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没解一半,瓶口被一只大掌盖住。
小伙计抬头,严聿征一双眼看着他,脸上挂着笑,语气却不大似褒奖:“这么忠心的员工,现在市场上可不少见。买卖既然做了,哪有一开张就退钱的道理?来,这瓶子我挺喜欢的,鉴定证书还有相关出售证件拿出来,我个人出钱,买回去收藏。”
短短几句,边淮犹如热油泼血,有种说不出的爽。
他虽不了解这些古董,可老板一说120万一只花瓶,还是康熙时代的真迹,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诈。
他一介平民,无权无势,当然管不了这等欺诈行为。可目睹严聿征这一把手现场执法确实舒快万分,一时看戏上瘾,眼珠子盯着老板那油嘴滑舌的鼠貌,心中暗暗拍手称绝,心道严聿征确实牛逼,这一把手当的够清正廉明,够为老百姓着想。
伙计自然不敢当家做主,回头去看老板。
可花瓶就是个高仿,哪有什么鉴定证书?
“领导,我这店铺各种资质都有,平时从不坑老百姓,其实真是这活计弄错了。”大汗临头,瘦子哆嗦着摸出烟,要给严聿征递,“来来来,知道您依法办事,可俺们穷,老百姓吃口饭也不容易,宽恕下吧领导,就当叫我长个记性。”
“长记性?今日我们不来,你这东西但凡卖出去一件,就是让老百姓花钱买教训,长记性。”严聿征没接他的烟,跟秘书使了个眼神。
后者会意,将包装好的凤尾尊拿出来,摆在柜台上,关掉闪光灯进行拍照取证。
“这东西,他怎么跟你介绍的?”严聿征问方晓彤。
“老板说这是清康熙时代出来的真迹,在云南那边出的土。”方晓彤抱着胳膊,一字一句转述,“老板可还说了,要不是真的,他把头拧下来都毫无怨言。”
“真迹。”严聿征笑了声,一只大掌拎起来凤尾尊,底部侧面一一检视过,重新割回柜台上,“你要说这是个1:1的高仿,有无侵犯版权先不说,至少它还能出现在这儿。但你要说这是个真迹,还按120万的价格卖,根据市场监督管理法案,这种欺诈行为已经触及法律,可以直接给你判刑。”
老板一见他来真的,顿时变了话语:“谁说不是真的?我这就是真的,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太爷爷传给我爷爷,我爷爷传给我爸,我爸传给我,这都有人可以证明。”
“既然是真迹,你卖120万的凭据是什么,相关的估值鉴定书有没有?”严聿征指节敲了敲柜台,“在南桥古董市场做售卖经营,你首先得去当地文物局进行相关申请,证件拿出来看看。”
老板示意活计计去拿,片刻功夫人回来,东西交给常主任,一看竟然发现了大问题:“严部,这……”
边淮视力好,他这角度能看见营业执照上的名字,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
难道,这里的营业执照根本是假的?还是这老板用了别人的姓名,别人的执照?
严聿征几行字一扫,笑了:“你这个营业执照是怎么办下来的?”
眼桥躲不过去,老板实话实说:“这是找上一任领导送了钱弄的。当时他说这种古董经营需要的专业证件多,不方便弄,给我想了个法子,让我办文具用品类的执照,说北桥那边管的松,有事给他打电话,他们就不查了。”
边淮听的心里一诧,他以为这老板是弄了个假证,没想到是给落马的部长送礼,办了个文具出售的执照来卖古董。
“你这个摊子收了,不要干了。”剩下的话不必他亲自说,常主任接收到严聿征眼神,严肃对店主进行批评,“你这个营业执照就不允许来卖这些古董,其次,你要卖假货,就得按假货标准诚实告诉顾客这是个仿品,不是真的,不能让人花大钱买个赝品回去,不然人怎么想?”
横竖是躲不过去,老板低着头,一串是是是。
“另外,我再告诉你一点。”严聿征看着柜台上的凤尾尊,“此类真正出土的真迹,无论什么途径,大部分已经被挖掘出来的都通过了鉴定,送到博物馆进行公方展览、收藏。古董售卖的相关标准也许没有食品那样严格,但做生意讲诚,今日你120万卖出去一个假货,明日就能有上当受骗的顾客用120块的传单告诫游客,南桥市场全是骗子,京市卖古董这些人只会坑老百姓。文旅局每年要给你们这种劣质摊贩擦多少屁股?罚一次,换个地方继续卖,这从本质上就是错的,应当严肃批评。下不为例,收了这些东西去重新补办执照,什么时候检查通过了,什么时候再开张。”
周围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游客,目睹了这一场大戏,严聿征话音落下,周围响起持续不断的掌声。
常主任热泪盈眶:“严部,我在单位工作了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这么受感染,感受到一股子无法撼动的凛然正气。父母官作为,才能受老百姓拥戴啊,这话真不假!”
