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予生出些鸡皮疙瘩,他拍了拍胳膊,就听岑易继续开口:“我喊你过来,是让你亲眼看到他们是怎么受到惩罚的,不是让你在这当圣父。”
“她那么疼你,看到你也来了,应该很开心吧。”
岑易抬起眸来。
尚予这一瞬间头皮都发麻了,他唇动了动,最后也只低低道了声:“真是疯了。”
“啧,好烦。”
听着这群人不断发出微弱的哼声,岑易拧起眉头,他眯了下眼睛,随意一踹。
“……”
尚予抿了下唇,他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到缓缓行驶过来的黑色车辆上。
这是岑易的私人别墅,建在山顶,除了他们几个,是不会有人知道别墅的存在,看着车子上一道高大的身影,弯腰,撑伞,迈步走来一气呵成。
尚予突然生出一股荒谬感,他转头问:“岑易,你他妈不会把岑厌也喊过来了吧!”
——
连栖下台的时候,腿猝然一软。
长长的裙摆踩在脚底,连李鲤都没反应过来,少年直接膝盖一弯,扑通摔到了台阶上。
脑袋猝然发懵,隔着厚重的裙摆,他的腿只是有些隐隐作痛,但胳膊和手掌就没有那么幸运,连栖抬起手心,发现沿着掌心下,擦破了一大片皮。
“怎么摔了?!没事吧栖宝。”
李鲤急忙把他扶起,连栖摇了摇头。
有人在观众席上,注意到这一幕,甚至站起身来去看,关心连栖到底怎么样了。
连栖拽着李鲤急匆匆走进后台,华丽的裙子脱了下来,他换上自己的便服,连脸上的妆容都没来得及卸。
手都在发抖。
聚光灯照射下,连栖瞳仁颤了颤。
连栖总有一种神奇的直觉。
尤其在岑厌身上。
他突然陷入一阵思考,之前有一次,强烈的直觉让他慌乱,他担心岑厌再次像前世那般出车祸。
好在那次相安无事。
“……”
连栖这时才意识到,车祸的危险是不是从未远离过岑厌。
想到岑厌刚刚柔声和他交代的话,连栖心中的不安愈发落实,岑厌肯定比谁都清楚,他何时会遭遇这场车祸,那么岑厌说的处理事情,是在说这件事吗?
前世岑厌提起车祸的事情,也是含糊其辞。
连栖抿唇,此时却生出些小孩子的赌气来。
为什么不和他讲。
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面对。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和岑易一定有关系。
演出结束的后台还是一片嘈杂,擦肩而过无数人,连栖轻轻抱了一下李鲤,和她说了声抱歉,要先离开,就急匆匆扯过外套小跑了出去。
为了带假发方便,少年的发尾扎成了一个啾用卡子固定,伴着他奔跑,卡子摇摇晃晃,落在地上。
发尾散开,连栖眼皮上还沾着浅淡的蓝色眼影。
连栖觉得自己有点勇敢。
至少对比以前的自己来说,他变得好勇敢。
余玉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半边身子都淋湿的可怜巴巴的小孩,少年大概跑的太急,裤腿都湿了大片,撑着雨伞也没多大用,他眼睫颤抖着,沾了雨水愈发浓郁的黑。
唯有那双漂亮的浅色杏眼,一如既往的令人印象深刻。
少年纤瘦的身躯微微颤着,他声音很软:“请问,岑厌在吗?”
