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没事儿的古原凌晨四五点才睡着,一觉睡到中午。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周年碰到他,转达了陆长淮的话,不过他只说:“陆哥有事儿出门了”,没说是因为什么事儿。
古原不免猜测他是不是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
吃完饭回去他先跑陆长淮院儿里看了看。昨天刚下过雨,那块小菜地还是湿的,不用浇水。墙角那几棵菊花也一样。
无事可干的古原坐到了陆长淮的躺椅上。
躺椅就放在那棵不知名的树下,椅子上落了几片黄叶。他不在家,古原放纵自己,捡了几片落叶捏手里,干脆躺了上去。
昨天他从院儿外往里看。这院儿里就这么点儿东西——一棵树、一张小桌、一把躺椅,各自孤零零地被雨浇着,怎么看怎么凄惨。大概是想到在林子里站着的陆长淮,彼时的古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此时躺在这张躺椅上,他闭上眼睛任由思绪摇摇晃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睁开眼,头顶就是那棵树。
从这个角度,他才发现树上原来稀稀落落地挂了几个果子。是石榴,又小又丑。
古原看了想笑——陆长淮怎么种棵树都种成这个鬼样子?
他想起昨天种菜时,他问过陆长淮:“既然什么都种不好,你不碰就是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管不是更好?”
陆长淮却笑笑说:“结果有那么重要吗?松土挖坑,种花种菜,浇水施肥,死了重来,图的不就是这个过程吗?”
古原这才知道,陆老板原来是这个境界的,是他肤浅了。
这个道理古原懂。他曾经想过,人的一生最终都会走向死亡,这是必然的,那么人为什么要活着?有人为了享受生活、有人为了家庭责任、有人为了所爱之人、有人为了所热爱之事……可那时候,他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自己的所为。
所以他想,他的生活必须要改变了,哪怕不顾一切。
作者有话说:
古原是谁?
一个会帮人浇菜地的小提琴手罢了~
第18章 给你带了礼物
那时候古原在家附近的一个酒店住了几天,一边处理事情,一边想接下来去哪儿。
无意间,他看到了一篇推荐“避世森林”的帖子。那位博主写道:“如果你快要忘了自己的名字,可以来这里看看山、看看湖,看看夕阳和落日,看看昆虫和蚂蚁,喝个烂醉、睡个懒觉,然后爬到山顶上去对这个世界大喊一声‘去他妈的’。”
当然,这几行字古原只是一笑而过,真正吸引他的是评论区里有个人说:“那地儿刚开的时候我就去过,荒郊野岭没什么好玩儿的。老板整天顶着一张扑克脸,接待小哥像患了失语症,客人也没几个,去住了几天差点没把我憋死。”
古原一想,荒郊野岭好,扑克脸好,失语症更好,客人最好一个都没有,他还就喜欢憋着。
谁承想真来了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来这儿住了这么多天,住到现在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来干吗的了。当初想清清静静地思考一下未来该怎么走,现在反而更迷茫了,好像往前走往后退都不太对。
不过,他享受当下的松弛。活了28年,松弛这个词跟他简直不沾边,现在好不容易拥有了,他便放纵自己尽情享受,没有一点儿负罪感。
那天,他甚至在陆长淮的躺椅上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身上都掉了好几片落叶。
那天陆长淮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
第三天古原起床先朝陆长淮院儿里看,还是没人。他不知怎么想的,开了冷落许久的手机,按下那一串背下来的号码,想给陆长淮打个电话。
不过说什么呢?他们之间能聊什么?菜地里的菜还没长出绿芽儿,树上的石榴也没到能采摘的时候。菊花没有死,隔壁的大金戒指也没有提着砍刀杀回来。他好像没有能给陆长淮打个电话的理由。
那就算了,电话不是非打不可,他只是有点无聊。
手机开了机,消息又一条条蹦出来。古意的消息还是最多的,给他通报着最新情况,活像个深入敌方的探子。
比如:“我去了趟公司,看看有没有遗留下什么没处理的合同,还好没有。看来爸妈找不着你也不敢签新的了,你放心吧,我会看着他们的。”
“爸妈想找个私家侦探查查你到底去哪儿了。我背了几条法条,给他们普了普法。至于报警,短期内他们应该是不会的,新闻一出对谁都不好,他们也不傻,你放心。”
偶尔也发几条纯走心的,比如:“哥,我想来想去,以前对不起你的地方太多。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能见到你,我想当面跟你道个歉。”
“哥,快中秋了,希望你已经交到了新朋友开始了新生活,今年能好好过个节。”
古原一条一条都看了,还是没回。面对这个弟弟,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之间好像根本无从说起。
这个手机开的,古原一大早就开始心情低落。吃早餐的时候跟周年坐同桌,他几次都想问一句陆长淮什么时候回来,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这问题很怪,他自己也觉得。一个客人还管得了人家老板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过,他倒是听胡缨念叨了一句:“老陆今天还不回来吗?阳阳还没好?我是不是去看看?”
