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扔了他的衣服,打算让他怎么回去?啊?!"
"别打了……啊啊!别打了……我错了,错了……"
"你就打算让他穿着那身内衣回去?!你们他妈的是一群变态吗!!"
俞炀喘着粗气扇得那胖子的两边脸都要冒出血来,啪啪的激烈响声吓得周围所有人牙齿都跟着打颤,呼吸都不敢大声了。也不知道这么抽了多久,然后他突然用力把那胖子的衣服扯下来,其余人眼睁睁看着他把那人的衣服扒了个精光,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来,当着他们的面把那身衣服给烧了——火光映在男生阴冷暴怒的脸颊上,趁得他像一个残忍无情的魔鬼,根本没一人敢出声说什么,甚至连看都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了。
俞炀把那胖子的衣服烧光了之后,又点了打火机蹲在那男生身边,把火苗凑到他眼泪鼻涕血迹糊在一团的脸上,冷森森地说道:"我警告你,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欺负他,我就让你也尝尝被火烧烂脸的滋味……听明白没有?"
"听、听明白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俞炀继续把火苗一点点凑近过去,凑到男生头发上,点着了一丝火星,对方被吓得脸色惨白,当场尖叫着又尿了出来。他站起身,目光在周围人身上一个接着一个扫过去,最后把点着了的打火机扔到地上,然后回过头,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蹲下来慢慢裹在了那个瘦得枯槁的男孩儿身上。
"不……不……别、别打……我……"
俞炀咬紧了牙,把人小心抱起来,心里却又狠狠疼了一下——太轻了,这个曾经初见时候比自己高大那么多的人,此刻却轻得像是一架干瘪的骷髅,稍微一用力就会散架,连不停求饶惶恐的声音也干涩无比,像是枯萎到快要衰败的杂草,一丁点生的活力都看不到了。
"梁池……"
"不、不要……错了……对、对不起……不要……"
"梁池,我是俞炀……"俞炀抱着他一步步离开那片令人作呕的泥沼,每一步都走得太沉,太重,声音也逐渐艰涩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别怕了……不要再道歉了……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再道歉了……"
怀里人惶恐的嗫嚅声渐渐弱了下来,可眼睛仍然闪躲着他,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俞炀实在难受得不想说话,怀里干瘦的人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一具冰冷的干尸,这种时候要求他一定看着自己,似乎也一样太过残忍了。
俞炀隐约记得梁池家的地址,打了个车和司机确认过后,很快就到了那个破旧的筒子楼前。一路上梁池渐渐不求饶了,也不再哆嗦了,只是仍垂着脑袋,让俞炀根本就看不清他的眼睛。
"你家是哪个房间?"
等到了楼下,俞炀收了收怀抱,一辈子都没用这么轻的声音说过话:"我送你回家,你家在哪儿?"
梁池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张嘴干巴巴地回答了一句:"5……14……"
俞炀也不再多问了,耐着性子按他说的找了半天的门牌号,等终于找到514的房门,又被门口成山的垃圾堆刺激到了。他瞪着那上面嗡嗡乱叫的苍蝇忍耐了好一会儿,憋着一口气说:"你家有人吗?"
梁池又安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然后身体挣扎着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像是想下来,可又不太敢乱动。俞炀也不想吓到他,便小心把人放下来了,梁池一下地就抓紧了身上的衣服,整个人佝偻着,蹲下身从那堆脏污的垃圾袋的最底下,摸出了一把钥匙。
连钥匙上都沾了发霉的汁水,俞炀险些没恶心得吐出来。
大概是梁池像今天这样被欺负惯了,并没有随身带钥匙的习惯,他僵着身子慢慢打开了门,然后自己也不敢进去,原地傻站着,垂着头,像是在等俞炀的命令。
俞炀本来还想抱他的,可眼角瞥到他手上那些脏污的饭菜汁液,实在是恶心得没法伸出手,便忍耐着说道:"我可以进去吗?"
梁池呆站了一会儿,把那扇生锈的铁门费力地拉开,然后又退到一边,脊背又弯下来几寸,等着俞炀先进门。
他从头至尾都像个奴才一样毕恭毕敬,又惶恐不安,俞炀看得实在难受,只得自己率先进去了,再等梁池慢吞吞地跟着进来。
俞炀从来都不知道,居然有人能把这种鬼地方当作"家"。
逼仄得让人喘不上来气的狭小空间,满地恶臭的垃圾,昏暗又潮湿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臊味道——别说是住人了,当个狗窝他都嫌恶心。
可这却是这个人的家,这个连狗都不住的垃圾场,是这个人唯一可以栖身的地方。
他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眼前这个从头到脚都脏污破败的人,真的是我第一个……真心喜欢过的人吗?
