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不是目睹了自己摔跤的全程。
想到这个,季佑溪觉得更疼了。
又丢人又难受...他动了动嘴角,抬头看人时,睫毛还一颤一颤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得要命,“好疼啊...”
“陆斯明...我的膝盖、腿和手都流了好多血。”
陆斯明想说我看见了,但他从未见过季佑溪这副表情——眉眼都耷拉了下来,精致的脸蛋被蹭得有点脏。他非常努力地噙着泪花,就像在外面挨了欺负而跑回家诉苦的小狗。
陆斯明喉咙滚了滚,心脏被猛揪一下。
“先起来。”
他向季佑溪伸出手,“我带你去医务室。”
“我起不来。”季小少爷疼得理直气壮,他腿都伸不直,怎么可能还能走。
陆斯明盯着他不停流血的伤口,难得皱起眉头,“我刚打完球,身上脏。”
“你...”果然,有严重洁癖的季小少爷不忘在疼痛之余抽出时间犹豫。
打完篮球的男人是臭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脏兮兮、狼狈的样子...好吧,也高贵不到哪去。
季佑溪忍泪嘀咕,“反正我也没多干净。”
……
操场到医务室还有一段距离。
季佑溪被陆斯明背起来时,膝盖上的伤口蹭过校服裤的布料,火辣辣的刺痛感刚淡下去又被加深,他没忍住“嘶”了一声,冷汗直冒。
这画面过于惹眼,一路上吸引了很多同学的注意。
季佑溪把头埋得更低,下巴磕进陆斯明的肩窝里。丢人就算了,关键是半身不遂的,实在疼得难受。
他膝盖以下都痛麻了。
“我说过,让你不要过来。”
陆斯明的手尽量避开他的伤口,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非常严肃。
“我...我只是想来看你打球而已。”季小少爷的脾气看着硬,实际上就是个纸老虎。
尤其在和别人吵架时或者情绪稍微激动些,就有抑制不住想哭的冲动。整个人原地描述了什么叫做不中用和怂。
“你难道就这么讨厌我吗!”他鼻尖一酸,音调忽然哑下去,“连...被我看一下都不愿意。”
长这么大还没被谁如此嫌弃过。
季小少爷质问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眼眶里疯狂打转的泪花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一滴一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要钱似的砸在陆斯明的脖颈上。
灼热湿润的触感在皮肤上荡漾开,陆斯明心底发痒,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然而终归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对某些稍纵即逝的情绪缺乏感知力,陆斯明也不例外。
如果季佑溪稍微留意的话,就能发现对方刚刚错顿的脚步,可惜小少爷只顾着哭了。
“结果就是你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陆斯明的表情略显无奈,这人倒是擅长把自己弄得一团糟,而且每次的表现都出乎意料。
季佑溪不回话,喉咙里闷着的哽咽声越来越大,整张脸都浸湿了。
......
医务室里弥漫着一股很重的消毒水味,地板刚被拖过,湿乎乎的,连空气都泛着潮。
校医不在,这个点估计吃饭去了。
陆斯明把季佑溪放到椅子上,视线在各个药柜里转了一圈,然后低头发现某人还在敬业地掉眼泪。
他从桌上抽了几张纸递给季佑溪。
对方根本不看他,垂着头,脸上的道道泪痕湿了又干,花猫似的。
陆斯明只好认命般俯下身,一手掐上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帮他擦拭。
柔软的纸巾蹭到睫毛有些痒,季佑溪侧着头躲避,却被陆斯明摁住后脖颈。
“别乱动。”
他们离得很近,陆斯明说话时气息就洒落在他的耳侧。
“好像有点严重,校医应该没那么快回来,要不我帮你擦药?”陆斯明拎起季佑溪的手臂查看伤口。说完他又半蹲下去,掐住季佑溪的小腿,看他血淋淋的膝盖。
“你分得清药吗?”季佑溪缩了一下腿,声音沾着浓浓的鼻音。
这时候了,还挑三拣四。
陆斯明抬头看他,“那怎么办?”
“疼着?”
季佑溪纠结地咬着唇,心说,别人的男朋友受了伤也不是这种待遇呀...
别人都是什么亲亲抱抱举高高,你就知道凶我。
活该我威胁你和我在一起...活该我为了看你比赛摔个半死...活该我一天到晚都在倒贴....
