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破窗逃出时,横里突然刺来一柄长刀,刀锋裹挟着凛冽杀意,直夺我面门而来!
那瞬间一名暗卫挡在我身前,当即被长刀贯穿,刀剑透过他的胸腔,温热的鲜血溅了我一脸。
眨眼之间,一把重剑破空劈来,生生削去那名近了我身的刀斧手的手臂!
隋风的急促喘息着,手臂上被长戟刺出了两处伤口,血流不止,和旁人的鲜血混在一处,重又溅在我的脸上。
姜晞的攻势极为迅猛,刀斧手们得了他的激励,更是一鼓作气,悍不畏死,势要将我与隋风斩于刀下。
姜晞的突然出现,杀得我们措手不及。
此时寡不敌众,缠斗不是明智之举。隋风带着我在田伊与一众暗卫的掩护下,一路奔至内殿。
我们与三名暗卫破窗而出,在弓箭手的视野中没了命的狂奔不止。铁簇频频飞掠而过,裹挟着劲风,将我的脸颊擦出好几道火辣辣的痕迹来。
蓦地,牢牢抓住我的那只手将我往偏侧一带,我狐疑地回头,发觉隋风竟是右胸中了一箭!
“隋风!!”
他却一句话也没说,仍旧拽着我往东一路狂奔,显然是已经事先探查过周遭地形。
绕过丹墀,眼前是一条宽阔的青石巷道,左右植满了花树,通往深深的庭院。视线尽头,赫然一个极为精致的马厩,正拴着齐王的三匹高头大马。
隋风飞奔过去,手起刀落,迅速斩断缰绺。我们各乘一骑,朝后苑方向策马奔逃而去。不过须臾,身后便响起了滔天的喊杀之声!
我回头看去,竟是火光冲天,金戈相击的声响传入霄汉。
梁军!
大梁中军主力已然抵达,铁骑悍勇无匹,不多时便与我南下的一万赵军精锐汇合,势如破竹,直捣齐都临淄。
此战长达六日,血流漂杵,死伤不计其数。
.
我们策马奔逃途中,路过一处谷地。因着新雨初霁,道路极为泥泞不堪。马儿在桃林间的小道上走的吃力,需要策马之人有极强的掌控能力。
隋风本在我之前领路,却在此时,身姿忽然变得诡异。
待我定睛一看,发觉他维持着僵坐的姿势,就那样直直跌下了马!
扑通——
他如同一具尸首,在泥淖之中滚了几滚,才终于停下。他的马儿不知发了什么疯,脱缰狂奔,眨眼便消失在林间了。
地上的隋风则静静躺着,头脸半埋在泥沼之中。宽大的玄色衣摆铺了一地,沾着不少被昨夜风雨吹落的残败桃花。
我心里登时凉了一大截,忙勒停马首,下马去查看他的情况。待我将他扶起时,忽觉手心一片温热。
细细一摸,我悚然发觉他竟早已身中数箭!只不过他在我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将箭杆子悉数削掉了……
怀中的人一动不动,对我惊恐又心焦的抽噎浑然不觉。我盯着满手的殷红,头脑却一片空白。
……他一定没有死。
但鬼使神差地,我还是颤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这时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唇角便跟着溢出了一缕殷红。
“隋风,隋风!!”
我急切地拍打着他的脸颊,“你不是说,大营只剩二十里路?快醒醒,再坚持一下……”
不多时我身后响起了马蹄声。应是负责断后的梁兵,或是我的暗卫赶来了。
我简直喜出望外,甚至激动得要落下泪来,只巴望着他们能将隋风快些扶上马,先带回营地处理箭伤。
寻着马蹄声响,我激动地抬起头。然而待那林间小路上的身影渐渐清晰时,我的浑身的血都似乎要凝固了一般,寒凉冰冷。
我轻缓而小心扶着隋风的肩背,使他靠在一块岩石旁边。而后,我重新拔出了承影剑,警惕地盯着那逐渐趋近的人马。
“吁——”
来人勒停马首,看到我时脸上也有一丝惊讶。不过呼吸工夫间,他便已收敛住眼中讶色,只是唇角轻扬,露出个乖张的笑容。
“公子玉,久违。你与他还是这么鹣鲽情深啊。”他口气轻嘲,还带有一丝我不理解的阴阳怪气。
“哦不,如今该称你一声赵王。”他改口道。
我不知道秦国的二公子萧仲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此。究竟是巧合,还是……
然而我无暇多想,只是横剑在前,冷声嘲他道:“萧二公子,你不在秦地好生待着,跑到稷门来做什么……何况,你单骑前来,断不是我的对手。该叫几个帮手来才好。”
说话之间,他已然翻身下马,一步步朝我们走来。
我毫不犹豫将剑尖指向他的咽喉:“早早让开,于你于我,都是方便。”
“这你就误会了。”萧仲奕负手朝前走了两步,步态轻快,似乎没有趁火打劫的意图,“我是来帮你的。”
“哦?帮我?”