循着前世的记忆,连栖找到了余玉经常住的一处私宅。
他知道岑厌不会告诉他自己的位置,所以连栖就自己来了。
余玉愕然了一瞬。
但很快反应过来,推开门示意少年进屋。
“谢谢。”
连栖乖巧道谢。
余玉拢了下身上的外披:“岑厌不在这里,你来找他的话,大概是没用的。”
她说话时,特意分出一缕视线到少年期待的眼神上,果然在她说完的时候,少年的眼光渐渐黯然,肉眼可见的失落。
余玉对少年莫名的有好感,看到对方失落的模样,她心底骂了几句岑厌狗玩意儿。
话都没交代好,还叫人家小孩大老远冒雨来找人。
余玉缓缓倒了杯热茶,动作赏心悦目,她拂去杯上浮沫。
给还有些不自在的少年递了过去,滚烫的温度透过手心传递到四肢百骸,冰凉的体温回转,连栖捧起茶轻轻喝了一口,乖巧说声谢谢。
“他刚走两三个小时。”
余玉简单说着:“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去哪里,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连栖觉得岑厌的母亲出乎意料的温柔。
他其实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很多准备,甚至都想好了吃闭门羹该怎么办。
……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但依旧没有得知岑厌的具体消息。
连栖相信岑厌可以解决好问题。
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彻底放下心来,坐等着岑厌回来,连栖实在是太害怕了。
他曾经有无数次,等来的是浑身伤痕,鲜血淋漓的岑厌。
他再也不想见到这样的岑厌。
他希望岑厌是平安的,健康的,幸运的。
天边炸起一道惊雷,连栖猝不及防抖了下,茶水洒了下来,他慌乱擦拭着,余玉朝着递过来一张纸巾。
连栖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水渍,他抿了下唇。
也不知道岑厌现在怎么样了。
——
“我没喊他来。”
岑易蹙了下眉,他刚要问尚予乱说什么话,一偏头就看到窗外缓缓走来的身影。
门铃准时响起。
岑易冷着脸一把拽开门,对上了岑厌狭长的黑眸。
他扯起嘴角,是标准的一抹假笑:“不请自来?”
岑厌没说话,只有目光平静的掠过岑易,落到了他地面上那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身上,对方也不怕他看到,没有遮掩的意思,直接一手把人扯了进来。
“看够了就滚进来。”
岑易凉嗖嗖出声。
岑厌敛下眼睫,这幅画面他再眼熟不够,前世也是如此。岑易一握到权力,便迫不及待开始整治当初每一个害死母亲的帮凶。
如果不是他暂时动不了岑岚,怕是要氧气罐都拔了。
岑易年轻,沉不住气,当时的他还逼迫岑厌赴约,打算给岑厌一个警告。
让他亲眼看看,这些害死他母亲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但也是那次,岑厌下山时车子被岑岚暗自动了手脚,拐弯时突然失控,迎面又突然驶来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车子直接翻了好几圈,滚进了护栏外的山林里。
余玉报了警,又带着人找了五六个小时,才找到他人被甩飞到了哪里。
只是毁了容,瘸了腿,都算他幸运。
但这次,岑易没有主动喊他。
所以岑厌自己来了。
他侧脸是冷冽的白,睫毛自然垂落,形成流畅的弧度。
“岑易,你还是那么蠢。”
说起话来依旧毫不留情,岑厌掀起眼皮,看向了对方。
第62章 我爱你,允许我也可以保护你
连栖做了一个梦。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岑厌抱在怀里,软趴趴垂了下来,脑袋无力靠在对方胸膛上。
水珠沿着湿漉漉的发丝,流过他的鼻尖,划过苍白的唇。
啪嗒。
滴到了岑厌的虎口上。
连栖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想伸手去抚岑厌的眉。
手指虚虚穿了过去,连栖目光凝在男人抱着的人身上,他突然想起来了。
……那好像是他的尸体。
是他自己跳了海。
早被抛却的回忆此时却如潮水涌来,岑厌毫不犹豫跟着他落水,永远只差分毫便能够到的指尖,以及最后岑厌惊慌的眼。
刚从海里捞出来,水渍滴滴答答汇成一滩。
岑厌就抱着连栖跪在地上,垂着眸,几乎一言不发,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连栖的第一反应是,还好,原来岑厌没跟着他一起淹死。
但岑厌看起来好难过。
他有些舍不得。
连栖虚虚怀抱住岑厌的身体,冰凉的脸颊,轻轻抵在他的肩膀。
学着岑厌哄他的样子,他一声又一声:“不哭,不要哭。”
他被海水浸透了似的,水滴沿着眉骨,落到低垂的睫毛,啪嗒滴到了连栖虚无的手掌上,像一滴冰冷的泪珠。
也是这时,连栖抬起头。
他才发现原来岑厌眼瞳这么黑。
岑厌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没有落一滴泪。
连栖跟着他起身,他看到岑厌平静的抱着他回到他们之前居住的别墅。他带着连栖离开了这座小岛,连栖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待了两年的岛,竟然那么小,那么静。
但岑厌就这样陪着他待了这么久。
接下来要带他去哪里?