他胡思乱想半天,心里委屈又不甘。
“亲..亲一下就没那么疼。”季佑溪声如蚊呐,脱口而出的瞬间,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陆斯明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季佑溪紧张得用力抠手指。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更不要脸的事都做过了,接吻算什么。
而且这又不是第一次亲...陆斯明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就像命令他和自己u交往那样,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陆斯明,”季佑溪眼睫翕动着,目光由下至上,最终停在他的嘴唇,“你亲我一下。”
这回陆斯明绝对听清了,但他并没有任何表情。
时而窗户缝里漏了风进来,药柜旁的落地帘子动了,才透进一点傍晚时分校园里的粉色昏黄。
所以说,喜欢与不喜欢,爱与不爱,哪里有那么容易混淆。
小说里写的,电影里演的,心动的伊始不过是某一瞬间的电闪雷鸣。陨石坠落后,漫天的星火纷飞,答案尽数熄灭在眼睛里。
“陆斯明!”季佑溪猛地往前倾,双手用力攥住对方的衣领,“我让你亲我。”
他的鼻尖挨着陆斯明的鼻尖,两人的嘴唇近在毫厘。
暧昧的姿势没有气氛的渲染便少了暧昧,他们久久地对视着,一个企图看出答案,一个好像在寻找破绽。
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争执和对峙显得廉价至极。
走廊里的广播发出“嗞—嗞—”的杂音,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像嘶哑的喉咙。
这时,博弈的双方,终于有人率先认输。
陆斯明用手掌扣住季佑溪的脖颈,低头贴上他的嘴唇。
这时候是最危险的,校园里零零散散都是人。
医务室的门大敞,他们旁边的窗也没关紧,甚至能感觉到走廊外偶尔闪过几个打闹的同学。
但他们似乎是跌到另一个空间里面,另一个昏暗、杂乱无序的世界里去了。
唇舌交缠的黏腻水声无限放大。
呼吸、体温,凉的凉,烫的烫,疯狂的火直往身上烧。
季佑溪大脑缺氧,感觉自己下一秒可能就会死。
陆斯明察觉到他的反应,稍微退开些。
季佑溪以为对方就要结束这个吻,便连忙仰起头又亲了上去。
就在这一刻,广播里令人难以忍受的电流声终于停了。
一首粤语歌毫无征兆的响起,季佑溪受到惊吓,整个人缩进陆斯明怀里。
无情人做对孤雏
暂时度过坎坷
苦海中不至独处 至少互相依赖过
行人路里穿梭
在旁为你哼歌
你永远并非一个
无人时别理亲疏
二人暂借星火
这分钟仿似伴侣 至少并非孤独过
若平伏你风波
便和睦似当初
你痛了先需要我
放的是香港唱作歌手AGA的《孤雏》。
轻柔的旋律加上忧郁的女声,让这个曲调显得格外悲伤。
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恍惚间,季佑溪眨了眨眼,好像听见陆斯明的呼吸也乱了拍。
于是,他来不及思考便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角,以为至此就抓住了时间。
第5章 你住我家吧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嘈杂的交谈声和脚下的匆匆步履混杂交糅,好像编织出了一个消毒水味的盛大幻境。苍白的墙壁上偶尔摇曳几道风似的身影,白大褂飞扬、骨碌碌的滚轮快得不真切。而这时,叫号机里发出的机械女声在充满生命的地方倒显得异常冷漠。
“应该有轻微的脑震荡,”医生收回了瞳孔笔,在季佑溪的病例里继续补充,“等一会儿护士给你处理完皮外伤,建议你到神经外科检查。”
从发生意外到现在坐在医院里相隔一个小时不到,而季佑溪此刻的状态还是处在一片茫然中。
所谓人在前面走,魂在后面追,应该就是这样。
实际上他并没有晕过去,当在惶惶眩晕之中看清陆斯明的时候,他就彻底醒了。可后面对方是如何把他从地上抱起来,又如何帮他挂号,带他坐到医生面前,季佑溪都有些懵。
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疼傻了,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呆滞。
“谢谢,”陆斯明接过医生给的诊断单,伸出手扶住季佑溪的腰,“走吧。”
等出到走廊里,他又问,“头晕吗?”
季佑溪用没骨折的右手使劲拍了拍脑袋,“有点...”然后很认真地问陆斯明,“我是不是磕到额头摔傻了...怎么感觉我的反应总慢半拍?”
