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些时刻,贺聿洲总觉得夏知堂已经察觉了,但当他想要进一步试探时,那种感觉又消失了。察觉也好,总比无知无觉要强。
只是,即便贺聿洲能在忙碌的夏知堂面前演戏,却无法搪塞正专注于他的徐霖太久。
徐霖聪明,也够了解他,在他这里得不到答案,便会去找陈放。比约好的时间推迟了半个多月,徐霖当然不会就这么干等着。
陈放不会替他们任何一方隐瞒,尤其是察觉他们对彼此的态度发生变化后。因此当他听到徐霖起了亲自找夏知堂的心,就直接告诉了贺聿洲。
徐霖也知道陈放不会保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从很早就形成了这种相处模式——陈放是他们的共友,也是个称职的传话筒。
贺聿洲清楚,徐霖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如果真的打算这么做,就不会告诉陈放;即便是真的,也不会这么快。但这无疑是变相的提醒——徐霖正在失去耐心。
徐霖不是没有脾气,只是还没逼到最后一刻。贺聿洲不知道什么会来,但不会太远;所以留给他这么瞻前顾后,拖延逃避的时间不多了。
一周后,重阳挨着霜降,奶奶打电话来,让贺聿洲和夏知堂去她那儿吃饺子。于是贺聿洲又打给夏知堂。听夏知堂叹气,贺聿洲说:“我跟她说了你忙,她骂我不上心。”
“好吧,我看看……”夏知堂应该是在翻日程记录,笑着说,“奶奶也太有仪式感了,不过怎么什么节都吃饺子。嗯……这样吧,后天晚上我直接从工作室过去,这两天就不回家了。”
“明天也不回吗?”
“嗯,工期太紧,我得一直盯着现场,不能再返工了。在附近开了房间,凑合两天。”
重阳当天,贺聿洲正常上班。中午,他一脚刚跨进食堂,徐霖的电话就来了。
“聿洲,午休了吗。”
“准备吃饭,怎么了。”
“我想见你。你能出来一趟吗。”
贺聿洲顿住脚步,往边上站了站:“……什么意思,你在哪儿?”
徐霖沉默了一下,声音很平静:“市院家属区,16栋,二单元,我没记错吧。”
“徐霖……”
贺聿洲一时说不出话,转身朝外走去:“你去我家干吗?!”
“这本来也是我的家。我只是想看看。他……不在家吧。”
“他在不在,你现在来也不合适啊!”贺聿洲跑向电梯间,眉头紧皱:“是司机送你吗?你先回医院,不是说好明天去看你吗?”
“本来说好今天下班,为什么临时改了?”不等贺聿洲回答,徐霖继续道,“因为今天重阳,奶奶一定叫你吃饭,你是不是要和他一起去。”
贺聿洲懊恼地遮住眼睛:“徐霖——”
“他在,我今天可以走;可如果他不在,下次我来,就不会提前告诉你了。”
贺聿洲垂下眼。
这就是最后一刻了。
“……不在。”
“好,那我等你。”
设计院到市医院家属区差不多半小时路程,中午车少,再加上贺聿洲开得快,二十分钟就到了,远远就看到等在长凳旁的徐霖。
徐霖看到贺聿洲,轮椅灵活一转,不等他走近先进了电梯间。贺聿洲没说话,徐霖也没看他。
两人在沉默中到了三楼。
徐霖只来过这里一次,那次他坦白要出国的事,他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那也是两年前最后一次见贺聿洲。他根本没有仔细看过这个房子。
门再一次打开,徐霖迫不及待打量屋内的一切。可原本的印象就模糊,现在还满布另一个人的气息和痕迹了。他不由得鼻子泛酸。
贺聿洲回头看见徐霖正扶着玄关的柜子要站起来,他赶紧回身去拦。
徐霖坚持不肯坐轮:“轮子……会把地板弄脏。”
他抓着贺聿洲的手,跳了两步,走进客厅。房子不大,八十平左右,一眼就能看完了,对从小住别墅的徐霖来说很小,但很温馨。
是个小两居,书房的门开着,能看到书桌和一半书柜。徐霖的视线落在紧闭的另一扇门上,接着也看到趴在那里的十九,眼里露出喜色:“……这是那只小猫吗?”
