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祯艰难躲闪,虽次次惊险,却也保得一条命。
夏侯虞这边也陷入了困境。
“楚祯”手持拐杖与他缠斗,招招要他不得好死。打斗中,夏侯虞发觉了不对,这人伪装楚祯,此刻既然已撕破脸,没必要再继续伪装楚祯的习惯。
可“楚祯”每一次出招,夏侯虞都看出他身体的滞涩,以及脚步的轻浮,这是只有真正的楚祯才会出现的困扰。
夏侯虞逐渐不攻“楚祯”的要害之处,转而攻向楚祯的伤处。
他先往“楚祯”胸口点去,却不刺中,而是刀尖转了一个弯,身体一旋,从“楚祯”右侧滑过,拍向楚祯被楚谦杖打的伤处。
果不其然,“楚祯”下意识躲开了。
夏侯虞瞳孔立刻骤缩,脚尖一蹬,与“楚祯”离了三丈远。
“楚祯”立刻不动,站在原地冲夏侯虞笑。
他那张脸僵硬无比,此时的面容更像是缝上去的。
夏侯虞不可置信地问:“飞飞?”
“楚祯”脖子僵硬转动,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只是定定地看着夏侯虞。
另一边,楚祯也停了自己的攻击,他同样觉察出不对来。
他同样问道:“净舟?”
“净舟”一动不动,望着楚祯的目光里多了些与傀儡不同的情绪来。
若没猜错,楚祯此时与之对打的“净舟”,是另一个般若洞中的夏侯虞。
而夏侯虞与之对打的“楚祯”,便是另一个般若洞中的楚祯。
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们无法利用各自的傀儡传递消息,更无法破解此发。
如此推论,若夏侯虞确定进的是红洞,那么楚祯进入的便是白洞。
红洞与白洞的区别并不是不同的难题,而是两个般若洞镜像而立的——同一个洞。
夏侯虞意识到这一点,自然同时想到栾国斗兽场的习俗与红白两张面具的联系。
不管洞中的是人是鬼,洞主都想要他们两人自相残杀。
红白两洞中同时陷入寂静。
楚祯试探地放下拐杖,慢慢走到“净舟”面前。“净舟”虽未放下兵器,但明显没有攻击他的想法。
楚祯突然就笑出了声,已到了如此境地,他也不觉走入了绝境,只对着夏侯虞的傀儡笑道:“洞主主意打错人了,我们谁也不会杀了谁。宝物对我们来说,都是救朋友命的药,无论我们谁拿到它,都一样。”
“虽然我说的话不能被你听到,但若此洞只能走出一人,你……”夏侯虞看着呆愣的“楚祯”,同样说道。只是他突然顿住,眸色一暗,不再言语。
两人面对的傀儡皆站立不动,此情形维持了半个时辰,洞中突然开始摇晃。或许他们休战这一行为触怒洞主,洞壁逐渐碎裂,巨大的石块一个接一个滚落,两人狼狈躲闪。
若不再寻找破局之法,他们不仅拿不到解救夏侯般的良方,更是要命丧于此。
此时一块尖锐的石头于头顶摇摇欲坠,夏侯虞先注意到,他迅速看了眼“楚祯”与自己的距离,手快于脑子,一把将“楚祯”推远,同时自己向反方向翻滚。
楚祯在另一洞中,被猛地推开,再抬头,一块巨大的石头立在了两人中间,将他们隔绝开来。
楚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洞的“净舟”虽为假,可若他会做出如此动作,定是另一洞中的净舟做出了相同的反应。直到楚祯透过缝隙看到“净舟”活动自如,心才归为原位。
经此一吓,楚祯猛然反应过来,他们无法用语言与对方交流,却可以看到对方的动作。
他立刻从缝隙往夏侯虞那边扔,果然“净舟”有了新的动作,也同样向他这边扔了一块石子。
石块阻挡的地方,能伸出一只胳膊。楚祯将手伸过去,在地上写:净舟,你能看到我的字吗?
