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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为此颁布了法律，他们承认了仿生人作为财产在人类社会的地位和应享有的权利，你再也不能在公交车上通过揍翻一个仿生人来获得座位了。同时，司法部门开辟了新的系统来处理与仿生人有关的案件，布莱特在距离上一次停职四个月后，进入了前沿调查处。
斯威特伍德庄园的大火在黎明时分得到了控制，整个西面的天空沉浸在烧焦的烟雾与尘土中，未尽的火光在燃烧中迎来了破晓的晨曦。
布莱特从他的警车里爬出来，带着一身浓重的尼古丁烟气，
整个庄园已经用红外警戒线隔离出来，小型侦查无人机正在庄园的上空盘旋，勤劳地发出嗡嗡的声音，看起来活像一群对着好菜的苍蝇。
他站在雕花铁门前磨蹭了一会儿，时下是华氏一百零四度的夏天，空气在清晨已开始变得滚烫，仿佛哪个无心的傻瓜点一根烟就能引起一场爆炸。
烧焦的味道缕缕不绝地跑进他的鼻腔，他看着远处坍塌的楼房，露出的梁脊像是死去的鲸鱼的骨架。
他最终还是向执勤机扫描了指纹和证件，由无人机带领着他前去找执勤的警官交接。一路上他们穿过庭院，花园，倒塌的围墙和雕像，他不知道心中该感到惋惜还是庆幸，旧式建筑在这世上和濒危动物差不多——两者已经都不存在了。现在的有钱人宁愿用钱去修筑三百多楼会发光旋转的电子大厦，十八世纪的砖瓦对他们来是垃圾，对其他人来说也是如此。
他知道那个房地产商在某些方面是个圣人，上帝给与他的馈赠就是送给他的儿子某种奇异的天分与美学知觉，布莱特在资料里见过，它们的确是艺术品。
然而这些都不再了，他踩过烧得焦黑的草地，脚下是破碎的灰尘和黏着的木油。
第一现场被认为发生在二楼的卧室，那里是证据被毁坏最为严重的地方，他们几乎没找到什么东西，整个房间已经化为灰烬，能找到的只有碳化物和烧坏的纤维织物，然而没有尸体。
“我们没有找到尸体，一根骨头也没有，它们不是被烧成了灰，就是已经混在这些残骸里分辨不出了。”
布莱特站在废墟之中，交接任务的黑人警官在一旁陈述着他们的发现，房间的主人被确认属于爱德华`·斯威特伍德，那个房地产商的幼子，十年前他的父亲接受秘密调查的时候，他的孩子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这片宅邸作为他最后的财产，成为爱德华之后长久的疗养所。
有钱人的世界。布莱特忍不住感慨一句。
“我感冒的时候我妈妈只让我多喝鸡汤。”
“问题是，我们搜查了整个庄园，没有找到可以认为是爱德华的尸体，DNA比对都失败了。”
他走到窗前，被称为窗的东西现在只剩下空白框架，半截被烧毁的窗帘在晨风中微微晃动，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拾起那片布帘。
“威尔，你小时候烧过东西吗？”
“我没有。”
布莱特剪下那片布头，把它放进了证物袋里。
“还有一件事，布莱特警官。我们在围墙后面发现了一具报废的仿生人，机型RK330。”
“这才是我来的目的，”布莱特把摸得炭黑的手指往夹克上擦了擦，“带我去见那可怜的东西。”
第9章
关于仿生人是否能被用于刑事侦查活动的争论由来已久，普遍的观点认为，它们过于粗暴，无法在真实案件中捕捉敏锐的感性变化，例如，仿生人能够辨别谎言，但是不懂得如何利用它们。
时至今日仿生人仍然被某些特定的领域所排斥，艺术家和学者对机器的入侵严阵以待，丝毫不给于任何松懈和机会，这些地方几乎是人类最后的骄傲。然而在警界，这个最该让无知觉的机器去送死的行业，执行任务的第一线仍然是人类。
有人猜想也许与之前的暴乱有关，政府迟迟没有签署准许令，此举可能会导致他们失去在平民内战中的第一道防线。
不论如何，仿生人在他们的世界里尚且只是外部运行的机器，直至RK系列机型的诞生，他们具有在人类智识层面最高度的模拟，可以进行简单的侦查和潜伏任务。有研究一度怀疑这些机器已经逃过了图灵测试，在他们的试验中，RK型机和其他普通人混在一起进行多项涉及感性和偏好的测试，其中夹杂着故意设置的机械问题，最后由不知情的人士给予判定，结果令人错愕。
可以说，他们是比人还要像人的机器。
布莱特在看到那层电子皮肤时就认出这是一款只能由政府指派的特殊机型，这个机器被设计为女性，人们发现她时身上还穿着丧服，然而泄漏的机油已经表明她与躺在坟墓里腐烂的肉体的不同。
她被人们从棺材里挖出来摆放在地上，她的仿生皮肤在失去电流之后慢慢恢复到了原来的金属颜色。布莱特正准备履行他的职责，对这个仿生人进行权限内的检查，就在这时候，又飞来一台嗡嗡作响的无人机。