徐霖只看过视频和照片,那时它还没从猫舍接出来。
“它叫什么呀。”
“十九。”
“十九……十九,十九——”徐霖提高音量逗了两句,但十九只是甩了甩尾巴,连头都没抬。他转头问,“为什么叫十九啊。”
贺聿洲犹豫,徐霖瞬间明白,名字不是贺聿洲起的。
见徐霖总看着卧室方向,贺聿洲勉强解释:“平时不让十九进卧室,所以一般都关着门。”
“哦……”
徐霖扶着沙发,缓缓坐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聿洲,你肯定还在怪我吧……当初就那么走了。”
贺聿洲摇摇头:“都过去了。”
他倒了杯水递到徐霖面前:“你不是要看吗,看吧,看完我送你回医院。”
徐霖抓住贺聿洲的手腕,把水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用力拉贺聿洲,要他也坐下来。
“既然过去了,你迟迟不跟他分开,是因为……喜欢他吗?这里很好,你舍不得,是不是?”
“……你知道不是。”
“我以为我知道,可我现在不确定了。”徐霖声音发颤,“我们会更好啊,聿洲,既然不是,就因为愧疚,你还要在这里多久?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身边?你爱我,但是每天却回到和别人的家?”
贺聿洲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是沉默。
“我跟陈放说的时候,我是真的那么想。”徐霖眼圈泛红,带了哭腔,“为了你,我愿意去做这个坏人。但我知道你不愿意,不想伤害他。”
我已经伤害他了。贺聿洲这时竟然还能出神。
“可这样……拖着,真的好吗?你难受,我也难受;等他知道了,他只会比今天更难受。聿洲,你到底准备怎么办,你能不能告诉我、能不能答应我,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奶奶了!”
徐霖在伤心,徐霖在委屈,他隐忍泪水,害怕什么,但又期待什么,就这样看着自己。贺聿洲又想,我已经让他进来了,让他坐在这里质问我了。
“好。”像是确认,贺聿洲又重复了一遍,“好,我答应你。”
“真的?”
“真的。”
不断悬起的心似乎再一次安全落下,徐霖在眼泪滚出来的瞬间凑上去亲吻贺聿洲。他知道自己失态,但是他已经忍了太多天了,他无法控制自己。
贺聿洲僵住了,他立刻抓住徐霖的肩膀,似乎想要推开,但最终没有。他已经对不起夏知堂了,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徐霖失望吗。
这个吻像是发泄委屈,更像是宣泄想念,徐霖靠在贺聿洲身上,呼吸越来越急促。当他的手无意识下划时,被贺聿洲一把抓住。
“……徐霖。”贺聿洲低喘着,“回医院去,我也该回公司了。”
徐霖一时间不肯,和贺聿洲僵持着。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这时十九忽然站起来,后爪蹬地伸了个懒腰,细长地叫了一声。
徐霖这才长叹一口气,松了力道,为掩饰尴尬,看向十九:“它饿了吗?”
“不会,早上加过粮了。”贺聿洲起身,朝十九走去。
十九抖了抖毛,在卧室门口转了一圈,面对着门蹲坐下,背对着贺聿洲,又短促地叫了两声。它仰着头,有点急切地虚抓了一下门。
贺聿洲顿住脚步。他照顾十九比较少,也就很少看到十九热情或急切的样子,但不代表他完全没见过。
每天早上,它就会像这样叫,像是叫他们起床,也像是迫不及待要见夏知堂。
……
贺聿洲的心瞬间一沉,他倏地看向卧室门,双手紧握成拳,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卧室的门锁发出细微的声响,十九更大地叫了一声,他甚至抬起前爪站起来。
门打开了,夏知堂走出来。他看起来睡了一觉,头发有点乱,神情仍显倦意,但眼神冷淡,只扫了贺聿洲一眼,就低头拨开扑在他腿上撒娇的十九。
“早上有点耳鸣,颜姐就让我回来休息。那会儿头晕得厉害,忘了跟你说。”
贺聿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看着夏知堂越过他走向门口。
夏知堂从玄关随便拿了件外套,边穿边换鞋,他抓起钥匙,声音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钥匙我先拿着,改天房子里没人告诉我,我搬走东西再还你。”
从头到尾夏知堂没有看徐霖一眼,大门打开又关上,声音干脆利落,像一记狠狠甩在贺聿洲脸上的耳光。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难写啊,写了两版还是不太满意,不过大体就是这样不会变了。上一篇节奏慢的要死,这一篇节奏怎么感觉又太快,抓脑壳。