梁池这个所谓的家实在是太小了,只走了几秒钟就差不多看完了,俞炀最后站在一个像是储物间一样的地方,大概只有三四平米,放着一张破旧的被子和枕头,连个床都没有,可这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睡觉的地方。
"这是……你的房间吗?"
他其实不用再问,只从地上零散放着的那些初中课本也猜得出来,他只是难以置信。
恍惚想起来多年前和邵铭泽闲聊时候说过,这个小傻子明明是因为车祸撞坏了脑袋,可怎么他爸妈都死了,他自己却毫发无伤呢?
身上除了脑后的创伤,连个清晰的疤痕都没有。
当时邵铭泽还回答说:"他爸妈死了,他身上却没有一点伤,很明显啊,他们用命保护了他呗。"
俞炀还记得,小学那几年,这傻东西虽然脑袋不灵光,但是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还香喷喷的,那时候每天放学,小傻子都高高兴兴地朝他奶奶跑过去,老人家也远远地应着,每次两个人离开的时候,都紧紧牵着彼此的手,有说有笑的,眼睛里都缀着温暖的光……
俞炀怔怔看着周围一地的狼藉,忽然就不知道自己此刻心痛的心情,究竟是在为谁而疼痛了。
"这是……"
"呃……啊……"
梁池终于发出一点声音来,俞炀便立刻捡起地上散落的几个本子,犹豫着翻开了一页。
和他猜想的一样,这是梁池的速写本,小学的时候这家伙就喜欢在本子上涂涂画画,上课也画,下课也画,外头的树啊鸟啊太阳啊,教室里的课桌黑板嬉笑打闹的人……看到什么就画什么,他是真的喜欢画画,俞炀当时每天的乐趣之一,就是午休的时候翻翻他的画本,看看他这几天又画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可此刻,他看着这个人笔下的画面,瞳孔忽地紧缩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就空白了一片——
泛黄的画纸上,清晰展现着一颗被斧头劈成了两半的骷髅头,那头颅的一半挂着腐烂的肉泥和死皮,而另一半的空洞眼眶里,像是爬出来了一只开膛破肚的虫子……
俞炀觉得指尖发冷,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梁池,后者却在他翻开那个本子的时候就已经后退了好几步,整个人缩在角落,下巴几乎要戳到胸口上,一动都不动了。
再翻开一页……俞炀又看到一个被分尸了的人,没有头颅,四肢散乱地飞散在纸面的各处,焦烂的皮肤、腐败的肉块、破碎的骨骼、还有一条条被碾碎成了烂泥的五脏六腑……
再翻开一页,又是一条被截断成七八块的手臂;再翻开一页,是一截被成百只丑陋的虫子吞噬着的脊椎骨;再翻开一页,一只手正抠挖着一个被砍掉的头颅,眼球拉扯着脑浆悬挂在外面,红色的笔迹一丝一毫清楚刻画着鲜血和丑恶,如此逼真,逼真到让人全身发麻,鸡皮疙瘩一颗接着一颗不停地冒出头来。
俞炀就这么一页接着一页地翻着,像是翻着一个行尸走肉的日记,更像是翻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脏,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他的手指突然停顿下来,愣愣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然后目光逐渐就发起抖来。
画面上是一个同样被撕扯破碎了的婴儿,可那颗歪倒的头颅上,却挂着一丝甜甜的微笑,婴儿周围的四个角落上各站着一个人,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他们手中捧着婴儿的残肢和内脏,正笑着啃食着,吞咽着,拥抱着,像是要把它的血肉紧紧融合进自己的身体里。
而那四个人的头顶,歪歪扭扭地,各自写着两个字。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爸爸】
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妈妈】
一个胖乎乎的老太太:【奶奶】
而最后一个……
俞炀的手指微微发着抖,他一寸寸抚过那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指尖最后停留在他头顶,心跳仿佛一刹那凝滞在了那行模糊的墨迹上。
丑陋拧歪的笔迹,断断续续地写着两个字——【炀炀】
第12章
俞炀都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他瞪着那张画看了好半天,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静不下来。
他很想回头问问那个人,这一张张诡异的画面到底代表什么,可他根本问不出口,他甚至连再看一眼那些画面都不忍心。直到周围静得逐渐听得清身后人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俞炀才勉强把心绪平复下来,转身走到那瑟缩的人影跟前,慢慢坐在了他的身边。
"梁池。"
身旁人下意识往另一边缩了一下,头也垂得更低,整个人蜷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团。
"我们有两年没见了。"
"……"
俞炀侧头看着他,轻声说:"可是你还记得我,对不对?"
