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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剑修的饲鱼指南(玄幻灵异)——西卿落

时间:2024-07-30 09:43:51  作者:西卿落
  江逾白捏了捏眉峰,眼中尽是冷黯肃意,表情难得地有几分凝重。
  此处种种给他的感觉, 不是恐惧,亦无好奇, 是熟悉。
  仿佛曾无数次往过此间, 行过此江。
  他对界外之地的浅薄了解, 皆来自于那不着四六的外公。
  幼时他曾听岑隐讲过,东疆边陲有座渡厄城, 城心有位道行高深的鬼仙, 受诸殿阎罗们供奉, 活了成千上万年。
  ……
  “小江师兄, 小江师兄。”陈老头压低声音喊他, 佝偻身子凑过来,并曲着手指暗地朝身后指了下。
  他的手有些抖,声音也难以抑制的颤着,满脸皆是不可名状的激动。
  透过大片轻飘飘的鬼魂,江逾白的视线落在一艘乌木船尾。
  宽大帽檐下隐着张女人脸,碧玉般柔顺的面孔, 神色却冷得异常。
  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腰间的乾坤囊袋,目光放得空远,似乎已陷入深思。
  “是丘棠?”陈文讷讷地发问。
  “嗯。她占了莺莺的驱壳。”江逾白解释道。
  闻言, 陈文的身形微晃,扶着船帷企图起身,却被江逾白一把扯住。
  “稍安勿躁。”江逾白沉声提醒。
  他们已进入幽冥水域, 周遭皆是鬼魅阴煞,若是动起手来, 定会引得正片水域动荡不堪。
  船队漂渡百里有余,忽而停驻,前方两岸崖壁合拢,留有一狭长缝隙,极其逼仄,堪堪只容得下一弯窄舟。
  骷髅阴差们有序地列成对,依次通过,幽涧风声呼啸,带起崖壁的沙砾,剐蹭着裸露在外的皮肉,划出细碎的裂痕。
  “小江师兄,除去土壤的霉湿气,你有没有、、闻到丝缕的腥味啊?”陈文拧拧鼻子。
  江逾白微不可查地颔首,目光扫视四周,身侧的崖壁略发黑,表面凹凸不平,其上涂覆大片的血痕。
  ——是谁的血的呢?
  江逾白皱眉,脑袋不舒服起来,先是阵阵地闷着疼,而后又是针扎刀割般地锐痛。
  与他签有血契的冰刃,频繁地震颤着,剑柄磋磨他的掌心。
  卷云纹路凹陷到皮肉里,长刃调转,指着与船头行路相反的方向。
  那是他来时的路,烟波卷着灯烛,满江通明,喧嚣熙攘。
  再明显不过,他的剑正在叫他折返。
  耳边飓风飒飒,船驶进末路,黑暗笼罩视野。
  隐约中,他看见一张脸,模糊不清,大半个轮廓都隐匿在兜帽里,只露出下颌,皮肤白得渗人,嘴角咧着,在肆然地,猖獗地大笑。
  那人疯得很,边笑边咳嗽,嘴中喃喃有词,江逾白离得不远不近,依稀听得两字。
  ——‘浮黎,浮黎……’。
  须臾,一柄长剑,凝聚霜雪意,竟直向对面斩去。
  剑刃光芒熠熠,白光划破幽暗,大片的春景浮现于眼前。
  老榕树下,乌色衣袍的男人跌坐在地上,高声嘶吼,脖颈的血喷涌而出。
  三月破冰的江河透着凉意,一路蜿蜒至江逾白脚下。
  他环顾四野,在河边发现了个蜷缩发抖的人。
  他本能地把人提起来,在看清对方面容后,呼吸瞬间凝滞。
  黎纤满面尘土,浑身血渍,他红着眼,颤声祈求,“仙人,我们走吧。”,睫毛忽闪了两下,倏地倒进他怀里,昏睡过去。
  “黎纤!”
