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川手指捏紧酒盅。
我等了一会儿,没人回答我,我转过头来看着陆九,说:“原来你真的不是。”
我伸手撑着桌子转身,青苗忙上前来挤开陆九,扶住我,我稳住气息,挺直了身子走了出去。脚步迈出门槛的时候听到身后赵栖梧说:“淮渊,你让他喝了那酒,他今晚可怎么办?你该不会要帮他排解吧?”
陆临川淡淡笑了一声,说了句:“不会。”
我从来不知道一夜有这么漫长。
以前也被喂过催情的酒,陆临川有时候厌烦了我不情不愿哭哭啼啼的样子,便逼我喝下去,然后惬意地欣赏我神志不清放浪沉沦的模样。
而这一次我浑身火烧一般的欲求却激发出满心难以遏制的痛苦,我脑子里混沌的想着陆九亲手给我倒的那杯酒,还有我喝下去时他那张惨白的脸。
他不是淮渊,我一遍一遍劝诫自己,他不是。
淮渊从没回来过,从来没有,不然他不会不管我,不会推我入地狱,他只是没回来而已,是我记岔了,我把他弄丢了……
陆临川进来时我浑身滚烫,涕泪横流地窝在榻上难捱地蠕动着,我手指揪着身下的被子,喉咙里咬不住哭喘。
身上的亵衣都已经湿透了,陆临川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拨开我糊在脸上汗湿的头发,我抓住他的手按在脸上,用力去蹭他的手心。
“……你帮帮我……”我脸颊滚烫,双眼看不清他的神情,浑身如蚁噬一般,艰难地说:“救救我,求你……”
“想要谁救你?”他问。
我说:“你,要你……”
他问:“我是谁?”
我的眼泪一股一股烫着他的手心:“陆临川。”
他笑了一下,抽开手起身,好整以暇看着我。
我狼狈极了,浑身的燥热烧得我头昏,那一浪接一浪的酸软已经卸掉我所有力气,我趴在那里苟延残喘,嗓子里发出难以忍受的低泣。
“想好了再回答我,阿月,你说我是谁?”
我嘴角快要咬出血来。
他伸手捏开我的下巴,手指伸进去搅了一下我的舌头,我立即流下涎水。
他问:“我是谁?祁凉月,你希望我是谁?”
我不肯说,他便不肯救我,我最终还是抵不过去,抓着他的袖子,匍匐在他面前哭道:“……淮渊,你是淮渊。”
……
他撕开衣衫压上来时,我抱着他的脖子,哭着一遍一遍叫淮渊。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在,月儿,我在。”
第29章 29、没事,你睡吧
【29】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马终于收拾准备回城了。
我整个人还昏睡着,迷迷糊糊被陆临川裹了个严实抱进马车,晃晃荡荡上了路。
半途醒来,口渴得要命,昨夜那酒虽不至于伤身,但折腾下来也让人筋疲力尽,不知道又得萎靡几天才能缓过来。
陆临川拿起旁边的水袋拧开塞子放在我嘴边,我就着喝了几口,就摇摇头不喝了。
陆临川说:“再喝一点,身子能舒服些。”
我勉强又喝了两口,往他怀里缩了缩,又昏昏沉沉闭上眼睛。
陆临川摸了摸我烫手的额头,皱眉道:“现如今身子怎么这么弱。”
“嗯?”我微微睁开眼。
陆临川说:“没什么,你睡吧。”
我就没再管了。
“陆九,”陆临川冲窗外低声喊了一句。
陆九答:“属下在。”
“叫个人先回去,请个大夫去府上候着。”
“是。”陆九转身去吩咐,很快,车外一众侍卫慢悠悠“咯哒咯哒”的马蹄声中,一匹快马一骑绝尘远去了。
我惊了惊,小声嘟囔了一句:“淮渊?”
