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铭风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走在他一侧,迟疑着开口。
“杨胜没有电脑,所以我雇的黑客黑进了他的手机,但是……没有发现任何与你有关的视频和照片。”
陈敬匀一愣。
几秒后,他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褚铭风点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也像是不忍说出来,几秒后,他长叹了口气。
“他骗了你。”
失去被要挟的把柄理应让人喜极而泣,陈敬匀却脸色惨白。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那么天真地相信了杨胜的谎言,为了压根不存在的色情图像,对杨胜虚与委蛇,任由蹂躏。
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刹那间,他对自己的痛恨胜过了对杨胜的厌恶。
为什么会相信杨胜的威胁?为什么真的这样听话,任由杨胜羞辱玩弄?怎么会是这样……
褚铭风看着他恍惚的神色,明白他一时无法接受这戏剧性的结果,连忙攥住他的手,语气坚定道。
“敬匀,这种时候不要再怪自己了,我们要往前看,以后才是最重要的。”
陈敬匀的身体轻微晃了晃,他用力闭了闭眼,苍白地低声说。
“我知道。”
见他神色平静下来,褚铭风继续说。
“既然他现在没有可以牵制你的任何东西了,那我们也不用再怕他,如果你想继续留在这里……”
“不,我不会再留在这里了。”
陈敬匀这辈子再也不愿见到杨胜,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决心彻底离开这座生活已久的城市。
“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第17章
从黑客那里得到消息后,褚铭风还存留着一丝微乎其微的幻想,也许陈敬匀彻底摆脱杨胜后愿意留下来。
但如今看着陈敬匀受过伤痛的脆弱神态,他又想,离开是正确的,陈敬匀需要去一个新地方好好疗伤。
压下心中含着怜惜的不舍,他从书房拿过来一叠文件,递给陈敬匀。
“敬匀,这是全国比较知名的设计公司,我稍微了解了一下,圈出来的这几家是我比较建议的。之前你差点就要入职的公司也在里面,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代表公司向他们发一封对你的推荐信,相信他们不会因为误会而错过你这个优秀的设计师。”
细心标注出来的公司写明了公司偏好和所在城市,一目了然,可见制作的用心程度。
陈敬匀干涸的心中泛出一股暖意,他看向褚铭风,露出多日以来的第一个浅淡笑容。
“铭风,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不会忘了的。”
褚铭风也专注凝视着他,满腔柔情几欲喷发,最后只是说。
“这就足够了。”
陈敬匀原本打算现在就走,只是他还没想好以后的工作,也没办法确定想去的城市,褚铭风看他终于放松下来实在疲惫,建议他先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做决定。
他给陈敬匀收拾好了客房,枕被松软,熏香安眠,陈敬匀简单冲了澡躺下歇息,不多时便坠入梦乡。
太累了,自从杨胜凌辱他的那一晚起,他的生活就进入了一个扭曲肮脏的平行世界。
而今天,等这一夜过去,等一觉醒来,他将忘掉杨胜裹挟的所有痛苦和屈辱,回到自己正常的宁静生活。
端着一杯温牛奶的褚铭风轻轻敲了门,见他没应,轻手轻脚推开门。
暖色小床灯的映照下,陈敬匀呼吸均匀,眉眼安然,已经睡沉了。
褚铭风本来不该打扰他的,可他对陈敬匀的爱怜在这几天内已经到达了一个顶峰,忍不住轻轻走到床头,用痛惜的温柔目光凝视着受到巨大伤害的陈敬匀,如同在看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
他曾见过陈敬匀在公司里午休,身姿平直,双手放在两侧,是一个非常标准的睡姿,如同他这个人充满了严整的秩序感。
可现在,陈敬匀像回到母亲子宫里,侧躺蜷缩着,清瘦身体缩成怯怯一团,仿佛随时抵御着无法挣脱的侵害。
褚铭风喜欢他,自然对他也产生过情欲,但他此刻只有无尽的怜惜。
“敬匀,我不求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只想你平安随心地活着。”
至于那个杨胜,褚铭风的眼里漫出罕见的冷意,他会让那个男人付出代价的。
陈敬匀睡得很沉,没有做梦。
他在安心的黑暗里休养生息,感觉枯萎的身体种下了新的种子,一寸寸地重新焕发生机,他把苦痛深埋心底,又重新活了过来。
没有杨胜,没有屈辱的性交,没有窒息的无形绳索,他是自由的、愉快的……
几声巨大的撞击声摇晃着陈敬匀的美梦。
他睡得太沉了,迷迷糊糊终于醒过来的时候,那沉闷的撞击已经被怒吼的对峙声取代,伴随着拳头打在皮肉上的吃痛声,以及摆件倾倒的巨大碎裂声。
陈敬匀立刻生出了极其强烈的不妙,他甚至不敢走出客卧,而杨胜暴戾的怒声已经穿透墙壁攫取住了他的心脏。
“我就知道是你!他娘的你这个小白脸……”
肉体相搏的沉闷声听得人心惊肉跳,褚铭风同样愤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力。
“你这是犯罪!”
