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腰牌被徐有功抓住,又一次飞扔回来,这次,是尖头直接嵌入了桌面。
抠都抠不下来。
许纯脸色难看,县丞更大呼:“徐有功!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里可不是蒲州军营!”
徐有功甚少表现出来兵痞一面,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招管用,“立军令状,不是为了压你们,而是保你们,如不能查到,愿依你们的法,受惩,无论什么惩!若查得到,你们也可以说是我用军令状压你们,明哲保身!于情于理,对你们都不亏……”
他最后说时,已走过去,自主写下军令状文书。
洋洋洒洒的一篇行书落款徐有功后,他指尖一划,就以血落印,转身时,拇指掠过唇齿后,留下唇边一抹红。
“当然,你们要还执意包庇,我就直接——从旁借调!我想作为参军,还是有此手段和能力。虽然我徐有功出门不带一兵一卒,可不代表,借不来。”
最后一句,徐有功说的时候,红唇紧抿,心里已有借调打算,一般而言,出现当地官员勾结,都是要从别处调来,既梁惠识和本地有瓜葛,他要外调是正常手续。
听到借调面面相觑的县令县丞,眼看徐有功把录卷全部拿回卷起,只留了军令状,才回过神来:“你这……贤弟啊,别……闹得这么难看吗。”
虽然徐有功没有直说,可是“借调”一出,也是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跟本地的案子有瓜葛,这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他们不还是受牵连?
刚才还口舌伶俐的两个,急的都说不出话来,跺脚满头大汗的听徐有功冷冰冰开门说:“另外——我只说一次,元理是本官门客,他的算数无需谁来质疑。”
该说的都说完,直接撇开两位,徐有功再不打算多浪费时间,不想,两个老家伙居然使出了毕生最大的力气,死死的拉住了他——
“徐参军,徐参军!参军大人!参军……贤弟!消消气,消消气!”
县令许纯和县丞在徐有功走到门口时把人一左一右的拉着胳膊拉回来,“消消气啊,那……刚才也是话赶话到了那处,你也知道的,这梁……还是有威望的,官府肯定要保护善人,不过出了案子,当然还是要配合的……”
随着许纯眼色下,县丞立刻说:“我去打水来,茶水都凉了!这院子里都是死人呐……”他嚷嚷着,徐有功皱眉,心里划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方才出去的那位,十有八九是去通风报信了……
而让徐有功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水还没喝上,外面,传来惊呼——
“大人!不好啊,县令大人!”
一名衙差急匆匆跑进来,正巧撞到县丞提着的水。
县丞捂着被烫的手,气的对着来人就是一脚:“慌什么,死了爹还是死了娘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徐有功起初只当是拖延时间,皱眉却看那衙差爬起来,捂着肚子,都顾不得喘口气,上气不接下气说——
“外外……面,就那,那算痴所绘制的什么比例画,一经贴出,告示外,立刻有许多人……城南,城北,城西,城东……总之,大人你快去看看吧!城内四郊,郊外的员外府上,管家都来诉,说画像上的,都是他们家员外大人!现下,齐聚在门口,要说法呢!”
说话间,已有前厅吵闹声和击鼓鸣冤的声,一并传来。
县丞县令脸色巨变,只徐有功面不改色。
他是早有所料,起身就走。
“哎,徐!徐参军,且慢啊!都是你倒甚水!”许纯后头故意大声斥责完县丞,在挤眉弄眼后,就快赶上徐有功。
奈何徐有功腿长个子高,走的飞快,许纯年纪大几乎要跑着才赶得上,更别说还要讲话了,“参军啊,都是我这县丞惹了您,这就让他滚回家去,不过,刚才你说的军令状,你立的!那这些员外,也算你的啊?”