陆斯明沉默地看了他三秒,眼神里多少有些复杂。
他抓住季佑溪的左手腕,“小心二次创伤。”
季小少爷身残志坚,即便疼得晕头转向,也始终记得自己救人于水火的英勇无畏。一时间邀功的小孩心性藏不住,就对陆斯明扬了扬眉,“哼...再傻也不是把你给救了。”
但他声小,说得含糊,也不知道陆斯明听见没。
相反,对方从进到医院开始脸色就一直很难看。
噢不对。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季佑溪睁开眼看清他的那刻,也有可能还要早。
“是在担心我么?”
某人的思绪都要发散到银河系去,他心里有事的样子再明显不过,眉眼沉重得像吊了几斤重,腮帮子微微鼓起,额角的破损之处似乎就是承压的证明。
“嘶...”
直到膝盖上的伤口被棉花球摁住,浓烈的双氧水浸入皮肤血肉里,季佑溪才被刺激得回过神。
嘴角泄露出一丝微弱的呻吟,他下意识咬住唇,条件反射似的去看陆斯明。
莫名其妙就很心虚...
“不好意思,下手有点重。”
负责处理伤口的护士是个很年轻的小女生,这会儿说话时轻声细语,“小哥哥,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呀?”包扎的手法也非常轻柔,引得上一个刚被无情对待完的中年大哥看直了眼。
“啊...没事,不疼。”季佑溪把事发的全程删头去尾,挑捡了一些简单的说,“就不小心摔了。”
护士给他缠上一层薄薄的纱布,忽然发现了什么,便问道,“你之前膝盖是不是也受过伤?”
季佑溪脑里蓦地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操场人山人海,走廊里的广播和湿漉漉的医务室。
噢,想起来了,那好像是他的十七岁。伤口有眼泪的咸,却和窗外粉红色的黄昏一样,苦中带甜。
“嗯...应该是。”
季佑溪觉得荒谬,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同个人面前摔倒两次。
摔得心甘情愿,痛得一塌糊涂,连伤疤都刻在身体里形成肌肉记忆,以致于让其他的表白都显得不过如此。
还真奇葩...这就是属于季佑溪独一无二的求爱方式。
他偷瞄旁边的陆斯明,发现对方的视线好像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自己——直白得近乎赤裸、可怕。
陆斯明话很少,无论是什么心情,他的脸上永远挂满了冰碴子。所以很多人在和他交际的时候都觉得费劲。
可季佑溪不同,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理解陆斯明眼里要表达的意思。甚至是通过某个很微小的动作,蜷一下手指,眨动眼皮,他都能精准捕捉到对方的情绪。
而此刻季佑溪被他的视线灼得率先败下来阵来。
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在医务室里那场漫长又无解的博弈。
“这不巧了吗?”护士小姐笑着打趣,“你这新旧伤口长到了一起,伤疤重合,以后看不出来。”
季佑溪觉得说的不无道理,于是配合地点点头,“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
“你别总一天到晚绷着个脸嘛。”季佑溪刚被包扎完,又马不停蹄地被陆斯明拎到了神经外科。他现在吊着左手,是独臂,走起路来还不能适应。
“我又没事,就摔破了点皮。”
季小少爷出来混的这几年完全被社会治好了娇气病,他自己很看得开,“你要是觉得那个什么的话...”
措辞和意指含糊了点,他接着说,“你就帮我付个医药费吧...”
主要是我不太病得起,能省则省。
季佑溪滴溜着圆眼看他,经过这么一摔后,他似乎摔通了任督二脉,摔壮了胆,和陆斯明相处时没有那么慌张了。
不过,陆斯明的心情却越来越复杂,他手里拎了一大袋季佑溪的药,里面还塞满了各种缴费单。
他绷得很紧的肩线在慢慢松懈下去,语气无语中又带着些较真,“你是从哪里看出我会赖掉你的医药费的?”
季佑溪眼角噙着笑,额头上蹭了点伤,但丝毫不影响整张脸的可观性。
他长得偏精致,第一眼看去就像橱窗里标准的建塑模型,少了几分生气。现在添了块伤,表情倒更衬得灵动、俏皮。
“是我狭隘了。”
为了方便检查,他把身上带着的东西都先拿给陆斯明,“你的手也流血了,刚刚为什么不让护士处理?”
陆斯明接过他的手机,把外套挂在手臂上,“不严重。”
“人都在医院了,你还是去处理一下吧。”
叫号机喊了好几遍季佑溪的名字,在他后面排队的大妈忍不住用眼神刀剐这两个难舍难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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