我不敢松懈半分。
从前我与他同在大梁为质,他在演武场上看穿了我伪装过的箭法,却没有当场拆穿,而是私下来寻我,以此向我“勒索”隋风行猎的路线。
那次,隋风便负轻伤而归,然而未抓到刺客。
其人深不可测,狡猾如狐。此刻说要来帮我,我怎敢掉以轻心。
我余光扫了一眼半躺在泥淖里的隋风,见他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心中顿时乱得厉害。无数种不好的预想在我脑中无限放大,渐渐交织成一张巨网,将我的心脏紧紧收拢起来,窒息一般难熬。
“萧二公子帮我,有什么条件。”我沉定地问道。
萧仲奕闻言笑了起来,在一树桃花之下,真是一副明眸皓齿的俊朗模样。若不知其心性,怕是真会被他这副单纯明朗的皮相所迷惑。
“齐国将被梁君收入囊中,叫我萧秦如何能安心呢?”他看着我微微一笑,“我要同你瑞赵合亲。如此一来,梁君一时半刻不会伐秦,我方能心安。”
我被他突兀的要求给噎住,良久之后,才狐疑地道,“此话当真?”
算起来,我与他旧日的交情并不算多。只不过是入梁国的头两年里,因着我们都通晓琴音,时常被一同召入宫中,教先梁王的小公主抚琴。一来二去,有过点头之交,仅此而已。他说话却是一点客气与寒暄都无,仿佛只是与昔日旧友聊天。
他不服气般地说:“怎么,君子六艺,我无一不精。”他走近两步,俯视着我,“你是觉得我不配?”
我与他所想不同,正心急如焚,盘算着如何将隋风早早送回大营。他愿意帮我那是最好。我暗暗权衡了片刻,萧二公子人虽是狡猾了些,但为人处世,倒也勉强算个君子。
“我答应你。”我收回了剑,“但你要帮我将梁王送回大营。刀剑无眼,你也知晓我赵玉不是什么善人,最好少耍花样。”
他郑重地朝我点头后,主动解剑,撂给我。随后要去背隋风上马。
我拒绝了他对隋风的触碰,只示意他帮忙安抚马儿,令马儿卧下,我才将隋风拖了上去,而后与隋风同乘一骑,扶住他的身体。
行至半路,我还是忍不住问:
“太子瑜有一名姐姐,两名妹妹。不知二公子你……属意于谁?”
他轻引缰绳,稍稍低头,避开了打向他面门的桃花枝丫: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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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剧情基本结束,呃,可以开始谈恋爱了
第53章 伯牙子期
隋风的大营驻扎在一处平原上。
鹿角砦堆积成山,拒马枪斜入青云。每隔五丈,竖一幢绛底黑龙大纛旗,迎风翻飞。隔着大老远,便能感知到一股肃杀之气。
这是梁军中军主力的骑兵营,营口的战马都披着甲胄。
瞭望台上的斥候遥遥看到我们,便高呼着口令传信。
不多时,鹿角砦推开一个缺口,一员玄甲小将率领十余骑兵,精神抖擞,策马冲出,将我们团团包围:
“来者,报上名号。”
他并不识得我,看向我的目光颇为警惕,手持一杆长矛。好似一招之内,便可调转矛锋、取我首级一般。
我看着他笑了一下,一字一顿道:“隋梁六世,隋风。”
“大胆贼人——”那小将转瞬便横眉一怒,“谁准你直呼我王名讳!”
他这一嗓子下去,周遭霎时寒光闪动,长矛纷纷指向我的脖颈。
隋风正耷拉着脑袋,黑发垂下不少,凌乱覆面。我拖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仰起来。
“……这!!”
“王,王上!”
周遭一干将士脸色骤变,可转瞬间,却又激动了起来:
“你,你竟敢挟持吾王!”这名小将看起来格外年轻,喜怒皆形于色,此时已经怒得咬牙切齿,却又因为我“挟持”了隋风而无可奈何。
便在这时,又一单骑飞掠而出。此人倒是懂事许多,看出我是将隋风护送到此的,没有多言,只是一夹马夫,靠近过来,查看隋风的伤势。
这一靠近,刚好瞧见了我腰间的凤符。他怔住一瞬后,急忙收刀下马:
“末将有眼无珠,不识赵王大驾!”他朝我打揖,随后又焦急道,“还请随末将快快入营!”
