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刺刀。”楚祯抬抬眉毛。
“啊?”
楚祯解释道:“小时候我娘经常带我去各府走动,孙钦那时哭着喊着让他爹送他去战场,口中说的全都是保家卫国的话,没少被孙道知揍。”
“那他现在怎么长成这个样子了?”夏侯般虽为当朝太子,却一直被周帝保护的很好,朝中阴暗之事,他还没楚祯知道的多。
楚祯:“人再有志,家中长辈只知道打压,强塞给孩子他自己的活法,无论当初心思多么端正,最后都会破罐子破摔。我不信孙钦自己不想知道,浔溪之战是怎么在他爹的作弄下,战败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筱罗犹豫问。
楚祯轻笑道:“我也想知道,浔溪之战为什么会败,如果真是我爹对不起这天下,我替他受死。”
筱罗惊得说不出话。
只听楚祯又说:“我爹虽有千错万错,但他还是大周的大将军。他年事已高,可依旧还能再护大周十几年的安稳,他还不能死。而我已是一个废人,为天下赎罪,已是死得其所了。只是……”
楚祯看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还被他安排了差事的夏侯虞。
“只是未经你的准许,将你牵扯了进来,实在抱歉,若你……”
“我也想知道,当年楚将军为什么会败。”
夏侯虞打断楚祯,扬起头说。
楚祯愣了愣,忆起元宵当夜他与夏侯虞月下饮酒交谈,自觉是自己多问了,他明白夏侯虞的心。
“好。”
楚祯攥起拳头,冲夏侯虞伸了过去。
夏侯虞心领神会,同样以拳相碰。
第12章 无悔
五人早早抵达了孙府院墙外,孙钦这么个孙府的正宗大少爷,也跟着这群“小贼”猫进草丛里,鬼鬼祟祟往院内望。
面见圣上自然怠慢不得,孙道知早早唤来轿子,穿戴好官服,往宫中去了。
孙钦看向楚祯,咽了咽口水,大摇大摆走到自家门口,把在门外守卫的随从都支开,手背到后面,冲楚祯他们挥,让他们赶紧进去。
楚祯示意夏侯般和筱罗在门外接应,他和夏侯虞进去找折子。
筱罗一拦:“你又不能施展武功,万一有状况怎么办?”
楚祯拂开筱罗的手,说道:“你和谢般还有孙钦在外面接应,他们两个的身份能拦上孙道知一拦,但他们都不会武,要靠你来保护。至于我,有净舟在,他会护我周全。”
说罢,楚祯偏头看了夏侯虞一眼,夏侯虞微笑回应。
此时不容筱罗再行反对,孙府门外的随从已经觉察出大少爷与往日不同,正犹疑地看向四周,楚祯将筱罗往夏侯般身前一推,自己与夏侯虞一个闪身,翻进了孙府。
不愧是礼部尚书的宅院,与镇北侯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院中假山上点缀的宝石,皆是货真价实的珍品,不止丧了多少条人命,才将如此之多的天价宝物从栾国运送回长安,运送至他孙道知的家中。
根据孙钦的说法,沿着假山右侧一路前行,穿过前厅,便到了孙道知的书院。
楚祯与夏侯虞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刚过前厅,身后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
再晚就要被撞个正着,楚祯正在思索如何藏身,肩膀猝然被人一捏,整个人被拉进了一处缝隙内。
眼睛刚适应狭小处的黑暗,楚祯就看见夏侯虞与自己肩膀挤着肩膀,手挨着手。
夏侯虞见楚祯望向他,伸出一根手指,冲他“嘘”了一声。
“这是何处?”楚祯用气声问。
“大周赏赐给臣子的宅院,都由司耀处亲自设计,留有中空结构,防止走水事态严重,我们现如今正藏在此处。”
司耀处楚祯知道,是由前朝的防火班演变而来,专职治火。
可长安城臣子们的宅院都有这样的设计,楚祯自幼便是关外待的时间比长安长,他丝毫不知晓此事。
思及此,楚祯不解望向夏侯虞,虞净舟自称漠北商人,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夏侯虞此时正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丝毫未觉察到楚祯对他的怀疑。他眉头微蹙,凝神侧耳倾听。
倏然,他拉住楚祯的手,将他往自己身上一带,两个人面对面挤在了一起。
中空墙藏了两个人,外面的柱子不能合上,如今两个人面对面,恰好柱子严丝合缝地归位了。
胸膛贴着胸膛,呼吸打着呼吸。
两个身量相仿的少年,身体不留一丝缝隙,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往日稳当平缓的两颗年轻的心脏,此时乱跳一气。
楚祯觉得自己心慌如麻,手脚发软。
“不舒服?”夏侯虞许是也感受出楚祯心跳的不对劲,问道。
“没有,很兴奋。”
“兴奋什么?”