该说不说,军令状这东西是好东西,至少现在案子突然闹大了,他可以躲一躲。
徐有功知他想些什么,不过,许纯走着走着忽然觉察不对,“徐贤弟,这么多员外你是一点不意外啊……”
第14章 棋子厮杀
徐有功面色一派清冷,却只回了一个问题:“算。”
他一个字,许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
员外都算他的。
许纯就松好大一口气,连带表情都舒畅了,脚步也轻盈起来,“贤弟啊,长兄还有个拙见,那就是,这些个所谓的员外,您也知道的都是什么货色,个个都沽名钓誉,爱好风流,虽然眼下找不到,也指不定是和烟花柳巷的女子跑了……”
他不说烟花柳巷女子,徐有功还真“差点”忘记——
“我需加派人手,查那逃跑的夫人到底什么来路,你将户部主簿也叫来,我有话问他。”
按规定,青楼女子即便是官家落难,也属到贱籍人户,本不该和平民成婚,是属于触犯律法!
徐有功想看的是赎身记录,究竟是如何赎身,才改变了户籍,可嫁给员外郎。
莫非是大赦天下?
这是他唯一能想的地方。
不想许纯面色犯难,不知在想什么,徐有功便微停下来,对那一直跟随,却捂着肚子的衙差吩咐——
“另外,你去将所有人都聚集到衙门,一起开堂,再额外分一堆人,把附近青楼,还有青楼老鸨等一并压来!”
这次不等县令大人发话了,衙差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头——
“大人啊,这么多事,恐……人手不够啊。”
县丞在后头也跟着摸头,“是啊,这,这是县城,小县确实人不够州府多啊。”
徐有功便深吸一口气,说下去——
“那就分批次带来。”
衙差还是犹豫,直到许纯一个点头,他也只能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出去了。
至于带不带……多久带,那就是后话了。
前头击鼓鸣冤,声音震天,徐有功去前头衙门。
许纯跟着,再不往前冒头。
他本以为只一张人皮,是个青楼女子被剥了皮一类,谁知——
真来了六张,还真是汝川的员外们……都死了啊?
蓦然想到前段时间库房失窃,好像是许久没有接到一些员外的消息……
他更是浑身冒冷汗,记得当时失窃的就有员外账册?而他只当是库银丢失,随便用些印钱拿去垫了就算了。
不想……竟牵扯出这许多!
而那时失窃的文书里……似乎就有员外郎的记录。
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事儿告诉徐有功的时候,徐有功已经走到前厅衙门了。
前厅衙门。
徐有功走到衙上,就看堂下,黑压压跪着一群人,都是王大打扮,苦不堪言的样子。
外面围了不少看客,里里外外,衙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比上午王大来的时候还热闹。
看着堂下拿着画像的人,虽画像上的人各异,可徐有功看一眼就知道是比例画,这元理速度还挺快!
当然,画师也不慢。
“大人,您定要给我家员外的生死,给个说法啊!”
“是啊,大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人,您先听我的,小的之前来了多次……”
“大人,求告无门啊,青天大老爷……求您彻查啊……”
“……”
一群年纪从中年到老年的,无不在徐有功到后,举着告示上的人皮比例画像,跪求徐有功查案。
“肃静!”徐有功此刻并未官服加身,但气场逼人,一道惊堂木肃静后,才沉声道:“本官知晓你们苦楚,现在有处报案,别争别乱,照你们员外所住的——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有序讲来。”
“我,我是城东的!大人我是城东李员外家的管事,大人,我家大人定是被新娶的小夫人害了啊……”徐有功惊诧,这从东边开始讲的第一句就是“夫人”,难道说?
他似乎想到什么,后续果真如他所想——
所有人,与王大所说,并无区别!
跟着,城南,城西,城北说辞,也是同样!
区别只在于,这些员外失踪的时间更久远,最早可追溯到雨季前,也就是——
徐有功在蒲州发现的第一张人皮时间前后。
徐有功一面听一面心中发沉,也下意识的看向县令,无端消失这么多员外,他是真一点都不问?
