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一把推开李徐,提剑直指及罗伽诃:“我没输!再打过,没死,就没输。”
“阿辞!”
武将冠帽落下地上,剑身上沾染凝固的鲜血,少年决绝而去,刀剑相击之声愈发刺耳。
谢安平看出谢辞的不对劲,扶案而起,谢扬跟随着站起身,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打斗不休的两个人。
手臂又留下血痕,谢辞咬紧牙强行突破经脉的带来阻断,将涌上喉咙的淤血咽回去,站在原地,等待迎接对方刀刃。
长刀自下而上挑起砍杀,官袍划破一层布料,电光火石间谢辞侧身找准机会飞快挥动剑身.....
鲜血四溅。
随长刀一起落地的,还有握刀的右臂...
大殿上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震惊到,甚至皇帝都忘记做出反应。
“啊啊啊!!”及罗伽诃捂住断臂痛苦叫喊,血流汩汩在身下形成血泊。
谢辞嘴唇惨白轻蔑地笑了声:“承认。”
跟随及罗伽诃一起来的护卫喊着娿罗语言,一个冲到及罗伽诃身边,一个捡起刀就要砍谢辞,被谢安平上前拦住。
断臂之伤,失血及快,几息之间及罗伽诃就已经昏厥失去意识,两个护卫不敢过多耽搁赶紧将人抬起来。
“这件事娿罗会要一个解释!”
喊完,两个护卫将及罗伽诃抬出大殿,唤来的太医紧随其去。
谢辞看着殿门外远去的一群人,耳边万籁消寂....
长剑从手中滑落,鲜血自喉咙涌上喷溅而出,染红嘴唇和脸颊,双目随之陷入黑暗,最后扑通倒在了地上。
“阿辞!”
“阿辞!”
第一百零六章 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人送至偏殿,太医急忙赶到。
皇帝、太后、皇后、太子、谢安平、谢扬....里里外外围了一群人,谁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一个断了手臂,一个呕血昏迷。
“如何?”皇帝沉声询问太医,周围皆屏息噤声。
太医搭了半晌脉又查看许久,时间每流逝一点眉头就跟着皱紧一点。
“回陛下,小谢将军怕是...不好了。”
谢安平听到这话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怎么可能!”
“爱卿稍安勿躁,死人堆里都能爬出来的,小小比试又有何惧?”皇帝负手而立,面上看不出喜怒,“去,让整个太医院的一起来想办法。”
“是。”老太监揖手退出去传令。
在众人身后,李徐茫然若失地站在那,心好似被一锤一锤凿出一个洞,耳边嗡鸣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一遍遍回忆刚刚的一幕幕,然后窒息绞痛。
“殿下,殿下?殿下?”
李徐回神愣愣看向身边的宫人。
“殿下,陛下命所有人退出去,您..”
他扫了眼周围,除了帝后、太医和谢家人,剩下的人已经离开。
在失魂落魄中找回的理智迫使他不退反进。
“儿臣有话单独与父皇商讨。”
皇帝和皇后一齐回头看向他,少顷,皇帝同意此请,移步至偏殿另一侧,李徐跟在身后。
“何事?”
“父皇,娿罗王子不能留了。”
皇帝侧目而视,未张口询问或责骂,李徐便继续说出原由。
“父皇容禀,娿罗王久缠病榻、年岁已高,朝政大权皆在及罗伽诃手中,此次偷袭长门关便是及罗伽诃所为,若谢辞没有反袭忽布,他们便可以最小的损失收获大量军资粮草。”
“长门关一战可见其野心谋略,屠城可见其果决狠辣,以...以凌国公主祭旗,可见已有开战之心,殿上要求谢家嫁女并羞辱谢辞,可见其人睚眦必报。”
“父皇,娿罗没有议和之心,只是暂时周旋,为的是养精蓄锐早晚攻占中原。”
李徐揖手一拜言语恳切:“如今及罗伽诃在凌国断臂,定不会善罢甘休,放归娿罗无异于纵虎归山,此人已断不可留,求父皇三思。”
良久的沉默后,皇帝转身离开。
“父皇!”
