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佑溪猛地偏过脸,嘴唇差点擦到了陆斯明的下颔。
俩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季佑溪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的目光里,很奇妙,这一刻他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开始晃。
即便知道自己现在的语言很苍白,季佑溪也忍不住辩解,“我没发呆...”
“那你在干什么?”陆斯明比他高半个头,所以此刻对他耳后蔓起的红色一览无余。
“我...”季佑溪没想到对方还真有功夫和自己杠上,他磕巴了一下,然后把人甩在身后,小声嘀咕着,“反正没在发呆。”
工头蓦地发现领导们还没跟上来,疑惑地挠挠头,小心翼翼试探到,“陆总?”
陆斯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季老师,你现在看到的这块区域,就是和图稿出入最大的地方,”工头结合图纸给他们解释着,“我看你原稿上A区的边缘拓展到了这儿,但我们实际上并没有预留出你理想中的空间,因为B区作为娱乐与美食板块,也需要不小的面积...”
为了不错漏任何细节,季佑溪特意打开手机里的语音备忘录,“嗯...您继续说。”
工头又挑出几个目前最大的问题,一一耐心地和他解释。
“剩下的还是需要结合您的改稿,再做最后一步的确认。”
“好的好的,”季佑溪连声应下,“我会尽快修改好的。”
“您也不用太着急,毕竟慢工出细活。”前面就是正在施工的B区,挖掘机和吊塔在运作时发出的噪音很大,工头挡在他们身前提醒,“陆总,工地里尘土重,噪声大,您可以往后面或者旁边站点。”
刚想说没事,陆斯明转而看到身边正绞着帽绳在犯愁的人,便点头应下。
印象里,季佑溪有很严重的洁癖,而且最烦噪音。当初就因为学校男寝附近在修路,他二话不说在外面租了公寓选择走读。
倒是挺好奇他为什么会读工业设计这门专业。
季小少爷当然无从得知某人的好奇。他现在就挺愁的,因为设计稿需要修改的不是一点半点,他原先的灵感和思路全被打乱了。
季佑溪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自己的想法。接下来基本没他什么事儿,工头喋喋不休,全程围着陆斯明转。
“假如我把这块地方的空间再裁二分之一,”他看了眼正施工的空地,攥着手里的初稿自言自语,“然后在二层露台的吸烟区建一个沟通B区的连廊...”
季佑溪歪着脑袋想象,“那这样会不会好一点?诶...C区在哪个方位来着...”
“什么?”陆斯明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于是稍稍往他那边偏头,“你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季佑溪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他烦得皱了皱眉,没听清陆斯明问什么。刚想抬头,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正急速往下坠。
地面上那块阴影越变越大,像一张无限扩展的黑网,而黑网下笼罩的已经不是路面了,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那块巨幕led广告屏倒了下来!
季佑溪的瞳孔倏地放大,周围一切景物似乎在这瞬间都变成灰白色,他只看得见那庞然大物从高空中发了疯似的下坠。
“陆斯明——”
其实在很早以前,科学家就提出大脑时间相对论——人在面对可能危及生命的险境时会感觉时间变慢了。巨大的恐惧导致神经电信号进入休克状态,从而影响生化递质的结合,这就产生了肢体的“冻结反应”。
冻结反应使人在危险面前脑袋空白,身体僵直,不知所措。
而心理学上却说,人在命悬一线的时刻,如果害怕的根源不是自身的死亡,便会爆发出无穷的力量去与危难抗衡——本能反应会突破层层生理机制,打破所谓科学真理。
所以,几乎就在刹那间,季佑溪用尽全身力气,以活了二十四年来最快的速度,猛地推着陆斯明往前摔!
他是冲撞上去的,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压力贴着他后背的肌肤重重地往下沉。
“砰——”
一声爆裂似的震响后,巨幕屏擦着他的后脑勺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各种插件、导线、碎玻璃块飞迸出好几米远。
耳边都是“霹雳哐啷”的声音,季佑溪眼前像被人蒙了一层白布,什么都看不见。天旋地转,视线模糊,他只能透过一点缝隙,预感自己马上就要摔到地面了。
事实证明大脑时间相对论依旧是正确的,摔倒的时间可能只有0.001秒,但他却觉得有一个世纪这么长。尤其是刚刚在推开陆斯明时,还贴着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
那心跳声比演奏会上的鼓点还要振奋神经。
“怦、怦、怦、”
好像实实在在被自己攥在掌心里似的。
忽然,一阵尖锐的疼痛穿破了他!