“传医者——!”
他们完全忽略了萧仲奕的存在,只当他是我的护卫。
念及这是秦王最为宝贝的二公子,我正要说些什么,试图为他找回点面子,却被他抬手拦住了。
与我的忧心忡忡不同,萧仲奕心中了无牵挂,步伐格外悠哉。他忽然停在了一幢纛旗旁边,抬手摸上去,修长的手指细细描摹着旗杆子上的雕画。
“看遍九州七国,也就隋梁敢用龙旗。”他发出感慨,“这旗真是威风凛凛,插在周天子的腹上……想来也是一副震撼人心的大场面。”
我闻声停住脚步,看着一众士兵将隋风抬进帅帐,才道:“周天子的死,你也有所听闻吧。”
闻言,他的手指微微一顿。
“梁王认为,是姜晞做的。”我抬头看向大纛。
说话之间,我脑内不由浮现出了姜晞手持长戟、眉目凛凛的模样,“纵使姜晞颇有胆识,又擅奇谋诡计,但似乎……不像是会栽赃陷害他人的性子。”
萧仲奕轻轻一笑,回头看向我:“不是梁王做的么?”
他语气极为肯定,好似亲自目睹了那一切的不是姜晞,而是他。这瞬间,我便失了与他交谈的兴致,头也不回便朝帅帐走去。
“怎么生起气来了?我只是问一问。”他追上来,仍旧不乏耐心的地笑着,“姜晞死了吗?”
我没好气地答他:“你抬头看看这些士气昂扬的梁兵。姜晞虽勇,但一人守隘,大略也是殉国的结局。”
“那我就放心了。”萧仲奕脸上居然带着一点儿如释重负的神色。
我感到莫名其妙,奇怪地问:“姜晞素来寡言少语……何时把萧二公子得罪了?这么盼着他死?至少,他从前也时常与你一道吃酒吧。”
萧仲奕对此避而不答,忽然回头朝远处看去,惊喜道:“医者来了。”
我急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是名精瘦军医,正往帅帐一路小跑而去。看他脸上焦急,我却莫名觉得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便也朝帅帐追去。
然而我刚迈出一步,却发觉腰间有一线牵引的力道将我牢牢拽住了。
低头一看,竟是我凤符的绳结勾住了萧仲奕的腰间佩剑的小枝。我一息也不想多等,正要拔剑割断绞在一起的绳结,萧仲奕却开怀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你急什么?”他按住我要抽剑的手,示意我不要动,随后轻巧地解开了缠绕的绦子,“好了。”
我狐疑地瞥他一眼,却因着心急如焚,懒得与他计较,直奔帅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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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军帅帐足有两丈之高,真是气派如斯。打帘入内,更为之一惊。
帐内的地面并非我所想象的枯草黄沙,而是榉木铺地,陈设一应俱全。这也足以说明隋风此次伐齐的决心。
隋风正双目紧闭,坐在榻上,似昏似醒。他被三名力士摁住,方便军医处理他的箭伤。我靠近他轻轻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军医听到我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手中动作便稍稍一停。
“继续,无妨。”
他这才回过头去,接着忙活。
隋风共计中箭七支,好在他穿着软甲,只有两支穿透了他的身体,却也不是要害之处。其余的,不过是些皮肉伤,将养些日子,大抵也落不下病根。
转眼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日头西斜,金红的霞辉从帐帘缝隙露进来。
“先生,可须掌灯?”我朝军医询问道。
军医被我这么一问,登时惶然地站起来请礼:“小人已经吩咐下去了,还请赵王宽心。”
俄而,又四名小兵端着水盆进来,替隋风更衣擦身,做些简单的洗漱。医者便下去煎药了。我正想靠近些一看究竟,却听得他的副将阻拦道:
“吾王正在病中,还请赵王移步至客帐。那里已经收拾妥当。少歇,会有人送去膳食。哦对,赵王您的将士,也已在附近扎营。末将可快马护送赵王前往。”
这是明显的“赶客”了。
隋风正在病中,一副不胜摧打之态。他的副将虽然站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但心中定然对我防范得紧。
我有些踯躅地站在帐中,犹豫着用什么说辞留下来。可是片刻后,我不由无奈地笑了——我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
于情于理,我都该走,让梁王在此静养。
即便是盟军,我也没有资格陪着他。未得他的传唤,时下也不是帐中议事……我甚至没有理由接近他的帅帐。
“劳烦带路。”我听着自己颓唐的声音,终还是迈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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