“来人!”皇帝袖口一挥,带着属于帝王的杀伐决断,“传朕口愈,即刻处死娿罗王子及罗伽诃。”
李徐退出偏殿,心中忧虑甚深。
主动杀掉及罗伽诃,两国宣战,战事一旦打响便要仰仗谢家,那样一来无论如何皇帝都不会再因断臂一事责罚谢辞。
二来与娿罗议和实非众望所归,三来他说的是真话,及罗伽诃一死娿罗败数很大。
凌国自立府邸有实职的皇子,不得留宿宫内,宫门下钥前李徐被迫离宫回到松雪别院,一等便是一夜。
翌日,天色蒙蒙亮,宫中总算传出消息。
谢辞夜里被送回嘉良候府,太医随行状况尚未可知,只好再派人去打探。
而及罗伽诃止住血伤口来不及包扎好就已逃出皇宫,与皇帝下令处死只差了一刻钟而已,现皇帝正命全城封锁搜查。
“晚了。”李徐坐在椅子上紧缩眉头,错失先机鱼入水底再难找寻,此战势必打响,输赢却犹未可知。
“殿下!殿下!”
派去嘉良侯府的小厮跑回来冲进厅堂扑跪到李徐身前,李徐胸口一颤,缓慢站起身,甚至不敢张口去问。
“殿下,小谢将军性命无忧。”
心还未及落下,小厮垂头继续道:“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人..人废了。”
“你说什么?”李徐踉跄后退撞到椅子,幸被廖宁扶住才没有摔倒
“殿下?您还好吗?”
“怎么会这样?”李徐一点点滑下去跪坐到了地上,“我..我没想这样,不该是这样,不能这样....”
“殿下...”
李徐痛苦地抱住头,悲到极致欲哭无泪:“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不可能!一定有办法恢复,一定可以找到办法。”他爬着站起来扯住廖宁,“太医说的不一定是准的,对不对?”
廖宁不忍地点头:“是,属下会命人遍寻天下名医。”
“对,对,现在就去,邕州回来时太医还说不知道、没办法,不也好了吗,不过是一群庸医罢了,我..我去看阿辞,我得先去看阿辞。”
李徐提起步子往门外跑,却因失魂被门槛绊倒整个人摔到了外面。
“殿下!”廖宁和小厮、侍卫急忙过来扶。
“滚!”
众人不敢再上前,李徐爬起来坐在石阶上靠住门板,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人心发毛。
“也好,也好...我不敢、不忍的,借了别人的手,如今他还怎么逃得掉?哈哈哈哈哈哈.....”
眼泪在笑声中砸到地上,参朝的冠帽被摘下扔到远处。
“不知道..不就好了吗?”
太心急、太冲动,一步错步步错。
自以为掌控所有,可手中的人与事一边流逝一边又以残酷的方式握紧。
他知道,今天之后一切都将改变,再也无法回头.....
天下何人可机关算尽?
算尽人事失天助,得天助又漏人事。
皇城的雨连着下了几日,初冬时节,天寒路上泥泞,少有行人。
在一道道更声中天亮起来,但乌云遮日,阴霾仍笼罩着街道门户。
嘉良侯府,照雪堂中,细雨夹着轻声的抽泣。
沈玉秋坐在床边,日日哭夜夜哭,终于哭坏眼睛哭垮身体,要靠汤药吊着才能来一趟。
床上的少年已经昏迷不醒近半月,好在能灌下去续命的药让人挺住。
竹越和婢女跟在近前侍候,每隔两刻钟就要沾水润湿谢辞的嘴唇。
举世无双的面容如今惨白如纸,人消瘦了一圈,不仔细去看甚至难以注意到这人还在呼吸。
“去把今日药拿来吧。”沈玉秋擦干眼泪,将药碗接了过来。
勺子在温好的药中轻轻搅动,舀起半勺先尝了下温度,才送到榻上人口边。
汤药喂一半流出一半,沈玉秋忙放下碗用丝帕将谢辞嘴角的药擦去。
“夫人,要不还是我来喂吧,这样公子喝不进去。”
沈玉秋点点头,只好将药碗还给竹越。
竹越刚接过来注意到榻上的人登时愣住,药碗啪嚓掉在地上摔碎。
“夫人!公子动了!”
沈玉秋瞪大眼睛看向谢辞,胸口因呼吸而有的起伏比刚刚明显不少,睫毛也在微微颤动。
“阿辞?儿啊,你听得到娘说话吗?阿辞?”沈玉秋捂住嘴,眼泪不断滴到手背上,视线虽被泪水模糊,但却不敢眨动一下。
榻上的人似陷入一场深处的挣扎,眼皮动着却始终无法睁开,沈玉秋小心握住冰凉的手,一遍遍哭着去唤谢辞的名字。
在黑暗泥沼中,一只手握住谢辞的手,终于慢慢将他拉回到了光亮之处。
“娘..”
