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聿洲小声笑骂了一句,手机忽然又响起来,他手忙脚乱把东西放下,看清来电显示的瞬间却皱起眉。他在客厅僵站了一会儿,才按下接通键。
“……爸。”贺聿洲别扭地叫了一声,“怎么忽然打来。”
这话听起来就像俩人不熟。果然对面沉默了三四秒才开口,语气也挺别扭:“工作调动,我回A市了。你最近也放假吧,抽空……见一面。”
“说是放假,事儿挺多的,忙。”
“哦。听你奶奶说了。”又是一阵沉默,“我可能会一直待到明年,等你有空吧,也不急。”
“……嗯。”贺聿洲顺口应,忽然一怔,“你见过奶奶了?”
“昨晚回去了,过节嘛。”
“昨晚?”
贺聿洲茫然转身,卧室门仍旧紧闭着。他转回来,视线落在玄关那个熟悉的礼品盒上。
那是夏知堂给奶奶准备的礼物。
贺聿洲盯着它,心跳咚咚快起来,他攥紧手机,声音发涩:“你昨天去看奶奶?就你一个人吗?”
夏知堂醒了,但还有点晕。他摸了摸额头,没那么烫了,于是闭上眼继续睡。
不过这下就睡不踏实了。他隐约听到大门响了一声,转头,这才发现贺聿洲已经不在床上了。
客厅传来窸窣的动静,本想着贺聿洲很快就会进来,但他好像在打电话。夏知堂等了一会儿,卧室门才被轻轻推开。
“你醒了?”
“嗯,刚醒。你这么早干吗去了?”夏知堂慢吞吞穿好拖鞋,打着哈欠朝门口走去。
“拿外卖,退烧药到了。还买了早饭。”
“这么贴心……”夏知堂捏了捏贺聿洲的手,这才看清他脸色不对劲,“……怎么了?刚是谁的电话啊。”
“我爸。”
想起昨晚贺妈妈那条语音,夏知堂垂下眼,松开贺聿洲,朝浴室走去:“哦……你们吵架了?”
“没有。他说他回A市了,想抽空跟我见一面。还说……他昨晚去看奶奶了。”
“没吵就好。”
夏之堂刷牙洗脸后才继续说:“昨晚阿姨就是怕你们在奶奶家吵起来,才说让咱们换一天去。我听你忙着,又急,反正你也脱不开身……让我说你爸回来了,总觉得怪怪的;也怕你心情更差。怎么,你生气我没跟你说清楚吗。”
“怎么可能。我后来给奶奶打电话,她也没说啊。”
贺聿洲无奈,低下头,声音也低了很多:“就……我要是知道你一个人,我肯定想办法早点回来。”
得知夏知堂昨晚始终一个人在家,再想到他病着在沙发上睡着的模样,贺聿洲心中充满愧疚。
夏知堂出差还想着给奶奶带礼物;还早早空出了时间,结果临时被告知不能去,他该有多失落?可是此时却像完全没放在心上,反过来询问贺聿洲是不是生气了。
看着夏知堂平静的脸,贺聿洲有种冲动,现在就坦白吧,他昨晚在哪里、这段时间又是怎么撒谎、隐瞒,无论夏知堂怎么对他,都是他活该。
可话到嘴边,贺聿洲还是说不出口。他后悔昨天没能早点回来,后悔没及时发现那盒没送出去的点心,更有一丝隐隐的后悔,他不该……自以为是地和徐霖承诺什么“中秋之后”。
贺聿洲跟着夏知堂走到餐厅:“……对不起。”
余光里夏知堂似乎面无表情,但仔细一瞥,又跟平时一样放松而平静。
“没事。”夏知堂把早餐摆好,示意贺聿洲快吃,“今天去也是一样的。”
顿了一下,夏知堂又说:“今天可以吗?你等下有没有事。”
“我没安排……但你不是还在发烧。”
“一会儿吃了药睡一觉就行。因为明天可能就要去工作室了。”
“这么急?”
“是呀,这单催得急。”夏知堂分了半个蛋黄给蹲在一旁的十九,嘀咕着,“对了,之前那个游戏机你收到哪里了,能不能拿出来给我再用用?”