  江逾白垂首,与他额头相抵,手下慌乱地探其脉搏鼻息。
  然,下一刻,黎纤的身体变得软绵轻飘,风拂过,化作齑粉,远上白云间。
  江逾白定睛一看,怀里空荡,周遭春景散,依旧充斥无尽的阴森鬼气。
  江逾白呼出一口气,虽是假象,却也引得他心悸不已。
  想来想去,只觉此处诡谲,好在把他的鱼留在了对岸,留在了安全的地方。
  窄道过后,视野已是豁然开朗,被几波水潮洇湿衣摆后,终于到了地下内城。
  魂魄们纷纷下船,神情木讷,肢体僵硬地跟着鬼差前进,江逾白,陈文亦是混迹其间。
  鬼地方,甚是阴邪,上方乌云沉叠,寒鸦盘旋,脚下又是一条长阶,通往地下城心。
  长阶被大片的花簇包围,艳过骄阳火焰,如此强烈的对比冲击压得人心头烦躁。
  越往下,鬼气愈浓重,陈老头年老体弱,憋涨的脸色紫青,身形颤抖。
  江逾白问他是否要在上面等待,却被他拒绝。
  他喘着气哀叹,“小江师兄,最该来此地的就是我啊。”
  到了城心,鬼门关前,夜叉罗刹手执黄纸符册,逐个核对魂魄身份。
  按照生前轶事将其分门别类,分别押送到各个阎殿,进行审判轮回。
  ***
  小破客栈的大堂忙得热火朝天,楼下几个奇形怪状的伙计正在收拾物件。
  方才的和尚在焚了他们的老板娘后,双手合十,做出一派正经的善意模样,笑呵呵地提醒他们,此地即将塌陷,叫他们速速逃命。
  吵嚷声顺着旋梯,漂浮到二楼的迂回流转处的屋子,打破原本的静谧的空间。
  “白白,好吵,……”
  黎纤吧嗒吧嗒嘴,下意识地呢喃,猫崽子似得哼唧两声才爬起来。
  素纱帐内,小妖怪青丝凌乱蓬松,颈间与前胸遍布细密吻痕。
  他傻唧唧地去摸自己腰腹,白嫩皮肤上有几道指印,还残留着江逾白的余温。
  客栈就那么大点,上古妖的嗅觉又分外灵敏,黎纤稍稍一吸,便知晓江逾白已不在这里。
  他揉着眼睛去穿衣服,准备出门找白白,最后在堆叠的衣袍下寻到个藏蕴灵气的小物件。
  黑曜石般的光泽,手感圆润,形状似海螺,表面还有只剑雕出来的鱼儿纹路。
  ——是白白留给我的东西。
  黎纤捧起来,无师自通地放到放到耳边,灵气瞬时凝聚。
  螺内先是产生一阵海浪涛涛,澎湃着,涓涓着,传到小妖怪的耳朵里。
  好听!
  黎纤眯眯眼,笑出梨涡,边举着海螺,边跻着鞋子往外走,却霎时间顿住,眼中迸溅无尽欣喜。
  海潮汹涌而起,扑到高处,复又凝滞,而后便是江逾白温隽的低音。
  他说,他去了渡厄城心,解决了丘棠的事情后立刻回来,若是着急可以去绻云楼下的渡口等着他。
  他说,会带黎纤回归元山合籍成亲,还要买一座大院子,种花栽竹,引水修渠养小锦鲤和小螃蟹。
  他说,要带黎纤游山玩水,观风赏月。
  最后,他说,江逾白会永远喜欢黎纤。
  永远,永远都喜欢。
  小妖怪抱着海螺,乐得眼尾通红,珍而重之道,“我也永远喜欢白白。”
  语毕,他罩上黑斗篷,风一阵似的跑下楼,穿过楼下的“兵荒马乱”,愉快地往渡口跑。
  他要去那里等着他喜欢的人。
 
 
第105章 渡厄城·七
  &
  亏月渐盈, 晕芒愈深,斑驳地铺散开来,浸染云絮与霞光。
  它们编织出一张朱红的网, 密密麻麻的,笼罩着天地。
  渡厄外城, 小商贩们孜孜不倦地招揽宾客, 绻云楼的丝竹管乐, 咿呀弹唱不绝于耳。
  此处虽无白昼,却靠着一轮诡谲的月与数不尽的灯, 搭起了一座不夜天。
  黎纤独坐在幽冥渡口, 身后是流光莹烛, 红袖笙歌, 还有漂浮在凉风中的薄酒香;眼前是一条江, 白浪排空,一望无垠。
  说来也怪,明明陷进市井烟尘里,却平白有通身的灵气。
  这只妖把藏封在海螺里声音听了上百遍,每次都是黛眉弯弯的欢喜模样。
  他正抻着脖子远眺碧水江,渴望从尽头看见道侣挺俊的身影。
  他满心满眼都系在江逾白身上, 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已被隐匿在暗处的人收于眼底。
  六七里外,葳蕤树荫下,玄芜单手折了根树杈, 三下五除二摘掉花叶,席地而坐,把袖口往上挽了几圈, 露出半截胳膊,关节诡异地扭曲着, 皮肤光滑白净得近乎透明。
  他眯着眼瞅了瞅,视线定格在手肘的位置。
  嘴里喃喃着,“不中用喽,这副壳子也不中用喽。”
  随后猛地把削尖的树杈怼进皮肉里。
  意外地,没有血流喷涌,须臾间,木条彻底融于骨肉,他在关节处按揉了小半晌,只见那弯曲的手臂竟然恢复到与原来无二。
  在绻云楼时,小妖怪醉得糊里糊涂,朝着他撒酒疯,推搡间,轻而易举地拽折了他的胳膊,又引来大、波的巫鬼魅灵围观指点,万般无奈下,他只得先行离开。
  修复好身体后,他站起来,踱着步子,脚下悄无声息,飘到黎纤身后,轻轻拍他肩膀。
  小妖怪收敛笑魇,下意识地颤抖了下,敏锐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支离的画面稍纵即逝:
  落日熔金,夕阳横斜,素裳麻衫的少年蹲在长街尽头。
  彼时,他刚卖光灵植,攒够了许多铜钱跨过三条巷子来换墨彩。
  小妖怪素来喜欢斑斓晶亮的漂亮物件,见到了玲珑瓷罐就喜笑颜开,白嫩嫩的小爪子摸来摸去,左挑右选。
  也是这般,他被人从身后拍了肩膀,对方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他回身后,便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污蔑他是畜生是小偷。
  再然后就是数不清的厌恶与鄙夷,还有仙人的教训与责打。
  ……
  黎纤甩甩脑袋,寻回清明,软乎乎开口,“大师,怎么在这?”