陈敬匀连鞋也顾不上穿,慌忙冲了出去。
不久前还整洁干净的客厅已经是一片狼藉,桌子被踢得歪斜,沙发旁的花瓶摔得粉碎,两人在淌水的碎片中发狠地朝对方挥起拳头。
虽然都是成年男人,但久坐办公室从事文职的褚铭风到底抵不过勇猛健硕的杨胜,被他揍得嘴角流血脸颊青紫,仍目眦欲裂地奋力要替陈敬匀报仇。
杨胜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涨得通红,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他以压倒性的胜利攥住褚铭风的睡衣领口,狠狠一拳下去,褚铭风吐出一口血。
鲜红刺目,陈敬匀吓得声音都在哆嗦。
“铭风!”
他急切地想从杨胜拳下救出褚铭风,而杨胜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本就阴沉的脸色在看到他穿着明显宽松一些的睡衣,彻底变得冷戾骇然。
他一把捉住陈敬匀伸向褚铭风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陈敬匀疼得咬紧牙关,被他猛地往后拽离褚铭风,耳边是震怒的咆哮声。
“我才离开多久你就和他睡上了?是不是非要我杀了他——”
啪的一声,陈敬匀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他看着终于安静下来,死死瞪着自己的杨胜,那神情几乎要把他吞吃入骨,但没有把柄后,陈敬匀不再怕他了。
竭力站稳,陈敬匀无法听下去这样莫须有的羞辱。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变态?我和铭风是朋友,再说了,我们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别想再用不存在的录像骗我,滚!”
短短几句话,杨胜知道他终于发现了自己根本没有录过像,但他的注意力放在另一个地方,怒极反笑。
“‘我们’?你和这个小白脸是‘我们’?你是不是忘了这几个月是谁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是谁操得你……”
杨胜忽然止住了言语,他不想在别人面前提到他和陈敬匀之间的暧昧情事,他连一点内容都不愿意泄漏给别人,更别说是拍录像传给别人。
他拽着陈敬匀往外走,“跟我回去!”
“不!”
陈敬匀绝不要再被拖回那个可怕的地狱,他使出浑身力气连踢带推地挣扎着,地上的褚铭风见状,也强撑着站起来,疾步抓起手机拨打报警电话,厉声道。
“放开他!”
他追上来拉住陈敬匀的手臂,感受到阻力,杨胜回头看到他,又看到了他手机正在拨打的110。
刹那间,杨胜杀意毕现,阴沉的脸色挤出森寒的一句话。
“你真是太碍眼,太碍眼了。”
他松开陈敬匀,任由褚铭风随着惯性把陈敬匀拉到身后,然后阔步上前,目标准确地直冲着褚铭风,一把钳住他手腕。
大力逼迫褚铭风手腕酸麻脱力,手机掉落到地上,那边响起警员的疑惑问声。
褚铭风心头一紧,正要低头捡起手机报警,弯腰的瞬间,耳边忽然感到一种猛烈袭来的疾风。
来者不善,他的大脑响起警铃,但身体已经无法躲开了。
耳边一阵闷响,头骨经受强烈撞击,发出错位的声响,褚铭风只感到一瞬的剧痛,耳边所有声响都归于一片死寂,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随即一阵暖流淌下。
眼前的景象开始晕眩模糊,从周身传来栽到地板的疼痛,才让他朦胧地意识到,是他倒在了地上。
头上流出的血液流进眼睛里,眼前越来越暗。
他极力睁大眼,想要张嘴,却虚弱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杨胜高大的身影强硬地将软倒的陈敬匀扛在肩上。
他们踩着血色,在褚铭风迅速黑下来的视线里消失。
第18章
去高铁站的路上,杨胜紧拧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脑海里一帧帧回忆着陈敬匀的神情。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可杨胜就是知道,不对劲。
前几天,他在家里闻到过很淡的香水味,不是陈敬匀的,陈敬匀自从被他带到家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喷过香水。
而那个味道他曾经闻到过,是褚铭风的。
他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所以敢肯定褚铭风曾经来过他家里,而陈敬匀没告诉他。
他们见了面,说了什么?