陆临川拍拍我的背:“没事,睡吧。”
再次回到宁王府,我恍若隔世,这短短几天所经历的,我已经没力气去想,也不愿意想了。
府里每天都有大夫守着,按时按点进来把脉,各色汤药不断送进来。陆临川也不再提让我当个粗使下人的事了,我衣食穿戴回到王妃品制,除了青苗,每天房外都有人听候差遣。
只是我对这些并没有什么感觉,整个人变得安安静静,任凭摆布,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再问。
陆临川又开始每天很晚回来,我也不知道他是出去花天酒地还是干嘛,但总隐隐感到他行事有些诡谲。
陆九不用受命再跟着我,便继续回到陆临川身边贴身伺候了,比起旁人,还是他办事更能让陆临川舒心些。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每次事后将昏昏沉沉的我抱去清洗之类,陆临川不再假手于人,我也不知道他较个什么劲,但每次看他抚着我背后那块狰狞的疤痕沉着脸的样子,我又觉得他实在没必要非给自己找不痛快。
“祁凉月,等所有事尘埃落定,你若还是想不起来,就别再想了,别再执着什么淮渊,纵使我对你不可能回到从前……”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我失去已经太多,能留在身边的,没几个了。”
浴桶很大,两个人靠在里面依然绰绰有余,我趴在他身上,闻言动了动身子,想起来,他抬起手臂扣住我,将我压在胸口。
我说:“我不。”
他另一只手捏起我的下巴,看着我一双被折腾得掉了半夜眼泪的眼睛:“怎么?”
我说:“还是要等,我会一直等。”
陆临川看着我,有些怔忪,过了半晌,低声问:“为何?”
我闭上眼,说:“你不懂,你不懂我与淮渊之间的情分,他会回来的,只要他知道我还活着,只要他自己还活着,他会回来的……”
陆临川的手掌按在我的肩头,越按越紧。
“祁凉月,”他低声说:“你到底想让我拿你怎么办……”
我困得很,水里温热舒服,我闭着眼,直到迷迷糊糊睡去,也没替他想出个法子来。
转眼中秋,宫里每年这时节都会摆宫宴,一众皇亲国戚都要携带亲眷入宫陪帝后团圆,喝酒赏月。陆临川是皇帝的亲侄子,宁王府上下又顶着老宁王舍命的功勋,他自然是皇帝脸前的头一人。
陆临川告诉我到时我也要随他一起入宫时,我脸都白了。
“你带赵栖梧去不行吗?”
我第一反应是如此,也便这么开口问了。
陆临川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我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你是我向皇上三跪九叩求来的人,皇上金口玉言封了你做宁王妃,出了孝期头一年团中秋,你让我带个旁人去见他?”
“赵栖梧对你而言是旁人吗?”我小声呐呐。
陆临川若有所思看了我一会儿,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点着桌沿,说:“有些事日后你自会明白,不明白也没什么重要了,你现在只管好好顾好自己身子,别再病病殃殃的,等入了宫让皇上看见,再出什么差池。”
我低了头没吭声。
他问:“听见了?”
我说:“嗯。”
第30章 30、现在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了吗
【30】
陆临川那张冷淡锋利的脸背后,隐藏着极深的筹谋,我触摸不到。
我看不懂他们每一个人。
不过我也并不想去懂什么了,陆九不是淮渊,他们说陆临川是淮渊,可他又与我心底里那个人相去甚远,他太陌生,我不信。
我想着就这么过一日算一日吧,既然逃不出如今这处境,那就安静等淮渊回来找我,若有朝一日能走了,我便去找淮渊,也是一样的。
我与他总归会有相见那一天。
王府的管事开始每日教我一些宫里的规矩。没失忆之前我也没入宫过几次,现在更是头脑一片空白。陆临川吩咐下来,我便只好从行礼问安学起,好在还算学得快。
这一日用过晚饭我早早躺下了,陆临川一直没回来,我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被外间摔东西的声音惊醒,战战兢兢从被子里爬起身,只听见陆九压低声音说:“王爷,万不可乱了方寸。”
“哗啦”一声,桌上茶盏全被扫在地上。
我赤着脚走出去,就看到陆临川脸色铁青,咬牙道:“仲斯爻这个匹夫,死到临头还敢如此。”
陆九半跪在地上,低声道:“但这恰恰是个难得的机会,王爷,既然他们送上门来,我们岂可不抓住。”
陆临川狠狠喘了口气,回过头来蹙眉看了我一眼。
“出来做什么?”
我瑟缩了一下,赶紧退回去到床边坐着。
陆临川对陆九说:“你先下去吧,明儿一早让陈昌明他们过来见我。”
陆九低首:“是。”起身退了出去。
我坐在床边大气不敢出,半晌,陆临川背着手走进来,我抬眼看他,他问:“听到什么了?”
我摇摇头。
陆临川慢慢踱步到我面前,垂眸看着我,我喉头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问:“你,你生气了吗?”