应该会把他送去安葬吧,连栖这样想着。
他猜对了。
岑厌意外的平静,他把连栖葬在了墓园。
连栖绕了一大圈,风景很漂亮,他也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岑厌的身旁,一束带着香气的,蓝紫色的桔梗突然落在怀里。
说是落在怀里也不恰当,岑厌只是要把花摆在碑前。
只是连栖刚好坐在那里。
那花就扑了他满怀。
“……岑厌,再等等我。”
连栖自顾自喃喃着,也不管岑厌能不能听到:“再等等,马上,马上就好了。”
连栖不知道自己跟在岑厌身边跟了多久 。
他看到岑厌和岑易吵了一架,吵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其实也没大听清。
连栖并不明白岑家这些人的弯弯绕绕,但他总能察觉到岑厌的情绪,岑厌会为了他的母亲难过,他厌恶他在岑家所经历的一切。
他觉得累了。
以前从没有发现,他被岑厌保护的太好,沉浸在自己构建的牢笼中,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一直亲手为他松土施肥,遮风挡雨的人,其实早已生根腐烂,千疮百孔,却还依旧撑开双臂试图为他挡住最后的风雨。
跟在他身边,连栖发现岑家人的嘴脸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恶,要可恨。
但这样的可恨,岑厌承受了一生。
哪怕他最后成了高高在上的家主,却也早已伤痕累累,最后连自己的爱人都冰凉躺在他怀里。
没了呼吸。
连栖哭的很惨。
明明岑厌一滴泪都没落,好像所有的泪都跑到他那里去了。
哭的跟小喷泉似的。
连栖看到从前欺负他的那些人,还有杨则安也在。
他们的下场比连栖想象的要惨多了,岑厌没有动手,但把他们绑起来,扔给了曾受他们欺凌的受害者。
尖叫声太刺耳,连栖默默捂住了耳朵。
半晌反应过来,又抬手去捂岑厌的耳朵。
又看到他们上了法庭,满脸苍白地判处刑罚,尤其是杨则安,他之前曾失手杀过一个不过十二的少年,直接宣判了死刑。
连栖乖乖抬起手朝他们挥了挥。
再见。
一路走好。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脸颓然的何屏秋。她耸着肩,手里捧着一张小小的照片,哭的满脸泪痕,几近抽搐。
……妈妈。
连栖愣住了,他下意识想过去拥抱她。
岑厌面色平静。
这时连栖反应过来了,是岑厌帮他找到了母亲吗?
原来从前妈妈就一直在,只是他们在一直错过而已。
连栖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他想再多看一眼母亲,但很快岑厌就离开了。连栖默默跟着他,看着他开车回到余玉曾经居住的别墅里,抽屉里掏出母子俩唯一的一张合照。
火舌猝然升起。
从照片边缘席卷,扭曲,迅速化成了灰烬。
岑厌要去做什么?
连栖虚抱着他,垂了下眸。
小小的一张照片,被他珍重包了起来,塞进了胸前的小口袋。
是连栖的照片。
要去哪里?
连栖觉得自己像个游魂,但比起岑厌,他依附在他身边,比他还要像个人。
岑厌才是那个真正的,失去一切的游魂。
游魂一个人行走在城市中,连栖跟着他漫无目的的游荡,他跟着岑厌来到一处很大很大的寺庙,庙里有一颗百年老树,枝丫遒劲,风一吹,上面挂着红牌哗啦啦的响。
连栖好奇的凑过去看岑厌手里的签牌。
但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接下来连栖就更不明白了,岑厌和庙里的老道长说了一堆叽里呱啦的他听不懂的话。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岑厌弯腰,一把漆黑的伞微微倾斜。
他垂下眸,遍着扭曲疤痕的脸在此时显得格外平静。
“宝宝,等我。”
连栖错愕抬头。
刹那间他都以为岑厌看到了他,像从前喊他无数遍那般,和他隔空对话。
连栖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慌乱,他一眨眼,眼前的场景瞬间变化,漆黑的海面上,岑厌的衣裳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岑易在旁边跟他喊着什么,但连栖听不清。
岑厌掐灭了手中的烟,突然扬唇一笑。
扑通。
连栖的心好像也要停了。
黑暗中一道人影直直坠落,悄无声息融入了海面中。
连栖下意识伸手去够,却捞了个空。
他猛地睁开眼,伴着急促的呼吸声,胸口剧烈起伏,连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个大梦。
伴着推门声,连栖偏过头,看到何屏秋面色憔悴走了进来。
“……妈妈。”
他愣住了,短暂的反应一下。
“宝宝。”
何屏秋一看到连栖醒了,脸上的神色陡然放松,她上前摸了摸少年的额头,这才颤颤出了口气。
48/70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