“拥戴?”严聿征只觉荒唐,“老常啊,要是人人都把分内之事都看作是用来被拥戴的殊荣,社会还有正风气吗?有没有半点真正的为民着想?”
一群官僚原本想拍他马屁,拿上一任贪污腐败的部长做对比。结果严聿征三言两语他们又低下头,不敢惹老虎发尾。
“既然今天发现了这种事,我就奉劝各位。”严聿征转过身,高大背影对着边淮,劝诫身后的一众干部,“少爱财,少贪慕虚荣。做好分内本职,不要整天待在办公室歌颂江山秀丽人民安康,去基层走一走,多听一听老百姓说什么才是实质性做好老本行。官以人为本,不以金为名,家财万贯垒不起一座贞洁碑,一粒银豆豆压塌百里苍生。人,活一世,做官一时,要对的乌纱,更要,对得起民众。”
人群中再一次响起更加剧烈的掌声。大伙满脸感动,这是头一回与社会最顶层的领导干部面对面交流,也是唯一一次,他们心中多了一杆秤。
手握权力的人,是值得老百姓信任的,不是人人都为伥鬼。
而水深火热之前,有这么一堵墙能够遮风挡雨,真正实现人民健乐安康。
欢呼声络绎不绝,边淮站在人群之中,头一回真心为严聿征鼓掌。
同他之间的所有联系都建立在情欲基础上,白日穿上官服,他很少能看见这样的一面。今日有幸瞧见严聿征为民除害,别说老百姓,就是他这个小情人心中都忍不住高火万丈,精神振奋,充满了寄托与希望。
方晓彤原本要买着一只凤尾尊,这么一番打假,最后选了别的东西。严聿征跟随一群干部继续往市场里面走,一时间不知什么时候能收工。
挑了生日礼物,边淮跟方晓彤先出来。
走到白色宝马掐,她把东西放在后备箱,邀请边淮:“一起去吃个饭吧,我们家附近开了家挺有名的香港菜,我请你。”
“谢谢,下次吧。”已经5点多,边淮看了眼时间,“明天还得回舞团跳舞,我先回去收拾收。”
“那好吧,我们下次再约。”方晓彤笑着冲他挥挥手,坐进宝马扬长而去。
边淮站在市场门口,瞧着那一张古色古香的南桥古董市场的牌子,出神半晌。
他一早就知道方晓彤是富家千金,却没想到等级这样高,直接管几个大领导叫叔叔。
严聿征今年46,按照年纪他也确实该叫一声叔叔才对。可他叫不出口,也没这个身份去叫。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方晓彤,至少他这种陪床,严聿征绝不会允许用这种昵称。
叹口气,他望着自己手中价值3000的和氏璧,总觉得可能这玩意儿只值30,自己也被坑。
早知道不那么快付款,先看看事态再说。可惜后悔没用,买都买了,他现在就等找个机会送给严聿征,起码是一份心意人情。
第17章
门口站了几分钟,边淮要走,听见里头那几位领导出来,急忙闪身到一只糖葫芦车后面,假意挑选,怕严聿征瞧见他没走,怀疑他心计多端。
“没想到这次检查还真有收获。”常主任低声说,“严部啊,这么一看,他可真是没少收钱。这里头有1/3的古董商都是从北桥市场挪过来的,那边鱼龙混杂,估计他们也知道南桥不好进,才卡着这个空子给人送礼,想以假论真,大赚一笔。”
落日沉下,天空挂着一片金色彩霞,不远处风摇半山,街道上平静祥和,一派和谐繁荣的景象。
严聿征站在市场门口,停步思索片刻,说:“这样好的天。可惜了,败絮其中。”
边淮咽了咽唾液,几位领导上了公务车,准备回,这才出去。
却听常主任上车前又跟严聿征说,“严部,今儿的小姑娘您瞧见了,老方家的千金,听说是模特,还干净。之前我跟她爷爷聊过,听老头那意思,不光大儿子要联姻,这闺女也是要挑一个有头有脸的官儿嫁出去;年纪是小了点,可确实是个好闺女,不知道您瞧着有没有这个意思,觉得怎么样?”
话音收尾,他也上了车。
车门关上,向前行驶去,严聿征偶然抬眼,瞧见糖葫芦车后头边淮张大嘴巴瞠目结舌,估计是听见老常这一番“选秀论”,一时想笑,又觉得他傻的透明。
“怎么可能。”答了一句,严聿征双腿交叠,一只大掌无意抚摸向大腿。想起边淮那一夜趴在他腿上哭,孩童一般哭湿了他一条裤子,语气更加宁定,“我这个岁数,就不要祸害什么小姑娘。玉女配金童,老夫少妻自古没有好下场,跟天作对,只会叫人短命。”
常主任隐约琢磨出什么,半晌眼唇一乐,隐晦道:“您这是床上有人了。”
严聿征一笑,不作回答。
一双黑眸顺玻璃望出去,想起边淮生怕他看上方晓彤的惊吓模样,唇提三分,笑不自知。
大概那小子今晚是睡不着觉了。
这荒唐姻缘就他信,可细想,怎么可能?