古原不知道阳阳是谁,也没问,吃过饭就去陆长淮院儿里浇菜地去了。
这三天,种子们只知道“喝水”却没有发芽的意思。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挖开一点儿土看看。
浇过水,他又躺到了那个躺椅上。可能是因为陆长淮院儿里东西少,显得格外冷清的关系,古原这两天总想在这儿待一会儿,想给它添点儿人气儿。可他又不敢待太久,怕睡着了陆长淮忽然回来会觉得他有病。
今天天彻底放晴了。古原闭上眼睛,手脚没骨头似地搭着,被太阳烘得暖洋洋的。
他没来由地想,陆长淮这些年是不是就是这么过的?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盼头,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地晃过了一个又一个白天黑夜,又晃过了春夏秋冬。
不知道为什么,古原最近总觉得陆长淮很孤独,尽管他并不了解陆长淮,看到的也不过是某一个阶段的陆长淮的某一面而已。这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感觉让古原特别想靠近他、想温暖他,可他又分明知道自己不是太阳。
一个尚且需要别人温暖的人怎么去温暖别人?古原觉得自己有点儿可笑,所以他只能希望离开了避世森林的陆长淮是轻松的,最好有一群可以温暖他的朋友。
这种情绪或许是因为自己淋着雨所以希望别人有人撑把伞吧,古原想。
随后,他起身离开,从兜里掏出一颗梨膏糖放嘴里,独自往山林那边去了。
前两天他问周年要了一枚指南针,周年也不问别的,他要就真给他找了一个来。今天天气好,古原带上指南针出了门,往更远的地方去,权当锻炼了。
之前,他一直是边走路边看风景,今天不看了。走得速度快,只看脚下,好像当真是单纯为了锻炼一样。
来来回回横七竖八地走了几个小时,出了一身汗,再回来时已是下午。看看表,午饭时间过了,晚饭时间还没到。他不想麻烦厨师单做,干脆又在“小森林”里坐了一会儿,吃了颗糖。
这种手工做的梨膏糖没有棒棒糖那么硬,用不了多久就化完了。这几天,古原已经快把那兜糖吃光了。
时间也是一样,好像过得很快。这次他续了一个月,如今大半个月又过去了,到期了是不是要走他还没想好。
尽管陆长淮说他要住随便住就行,但经过这几天,古原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充其量算连打个电话都找不到理由的邻居,所以他不能太逾矩。
他想起古意发来的那条消息——中秋快到了。确实,没几天就是中秋了,但这个节他真的应该在这儿过吗?他不知道。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古原才反应过来,这一天他净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先打住吧。走了挺远的路,他不觉得累肚子也饿了,于是起身准备回去洗个澡,再去餐厅吃个晚饭。
路过陆长淮那栋别墅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灯没亮。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到陆长淮喊他:“古原”。
抬头看过去,陆长淮在路的那头,正朝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东西。
古原眨了眨眼,声音怪异地发紧:“刚回来?”
陆长淮举举手里的袋子:“嗯,给你带了礼物。”
古原边走边问:“什么?”
“鱼”,陆长淮说。
古原笑了,几步走到自己那栋别墅门口,脚步没停,多走了几步去迎陆长淮,问他:“谢谢我帮你浇菜地?”
陆长淮一笑:“算是吧,回来路上正好看见了,想起来你院儿里死了那几条鱼一直没补上。”
古原接过来拎起透明的袋子看了看——小金鱼,挺好看。
回身推开院门,他邀请陆长淮:“进来一起放进去?”
陆长淮没有拒绝,跟着他进了院儿里。
往浅池那儿走的时候,陆长淮注意到古原的发尾有些湿了,问他:“去运动了?”
古原点点头:“无聊,去山林那边走了一大圈。”
说完,他想问一句:“你呢,这几天去哪儿了?”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只说:“菜地和花我都浇了,不过菜还没长出来。”
陆长淮“嗯”了一声,说:“辛苦。”
他站到浅池边,看着古原把那几条鱼放进池子里。鱼游走了,古原盯着看了半天,扔了一把鱼食进去,顿了顿,偏过头问他:“这些鱼冬天会不会冻死?”