“与志同道合的挚友,并肩作战的兴奋。”
楚祯比夏侯虞稍矮一点,说出这番话抬头时,鼻尖刚好摩擦到夏侯虞的唇尖。
夏侯虞下意识后退一步,身后却是退不可退的墙。
本来强行稳定的心跳,也不经夏侯虞的同意,乱了一下。
楚祯也立刻反应过来,此时他们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耳鬓厮磨,好一番旖旎之景。
孙府不知哪个姨太太的声音渐行渐远,楚祯和夏侯虞终于从中空墙中出来透口气。
两人都对方才奇怪的氛围缄默于口,一齐向孙道知书院的方向赶。
书院在整个孙府的西南角,幽深僻静之处。
楚祯和夏侯虞轻易便进了书院内,推开木门时,甚至连丝毫响动都未发出声音。
楚祯:“净舟,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太过顺利了。”
夏侯虞警惕看向四周:“没错,礼部尚书藏有密折的家中,未单独安排人看守,十分不合常理。”
“虽如此,可事实是,我们安然无恙地进来了。”楚祯说。
夏侯虞心中依旧担心,但楚祯说的没错,就算有万千危险,如今他们好好地站在原地。
不再耽搁,两人分头寻找。
整间书院都只放了读书人熟悉的的四书五经,连一本杂书都见不到,若说此处藏了天大的机密,任谁都不能相信。
楚祯放弃从一堆书中寻找,站到了屋子正中,夕阳正巧从西边窗子射入,落在楚祯脚下。
他的阴影打在身后一个书架的第三层,第三层是礼记全书,唯独中间夹了一本坊间杂话。
楚祯走过去,将它拽了出来,轰隆几声,楚祯前方的地上突然露出向下延伸的阶梯。
他与夏侯虞交换眼神,一起走了下去。
密道内阴风刺骨,夏侯虞走在前面,替楚祯遮挡了大部分的寒气。
夏侯虞拿出火折子,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探索。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火折子上的火焰突然向一处偏斜。
楚祯用手指点点夏侯虞一直拉着他的手的手背,示意他往风来处继续走。
黑暗中举步难行,越到深处,火折子的光越弱,到最后,一阵阴风吹过,火折子直接灭了,无论如何再也无法点燃。
见状,楚祯与夏侯虞的手不仅未松开,反而握的更紧了。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突现光亮。
明明应该狭小的一个空间,却让他们在里面绕了许久。
看见光亮惊喜的同时,楚祯和夏侯虞心中也不自觉对孙道知这位礼部尚书的心思缜密感觉后背发凉。
一扇石门推开,面前豁然开朗。
缓过猛然见光的不适感,他们睁开眼睛,就见一个身着素白长衫,头顶随意挽了一个发髻,手持黑白木扇,坐在桌前慢慢品茶的人。
倏见此人,楚祯直觉心绪都舒畅了起来,怎会有如此素雅之人。
那人听见楚祯这边的动静,往他们那里轻轻瞥了一眼,便如沐春风般笑道:“小楚祯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收扇,走到楚祯面前,用扇头轻点楚祯的眉心,说道:“你小时候,见我一面后,便赖在我身上不下来,与世子殿下不知打了多少架争抢着让我抱。”
楚祯逐渐睁大双眼:“您是……柳先生!”
柳滨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楚祯本想像幼时那样,扑进算自己半个老师的怀里,如往日那样,赖着不下来。
可是动作前,楚祯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长高了许多身量,经历了无数波折,心境已不如那时畅快了。
更何况,曾经与自己争抢先生的世子,也终是没等来回家,死于敌国,尸首无踪。
柳滨没有在意楚祯的不对劲,转而看向楚祯身后的夏侯虞。
他问道:“敢问这位少年是何人?”
夏侯虞慢慢抬头,与柳滨四目相对。
他知道,老师是在装作不认识他,可是就连楚祯与柳滨只有一面之缘都如此亲近,老师于自己有着救命之恩,又怎不会激动。
幸而他们所处阴暗之处,夏侯虞眼角的泪被隐住,楚祯看不到,柳滨也看不到。
楚祯为他们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虞净舟。他是前朝太傅,柳滨柳先生。”
“净、舟,好名字。”柳滨赞叹道。
“多谢。”夏侯虞强装镇定,冷冷道。
此时,楚祯才反应过来,在孙道知的地下密道中见到柳滨,是何等的奇怪。
“柳先生,您为何会在此处?”