不一会儿,“净舟”的手也伸了过来,写道:能。
楚祯笑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他们能交流,这种地方注定难不倒他们。
他望向横栏在他们之中的巨石之顶,并不是无法跨越,只是他不能,净舟可以。只不过叫净舟过来前,他需要想清楚一件事,此洞究竟有没有两全的解法。
楚祯曾听说过红白鬼面的风俗,据说是栾国那边斗兽场的规矩,具体寓意他却不甚了解。他想到了一直生活在漠北的虞净舟。
“净舟,你是不是知道红白鬼面分别代表着什么?”楚祯在地上写下。
夏侯虞那边迟迟不动,半晌过后,地上缓慢浮现两个字:“知道。”
楚祯嘴角轻轻勾起,在地上回应道:“猜到了,你不必担忧我疑心你的立场,我知你自小生活在漠北,接触的栾国人只多不少。”
又是久久沉默,夏侯虞:“猛兽佩戴红鬼面,勇士佩戴白鬼面,栾国军中士兵下注,赌红白鬼面那一面赢。”
楚祯思索道:“若我们进的的确是红白两洞,以我们各自的资质,你必是红,而我必是白。”
夏侯虞盯紧地上的字,思索良久,不得不肯定楚祯猜测的没错。
栾国有一种说法,红代表着嗜血残暴,白则是欺诈阴谋。
入了斗兽场,场中的一切,无论是兽是人,便抛弃了所有的良善。
与此同时,楚祯也垂首思考着,不知过了许久,他缓慢抬起了头,嘴角残留着一丝决绝的笑意。
“净舟,你也猜到破局之法了,对么?”楚祯在地上慢慢问道。
夏侯虞不语、不回应、不动作。
此时他们二人就如斗兽场的猛兽与勇士,猛兽若想胜,便只能以最残暴直接的方式将勇士杀死,若勇士想胜,便只能以阴谋诡计诱骗猛兽进入圈套。
如今楚祯与夏侯虞的境地,所有的阴谋都变成了阳谋,两人内心无比清楚这场所谓的“战斗”只能有一个结局。
见夏侯虞迟迟不回应,楚祯又写道:“来吧,你有武艺能随机应变,你活下来比我更有用。”
“净舟,很开心能够与你结识。能死在没有变痴傻的前夕,飞飞此生足够了。”
夏侯虞拳头攥紧,脚步却始终停留在原地。他看过巨石的上面,以他的轻功,跃过去十分轻松。
洞中再次轰隆作响,已然有了彻底坍塌的迹象,若如此,不止他们二人,还有筱罗夏侯般,甚至整个苗疆的百姓,都会遭受此劫。
楚祯的字迹开始慌乱加快:“净舟,别犹豫了!”
夏侯虞脚尖一蹬,从巨石顶跃过,手持筱罗的弯刀,目光注视着温柔而笑的楚祯,一刀下去,血光四溅。
楚祯的口中霎时涌出无数鲜血,倒在夏侯虞的臂弯。此时的他已然说不出一句话,手中的石子再也握不住,应声落地。
在最后的最后,楚祯挣扎着用血在夏侯虞的手心写下两个符号,第二个没有写完,楚祯的手一顿,彻底垂了下去。
夏侯虞始终一动不动,抱住楚祯的手僵持着,不知何时,洞内的动荡停止了,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条坦途,伴随着刺眼的光亮。
“啪嗒”一声,不知自哪里响起,夏侯虞惊觉自己流了一滴泪。
他抬起满手鲜血的手,拭掉眼泪,借着光亮看清了手心的图案,是楚家军在漠北常年使用的军中用语,方才的楚祯无法写出的两个字,被这两个符号代替了。
楚祯写了:净舟。
最后的“舟”字他没有画完。
夏侯虞一言不发,面容冷淡,没有悲伤亦没有愤怒。他沉静地拔出弯刀,再次带出了一片血,只是弯刀砍中的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从一开始,拉着手的就是真正的楚祯与夏侯虞,只是他们被洞中蛊惑,所见都是幻觉幻化出来的。
夏侯虞收起弯刀,将楚祯背到背上,一步比一步沉重,走向光亮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飞飞没事!(作者顶锅逃之……)
第22章 十年
光亮好似没有尽头一般,夏侯虞走在滑腻的洞中,每一步都使出了比平日更多的力量,才坚实地踩稳。楚祯的发丝随着夏侯虞轻微的晃动,扫在夏侯虞的脖颈处。
随着光亮的尽头如晨曦般露出了头,前方的风也变得寒风刺骨,晶莹的雪花迎面扑来。
夏侯虞的发丝、睫毛沾满了雪花,不一会儿便与他的皮肉结成了冰,但这丝毫未影响他前进的步伐。
雪越下越大,寒风也越来越扎人。夏侯虞从未疑心洞的尽头为何会下这样一场大雪,也从未怀疑过,洞的最深处定有救人的解药。
漫天的大雪遮盖了夏侯虞的视线,一步比一步深的脚印阻挡他的步伐。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让夏侯虞几次迷失了方向,但他始终未停下自己的脚步。通红的手指与脸颊已经有了冻伤的痕迹,楚祯的鼻尖亦产生了些许破溃。
不知又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空灵的钟声。那钟声好似天地灵物在鸣叫,在与天交流,传颂着人世间的种种。
夏侯虞终于停了下来。
他满头满身的雪,呼出的气凝结成霜黏在他的嘴唇,冻裂了他的皮肤,丝丝鲜血滴下,夏侯虞置若罔闻。
钟声越来越近,最终来到夏侯虞面前,与此同时,它停了下来。
夏侯虞在漫天白雪中看不见此为何物,在它停下来的一瞬,将楚祯放下,说道:“救他。”
面前无声响。
夏侯虞再一次道:“救、他。”
空灵之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凄厉,仿若见到了大悲之事,被人掐住了喉咙。
夏侯虞拧眉听着此物的叫喊,如若他能看到它在何处,或许真的会掐紧它的脖子。
凄厉的叫声久久不停,久到夏侯虞没了耐心,手已然握在了弯刀之上
当夏侯虞确定了它的方位,准备一刀劈上去时,一老婆婆的声音霎时响起:“何人想杀我的宝贝啊?”
