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四溢的酒肉味,他无声地笑了笑。今天去找居伊,是想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小结巴。如果是,奥尔本想告诉他自己就是三年前那个人,然后邀请他一起吃晚饭。
但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没到可以单独出来吃饭的程度。
他坐在酒馆里独酌,没多久就看到朱利安独自进来。两人身边都没有同伴,视线交汇后,朱利安走到他对面坐下。
酒客们探头张望,任谁都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能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喝酒。
两人一语不发地各自喝着酒,还是奥尔率先打破了沉默:“借条给我。”
朱利安眼皮都没抬一下,回道:“休想。”
奥尔冷笑:“走着瞧。”
……
自从奥尔搬出庄园,雷伊从没来找过他,这天却来中央大道找他了。
装载佩佩果油的商船第三次抵达科茨蒙港,如奥尔所料,价格又跌了。
庞德家族给他们的父亲写信,请求他救助庞德公司。这种情况哪有什么救助方法,这么说其实就是希望丹格森能买下年初他们高价买下的那批货。
加布里耶尔也不傻,不可能出钱兜底。但他身为商会会长,不帮会员也说不过去。于是就让雷伊去问奥尔有没有办法。
雷伊以为奥尔又会一通暴怒,谁知他耐心听完,没发火,没嘲讽,还笑得爽朗。
“让庞德去求杜兰,拿一件我要的东西过来,我就帮他们。”
……
周末前一天,朱利安又出现在厄洛斯学院三楼的画室里。
众目睽睽下,朱利安邀请居伊参加狂欢节。
居伊见同学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心想如果此时拒绝,一定会让大家觉得自己是个自恃清高的人。
本来同学们是怎么想他的,他也不会在意,可现在他知道了朱利安在同学们眼里的地位,他不想驳朱利安的面子,于是答应了。
如朱利安所说,阿斯加尔多的狂欢节有很多外国游客慕名而来。
走在周末的集市上,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有一半说着外语。常年漂泊的生活,让居伊能听懂大部分北大陆国家的语言。
每当听到母语,他心里都会一紧,然后偷偷去瞟那人……觉得身形不同才敢松一口气。
果然不该出来,一惊一乍的对心脏太不好了。居伊心里后悔着,不知不觉被朱利安带到一处都是帐篷的地方。他一看就慌了,“朱利安,这里是……”
“幻兽马戏团。”朱利安笑着回答,“我们可以在包厢里看马戏。”
居伊恨不得转身就走,可他不能对帮助过自己的人这么失礼。
他在心里鼓励自己,没事的居伊,你已经长大了,你不会害怕了。可步伐还是渐渐疲软。朱利安见状,以为是因为地面不平整,伸出手就要扶。
居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头说自己没事,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朱利安听的。
来到帐篷门口,拉吉夫已经在那候着了。只见他掏出两张贵宾票,递给马戏团的人,那人掀开帘子,朱利安带着居伊进到里面。
“他不进来吗?”居伊回头望守在门口的拉吉夫。
“包厢是两人间。”朱利安说,指着居伊脚下,“小心台阶。”
朱利安边走边给他介绍,幻兽马戏团是近几年国外最热门的马戏团,一票难求。他们最有名的环节是让观众和幻兽互动。
居伊面上应付着,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身体僵硬地跟在朱利安身后,来到最前排的包厢中。
包厢很宽敞,座椅前还摆着桌子,桌上放着茶点。
从头到尾,居伊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以为的狂欢节只是看看游行、逛逛集市、化装舞会这些,哪知会被带进马戏团。
他心惊胆战地坐下,朱利安靠近他都没察觉。
“害怕吗?”