“……PS5?”贺聿洲喉结微动,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之前好久不玩,收柜子里了。怎么忽然想起来要。”
“要装游戏房,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上手试一下。”
夏知堂看了贺聿洲几秒,微笑:“有时候图纸看起来没问题,实际效果可差远了。你之前说什么,以后换房子,床头装灯带,浴室搞荧光瓷砖,真弄了你自己第一个不喜欢。”
“我就是随口一说。”
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攥紧。贺聿洲再抬头时又恢复了坦然的模样。
“快吃吧,等下你吃了药休息,我就去找出来。时间要是多,我陪你一起。”
夏知堂挠了挠十九软软的下巴。
“好。”
*
中秋连着国庆,一连放七八天假,A市迎来不少游客,陈放手里的几家酒吧,生意也格外火爆。
“狞”是新店,断断续续一直有朋友捧场,近一个月陈放大多在这边。
大门口忽然有些骚动。进出的人看到轮椅先下意识闪避,紧接着就是好奇新鲜。
这多看几眼,有些男孩就戳身旁的朋友:“靠,你看他那双鞋……这边都还没发售……”
有女孩则掏出手机顺手一拍,嘻嘻哈哈跟朋友分享看到了帅哥。
陈放看到徐霖,诧异又无奈:“轮椅都拦不住你这要浪的心啊?”
“太吵了。”舞池在一楼,徐霖皱眉,“给我找个安静的座儿呗。”
“路都走不利索就别挑了。”
角落的位置稍好一些,看徐霖四处张望,陈放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不是说了吗,贺聿洲最近都没来,他不在。怎么,你不相信我啊。”
“谁知道你是不是替他打掩护呢。”轮椅只能停在桌边,徐霖摸了摸打石膏的那条腿。
“我要向着他,我那天就不帮你给他打电话了。”
“那你向着我,就告诉我他之后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最近真的没找我。”陈放打量徐霖,“怎么,你们不是说中秋后吗,这都过去快半个月了,他不理你?”
“他没不理我。”
徐霖烦躁地敲桌面,精致的面孔上流露出少有的紧张。贺聿洲没有不理他,相反,中秋一过,来医院看过他一次,发微信也会回。但当徐霖追问和夏知堂谈得怎么样——
“他说他爸爸回来,有可能想见夏知堂。他不想在他爸面前说太多他的事,所以要再等等……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借口?”
“贺聿洲他奶奶见过夏知堂,如果这个档口分手和你复合,再去见他爸……确实有点乱。而且就算这样,你真能……跟他见家长吗?”
“我跟家里都吵成这样了……”徐霖拍了拍轮椅,咬住下唇,“你该不会觉得我又是一时兴起吧?他等我两年,换我等多久我都愿意,可是……如果夏知堂再见他爸爸,他们就太——”
徐霖声线不稳:“陈放,你说……聿洲会不会其实舍不得。”
“他们在一起两年多,说一点没感情,你肯定也不信。你在国外也谈了几个,难道你分手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但我还是最爱他。所以只要聿洲心里还有我,那就够了。我们肯定能复合,可现在毕竟还有别人。我越等,心里就越没底。陈放,你就告诉我吧,有些话他肯定只会跟你说。他是……还爱我的吧?”
陈放为难地吐气,半晌才说:“他是不是选择你,你肯定比我清楚啊。”
“可他没有那么坚定,我感觉得到。”
“你既然了解贺聿洲,他要是那么狠心的人,当初你们分手,他也不会难受那么久了。”陈放投降般举了举手,“小夏毕竟是无辜的。他大概,觉得愧疚吧,所以迟迟开不了口。”
“所以——”徐霖似乎抓到一点头绪,“总不能……难道就这么一直拖着?等夏知堂主动分手吗?”
徐霖睁大眼睛看着陈放,陈放无奈一笑,很轻地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知道。然而此时不否认,在徐霖看来就是默认。
“可、要是夏知堂不想分手呢?他喜欢聿洲……贺聿洲总不能因为愧疚就继续跟他在一起吧!”
这个可能性让徐霖有一瞬喘不上气。他知道他很自私,他也知道夏知堂无辜,可他不愿再失去贺聿洲。
“……聿洲说不出口。那我去说。”徐霖的声音小到他自己几乎都听不见,“我去做这个坏人。反正当初……就是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这周的节操也保住了!
(追更很苦,闲聊点有意思的:今天和UU去KTV文艺复兴,点了Ke$ha的Die young(有没有听过的),那时候听只觉得旋律好听,今天仔细看了一下mv,尺度真的超大啊直接就是开银趴(最后被警察抓),哈哈哈没看过的可以去欣赏一下美好肉体(歌其实也很好听这样子)
第10章 钥匙
国庆假期快结束时,A市开始了长达半月的阴雨天。天总是灰蒙蒙的,空气湿冷,一夜之间就得穿上长袖长裤了。
贺聿洲的领导只是扭了脚,并不严重,所以很快出院;但毕竟行动不便,于是贺聿洲跑腿的时间就多起来。
同事见贺聿洲每天安静进出办公室,奇道:“转性了啊小贺,忽然立起任劳任怨的人设了?”