他摇头:“不会,有加温的。”
古原便蹲下去碰了碰池子里的水——确实是加了温的,他放心了。
甩甩湿漉漉的手,眼睛像鱼一样游走一圈,再找不到别的话题,终于还是看向陆长淮。
几天不见,陆长淮胡茬都长出来了,看上去有些疲惫。他在心里悄悄叹口气,嘴上开玩笑:“几天不见,陆老板可真有点儿像三十六了。”
古原今天穿了一套运动装。头发有一个多月没修剪过了,看上去有些长。每天只是胡乱吹干,发型是什么样的全看当天的风往哪边吹。自从来了这儿,隐形眼镜他也没再戴过,把那副银色的框架镜焊在了脸上。
现在,他蹲在那儿开着玩笑,在这身“装备”的加持下,整个人显得随性而松弛。只是那双眼睛,被头发半遮半掩,一会儿垂下,一会儿又带着点儿小心翼翼看过来,好像能藏下千言万语,让人琢磨不透。
陆长淮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告辞:“累了,我得回去补觉了。年纪大了,比不了你们小年轻。”
这话说得古原直乐,但陆长淮出了门之后,他又慢慢收了笑。
刚才他那句话看似只是个玩笑,可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期待陆长淮能顺水推舟说下去。说说这几天出门干什么了,为什么胡子都没刮,哪怕只是笼统地提一句呢。
可陆长淮什么都没说,只是开了个玩笑就把话题一带而过了。
这样彼此都不尴尬,只是古原难免觉得有些失落。
其实他并不是想探听陆长淮的隐私,只是这一天一直在胡思乱想,甫一见面,他好像特别急切地想证明自己不仅仅是个邻居。
可显然,尽管陆长淮对他表现出了充分的善意,但心里到底还是在他们之间划了一条线的——像两栋房子中间那堵墙,冷峻坚固、泾渭分明。
第19章 人是不是也有趋光性?
当天晚上,古原仍是睡不着,作息算是彻底乱了。睡不着脑袋也没闲着,乱七八糟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往外冒。
他先是开了音乐又开了电视,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全都没什么用。
过去的记忆走过一遍又无端端想到将来,种种悲观的想法接踵而至。
垂头是黑漆漆的井,张着大口看不到底。抬头是乌沉沉的天,气压很低,黑云密布。绝望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压得他喘不过气。
翻来覆去总觉得屋里憋闷,身下的床都像变成了一口能吞人的黑洞。古原觉得自己不自觉地在往下坠,只好逃命般起了床。
灌下几口温水,压一压狂乱的心跳,又落荒而逃似的跑到院儿里的凉亭。
外面空气好多了,但入了秋的夜晚不免有些冷。
冷也比在屋里闷着强。古原做了几个深呼吸,刚才那种压抑的感觉总算走远了一些。
他是披着毯子出来的,手里还拿着一包烟。古原并不常抽烟,只是在这种被绝望的情绪淹没的时候特别想抽一支。抽烟的时候大脑缺氧,昏昏沉沉,脑子里嘈杂的声音也就听不清了。
深夜的凉亭灯光昏暗,手里的烟忽明忽灭。
一个烟圈吐出去,古原又习惯性地看向隔壁那扇窗——灯还亮着,说了要回去补觉的人到现在也还没睡。
总归无事可做,他便盯着那扇窗发呆。可窗帘太厚,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但过了一会儿,陆长淮忽然出现在窗前,拉开一点窗帘,开了左右两扇小窗。
大晚上这是折腾什么呢?古原抽着烟想。
紧接着,陆长淮也注意到了他。
此时古原半躺在沙发上,左手夹着烟搭着沙发扶手,旁边放着一只烟灰缸,姿态慵懒。他没戴眼镜,看不到陆长淮的视线,以为夜色浓重、灯光昏暗,陆长淮不会注意到他,所以没有调整姿势。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陆长淮走回了屋里,窗却没关上。
这是不准备睡了?古原把烟头按灭,移开了视线,起身去吧台那边拿了瓶酒过来,准备喝上一杯酝酿酝酿睡意。谁知酒刚倒进杯子里,香气还未来得及苏醒,陆长淮忽然在院儿门外喊他:“古原。”
古原一愣,甩了毯子往门口走:“怎么了?”
陆长淮没说话,等他走过来打开门才说:“睡不着?怎么大晚上还在院儿里?”
“啊”,古原有些尴尬地笑笑:“咖啡喝多了,睡不着出来吹吹风。你怎么还没睡?”
“睡了又醒了”,陆长淮说,“那天早上走得急,纱窗忘了关,屋里进了一堆蚊子,把我叮醒了,刚才喷了点儿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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