谢辞睁开眼睛,光线刺得瞳孔发疼。
“娘在这儿,娘一直在这儿守着你呀我的儿啊。”大喜过望,沈玉秋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沾水了帕子和衣袍。
眼睛缓和些,谢辞感觉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经脉连着心脏都疼得要死。
他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虚弱到需要聆听之人靠近竖起耳朵。
“娘,我..输了吗?”
沈玉秋更控制不住泪,摇头道:“没有。”
“娘..我用不上力气,我,可以赢他,我...我用不上力气啊...”
哭泣声渐渐压制不住,沈玉秋偏头捂住嘴心痛如绞:“娘知道,没事,都过去了,你没输,你赢了,你打败了娿罗人,为谢家为凌国赢回了颜面。”
谢辞眉头稍稍舒展:“我就知道...我,不会输,娘?别哭了...”
“不哭了,太煞风景,娘是看你醒了,高兴的。”沈玉秋强忍住泪,看着谢辞扬起笑,轻轻抚了抚谢辞的脸颊。
“我儿阿辞一直是娘最大的骄傲,饿了吧?娘让人去准备餐食,你刚醒喝点粥水吧。”
谢辞微微点头:“可以加点糖吗?娘..我有点想吃甜的...”
“当然了,娘给你做甜粥。”沈玉秋别过头,抽口气快速将新流出的眼泪擦干净,“等你身体好些,想吃什么娘都亲手给你做,好不好?”
谢辞忍着身上的疼挤出笑道:“好..”
吩咐好婢女,沈玉秋坐回来重新握住谢辞的手,眼中仍含着泪。
“竹越,再倒碗药来,先把今日的药喝了吧。”
“是。”竹越走到门外熬药的小炉子边,拿起药罐又倒了一碗送回屋内。
沈玉秋接过来用勺子轻搅散热降温,竹越退回到一旁守着。
“娘..我什么时候能好?”
勺子掉进碗里溅出水花,沈玉秋僵硬地握回勺子,手指细微颤动,说出的话滴水无漏,声音却同样在发颤。
“太医说你伤得不轻,需要静养几月,这些天你便别再想着出去鬼混胡闹,安心在家里待着,按医嘱吃药把伤养好,来,娘扶你起来,把药喝了。”
“嗯。”
沈玉秋把谢辞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喂着喝了一勺药。
“躺几个月,真要人命...”
谢辞抱怨着又喝了一勺药,身后沈玉秋强忍着心痛,才没再此刻哭出声来。
第一百零七章 他...成了废人
谢辞喝了药和粥后昏昏睡去,到天色转暗,太医来诊过脉又开了些新的药。
自从谢辞病后,沈玉秋的心便日夜忧虑在儿子身上,忧思哀伤过甚,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愈渐下降,旧疾新症总不见好。
谢安平在府内时一般都会拦着沈玉秋去照雪堂,去一次哭一次,眼疾也加重不少。
安置好沈玉秋,谢安平赶回照雪堂,谢扬和妻子正一起送太医从卧房出来。
“侯爷安。”
太医揖手行礼,谢安平赶紧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我儿的事全仰仗许太医,大恩大德我谢家都记在心中。”
“下官职责所在,嘉良侯太过言重,陛下也嘱咐下官务必尽心尽力。”
屋内,谢辞听到声响昏沉中勉强睁开眼睛,身上还是刺痛喉咙也有些发干。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谢辞看向床外,不远处竹越正背对着他用移到屋内的小炉子热药,旁边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外面的声音隐隐约约可以传到耳畔。
“无论是什么稀缺的药,我谢家都能找到,哪怕是试试也好,许太医,再想想办法吧。”
“唉,这不是有药没药的事,下官已是竭尽全力,心肺重创,周身经脉几乎全损,别说是再习武,便是想如常人一般行动自如都难了,唉,可惜了。”
谢辞茫然地躺在那,眼睛盯着敞开缝隙的窗子。
“大伯,伯母说这事先不要告诉阿辞,怕阿辞没法接受。”
“这种事如何能瞒住?早晚要知道。”
“那也等阿辞身体好些再说吧。”
屋内床榻上,谢辞不自觉有些发颤,他努力支撑身体坐起来。
竹越听到声音转过头:“将军,您醒了?刚温好药您喝了吧。”
“竹越,他们说得是我吗?”
竹越愣住,意识到对方听到了外面的话,慌忙中不小心将桌上的碗拨到地上。
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洒落的汤药,谢辞一点一点抬起眼盯向竹越。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将军..”竹越低下头想回答却张不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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