  因着连接几个时辰的欢愉,他的音色有轻微沙哑,语调里尽是疑惑。
  玄芜莫名地勾了下唇,皮笑肉不笑,简易道:“去渡厄内城寻人。”
  黎纤琢磨一会儿,随即善意地提醒,“若是去寻白白,那就不必了,白白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他的边说边悄咪咪地瞥着江面,桃色眼弯成弧,希望自己是第一个看见白白的人。
  玄芜摩挲下巴,打量着他,眼神晦暗,意味不明;嘴唇细微地张合,似乎想开口说什么,竟也蹦不出个字。
  仅在瞬息,两种意图在他脑子里激烈交战;
  一个说:渡厄城心险境迭生,理所应当按照原计划,把这本体强悍战力斐然的大妖带过去,叫他保护江逾白。
  另一个说,黎纤本性纯稚,从未猖獗做恶,平白地卷入危险,何其无辜!万一死掉了,谁来赔他一条性命。
  许久,良心终于压过私心。
  玄芜虚虚往后移了两步,用平日里的懒散语气安慰道:“是,小江很快就回来了,你好生在此地等他。”
  黎纤不吭声,分外认真地瞧了他一会儿后,方才重重点头。
  玄芜远远地走开,寻个风势好的地方,从怀里摸出只巴掌大的木船,丢进水里。
  复又捏指做了个决,只见小木船‘嘭’地一声骤然变大,约莫能容纳三四人。
  小木舟乘风而起,玄芜撑着一枝长蒿跳上船头,扬声冲黎纤告别。
  黎纤眨眨眼,浓密的睫毛覆下来,轻轻颤着,思量少顷,藏在袖中的手指略勾了勾。
  平江烟波浩渺,碧水中泊着只破旧的船,玄芜立在上面吹风。
  蒿杆自动划水,他腾出两只手,在一张符纸上肆意涂画了几笔,‘刷’地丢向半空。
  须臾,符纸幻化成盈绿的蝶,袅袅上升,往远处翩跹而飞。
  而后,玄芜垂下双眼,略略盯着脚下。
  穿透缥缈雾气,船尾处粘着根细长的藤,小幅度地晃荡着,引得波流轻漾。
  藤绳的尽头系着一只又机灵又愚蠢的妖怪。
  玄芜长呼几口气,手掌翻转,线越缩越短,随后,轰隆声乍起,激荡起泼天水花,黎纤纵身跃起,扑腾到了船尾。
  此刻,一叶扁舟即将行至幽冥境与碧水江的交界狭口。
  玄芜盘膝而坐,视线与黎纤平齐,眼里有丝丝的慈爱流泻,“你如今回去也来得及。”
  “不。”
  黎纤甩落发丝上缀着的水珠,咳出几大口水,喘着气说,自己不走。
  &
  纸簿在罗刹鬼差手中飞快地翻着,面前的魂魄逐个被押送往各个阎殿审讯。
  待轮到丘棠时,只见她与那青面獠牙的阴差耳语三两句后,竟是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稍后,这只阴差竟是也不按照顺序,径直冲着江逾白与陈文而来。
  “小江师兄,这可怎么办?”陈文急切道。
  光线暗淡,宽大帽檐笼着江逾白的脸,看不清面上身色,只听他沉声道,“他若是抓我们,切记不要反抗。”
  陈老头颇有气无力:“我这破败身体,就算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二人说话间几个阴差已然近身,除却萦绕周身森然鬼气,还有些界上人间里地头蛇的摆谱架子。
  “你们也是近七日死的?”
  江逾白略微颔首。
  “哪个地界的人?”
  江逾白答道:“折吾水畔,南境人士。”
  打头的罗刹装模作样地翻了圈手中名册,就乐呵呵道:“跟我往这边来。”
  随即,两人跟着他们,一路疾走,掠过几座高阔宏伟的阎殿也未进入,只停在了一处废弃墙围处。
  乌黑的门覆盖浓厚的铜锈,惹得江逾白拧眉。
  陈文直了直腰,抖着嗓子问:“这是何地?”
  眼前的罗刹咧着嘴道:“何地,自然是能让你如愿以偿的地方。”
  他捏着生死簿册,阴阳怪气:“你两个分明是活人,却敢大着胆子来城心,不就是来找死的?”
  “本来活人误入此地,只需被拔掉舌头,挖出眼珠,再洗刷记忆,便能被放出去。
  ……但,方才那女人出了香火来买你二人性命,所以,你们俩就安心受死吧!”
  语毕,他扬手推开身旁铜门,只见大簇的熊熊火焰窜起,焰心色深胜血,惹得人心惊肉跳。
  “墙的后面是燎原火海,被圣火烧死也算是你们俩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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