他被朱利安突然的发问吓了一跳,慌忙回答:“没、没有。”说话的同时发现朱利安离自己好近,于是他往边上让了一点。
朱利安看他紧张成这样,笑着说:“不会有危险的。”
居伊点点头,看向舞台。
没多久,幻兽马戏团里座无虚席,主持人上台宣布表演正式开始。
第24章 幻兽马戏团
中央大道八号,奥尔在书房里奋笔疾书。
他将写好的信纸塞进信封,点燃火漆,滴于封口,拿起印章往上盖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手上的是一枚刻着象征丹格森的狼头印章,奥尔将它放下,换了一枚什么都没刻的章,轻轻压在液态的漆蜡上,等它延展开,封住信封。
做完这些后,他将信封放到一旁,余光里出现一封邀请函。打开一看,来自狂欢节主办方,奥尔轻哼一声扔进垃圾桶。
在阿斯加尔多从事任何商业活动都要通过商会协调,狂欢节也不例外。而他家就是商会领袖,每年都会收到这种邀请函。他从没去过,太幼稚,也没空。
他把刚才封好的信封交给玛丽,让她出门投递。玛丽不识字,没发现信封上没写寄信人的名字,也看不懂收信人写的是《伽列里日报》。
她出门后,家里只剩奥尔一人。
他双手抱臂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沉吟片刻,上楼进了书房,蹲下身从垃圾桶里翻找出邀请函,穿上外套出了门。
那天在食堂,他就坐在柱子后面。只要低下头,居伊就看不见他的脸。而他却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
才见几面,就要一起去狂欢节了。明明自己才是居伊仰慕的人。他倒要看看,现在的小结巴是怎么和人相处的。
狂欢节现场,奥尔远远就看到守在一顶帐篷门口的野猴子拉吉夫,帐篷上方的横幅写着幻兽马戏团的字样。
他到一旁提供饮料的店铺坐下,翘着二郎腿,手指在桌上毫无节奏地点了一会儿,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了居伊的身影,旁边还有朱利安。
等他们进去后,奥尔才站起身。他看到拉吉夫回望一眼帐篷,垂头丧气离开。
奥尔没去正门,走员工通道进到帐篷里。一进场就看到包厢里坐着的居伊,边上的朱利安正跟他说着什么。
他让马戏团老板给他安排了一个舞台后方的座位,刚好被舞台遮住,从包厢是看不到他的。
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丹格森家的少爷竟然不要舒适又视野开阔的包厢,非要找个最偏的角落。但看这位少爷眼神真挚,老板也就照着做了。
表演开场后,先是小丑出来暖场,然后是魔术,再是动物杂技。
奥尔看得快睡着了,打着哈欠伸懒腰,眼神迷蒙地看着舞台。狮子跳过火圈,他的视野里又出现了对面的包厢。
居伊低着头,没在看表演,朱利安倒是津津有味。
压轴戏开始了,主持人再度登台,说抽选到哪位的座位号,就要请他上来与幻兽互动。
这种活动哪有什么真正的随机,只要提前打好招呼,都能安排到。不出奥尔所料,朱利安的包厢号被抽中。
他勾着唇角,眼神冰冷地看朱利安带居伊上台。居伊似乎不喜欢看马戏,也不喜欢朱利安安排的惊喜,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这倒是让奥尔很满意,他早料到小结巴不会对朱利安有兴趣。毕竟他是会仰慕自己的人,可见品味之高。
奥尔抱着胸,独自沉浸在胜利者的优越感中。
这时,硕大的舞台上,地面忽然打开,黑洞里升上来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头奇形怪状的野兽。
狒狒的脸,狮子的身体,蝎子的尾巴,头上是狂乱摇摆的蛇发。
奥尔噗嗤笑出声,这也太假了吧。全场的孩子们嚎啕大哭起来,奥尔看向周围这些被吓坏的孩子,和疲于安抚孩子的家长,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主持人说完要把两位观众关进笼子里与幻兽互动,居伊转身就要离开舞台,被朱利安及时拉住,安抚了几句还是没用,居伊不停摇头。
奥尔拧着眉看着这一幕,居伊面对自己的时候可是凶巴巴的,怎么一到这时候,也跟个孩子似的怕成那样。
可他既然这么害怕,奥尔寻思着要不要现在就把他带走。
这时候也不知道朱利安说了什么,居伊点了下头,拖着步子钻进笼子。他们一踏进去,主持人就给门上了锁,还拉了几下,向观众展示门锁住了。
笼中幻兽见人来了,蛇发狂舞,发出狮吼,张扬舞爪地作势要扑上去。
孩子们又是一阵尖叫,奥尔皱着眉捂住耳朵,眼睛专注地盯着笼子里的居伊。
不管幻兽怎么吓唬居伊,他就是蜷缩在笼子的一角,双手抓着铁笼,背对着幻兽一动不动。
朱利安怎么拉他都没用。扮演幻兽的演员也觉得无趣了,开始盯着朱利安追。朱利安倒是很配合,装作害怕跑了几步。
赚足观众的尖叫声后,互动环节结束了。
笼子一打开,居伊就冲了出去。他像无头苍蝇似的,往敞开着的后门跑去。
奥尔和朱利安同时跟了出去。
狂欢节期间来了无数国内外的表演团体,整片场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视野极不开阔。
朱利安追出去的时候,居伊早就没影了。他左顾右盼,这时奥尔双手插兜站到他身边,冷着脸斜睨他。
“你怎么在这里?”