(嘿嘿,不过我们小夏是不是超酷😍)
第11章 旧好
接连三天,夏知堂都没有回家。他走的第二天,贺聿洲好几次点开对话框,要等个几秒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结束了。微信聊天记录停留在那个早晨,夏知堂拍了他早上喝的咖啡,然后确认去奶奶家吃饭的时间。
最终还是贺聿洲自己去看了奶奶。
下班后,贺聿洲回到家,总会习惯性地看一眼放钥匙的盘子,是空的,他就松一口气。他还在想要主动跟夏知堂说些什么;或者等他回家收拾东西时能再一面。
第四天,那个印花酷似十九的小猫盘上,多了一串钥匙,完整的,连同上面的小猫挂件。
挂件和盘子是同一天买的,因为像十九,夏知堂当时被吸引,爱不释手,但他很少花钱买这些“没用”的东西,所以那天是贺聿洲付了款。
“算我送你。”
夏知堂挂在钥匙上,快两年都没换过。但现在,他全都不要了。
家里几乎什么也没少。屋里维持原样,只有衣柜少了几身衣服。书房里,夏知堂拿走了他的备用电脑、硬盘和几个文件夹。其他的,无论是他送贺聿洲的,还是贺聿洲送给他的,统统都没带走。
卧室门随意敞开,十九还以为自己钻了空子,正蜷在夏知堂的枕头上呼呼大睡,浑然不知刚才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它最喜欢的主人。
贺聿洲坐在床沿,手指陷进十九柔软的皮毛里。夏知堂最喜欢这样摸十九。最初照顾它,他比对自己还上心。
贺聿洲掏出手机,慢慢下滑微信聊天列表。原本置顶的对话,短短几天,就被顶到看不到的地方去了。最后还是搜了名字。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一遍遍强调,他和夏知堂已经分手了。
太不真实了。
贺聿洲总是回想起那一天,从看到夏知堂到他被甩,恐怕都不到三分钟。夏知堂应该很愤怒,任谁在自己家里看到男友和别人亲热,都不可能那么冷静吧?
所以夏知堂应该是强忍着恶心和怒火。
也许开门的声音就吵醒夏知堂了,所以自己和徐霖的对话他肯定全听到了。
但是没有质问,没有争吵,没有羞辱。所以贺聿洲觉得不真实,他没脸主动找夏知堂;他想着夏知堂总会微信上骂他几句发泄一下,然后他才有资格解释、道歉。
但也没有。
夏知堂似乎不需要任何解释和道歉。这么干脆利落,贺聿洲觉得这不像他认识的夏知堂;可转念再想,那样的场景,又哪有辩解的余地呢。
于是贺聿洲又只是看着手机上熟悉的对话框发呆,接着退出、锁屏。夏知堂饶过他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天渐渐晚了,屋里暗下来。
十九不堪其扰,扭头控诉似地叫了一声,起身走了两步,趴到贺聿洲够不着的地方了。于是贺聿洲也移开视线,夏知堂的床头原本有一根手机充电线,现在空荡荡的。
整个房子忽然空旷而失去颜色。他跟夏知堂分手了,这个认知迟来般真实而强烈,贺聿洲长吐一口气,察觉到呼吸都有点发颤。他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徐霖。
——他搬走了。
徐霖回得很快。
——去陈放那儿喝点?
贺聿洲站起来朝外走去。
——我接你。
——不用,你今天限号吧,我叫专车就行。
……
在陈放的认知里,这两年,贺聿洲跟徐霖看起来是分开了,但其实还是双箭头,只要有一个人先妥协,他们自然会复合。这个时间跟陈放预计的差不多,但他们状态却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两人没有同时出现,徐霖先到。他出院了,但需要卧床静养。徐母心疼儿子,想让他回家方便照顾,但徐父还在气头上,徐霜又去了外地,没人从中调和,徐霖还是住回了M酒店。这些天他很有分寸,没再找贺聿洲;收到夏知堂搬走的消息,长舒了口气。
陈放意外:“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他限号。”
徐霖微笑,陈放却觉出不对:“怎么了,贺聿洲跟小夏分开了,得偿所愿,还不高兴啊。”
“这话说的,跟我把他们搅黄似的……”话音未落,徐霖的笑容就变得勉强,他看向别处,视线飘忽,“被他发现了,挺尴尬的。”
陈放:“怎么发现的?”
徐霖有摇头:“等聿洲来了你问他吧。”
“可以,飞速发展啊你们。”陈放玩笑,“开始还要从我这打探消息,现在已经共享秘密了。”
既然是夏知堂发现被分手,贺聿洲的心情想必也不好。陈放本以为两人今天找他是庆祝复合,但看来大概不是。于是贺聿洲到后,陈放便没有再主动提夏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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