"……"
梁池抱紧了自己两条枯瘦的腿,脑袋埋在膝盖之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异常的呼吸声却慢慢平稳下来。
"我送你的那些画笔,还好用吗?"
"……"
"刚刚看你画了不少画,应该有用到吧?如果用完了,我下次过来再送你一些好吗?"
一直没有反应的男孩儿终于动了动,脖颈微微抬起来,却没有抬头。俞炀猜想他可能想说些什么,耐着性子等了大半天,果然等到了一句磕磕巴巴的问话。
"你……"
"嗯?"
"你……你……"
俞炀看到梁池抱着膝盖的手指慢慢收紧,指甲紧抠着自己的腿,一直到把腿都抠出红印子来了,才艰难地问出几个字来:"还……还会……来……吗?"
俞炀心里的一根弦重重波动了一下,不由地就伸手过去,想要拥抱一下这个人。可手臂才刚刚抬起来,梁池整个人就慌张得往后退,沿着墙壁战战兢兢地后移,抠着地面的脚趾紧绷成了两条线,连脚背上的青色血管都外突了出来。
俞炀吓了一跳,赶忙安抚他说:"我不碰你,你别怕……别怕,梁池,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怕我……"
梁池后退的身子忽地又停下来,可也没有再靠近,就这么保持着两人之间半米的距离,不抬头,也不说话,像个木雕一样动都不再动弹一下了。
本就发臭的空气显得更加沉闷难忍,俞炀欲言又止了半天,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人沟通了。眼前这个有些神经质的男生,好像是梁池,又好像根本就不是梁池,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这样陌生的梁池相处,心疼自然还是心疼的,可渐渐也感到一股无力的焦躁。
"我问你一些话,你回答我好不好?"
对面又沉默了好半天,才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你叔叔他是不是在家欺负你?"
梁池抱紧了腿,缓慢地摇了摇头:"他……不、不管……"
俞炀尝试着理解他的意思:"他不管你是吗?就只是不管你吗?"
梁池抱着膝盖的一只手又悄悄捏紧了,像是想说什么,可又憋着说不出来,好一会儿都没回话。俞炀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好耐着性子再换个问法:"那你叔叔人呢?他什么时候回家?"
"……不、回……"
"什么?"
"一个、月……一……平……不回、回家……"
也得亏俞炀聪明,这语无伦次的回答居然也听懂了:"你说你叔叔平时不回家,一个月才来一次?"
梁池埋头在臂弯里点了点头。
俞炀皱着眉看了看四周熏死人的垃圾堆,忽然想明白什么,心情顿时就复杂起来:"所以这些垃圾不是你叔叔弄的?是你自己搞成这样的?"
梁池又往后缩了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拱了拱脖子:"嗯……"
"那你家里的家具呢?怎么连张床都没有?桌子也没有……"
"他……带走……都……没、没了……"
也不知道梁池叔叔自己住在什么金窝银窝里,就把这个傻子丢在狗窝里自生自灭,显然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了。俞炀心里憋着一股气,此刻忽然就明白了之前父亲说过的那些话,眼见这个人如此自甘堕落,他渐渐就有点忍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你叔叔不管你的死活,你就任由自己过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吗!"
梁池被俞炀这么骂了一句,像是被吓到了,刚刚抬起来一点点的脑袋又整个儿缩了回去。
"没有人能好好照顾你了,你就不能好好照顾你自己吗?"俞炀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瞪着地上一堆熏天的破烂,语气逐渐开始暴躁起来:"脏成这个样子,你自己不会洗一洗吗?门口那么多臭垃圾,你自己就不会丢吗?还有家里这些袋子,都发霉发臭了你好歹扔到走廊去啊!所有人看不起你,你就真让自己活成一个垃圾了?你……自己就不能好好爱惜你自己吗?你看看这地面,都油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晚上怎么睡觉的?你自己不觉得臭啊?稍微拿抹布擦擦地也行啊!……"
10/46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