他在仓促凌乱的脚步声里回过头，看见一团乱糟糟的金毛在他眼前急刹住车。
“长官！警号2227向您报到！”
布莱特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确认自己的确是这里警衔最高的倒霉鬼。
“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探员？”
金毛小鬼朝他肩上的检测仪摁了一拇指，全息影像很快弹出界面，布莱特在阅读了上面的内容后发出了今天的第二声诅咒。
“是谁派你来的，老混账多尼？那个酒鬼还没还清烂在屁股上的酒债，就要伸长了脖子来管其他人的闲事？”
“是…多尼处长派我来的。”金毛青年揉了揉脑袋，“我叫辛克莱，唐纳德·辛克莱，您说的那是我伯父。”
布莱特深吸一口气，他不想在一天开始的时候就把事情搞糟。
“好的辛克莱，所以今天是你的第一天？”
“是的没错，我自愿调入前沿调查处。”
布莱特睁大了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误。面前的男孩站得笔直，像棵刚见世面的新树，头上还顶着一个金色鸟窝。
“我觉得这里充满了……正义感。”
布莱特开始觉得在Lenny’s的两杯咖啡让他有些心动过速。
“好吧辛克莱，恭喜你和你的正义感第一天上任。”
他转过身去，准备对付躺在地上的仿生人残骸，新人在后头进行现场交接，威尔絮絮叨叨又把他们毫无结果的结果复述了一遍后，叫人来彻底清理现场。
布莱特正埋头翻来覆去地寻找仿生人的接入口，忽而感觉一股压力向他迫来，叫辛克莱的菜鸟蹲在他身边，像个因笨拙而在幼儿园里备受嫌弃的傻瓜小孩。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先生？”
“这是一台300系列的原型机，准确的说，是RK330，她的研究者当时应该还和军方保持着合作，300系列的机器在制造时，侦查能力被设置为高于攻击级。”
布莱特伸出手在仿生人的脖颈后面进行摸索，与市面上友好无攻击型的机器不同，军方生产的机型将重启键设置在不易暴露的位置，以使他们的机器在交火时提高存活率。
他找到了位于仿生人耳后的隐蔽机壳，然后用力摁了下去。
地上的仿生人很快进行了重启，她的面部壳板升起，露出了颅腔里的电路和芯片设置板，布莱特打开手腕上的接收器。仿生人的机油已经漏光了，剩余的电池几乎不够进行自体数据解读，于是他抠下颅腔里的芯片，把它装在了接收器的卡槽上。
身边的菜鸟惊叹一声，全息影像上很快出现了这台机器的所有信息数据，从制造者到使用注册部门的信息，他在授权栏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复兴医药公司。
一个即便是总统也不想去招惹的名字。
“这就是那个仿生人吗？”旁边的菜鸟凑头过来。
“不……”布莱特发出一声呻吟。
“这不是台对外提供的机器，它的授权信息里有政府部门的签章。”
辛克莱张大眼睛瞅着他，布莱特想了想，继续说：
“这是台我们的机器。”
“我们的机器？本世纪初总统就签令禁止政府部门向私人提供智能机器的使用权让渡…这是不可能的。”
布莱特没有说话，这是一个对他或他来说都太过漫长的故事。
“是时候回去了，辛克莱警官。”他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今天这一天都将很难熬。”
【作者有话要说】
*RK机型设定参考《底特律·做个人吧》，有改，世界观设定有改。
我爱康纳，康纳让我快落
然鹅故事跟康纳并没有关系（。）
第10章
他们从斯威特伍德庄园只捡回了那台破烂的RK330，实验室的分析人员很快带走了它，布莱特没有什么能做的。在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去靠近临市的地方处理了一起盗窃案，现场的探员一筹莫展，他们手中的痕检仪器检测不出发现的指纹。
发生盗窃案的地方是一个杉树林中的小镇，镇上的人口85%都是天主教徒，也是少有的公开反对仿生人的政治群体，在人类社会进入某一纪元之后，这一群体的人对于现代文明表现出歇斯底里的抗拒，在这地方你连一台扫地机器人都不可能找到。
他们来到一幢白色的屋子前，抬头就看前悬挂在纱门上的圣母肖像坠链，从厨房传来杏仁馅饼的甜香，布莱特听见身后的年轻人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房子的主人是一位中学教师，他的中年妻子穿着围裙，系绳潦草地在圆鼓的腰腹后打个结，看起来活像是超市店员为你潦草打包的火腿外卖。