季佑溪清楚听见自己手骨错位的“咔哒”声,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痛。
原来刺痛是这样的,好像有千万根细细密密的针尖集中一齐往身体里最脆弱的部位扎。
而钝痛是被沉重的东西猛砸一下,没有刺痛来得难受,但程度却远比刺痛深千百倍。那一砸,足以把他五脏六腑都砸飞出来,把他砸入地底,甚至砸入无尽的下坠...
他记得自己是躲开了那庞然巨物的,不然他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在这儿清楚地胡想回味。
但为什么会这么痛呢...季佑溪怀疑或许是自己整条手骨都断了,尖锐的骨头直接刺穿皮肤,把他钉死在地面上,以致于动一下就撕扯着筋皮血肉。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一滴滴从额角淌到脸颊上,季佑溪用力地睁眼,头很晕,视线难以聚焦,好像揉在一起的线团。
不知道躺了多久,他才感觉耳边的嗡鸣声逐渐减弱,陆陆续续的,季佑溪听见有很多人在喊他。工头焦急慌乱的声音...徐耀的声音...好像袁艾也在喊他。
那陆斯明呢?
“佑溪!”
肩膀被一双大手攥住轻晃了一下,季佑溪感觉自己被人从地上托着坐起来了。
“佑溪!佑溪睁开眼看看我!”很熟悉的声音敌过了耳膜里乱成团的嗡鸣,鼻尖里萦绕的是最喜欢的味道。
摔倒前舍不得松开的心跳声又重新贴了上来,而这会儿似乎更近更大声,频率更快了。
睫毛被很轻地拨了一下,季佑溪觉得有些痒。
于是在长久的挣扎后,他终于睁开眼看清了陆斯明绷得很紧的脸。
第4章 无情人做对孤雏
季佑溪天生痛觉神经发达,许多时候即便是很小的伤口,于他而言都是灾难般的存在。用他那群狐朋狗友的话来说,这就是所谓的娇气病。
因为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季小少爷几乎没怎么受过伤。
记忆里,高二那年有过磕磕碰碰,他狠摔了一跤,两边膝盖血肉模糊,花了快两个月才恢复。
彼时学校里开展了第十八届篮球比赛,决赛场是高二年级组对高三年级组。那天下午篮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几乎全校大半人都来凑热闹了。
倒不是附中的体育精神影响深远,而是两方阵营都有备受关注的热门人物。各类八卦、小道消息满天飞,看点太爆,完全契合青春期少男少女们张扬肆意的主题。
“我说你是去看球的,还是去看人的?”朋友悠哉游哉地跟在季佑溪身后,语气满是调侃,“我说是什么比赛呢,还要我们季少爷亲自去看。”
这时候季佑溪已经和陆斯明交往了,虽然在一起的方式搬不上台面,但这并不妨碍他单方面沉溺其中。
季佑溪回头对他竖起中指,“你懂个屁,单身狗。”
“是是是,我不懂。”
朋友被他眼里溢出来的得意与兴奋晃了眼,觉得齁得慌,“我听说高三组里那几个体育生打球挺脏的,你一会儿要不要叫陆斯明小心点。”
“尤其是那个叫夏迟的,他追的女生喜欢陆斯明。”
季佑溪听话很会抓重点,“什么?谁喜欢陆斯明?”他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操场上黑压压一片。
男朋友太有魅力怎么办?
烦得很。
“喜欢也没用——”
他加快了脚步,表情不屑,“陆斯明是我的私有物。”
“得嘞,还是你牛逼。”朋友心想,你那强取豪夺的方式迟早有一天出事。
但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他选择沉默。
季佑溪忽然转过身,“噢,忘了和你说。”
午后的阳光穿枝拂叶缀在他势在必得的脸庞,季佑溪扬起唇角,“无论如何,陆斯明都不可能会输的。”
.....
“你怎么来了?”
比赛前几分钟,陆斯明看着挤到自己身边的季佑溪,心情有些复杂。
由于刚刚费了很大力气才挤过那群疯狂的少女,季佑溪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来看你比赛啊。”他卷翘的睫毛上沾了一滴豆大的汗珠,“怎么,我不能来吗?”