他面色阴晴不定,目光锋利得像带着刃,好像要从我的眼睛扎进去,仔细剖开看看我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我怎么会生气,”他慢慢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年,祁凉月,”他说:“你的好日子要来了,等我把该做的事做完,送该死的人去死,我心里痛快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是要放我走了吗?”我睁大眼睛,压抑着急切看着他。
但他眼神一凛,我就知道我说错话了。
我抿紧嘴唇看着他,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咬了咬腮颌,抬起手指捏了一下我的下巴。
“脱了。”他说。
我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喉咙僵硬道:“太晚了……明天,还要学规矩,我……”
“自己动手,还是让陆九进来帮你?”
陆临川眼神冷得像刀子,说出的话,像淬着毒的蛇信。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颤着手去解亵衣的盘扣。
……好疼。
太疼了,我咬着牙,鼻子里喘出哭腔。
陆临川一手撑在我上方,眼睛盯着我,一手揉捏着我身上嶙峋的骨头。
“怎么不出声?”他凶狠地动着,问我:“怎么不叫你的淮渊了?”
我手指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浑身一边剧烈地晃动,一边绷得发抖。
可我不肯出声。
自从把陆九认成淮渊,陆临川在床上再怎么折腾,我都没有哭出声过,我不想被门外的陆九听见,哪怕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我也不想。
陆临川今晚必然是生气了,虽然我试探着问他的时候他轻飘飘地否认了,但我知道,我此刻正承受着他狂风骤雨般的暴虐,怎么可能还不知道……我只是分不清他究竟是被朝堂中那些波诡云谲触怒,还是因为我下意识问出的那句话,我来不及细想,因为我已经快要被他撕碎了……
这一夜我不知道怎么熬过去的,整个人意识模糊,两眼发黑,最后像抽筋扒骨一般脱了力。
陆临川将软绵绵的我抱了起来,我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接着“哗啦”一声,整个人被抱着沉入温热的水里。
我微微睁了睁眼。
浴桶,是了,不用问又是陆九准备的。
陆临川赤裸着身子,呼吸已经平缓,但心跳还是砰砰有力,我被他抱在胸口上,已经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只手搭着我的腰,防备我滑进水里去,另一只手在我背上轻轻抚着,一下又一下,我昏昏沉沉,就那么睡着了。
转眼到了宫宴这晚,天上一轮月亮美玉一般晶莹剔透,高高挂着,与整个皇宫后花园里的璀璨华灯相映,好一幅天上人间,热闹非凡。
往日朝堂之上分庭抗礼的王公大臣们脸上也都挂上了谦和的笑意,互相拱手打着招呼入席,因皇上要取团圆和美之意,席间王臣都与各自的男妻女眷抵肩而坐,一对对看上去莫不琴瑟缱绻。
陆临川的位次离皇上不远不近,除了几位老亲王便是他了,丞相仲斯爻等一众大臣端坐在对面。
我低眉顺目坐在陆临川旁边,不敢行差踏错一步,陆临川倒是笑意盈盈的,与旁人说笑时还间或回头问我要不要尝尝这个,要不要试试那个,皇上看在眼里,毫不掩饰对这个亲侄子的偏爱,赐了酒,打趣了他两句,陆临川起身行大礼谢了恩,坐下就命我给自己杯子也倒满了。
我小声问他:“我也要喝吗?”
他看了看不远处正与旁边一众大臣闲话家常的仲斯爻,弯着眼睛斜过来,说:“喝吧,喝舒服了一会儿看戏。”
宴席过半,仲斯爻上前请皇上示下,皇上笑着点头应允,仲斯爻回身对着廊下拍了几下掌,众人都回过头去看,只见衣着华丽的东鹘使团一行人走上前来,在阶前弯腰向皇上行礼,我惊得差点拿不住手里的杯子,这才明白过来陆临川说的看戏是什么。
陆临川嘴角带着笑意,向后靠着,眼神玩味。
我不知道陆临川是如何做到这般淡定的,我做不到,喝下肚的酒此刻突然在胃里翻滚、蒸腾,我喘着气,捏住杯子的手指骨节泛白,微微抖着。
就是这些人,这些正在对着皇上洋洋洒洒说着什么恭祝天家团圆富贵、愿两国世代交好永无干戈的人,他们前脚葬送我几千条军士性命,害我爹惨死边关尸骨无还,他们害老宁王含恨而终,后脚就成了宫中座上宾,大谈什么睦邻友好,和平相待。
我简直难以置信。
我无心再听他们说什么,只觉得两眼昏花,须臾,乐声奏起,东鹘使团带来的美人舞者们伴着节律翩翩起舞,众人举杯同贺,一派祥和。
我转过头看着陆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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