贺聿洲笑着应付过去。等坐上车,只剩他一个人,那点笑意就消失殆尽。他最近叹气的次数多起来,系个安全带也磨磨蹭蹭。
之前生活顺心,自然天天抱怨工作;可如今生活里一团糟,反倒只有工作的时候,他能暂时抛开,喘口气。
不只是和夏知堂还有徐霖的事,还有他爸的事。
贺父早年是建大的老师,十几年前离开A市,到外地的新校区开始负责联合培养的新教学项目,如今人前人后都被尊称一句“成教授”。
如今成宏回到A市,要待大半年,大概率是要升职回老校区。因此和这边好友同事聚的餐、会面渐渐多起来。
几天前,隔壁部门的同事在食堂看到他,打过招呼后,好奇道:“贺聿洲,成宏教授是你爸爸啊?”
“……是,怎么忽然问……”贺聿洲一愣,“你听谁说的。”
“前两天总工和副总一个饭局,成教授也在啊,好像是谁忽然提起,才知道他儿子也在设计院工作。原来你不跟你爸爸姓啊。”
贺聿洲心一沉。这下,“顶太子之位”这样的传言恐怕要变本加厉了。
但没几天,跟成宏见面后贺聿洲才发现,原来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成宏并不像贺聿洲想的那么没心没肺,实际上,他知道贺聿洲毕业后考了设计院,当年负责招聘的人是他从前的同事,只是贺聿洲入职后不久,他就被调去了省上。
“是你同事?”贺聿洲一瞬间吃不下东西,脸色也变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也是看复试名单觉得眼熟。”
跟贺聿洲很久没见,成宏不想把气氛搞僵,本来就只是问起贺聿洲工作时顺嘴提起:“你的初试复试成绩都靠前,我知道你考进去就行了。这有什么好说的,你别多想,也别有压力。”
看出贺聿洲不快,成宏很快转移了话题,这才顺口提到要见夏知堂。
憋闷,烦躁,快把情绪本就紧绷的贺聿洲压垮了。
贺聿洲一向不喜欢跟他爸见面。从知道父母离婚是因为他出轨后,每一次相对而坐,他都觉得尴尬,丢人。
从前被质疑是靠成宏才能进设计院,贺聿洲不仅因为自己的努力被无视而生气,更因为他内心深处,不屑也不愿自己的事情跟成宏扯上关系。
而这次见面,除去在“没靠过成宏”这件事上无法再理直气壮的郁闷,依旧是挥之不去的尴尬和丢人。
但贺聿洲知道,这次不是因为他爸,而是他,做那件令人不齿的事变成了他。
因此,从前可以轻易对夏知堂分享跟成宏之间的烦恼,现在不行了;无论成宏说想见夏知堂有几分认真,贺聿洲都不敢当成玩笑讲给夏知堂听了。
然而这个说不出口的笑话却能变成一本正经的托词。
成宏从奶奶嘴里听说夏知堂,没过几天就说分手或者换人,未免也太草率轻浮。贺聿洲以“不想让家里人过多参与他们的事”为由,向徐霖解释了为什么他迟迟没跟夏知堂坦白。
这很说得过去,不全是借口。但的确是借口。
夏知堂只休了两天假,甚至还没完全退烧,就继续工作了。他又去了一次玄山;隔天就要在工作室通宵;偶尔回家也总是很晚,匆匆洗了澡,跟贺聿洲拥抱着,说几分钟话就睡过去。
看着夏知堂疲惫的模样,面对他不设防的依赖,贺聿洲怎么说得出“分手”两个字。
于是贺聿洲像从前一样,扮演贴心的恋人,监督夏知堂吃饭,帮他点下午茶,在他回家时给他按摩。
然后另一边安抚越来越焦躁敏感的徐霖。
贺聿洲开始轻微失眠,这没什么不好,因为他可以在黑暗中看着夏知堂熟睡时模糊的轮廓,反复想象被分手时,夏知堂会是什么表情。他一个字一个字措辞,希望哪怕能减少一点点的伤害。
但没有用。最后,贺聿洲总是想起中秋夜,夏知堂一个人裹着毯子,昏睡在沙发上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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