这根刺深深扎在杨胜心中,让他如鲠在喉,疑心愈重。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敬匀的行为举止,等待着任何一个可能会出现破绽的线头,不过陈敬匀没有表现出异样,让他起疑心的是突然出现的赵总。
尽管他和赵总通过电话,对方看起来确有其事,但这种时刻突然想方设法让他去外省,实在是古怪。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推着他离开陈敬匀。
广播响起检票通知,老王翻出车票起身去排队,见他没动。
“老杨,咋了?走啊。”
杨胜也站了起来,却是往门口的方向走,“老王,你先去吧,我临时有点急事。”
打车直奔家,车窗外的天色越来越黑,霓虹灯如红亮烟头闪烁,将杨胜的心情灼出一个个焦躁不安的洞。
他一遍遍打陈敬匀的手机,当然没有人接,陈敬匀从来不接他电话。
“师傅,麻烦再开快点,我有急事。”
下了出租车,他一个箭步就往家里跑,摸出钥匙赶紧打开。
漆黑的家里让他心里一沉,他打开灯,立刻意识到家里静得没有别人,忽然想起什么,他翻箱倒柜也找不到陈敬匀的身份证之后,那种不安落地了。
果然,陈敬匀跟着褚铭风跑了。
在跟踪陈敬匀回家的那些日子里,杨胜见过他和褚铭风一同走出来,有一次陈敬匀去褚铭风家里坐了一会儿,所以他也跟上去了。
那个小区比陈敬匀住的地方要严格一些,来往住户都需要刷卡才能进入。
杨胜每次都被拦在外面。
小区门口的保安室被敲开,保安走出来,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客气地问。
“大哥,我家的车位不知道被谁的车占了,您能联系到对方吗?”
“车位被占了?”
保安疑惑地看着他,“你是哪个楼的?”
“3号楼2单元902的。”
男人把进出小区的门禁卡在他面前一晃,随手塞进兜里,顺手掏出一盒烟,夹出一根递给保安,是保安平时舍不得抽的云烟。
他神色疲惫,语气却亲和地保安聊天,吐槽道。
“我刚加完班回来,想早点回家休息,一看车位被别人占了,也没留电话。”
保安接过烟,迫不及待地点火抽上,习以为常地说。
“小区里有的人没买车位,有时候见别人车位空了就趁机乱停,真没素质。走,我跟你下去看看。”
“没事大哥,您还得在这儿值班呢,帮我查查那车是哪户的,我自己找他去,不麻烦您了。”
男人笑着,又塞给保安几根烟。
保安假意推辞了几下,把烟揣进兜里,转身帮他查了查车牌号,“是2号楼1单元2103的,姓褚,你要他电话不?”
“行,谢谢您了大哥。”
和保安结束聊天,转过身,无害的笑容登时消失。
男人杀气腾腾的沉疾脚步声在火车碾过轨道的巨大声响中逐渐消淡。
陈敬匀猛然惊醒,心跳得极快,像还陷入乱七八糟的梦里,已经想不起来梦的是什么,只是仍心有余悸,一颗心惶惶的。
身下的床在轻微的晃动,伴随着机器运转的规律声音,嘈杂的人声被一侧窗外的日光蒸透,传到耳中只是一片嗡鸣。
他难受地想捂住耳朵,抬起手,碰到什么,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
杨胜扭头看到他醒了,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神色呆呆愣愣的,于是把他慢慢扶坐起来,拧开矿泉水递到他嘴边。
“喝水。”
干渴起皮的嘴唇碰到水源,止不住地吞咽,陈敬匀喝了小半瓶才缓过劲来。
他的意识清醒了一些,看到自己睡的窄床,眼前走廊不断穿过的人,还有窗外不停飞逝的景象,想起来了。
杨胜带他离开褚铭风的家之后,直奔火车站,此刻他们正在火车上,不知道去往哪里。
陈敬匀的脸色白了一些,猝然抓紧杨胜的手,艰难道。
“铭风……”
杨胜的脸色冷了几分,淡淡回答。
“我走的时候没关门,会不会有人发现,就看他的运气了。”
视人命如草芥般的冷漠语气绝情到令人不寒而栗,陈敬匀像是第一次正视他,第一次透彻得看清楚他。
“你……你这是杀人……”
“杀了他又怎么样!”
杨胜平静的神色陡然扭曲狰狞,夹杂着血腥气的怒声并不大,没有引起旁边人的警觉。
他的鼻尖抵住陈敬匀的面颊,放低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我告诉你,我以前就杀过人坐过牢,现在,我不在乎再杀他一个。”
陈敬匀脸上残余的微薄血色被完全抽走了,像一张枯白的纸。
他看着残忍冷酷的杨胜,眼泪涌出来,在为不知生死无辜遭难的褚铭风哀鸣,也在为被魔鬼缠住的自己哭泣。
终于再难承受这样沉重苦痛的情感,他紧闭双眼,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杨胜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如同一只守护宝藏的恶龙。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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