“随你。”
也不知道是谁说最讨厌吵闹人多的地方,陆斯明淡淡瞥了眼他宽松校服下的细胳膊细腿,不再说话了。
“斯明——”
裁判吹了声响哨,队友站在球场上喊他。
陆斯明放下手中的水杯,准备过去。忽然,手腕被抓住,掌心被很轻地挠了一下,像有羽毛滑过。
“加油。”
季佑溪勾着他的指尖晃了晃,唇边凹陷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你最厉害了。”
……
各种玩笑归玩笑,当真正打起比赛来,场面火药味十足。
争锋相对的气势来势汹汹,高二年级组实力固然强,可高三组里的几个体育生也不是什么善茬。
前面两节,双方比分相当接近,都是一球两球之差。队员们你追我赶,气焰旺盛,惹得观众心急火燎,不到最后一刻都难猜胜负。
而到了下半场最后一节,全场更是沸腾了,不管哪一队进球,热裂的欢呼声都震耳欲聋。
陆斯明显然是全场的焦点。
因为他实在太耀眼了,无论是淡定沉稳的态度,还是炫技式的精准操作,亦或是让女生们尖叫不断的颜值,他都被人群衬托得出类拔萃。
几个女生疯狂掐大腿,声音激动得在颤抖,“妈的啊啊啊啊啊啊,他真的太帅了吧!!!”
“陆斯明是什么天选之子啊!!!长得牛逼就算了,技术也这么牛逼!!!”
“呜呜呜,碰到这种帅哥,我一般都要绕道走。”
观众们真情实感地赞美着,这让季佑溪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吧,这么优秀的人是我的。
他骄傲地扬起下巴,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喜悦。
距离比赛结束只剩最后一分钟,两边比分追平。
这时季佑溪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他看了眼来电人,然后摁了静音。
而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内,全场遽然爆发了异常激动的欢呼声,掌声爆裂式响彻整个球场。
他抬眼望去,只见那个身穿白色球衣的少年凌空跃起,手里抛出一道极其惊艳的弧度。
高速运转的篮球划破了焦灼的气氛,同时也划破了高三组的层层防线。
“哐当”一声,球撞到篮板后精准地从网框里如流星砸下。
“超远三分!!!”
比赛结束的哨声准时吹响,观众席爆发出一声呐喊。
紧接着,全场沸腾,许多人几乎是在这瞬间跳了起来,高二组的球员们兴奋得大吼,拥着陆斯明欢呼。
季佑溪看呆了。那几秒钟内,他整个脑子都被陆斯明的身影占据。
挺拔的身姿,白皙有力的手腕,以及腰脊两侧沟壑分明的性感线条...
他在发光,于人群之中熠熠生辉。
“陆哥牛啊,你那超远三分什么时候教教我?”队友给陆斯明递了瓶水,崇拜得要命,“等会儿放学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陆斯明婉拒道,“你们玩,我就不去了。”
“哟,大帅哥这是有约了?”
陆斯明随手将额前汗湿的头发往后拨,没回话。他朝某个方向望去,目光穿过层层黑压压的人影。
恰好,季佑溪也在看他。只不过表情很呆,像在走神,意外给人一种乖顺的感觉。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个长长的对视,酿造了后面的惨剧——————
人在专注的状态下,往往会忽视周围的环境。
比赛结束,场上大部分球员都是有对象或各类追求者的,再不济也有一大帮兄弟。
于是裁判刚宣布可以离场,就有一大群人蜂拥而上,其中还夹杂着部分奔去饭堂干饭的同学。
大家你推我攘,本就不宽阔的空间更显逼仄。
不知道是谁跑得太急,往季佑溪的肩上狠撞了一下。接着脚步一绊,上一秒还沉浸在美幻中的季小少爷,下一秒就摔了个狗吃屎。
“我靠——”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季佑溪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脸。
人可以破皮,但不可以破相。
落地的那刻,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膝盖在粗糙的沥青地面上重重摩擦着,白嫩光滑的皮肤瞬间破裂开来。鲜血淌满了狰狞可怖的伤口,小腿处撕扯出一长条血肉模糊的痕迹。
这对于季佑溪来说是灭顶的疼痛,混乱间,他还挨了几脚。
手臂和手肘也破皮了,血珠一滴一滴淌落到地上。
季佑溪眼眶憋得通红,强忍着才没飙泪。
“不好意思,让一下。”
“前面有人摔倒了,麻烦注意脚下。”
倏然,面前投落下一个长长的影子,季佑溪的视线被遮挡,他有些茫然地抬头。
“季佑溪——”
刚刚还站在远处的陆斯明,出现在自己身边,“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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