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打在了那幅画上。颜料皆是上品,并未因为泪水的洇湿而晕开。
沈涟在我面前哭了起来,竟与孩提时期别无二致。
细细看去,这画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奇怪水渍。或许都是泪水吧……我不知道。
纵然他做了许多我此生都无法原谅的事,但此间的哭泣之态,着实令我心碎。我正想劝慰他几句节哀,他却忽然忍住了哭声,尽可能以平静的口吻,说:“……哥哥再也看不到了。”
我的手才伸出一半,就这么尴尬地停在半空。
——我父母早亡,也没有哥哥。
尽管我很努力在尝试着与沈涟共情,可我还是体会不到。
唯一可以称得上“父兄”的人,大略是先赵王,赵卓。
可是,现如今我甫一想起这个名字,就本能地去回避掉有关他的所有记忆。他对我所有的好,都因为极乐丹的事被抹杀掉了。
他或许也曾经爱护过我,照顾过我,教养过我……可是我已经渐渐记不清了。印象里,只剩下一个模糊又遥远的影子,偶尔朝我招招手。
回应那个影子的,却不是我,而是一个少年。
他是武安侯,严子玉。
小小的少年听到这声呼唤,抬起了头四下搜寻,蓦地定格住,仿若找到了黑暗里唯一的风灯。他傻乎乎地跑过去,跑得很快,很急……
倏然之间,那唯一的一盏风灯也熄灭了。
少年再度遁入一片晦暗之中,身影飘摇而无所依靠。
一切爱与恨杂糅相抵,最终只剩一片黑黢黢的、令人茫然的空虚。
……
沈涟兀然发出的话语声打断了我思绪,他道:
“先生,”沈涟坐起身,目光涣散地看向我,“我曾以为,哥哥的死,隋风也有一份。虽然我很爱慕他,但这与我的心头之恨毫不冲突。我和先生不一样,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复仇。”
沈涟站起来,走到窗边的多宝格边,取出一个卷轴。
“先生,我不仅会画人像。还会画一样东西——舆图。有人用哥哥真正的死因,来同我交换这幅舆图。”他将那东西抖开来,正是大梁军布舆图!车骑大营的仓廪、马厩、武器库、纛旗库、帅帐的位置都一览无余!
只不过这是三年前李剑赢在时的军布,现如今早已改了制。
舆图细致无比,简直与我从前偷出来的那幅舆图原本一模一样!
“先生有所不知,我并不像你以为的那般愚笨,而是记诵能力拔群,可以说是过目不忘了。我知道李剑赢素来喜欢娈童,又一直对你抱有淫邪之心,便乔装成你的模样自荐枕席——我去了李剑赢的帅帐。他当时还是兵马大元帅,哄他给我看看舆图,并不算难事……
从前我总装作愚笨,无非是想在宫里多留一留,借此一睹太子姿容罢了。说起来,扮猪吃虎,倒也是和先生学的。”
沈涟毫无悔过之心,甚至还冲我笑了一笑。
我脑中顿时闪过一个名字,这令我毛骨悚然。我情不自禁地问道:
“用情报与你交换舆图的人……是萧仲奕?!”
沈涟有些意外地看着我,半晌才讷讷点头:“是。他告诉我,哥哥启程前,喝了一碗鹿血羹。那羹是彼时梁王亲赐,说是太子风射猎时捕获了一头白鹿。哥哥或许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命不久矣,想将贴身玉佩托信使转交给你,说是要你照顾我这个幺弟。没成想,信使被人射杀在半路的竹林子里,那地方距离萧仲奕的邸舍并不太远。萧仲奕觉得古怪,随后便发现了那枚玉佩。”
“我母亲早亡,父亲也一向斥责我胆小怕事,不看重我。我是大楚最没用的公子,所以才被送入梁国为质。等拿到那枚玉佩时,我已经知道——连这世上我唯一的依靠也不在了。”
沈涟泪痕尚且未干,却已经恢复平素那一派清冷的神色。他再次看向我,十分认真地问道:
“先生,我做错了吗?”
屋内被一阵冗长的沉默填满。
我终于释然般笑了出来,“错与对,我无法评判。只不过,你没有资格爱隋风。你知道萧仲奕拿着舆图做了什么吗?”
沈涟头脑倏然间清醒过来,他挑衅地看着我,似笑非笑地反诘道:“萧仲奕做了什么我不清楚。但先生刺杀太子风,偷了舆图逃回赵国。难道就有资格?”
他见我说不出话,便不依不饶继续反问:“还是说,叔嫂背德、罔顾人伦纲常就有资格?”
“沈怜花——!”