夏侯虞动作一停,手不动声色背了过去。
这位老婆婆似是不高,声音在夏侯虞的下方,在大雪中已然看不清她在何处。
过了半晌,老婆婆突然发出“啧”的一声,又道:“如此漂亮的奶娃娃,竟被大雪灼伤了眼。灵渠,把你的尾巴伸来。”
此时夏侯虞才明白,原来并不是这雪太大,而是他的眼睛受伤了。
那被称为灵渠的灵物乖巧地把尾巴伸来,夏侯虞模糊地看见老婆婆在灵渠尾巴尖儿扎了一下,流出绿色的血,在夏侯虞未反应之时,涂了上来。
灵渠只呜咽着叫了一声,便跳到夏侯虞肩上,用自己的口水,混着自己尾巴的血,给夏侯虞的眼睛认真涂着。
“药”方一涂上,夏侯虞便觉眼睛处一片清凉,刚要道谢,双眼就被一层薄纱附上。
夏侯虞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多谢婆婆搭救,晚辈斗胆再次恳求婆婆,可否救治我的这位朋友?”
“救不了,救不了。”
“前辈,我知您自前朝周帝在位时便因动乱,进了这般若洞,洞外数道考验皆是不想他人打扰,您能救治晚辈已是大发慈悲,晚辈知道逼迫您乃大逆不道,但晚辈不忍看着我的朋友……”
夏侯虞突然说不下去了。
“那你便说说,他因何而死?”
“他……死于晚辈刀下……”
婆婆笑了:“既然是你杀了他,你为何还要求我救他?”
“我……”
“你既知我为何躲进般若洞,便知我不愿坏世间任何人的命数,我只是看你头顶天光,断你日后必为一代奇人,救你也为我自己攒了功德,至于旁的已死之人,我不会沾手,你快些走罢!”
说罢,婆婆招呼灵渠小猴,转身便走。
夏侯虞眼中不再是急切和恳求,他默默咬住后槽牙,慢慢起身,对着婆婆离开的方向,开口道:“您不愿干扰天道,可是因为十年前对前朝周帝的那句:‘雍王有天子相。’而忏悔?”
婆婆拐杖顿地,停住了自己离开的步伐,背对夏侯虞迟迟不转身。
夏侯虞的双眼被蒙,同样背手而立。
“奶娃娃,”婆婆转身笑问:“你是何人?”
“我叫夏侯虞,大周皇位上的那个夏侯。”
婆婆哈哈大笑起来,肩上的灵渠小猴惊的一下子窜开。
“我已许久未见过夏侯家的人了,无论是我当年所言让雍王一家招来灭顶之灾,亦或为大周臣子的使命,我都发过誓,再见夏侯族人,定满足他们一个要求。”
夏侯虞:“净舟知婆婆此誓,便来求婆婆,救他之性命。净舟可担保,定救婆婆出般若洞,不再受大周皇位上那位的侵扰。”
“其他旁的,我都可以帮,唯独此事我帮不了。你这位朋友已经死透了,回天乏术。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夏侯虞登时追问。
“更何况,这个娃娃本就无生还之心,你莫要强求了。”
夏侯虞垂眸咬牙道:“若我定要强求呢。”
“红白洞并非我设,是我躲进般若洞后,被栾国人发现,那我与周帝谈判,他们与周帝达成条件,两国人皆得不到我,所以我若出洞,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
夏侯虞眉头一挑,“您是说,周帝自始至终都知晓您在此,他十年间大张旗鼓找寻您的踪迹,只是欲盖弥彰。”
婆婆未言,已做默认。
夏侯虞身上突然被婆婆扔了一物,是药丸。
婆婆道:“洞外还有个小朋友,被苗疆蛊虫覆盖了双眼,拿此药给他吃下去,便能看见了,只不过还需七日的时间。”
“婆婆,楚祯乃镇北侯将军楚谦之子,他有领兵打仗的才能,他心思纯净,待人真诚,已被栾国人以奸邪手段害得痛不欲生,如今更不该命丧于栾国人的阴谋机关,求您救他,净舟愿用自己身上的任何一物交换。”
未等夏侯虞说完,灵渠小猴似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跳到楚祯身上,用小爪子扒拉楚祯胸口的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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