无奈摇头,就是不知道那小孩回家会不会因为这个再哭一场。
他这个硬纸壳糊成的性子,也就外人看着坚不可摧,实则软的一塌糊涂,可惜那二两泪珠子只有他看得到,舍他其谁。
边淮真让严聿征说准,一回到房车就开始琢磨这事。
他们官圈儿自古以来都有这样的癖好,情人要挑着漂亮的,高挑的身段好的选,择偶另一方却讲究个门当户对,家境匹配。
方允成和朱薇就是其中最好的例子。双方不见得多么恩爱,两家父母撮合加上百利无一害,因此定下一桩姻缘,谁也逃不脱。
可惜他不如方晓彤,论性格也不如人家讨喜。横竖是比不上方家的千金,一听常主任那么一番话,意思是撮合严聿征娶一位年轻貌美的千金,他顿时地位岌岌可危,总觉得这陪床期限在临,不知道哪天就要被人一脚蹬了。
他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也不喜欢大难临头才拖一天是一天。
心中定了定神,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利用这条人脉为李冈翻案,除此之外,他也不再奢求别的。毕竟从人家身上捞了一辆近800万的房车,这待遇也算顶了天,估计放眼整个京圈都没人像他这样好命,金主一出手就是这么一个大礼,比他兄弟俩都金贵10倍。
《吉赛尔》演出时间定了,接下来就是紧张的彩排。之前穿舞蹈服在台上跳舞还决不出什么问题,真正演员的服装一上,那种沉甸甸的拖曳感让人手脚难以舒展开。加上他之前从没有演过男二,衣服一穿难免紧张,一时间既要兼顾动作与人物心态,又要保证衣服不碍事,难免前两遍出现细小披露,也是在摄像机面前悬着一颗心,过度紧张的原因。
一场排练下来,边淮隐约见识到洪从南比自己擅长的部分。他确实跳了十几舞台经验丰富,而且摄像机打开后也从不怯场,兴许头一回做男二心中都有忐忑,边淮下台一秒腿都是软的,脑门汗往下流,别人说话都听不见,不停在脑海中复盘自己有没有哪个地方跳错了,魄散魂飞。
“边淮。”结束今日的跳舞,朱薇叫他,“喊了你好几声,怎么这么心不在焉?”
“师姐。”边淮擦了把汗,“竞选之前一心想养男主,没想到现在别说男主了,就是演个男二我都紧张的腿软。”
“都一样。”朱薇拍拍他的后背,“你之前一直跳群演,当然没有这种感情。现在当了男二各方面都要注意,所有行为还被摄像头放大了很多倍,当然会紧张。放松心态就好,就当成普通训练,不要紧。”
她做首席挺多年,边淮这些体验也都经历过,安慰人很有信服力。
这边没说两句,团长秘书拿着手机过来拍摄视频素材:“大家好,这就是我们的首席姐姐,然后旁边是我们吉赛尔的男2号,团里新晋团草,边淮。”
这两年新媒体发展飞速,京芭也建立了自己的自媒体账号。每天都会拍一些视频,剪辑后传到上面,来向观众传递芭蕾舞演员的日常。
面对镜头,所有演员都习以为常。朱薇笑着摆了摆手,镜头给到边淮,他把湿漉漉的发往后一顺,一张脸上是可见的阳光帅气:“大家好,我是边淮。”
秘书退后一步,将两个人放在镜头之内:“首席姐姐在和我们的新晋团草说什么?能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说一些排练上的事。”朱薇笑道,“《吉赛尔》本周要在剧场进行演出,如果有想来现场见我们的小伙伴,可以到官网随时关注售票时间。”
她是京芭门面,说的话代表整个剧团,也是形象大使。两三句既代表了官方的态度,又拉近了和观众的距离,姿态冰清玉洁,面带春风笑意,一看就是女神。
官方采访录了几句,朱薇跟编舞老师去那边说话。镜头前只剩下边淮一人,他笑笑,也打算离开。
秘书叫住他:“等一等小边同学——上一期咱们的账号发布出来后,有许多粉丝朋友询问关于你的信息,不如这一期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短视频的流量密码就是帅哥,尤其像边淮这种毫不造作,又不化妆、不网红风格的芭蕾舞演员,职业加成也好,他本身长相也罢,都非常为他加分。
秘书抓住流量密码,边淮为了京芭的网络发展,也停下来说了几句:“我叫边淮,y县城出来的一个小舞蹈演员,梦想就是进入京芭,在最高规格的芭蕾舞剧团里奉献余生,以上。”
他实在不擅长和镜头打交道,没说两句又要走。
秘书只好拉住人进行一问一答:“别走别走,粉丝观众们有几个想了解的事,我来问,你来说答案,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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