从头至尾，他们提供的证词只有一句：他们丢失的是一台天蓝色福特车，天蓝色，车后座上还摆着他们的女儿三岁时的玩偶狗。它原本好好地放在车库里，等着第二天一早上课的教师准备去发动，却发现车库门大开着，里面像是被老鼠掏空的馅饼。
布莱特在车库外站了一会儿，晚间的天气预报曾显示这一地区下过雨，落满树叶未扫的后院完整地保留下入侵者当时的脚印，他们拓下了痕迹进行比对，得出的结果是一名男性，身高6.2英尺，143磅重。
他朝着脚印的方向看去，二楼的房间是目击入侵者的完美窗口，也是房主十五岁女儿的卧室。他们前去询问时，那个金发碧眼的小信徒矢口否认自己曾目击过一切。尽管探员们已经从她的房间里提取到与车库密码锁上一致的指纹信息。
布莱特摆弄着手腕上的接收器，他准备实话实说。
“听着，在这个州，像你这样的姑娘还不到法定的年龄接触特定型号的仿生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金发姑娘说着，漫不经心地用脚尖抚平地毯卷起的角。
布莱特瞥了一眼在门口张望的父母，从终端向探测到的机器发送了结束任务的指令。
接着，从床底忽然发出一阵吱吱呀呀极其怪异的声音，仿佛无数个齿轮互相绞死在一起，互相较劲。探员随后上前，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具赤裸的，已经进入强制锁定的仿生人。
完全赤裸的性爱机型，它的仿真阴茎上还带着透明的黏液。精心设计的英俊面孔在失去电流的交互后，变成了完全干瘪的橡胶芭比。
“哦天哪…”屋里屋外一时发出惊呼，中学教师的面孔涨红成果酱的颜色，被发现秘密的少女顿时掩面哭泣起来。
“这不是真的…”
布莱特把从芯片中读取的交易数据展示给她的父亲，上面的金额令这位父亲陷入了更大的震惊。
“这回你可以告诉你老爸他的天蓝色福特车在什么地方了。”
“我不知道…”
“宝贝儿，这可是我一整年的薪水…主啊这是怎么回事……”她的父亲摸着额头。
布莱特在目光中瞥向辛克莱，他的新搭档，这孩子在共情作用下表现的手足无措，耳朵尖通红，好像做错事的人反而是他。
“我们约好开车去湖边，在那里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可是我们忘记加油了，车在路上抛了锚，没有办法我们只能自己回来。”
“你们在哪儿丢的车？”
少女看了一眼面前的警官，泪水委委屈屈地从眼角挤出来。
“靠近39号公路的入口…”
结案了，他们将口供和录音一并传回总部，剩下的就是回去填写书面材料，按照程序探员也向当地的心理疏导机构进行了通知，这女孩将接受一定时期的治疗。
“你的车在39号公路被找到，检查无误后它会回到你的车库里。”
临走前警探如此告知，而眼前的父亲已经陷入新一轮的崩溃，他除了面对高额罚款，还有来自本地教会的政治询问。
从床底拖出来的那具性爱机器将被带回总部，机器的所有人是下一个向政府交纳罚款的人。
他们把裸男塞进车后座，辛克莱回过头看见那女孩还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他们，像是一片金色的树叶，她伸出掌心贴在玻璃上，以此向她的情人告别。
“这案子就这么结束了？”他忍不住问。
布莱特靠着车门给自己点了一只曼契尼香烟，他试图从空气中分辨出杉树与焦油的味道。
“在一切与仿生人有关的事情上，犯错的总是人类。”
他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随即用一口烟湮灭。
“这台机器已经不能用了，它有违法的交易记录，除了报废它只能在黑市上找到活路。”
辛克莱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他还不太习惯布莱特的烟草味，于是退开几步，他想早上的斯威特伍德庄园着实煎熬着他们的鼻腔，直到现在他也还无法摆脱那股味道。
事实上，打开当天的空气质量报表，可以发现整个西部有四分之一的地区都受到了那场大火带来的烟雾污染影响。
他们谁也没说话，沉默地等待那支烟的结束。这时不知道谁的接收器发出提示音，两位警探纷纷检查起自己的手腕。
“39号公路传来报告，他们没有发现天蓝色福特车的影子。”辛克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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