朱利安问完就知道白问了,奥尔既然知道他手上有居伊的借条,自然也知道他们要来狂欢节。刚才那一幕他肯定也看到了,这会儿追出来,必然是和他一样出来找居伊的。
谁知奥尔痞笑着说:“我路过,你继续。”
然后他目送朱利安朝左边走去,朱利安带着狐疑的目光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还不忘挤出假笑朝他挥挥手。
朱利安走后,奥尔收起假笑,朝右侧走去。
走过几个帐篷,在帐篷和帐篷的夹缝间,奥尔发现了居伊,他背对着奥尔的肩膀正微微抖动。
“居伊,你在哪里?”
身后传来朱利安的呼喊,奥尔撇了撇嘴不满地“切”了一声。那小子果然不相信他,跟过来了。
他走进夹缝间,站在居伊身后,停下脚步转过身的同时,朱利安出现了。朱利安猛然刹住脚步,满脸怀疑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奥尔歪头笑,“撒尿。”说着就要把手放在裤腰上,“要看吗?”
朱利安斥责道:“你什么时候能做点与身份相符的事?”
奥尔不怒反笑,“什么身份不撒尿?”
朱利安被他气跑了。他听到朱利安的呼喊声越来越远,收敛了笑容沉声问:“怎么回事?”
刚才朱利安的声音响起时,奥尔就觉得背后的衣服被抓了一下,他感知到居伊在颤抖。看个马戏不至于怕成这样,是个成年人都能看出那幻兽是人扮的,居伊到底在害怕什么?
背后的手放掉了,奥尔转过身,看到居伊低着头,两只手手指绞在一起,显得很无措。
奥尔这人,别人耀武扬威,他必针锋相对。可要是别人露出最柔软的肚皮,他绝不攻击那人弱点。
比如现在,向来倔犟的居伊猝不及防展露出脆弱的一面,奥尔心头涌上一股情绪,时间仿佛回到三年前的初见。他一步往前,伸手绕到居伊背后,松松地拢着。
怀中人像受到惊吓的小兽般颤抖不止,奥尔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居伊的颤抖更剧烈。
他开玩笑说:“怎么像小孩一样?”玩笑话并未缓解他没来由的紧张,他的声音干巴巴的。不过居伊没有余力关注这些。
见他始终不抬头,奥尔从裤兜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抬起居伊的下巴,想给他擦眼泪。
见有人要碰自己的眼睛,居伊一下回过神,挣脱奥尔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他局促地捋了捋额发遮住右眼,深呼吸之后恢复平静,说:“我没事。”
眼眶都红了怎么可能没事。奥尔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幕,问道:“你害怕马戏?还是害怕……笼子?”
居伊闻言错愕地抬起头。
看到居伊的眼神,奥尔心想自己应该是猜中了。但凭他俩现在的关系,居伊不会告诉他真相。
不出所料,居伊道了一声谢,侧着身从他身边挤过去,离开了这条夹缝。
第25章 借钱意味着什么
从狂欢节回来后,朱利安去找过居伊。
他说不知道居伊不喜欢马戏,把事情搞砸了,请求原谅的同时,也希望居伊再给一次补偿的机会。
当时朱利安在舞台上告诉居伊,这是特地为他准备的惊喜,居伊这才鼓足勇气走进笼子。结果还是受不了,当着全场观众的面跑了。
居伊觉得过意不去。心理阴影是他自己的,不关别人的事。搞砸事情的是他,该道歉的也是他。
于是居伊也向朱利安道了歉,但再没接受过外出游玩或者一起吃饭的邀请。
这些天,他回公寓的时候都能看到对面房门敞开。搬运工正往里面搬运家具,那些家具看着就很贵。
上楼的时候他听到搬运工抱怨,这床根本进不去门啊。另一个说,那把墙拆了吧。第三个说,要不跟老板商量一下,能不能换小一点的,反正他不差钱。
居伊进自己房间前,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公寓快打造成宫殿了……
他歪了歪头,不明白什么人大费周章要把学生公寓弄这么豪华。
然后他想起前几天得知的富人阶层里的梯队。住公寓的大多是第三梯队的孩子,这个阶层在国立大学里人数最多,也最活跃。第一第二梯队很少有住公寓的,朱利安和拉吉夫就住自己家。
那对面这个人是谁呢?都开学三个多月了,才住进公寓,好奇怪。
居伊心存困惑,却也没想到去对门问问,而是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六月的第一个周末,居伊正在收拾房间,房门响了。他条件反射般紧张起来,生怕又是奥尔来找他麻烦。
不过这会儿的敲门声很温和,不可能是他。于是迟疑片刻后,居伊放下手中叠了一半的衣物,走到门口。
打开门,迎面就是一张灿烂的笑容,但是是奥尔的……居伊表情都没来得及变,下一个晴天霹雳就来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是你邻居。”奥尔举着大拇指,往背后敞开的房门戳了戳,“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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