我朝他厉声大喝。
一股无名的怒火冲上灵盖,我再也无法维持淡然,“我和隋永安什么也没有!”
“你没有,那隋永安呢?”他冷笑着看向我,两眼填满了笃定,“他若也没有,为什么每每深夜,他在我身上挥汗如雨到忘情的时候,又要喊你的小字呢?”
“……”
这回换我震惊过度,一时被他给噎得哑口无言。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敢否认吗?”沈涟朝我逼近了一步,话声由强自镇定转为扬声怒吼,“他自诩敢作敢当,若是真的没有,他怎么不敢跟他哥哥辩驳?!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反驳啊?!”
沈涟脸色不动,目光仍旧咄咄逼人,只是眼泪再一次无声滑落。
我们相对而立,一动不动,时间都宛如静止。只有沈涟不断滑落的泪珠昭示了一切并未被玄门法术定格。
……
“怜花,你作茧自缚……先生也爱莫能助。”
我朝他道。
.
暮色四合,上灯时分,我才从潜邸姗姗出来,路上买了两小坛梨花酿,而后乘车回宫。
随意找了两个宫人打听,说是太子永安已经离宫,去向不明。
我生怕隋风误会了什么,便匆匆往内宫走去。听说他还在勤政阁,我便立刻调转方向赶过去。
宫巷内风灯高悬,星星点点,一路光火通明,向西延伸至勤政阁。脊兽饕餮在夜幕之中若隐若现,张牙舞爪,宁静中敛聚着一派肃杀之意。
阁楼内则是灯烛昏暗,悄悄朝里张望,依稀能见燕贞和左相各坐一席,而首位隋风正懒坐着,一盏四折的屏风将君臣相隔。
屏后的君主玄袍及地,手持一口金玉酒爵,虽然与臣下正谈笑风生,但依稀能瞧见他剑眉低压,目光冷郁阴沉投向我所在的方位,连屏风都拦之不住。有两个美婢侍奉在君王身侧,为他娉婷侍酒,却也不能缓解周遭萦绕的沉沉戾气。
婢子似乎是谁给他献上的,容貌身段真是无可挑剔,衣着也是格外暴露……难怪立了屏风。
他们不像在聊政务,却像在聊闲话。席间燕贞还哈哈大笑了两声,左相则捋着胡子淡淡微笑。
我徘徊了一阵后,索性找宫人通禀。
“……就说赵玉求见梁王。”我自暴自弃地道。
宫人听到“赵玉”二字,眼眸猛得一睁,大气不敢喘,惶惶然躬着身走了进去,一径走到君王身侧,附耳低语。
岂料隋风听后,将手一挥,冷漠 道:“让他候着。”
……
夜色渐浓,宫灯愈发明亮起来。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的光景。
阁内还是欢声笑语不断,但并没有人传我入殿,也没有人体贴地让我先行回去休息。
隋风明显知道我还等在这里,却不予理会,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托人给我带。就连眼睛都像是不曾往我这里瞟过一下。
无尽地等待逐渐开始煎熬着我的理智,我焦躁地甚至想将手里的酒砸在阶下。可转念一想——不能这么善罢甘休。
我又踟蹰了一会儿,索性从侧面的待诏暖阁走进去。
燕贞他们大概只能瞧见几个依稀的人影,并不能瞧清屏后之人。想到这里,我刻意敛住脚步,自銮座后的阶梯缓缓走上去。
隋风一向敏锐,定然早已察觉了我的接近。他却没有拆穿我,而是挥退了身旁的美婢,继续目不斜视看向殿中,全然当我不存在。
趁他们又一次举盏欢笑时,我俯身钻进酒案之下,一把抓住了隋风腰间的玉带,轻而易举握住了其上的盘龙扣。这金扣玉钩我还算熟悉,不费吹灰之力便已经将它解开了。
隋风意识到不妙,迅速搁下酒爵去捉我的腕子,但还是晚了一步。
——我的手已经探到了他两腿之间。
屏风底部起,有两尺高都是楠木雕饰,将我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燕贞他们从下往上看,自然察觉不到异样。
隋风被我握住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却还装得若无其事,“燕贞,继续说。”
在我的动作之中,他的呼吸终于滞重起来,胯间那物也已经在无声无息间,有了抬头的迹象。
“……王上?”燕贞似乎察觉出他的王上有些心不在焉,试探般唤了一声。
半晌都过去了,隋风才稳住呼吸,道:“嗯。”
随后燕贞与左相又交谈起来,隋风这才终于抽出空挡低下头,不胜其烦一般,拧着眉头快速朝我做了个唇语:
不要闹。
……
我有些恼火地看着他:
我偏要闹。
第69章 七杀入命
原来燕贞与正在为君王挑选与公主成婚的吉日,时不时还询问着左相的意见。
左相年迈,惜字如金。除了“不错”,就是“甚好”。
而君主本尊却对自己的洞房花烛显得漠不关心,迟迟没有表态。甚至已经一手支头,懒散地阖上了双眼。
似乎就在告诉我——他拥有极佳的定力,什么魑魅魍魉都休想让他有点反应,更遑论我一个凡人。
尽管如此,他的阳物还是在我的手里很诚实的苏醒过来。
我头上戴着一尺长的墨玉冠,在酒案之下伸展不开,索性单手拆簪除冠,散着头发跪行至他身前。
感知到细微动静的隋风旋即稍稍睁开眼睛,神色依旧沉静如水,淡漠疏离。但眼睛骗不了人,那瞳眸波光之中已经蒙上了一层绮欲。
玄色的袍服堆至一旁,我的手指还捻着他的性器。我们在沉默的对视之中互相揣测彼此下一步意图,谁也没有贸然而动。
一片昏光之中,浑圆饱胀的龟头上渗出的那一点水光便越发显眼。我缓缓凑近双唇,青年独有的那股腥膻淫靡的气味愈渐强烈,混合着他身上的杜若冷香,无声渗入我的神志。
心猿意马之际,他的阳物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我的唇边。
几乎要挨上的时候,我停住了。
鼻息轻拂,撩动在那硬涨的物事上,它肉眼可见又涨大了几分,龟头停在嘴唇前颤了一下。
也许是燕贞看着君主“昏昏欲睡”,便抬了抬声音,笑道:
“咳,臣下近日与太史令探讨星宿命盘,听闻了一桩趣事。”
暧昧的停顿被骤然打断,隋风修眉微拧,旋即唇畔微微勾起,轻蔑地朝我笑了笑。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把揪住头发……他却是将我拉远了些。
窸窸窣窣一阵声响,隋风扯来被我推至一旁的袍摆,盖住了他情欲昂扬的物事。顿时,他胯间似有一座小山,诡异地耸立着。
他挪开了视线后再度阖上双眼,仿佛方才的一切并未发生。
一股莫名的征服欲轰然自我肺腑燃烧起来,烧得五内炙热滚烫。
隋风对此则浑然不觉,神色依然懒散淡漠,“什么趣事?说来听……”
他的话到中途时,我陡然扯开的他的下裳,湿滑的口腔不由分说裹住挺立的性器,缓慢吞吐。
隋风的右手插入我的发丝之间,想将我推开,却带有几分欲罢不能的纠结。最终还是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喘,由着我去了。
“王上之紫微斗数,乃是‘破军星’与‘武曲星’双星同命宫,正是‘武曲破军’。”
燕贞卖关子一般停顿了下,才继续道,“南北双斗,共十四星,其中有三颗星宿,彼此对照,永恒纠缠。此三星分别是七杀星、破军星、贪狼星,合称‘杀破狼’。”
“嗯?莫非……?”沉默已久的左相,忽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隋风在我的吞吐间反应愈渐迟滞,他眉头紧锁,良久之后才叹出一口气,态度敷衍地问道:“贞君、此话何解?”
燕贞忙道:“说来也是巧了,王上是‘破军星’的命格,而太子殿下恰是‘贪狼星’的命格。如此一来,‘破’、‘狼’二星已齐,余下‘杀’星。却不知……同王上、太子殿下相互对照纠缠的‘七杀星’,是何高人。”
……杀破狼。
听到这里,隋风浑身一滞,仿佛从情欲中倏然清醒。他右手忽地伸过来,一把猛扣住我的后脑。
巨物蓦地捣入喉间,我被这毫无先兆的动作噎出一声呜咽,本能性伸手去推拒他。
“唔……”
他的手掌却毫无放松的迹象,反而越收越紧,几乎要掌控住我的全部呼吸。
蟒头抵在喉间蹭弄,我被噎得直欲干呕,却又还未到达临界。在他又一次的抵弄之下,进退两难的窒息感愈发强烈,我经受不住,哭了出来。
隋风这才恍然初醒一般松开了些力道,将硬涨的性器退出少许。
“……孤乏了。左相,贞君,改日再议。”他终于开始赶人,只是开口时嗓音微哑。
燕贞讷讷地沉默着,好大一晌,才开口告退了——燕贞从前与我吃酒,无意间得知了我的生辰八字。
我真希望他不要在此刻联想起什么来。
……
孤克刑杀,幼年多舛,颠沛流离,南斗第六孤辰七杀星……
41/65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