哔的汽车鸣笛声和雨水声喧嚣着,好似在催促他快些上车。
“上车,我送你回家。”男孩又主动催促了一遍。眨眼间,他好像长大了点儿,眉宇间隐隐显现出成熟的气韵,是更为熟悉的模样。
为了诱惑他上车,男孩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缎面盒子,心急地打开,展示在他面前:“你看,上了车,我就把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他垂眸看着男孩修长手指包裹的盒子,那枚戒指,好像有什么人郑重地将它戴在他的无名指上,同他额头抵着额头说过永恒不变的誓言。
“我......”他张了张嘴,男孩以为终于劝服了他,率先将车门打开,一副欢迎的姿态邀请他,“上来。”
他将视线收回,终于,轻轻摇了摇头,“不了。”
“为什么?”男孩很失望,雨水跌进车里,将他平整的长裤晕染出一片片水痕。
“对不起,”夏岑轻声道,他探着身体,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柔软的头发穿梭于指尖,“这场雨下了很久了。”
“不好吗?我喜欢下雨。”男孩想触碰他的手,被他悄无声息地躲过。
“该让它停下了。”听了他的话,男孩很不开心,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留恋地看着他,可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它们逐渐一层一层消散在夏岑的眼睛里,直至不见。
就连雨声也消失了,天空放晴了。
“呃——”额角两边出了许多薄汗,夏岑攥紧被子,紧闭着双眼,忍不住闷哼出声。
肚子沉沉向下坠,疼痛从腹部蔓延,陌生的抽痛感让夏岑浑身冒冷汗,直到身下涌出温热的液体,他才终于从梦里惊醒。
“呃......疼......”夏岑捂着肚子,感受不到里面孩子的动静,肚子却一阵一阵地发紧,他挣扎着去摸呼叫器,不过几分钟,陆陆续续地涌进许多人。
有人扶着他的腿褪下他的睡裤,隐隐约约地听见医生嘴里说着“先兆早产”“情况不好”等等的字眼,可却没有分毫力气去问孩子的情况,他睁不开眼睛。
“林先生您别激动,虽然是可以剖腹产生下来,但胎儿才刚满三十一周,既没有破水,胎位也没有任何问题,我们的意思是最好请夏先生再坚持几周,尽量保胎,等到三十六周后再做手术将孩子取出来。”
“这个孩子夏先生怀的太不容易,如果现在出生体重过轻,没有人希望孩子生下来孱弱,在母体里多待一天胎儿都会不一样。”
“他已经出血了......很多血......和那时候一样......”
“就此前的诊断,夏先生的子宫受损情况并没有我们想象的严重,提前出现分娩迹象,恐怕是受到了外界刺激。如果能够保持心情愉悦......”
“我只想知道,保胎到三十六周会不会增加夏岑生产的风险。”
“很遗憾,会增加风险。我们可以随时监测,尽量保障不会出现诸如大出血等等的情况。”
随即,医生的话被打断,“孩子重要,但夏岑更重要,”林子渊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夏岑,他停顿了数十秒,十分笃定地对医生说:“我要求首先保证夏岑的健康,确保他万无一失地生下孩子,哪怕......哪怕要牺牲我们孩子的健康。”
林子渊坐在夏岑床边,帮他擦去额上的汗水,他看着夏岑紧闭的双眼,脸上痛苦的表情,但仍然本能地护着隆起的肚子,疼痛如洪水般涌向心尖,泛滥不止。他何尝不心疼他们的孩子,这是他们期待了八个月的孩子,是夏岑拼了命也要生下的孩子,是他和夏岑的血脉在世间最深的连接。
他爱他们的孩子,可他不得不在二人之间作出抉择时,他只能毫不犹豫地选择夏岑,他又一次自作主张的自私的替夏岑作出决定,即使夏岑会恨他,也绝不后悔。
“好吧,那我们尽快安排手术。”医生点头确认,他和他的团队是林子渊从国外聘请来的,完全尊重雇主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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