“我在等少将军。”柳滨说。
许久没有听到“少将军”这个名号了,楚祯背脊不自觉一僵,脸上的笑容艰难地挂着。
“来。”柳滨笑着对楚祯挥挥手,招呼他。
楚祯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柳滨身边的,当柳滨的手轻轻拍他的头,说“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的时候,他才恍若惊醒。
身后的夏侯虞,在无人注视的角落,暗自捏紧拳头。
面前是他的老师,幼时遭到灭顶之灾后,世上仅剩的唯一亲人。
如今他看着却不能与之亲近,只为了他的一腔抱负。
无论是赶赴栾国为质,还是如今为了大周将有的开明盛世,他一直都在忍耐自己的情感。
柳滨轻轻放开楚祯,对他们二人说:“你们可是在找这个?”
柳滨手中赫然拿着他们要寻的密折。
楚祯:“它怎会在先生的手中?”
柳滨未回答,而是将其放置烛火纸上,折子被点燃一角,迅速燃烧。楚祯和夏侯虞都来不及反应,去抢夺下来。
而柳滨于他们而言,亦是不能轻易对之造次之人。
柳滨烧完折子,双手轻轻拍打指尖灰尘,就好似扑落普通灰尘一般。
他说:“我来孙道知并不清楚,顾风浔也不知晓。我来,也正如我所说,来见见少将军。更是想对少将军说一句话。”
未等楚祯问,柳滨接着说:“相信你的父亲,他是一位值得万人敬仰的将军。”
“先生……”
柳滨转过身,只留给楚祯和夏侯虞一个清瘦风雅的背影。
“前朝之事,万物皆有不得已,楚将军如是,顾风浔如是,我亦如是。”
夏侯虞冲上前,离柳滨只剩不到三步却猛然停住脚步。
“您……您可还有其他话,予我、”夏侯虞稍作停顿,“予我们。”
柳滨清爽的笑声传进夏侯虞的耳朵,“本想劝你们,莫要走我与顾风浔的老路,但少年人心性纯粹热烈,你们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波折要经历。我能送你们的话,便只有那四个字:但行无悔。”
话落,柳滨消失在密道另一头。
楚祯和夏侯虞冲过去,只有一扇石墙等着他们。
任他们如何寻,都找不到其中机巧。
在密道内已耽误了太多时辰,折子被烧了,他们无功而返。
回到孙府院门处,孙钦见他们终于出来了,松了一口气,与门口的随从胡扯了几句,就与他们汇合了。
筱罗正与夏侯般斗嘴,见楚祯他们出来,赶紧迎上去。
可是楚祯微微摇头,以及略带歉意的表情,就已经告诉了筱罗答案。
她本来也没奢求能得到答案,楚祯能为她所做至此,已是无上感激了。
便拉着楚祯,与他聊起孙府内都遇见何等惊险刺激之事。
夏侯虞走在最后,望向前方楚祯的背影。
心中回忆起老师临走前说的那四个字:但行无悔。
所以,如何才能,无悔。
第13章 百户
密折没拿到,在几人的心里,倒也是意料之中。
如果真的拿在手里了,会不会真的打开,在几个年少的人心里,更是个难以抉择的分岔路口。
故当听到楚祯和夏侯虞说有神秘人当着他们的面毁了密折时,所有人,包括孙钦都松了一口气。
楚祯和夏侯虞不约而同隐瞒了柳滨的身份,就如柳滨在密道中所说,前朝事有太多不可言说,顾风浔和柳滨都是脱了一层皮才能在前朝的乱世中存活下来。
筱罗暂时放下心中怨笃,在夏侯虞的聚鑫赌坊帮起了忙。
夏侯般也不知和筱罗在楚祯他们进孙府后,又发生了什么龃龉,天天来聚鑫赌坊给筱罗找麻烦。
楚祯带回了被孙道知扣下的剑,交予楚谦手里时,什么都没说,只道:“娘亲赠予您的定情之物,您下次收好了。”
楚谦早已在计划如何从孙道知那里拿回宝剑,猛然从楚祯那里拿到,着实惊了他一惊。
不过很快,他也清楚楚祯的能力,别说是从孙道知手中,若是被当今圣上扣下了,凡是与他娘亲有关的,楚祯拼着如今残破的半条命,也要夺回来。
楚谦思量出缘由,便摇摇头收起剑,进宫面圣去了。
一般人面见周帝时,不允许佩戴兵器。
楚谦因屡次战事有功,被周帝特许可佩剑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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