下面不少人,听着城东的跟他们的情况差不多,也不再争先恐后的讲,只是着东南西北的四处有一点是与王大所说不同的也有。
那便是——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四个郊区的员外们,他们没有疾病,只是随新娶的小夫人出门远游,是按四个方向出门游玩,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徐有功这次不用记录,有主薄记下,可他习惯自己做事,眼下只能手忍不住摩挲。
台下人说:“是啊,大人,我们几个,应该都是一直朝四方寻找我们的员外?也是没找到人,花光了盘缠,才辗转回来的……”
“对对对……”
“就是这样……”
随着四方奴仆几乎一致的回答,县令也想起来,这些员外好像是都说出去游山玩水,也因此,他才是没有生出疑虑。
一样的境遇,让奴仆们意识到什么,随后又一起跪拜不起——
“大人,求您做主查出真凶啊……”
徐有功起初不太明白这「四方游」是什么,不过,稍微问了问就清楚了。
是个游方术士鼓捣的他们,说是可以来财,又或者来官等,总之,都是骗他们出去……
瞥了一眼帘子后侧脸色发白的县令许纯,徐有功觉得他应该知情,不过眼下,深吸一口气,徐有功严肃问——
“那他们,可曾去过梁医馆?”
徐有功问完,堂下方才还你一言我一语,兀得谁也不说话了,你看我我看你,这一幕则让帘后的许纯揩了一把额头的汗,本来他是力保梁惠识的,可眼下……
若愈演愈烈,他还是得尽快留个后手,能不能衣锦还乡不说,能留一条命告老还乡不错了!
县丞早也来了。
在下面一片鸦雀无声中,县丞低声道:“大人,你说,这事儿…真是梁医馆做的?”
许纯摇头说:“不清楚,可梁医馆并不缺钱,你没看那小夫人是谋财……”顿了顿,县令又揉头,头疼的说,“不过,本官吃了他们不少粥,若真有问题,你说那粥真的是……呕。”
“呕……”县丞想起自己也吃了不少,二人脸色不善时,有衙差过来耳语——
“大人,有自称是徐参军门客的霄公子请求入衙内辅佐徐大人……还把之前的王大送来了!”
最后一句话是低低说的,县令和县丞微愣,“他当真说是徐有功的门客?”
许纯对徐有功还是有所了解的,这家伙从来都是单枪匹马的,何时有过门客,还辅佐?不过再听对方带着王大,县令县丞对视一眼,转身出去相迎。
出门,本以为要遇到的是个公子哥,谁知……是个小哥儿,年纪跟家里孙子差不多大。
“阁下是——”
“见过二位大人。这是王大。”霄归骅把王大交过去的时候,衙差愣了下,才在县令和县丞的颔首下将马背上趴着的老者抱下来,翻身一看,真是王大……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了。
县令询问,“小公子,王大这是?”
若之前,就这些东南西北的闹事前,他可能都不会把面前的小孩放在眼里,可今时不同往时了,他巴结得很。
“睡了。”霄归骅冷淡的说完,往里看了看:“人我给大人了,出事,大人负责。”
说完,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令,往里走。
许纯和县丞都愣了下,随即把火给了衙差:“看什么!还不把人看管好……”接着戏剧变脸一样的换回笑脸:“县令大人,咱们还下棋吗?”
许纯怒道:“你看这还下得下去吗!”
县丞陪笑说:“当然可以,军令状下了呀……”县丞接着道:“军令状就代表这事儿彻底跟咱们没关系了啊……是他压着咱们不让查……”嘴角一扬,吩咐让衙差王大看好,又接着把县令往里带,边走边道:“下官愚见,倒是可以给京都许大人再书信一封,把那军令状送上,届时无论案件如何,咱们都可说是那徐有功官大压人,耍军威,啊……要是破获了,也可以告他耍军威,功绩算在咱们县衙……无论如何,这棋都下得下去呀!”
-
徐有功在高堂之上,宛若坐针毡。
底下来报案的这些人,都不明白为何问梁医馆。
徐有功便又说了梁府地点,他们还是全部摇头,说都没有去过!
围观群众听了,却互相传递眼神窃窃私语,不是说案子吗?怎么弄到梁大善人身上了?
徐有功是真没想到,员外们居然跟梁家没有丝毫瓜葛。
他陷入困境,好像所有线索都消失了,可很快又觉得没什么好困惑,如果都去了梁医馆,那岂不是太明显。
底下,报案仆们还在异口同声的问,说不明白为何问梁医馆,难道是有线索了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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