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那个学校……13中,你也知道,老家那儿最乱的学校,所以……"杨丽的声音顿了一顿,不忍心道,"他这两年,好像一直在被人欺负。"
俞炀咬紧了牙,不自觉地慢慢捏紧了拳头。
"因为梁池那个样子,也不太会反抗,所以欺负他的那些人渐渐就越来越过分了,大概是去年这时候……也是快过年的时候,有几个小孩儿……"杨丽抿了下嘴唇,一下子也心疼起来,声音都发紧了,"拿了一小串鞭炮……从他脖子后面,塞、塞到他衣服里了……"
俞炀猛地抬头,瞪圆了眼睛:"……鞭炮?"
"嗯……"杨丽又深吸了口气,才勉强继续说道,"他后背整个被炸烂了,右边脸也是,耳朵好像也炸出点问题来了,听说抢救了好多天,烧伤很严重。"
"……"俞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懵了。
"然后他奶奶因为这个事情,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俞炀呆滞了好半天,忽然想起什么,喃喃说:"昨天有个男的……梁池跟他走了……"
"应该是他叔叔,他叔叔之前因为家暴,离婚之后没人敢再嫁他,就一直单着,因为他奶奶走了,他叔叔就成了他的监护人,还是住在他们原来那个房子里,只不过……好像不怎么管他,对他也不太好……"
杨丽还是省略了一些信息,并不想让儿子过多接触成年人的肮脏心思,他叔叔之所以愿意收养这个痴傻的男孩子,所有人都猜测,就是为了那栋马上就要拆迁的房子。等拆迁费真的拿到手了,梁池会被怎么对待,没人敢多想,毕竟那个孩子马上就要年满十八岁了,等再过两年房子拆迁之后,他叔叔名正言顺就可以丢下他不管,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指责——没有原告人,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责任和义务了。
俞炀当然想不到这些,他脑子乱得要炸开,胸口起伏了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几个小畜生呢?没给枪毙了吗!"
杨丽又犹豫了好一会儿,尽量把过于黑暗的信息剔除了一些,才道:"都转学了,赔了些钱,因为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除了赔钱也没法做什么……"
可不只是因为年纪小,最主要的,是因为没有人追责了。梁池叔叔只要赔款,还狮子大开口要了不少钱,之后谅解书签得特别利索,没追究任何其他责任,拿了钱葬了老娘,把梁池的命捡了回来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听说如今连工作也不做了,每天挥霍着那些赔款吃喝玩乐,坐等着房子拆迁,压根不在乎梁池是不是又被欺负了,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身体哪里又不对劲了。
"就这么把他们放了?!那他妈是杀人啊!凭什么啊!"
杨丽无言以对,俞辉在一旁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就看着儿子愤怒的眼睛,一字字清晰说道:"炀炀,你要知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什么规则?"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可怜,你有道理,就会按你希望的来。"
杨丽下意识扯了下丈夫的袖子,俞辉看着她摇摇头,又回头盯着儿子说道:"你也要慢慢长大了,往后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多。炀炀,爸爸不希望你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也要受委屈,所以你要记住,想要堂堂正正地活得有尊严,你就要比任何人都站得高,站得远,没有任何人能拯救另一个人,只有你自己变得强大了,变得任何人都不敢欺负你,你才能真正自由自在地活着,你明白爸爸的意思吗?"
俞炀心中闷着一股无名的怒火,听到这话却反驳说:"可这不是他的错啊!"
"……什么?"
"我没有遇到过车祸,我脑子也没有被撞坏,我也没有那么恶毒的亲戚,我还有你们保护我……如果梁池生在我们家,他也一样不会被人欺负,一样可以活得很骄傲。"俞炀咬紧了嘴唇,急切地看着父母说道,"那些事情不是他造成的,可就算他再怎么努力,在那种地方也没办法靠他自己改变什么啊!"
"他没有任何错,他只是运气太差了……"
父子俩对视了好半天,最后俞辉叹了一声,站起身说道:"能不能靠他自己改变什么,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可如果什么都不做,任由自己运气差下去,才是真的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了。"
"每个人的境遇的确很不一样,可就算抽到了最烂的一手牌,也需要有勇气努力打好这一局。炀炀,你不是梁池,不要太早给他下定论,说不定他能比你想象中打出一个好的结局来,不要太悲观了……"
父亲那天的话,俞炀似懂非懂,似乎父亲想传达给他的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道理,可那时候的他没办法完全理解,满脑子只剩下烦躁和不安,连梦里也都是梁池那张被烧烂了半边的丑陋的脸。他觉得没法再这样下去,他如果不做点什么,再这样下去,他早晚会被这些噩梦折磨疯的。
于是初三刚刚开学没几天,他趁爸妈去外地谈生意的功夫,干脆翘了一整天的课,一大早就买了张去往老家的火车票,决定亲眼过去确认一些事情。
如果他平安,如果已经没有人再欺负他了,我就回来……
如果没有人再欺负他的话……
"你们学校初三是不是有个脑子不太好的男生?这么高,脸上……还有烧伤的。"
快要放学的时间,在13中的校门口随便抓了一个人来问,不出他所料,果然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初三十班的傻子嘛,谁都知道呀。"
"是叫梁池的吧?"
"管他叫什么呢,就是个傻子呗,"被叫住的男生耸耸肩,说道,"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找他干嘛?"
俞炀顿了一顿,回答说:"他欠我钱,我来找他要钱的。"
"哦~"男生意有所指地笑了笑,"那你排队等等,今天可能轮不到你。"
"……什么意思?"
"去那儿找找,大概会遇到惊喜,"男生指着远处的河坝,笑着扬扬眉,"听说他也'欠'了五班不少人的钱,今天他们要去找他'讨债'呢,你可以去凑凑热闹啊,拜拜~"
俞炀一路都握紧了拳头,努力调整呼吸告诉自己冷静,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冲动,可这份勉强压制住的镇定,在逐渐听到一阵吵闹怪笑的声音之后,逐渐开始分崩离析。
"还别说呀,这傻逼穿成这样还挺漂亮的哈哈哈!"
"不是说他初一刚入学的时候长得特漂亮嘛?比女生都漂亮,那不得给他打扮打扮?"
"你这买大了吧?都跟你说了买最小号的,这穿上都往下掉呢!"
"那就让他自己捧着呀哈哈!"
"小婊子,爬过来给你爷爷我舔舔鞋~诶,真乖!"
"舔得可真干净,挺熟练的啊,来来,给我也舔舔……"
俞炀都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逼自己一点点从那个拐角转了过去。
比起那些令人作呕的声音,眼前的画面荒唐得让他根本就不敢相信——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生……应该是个男生吧?一根根肋骨分明得完全可以数得清,胳膊腿细得几乎和自己手腕一般粗,而此刻那瘦得脱形的男生正跪趴在地上,伸着舌头仔仔细细舔舐着眼前一只脏污的鞋面,而更可笑的,是他身上穿着的东西。
一顶愚蠢的假发披散在后背上,枯瘦的胸前勉强挂着一个女人穿的艳红色胸罩,连内裤也是女式的,浑身上下只穿着这两件内衣,如同一只可笑的母狗一样,匍匐着舔弄周围七八双排队等着他伺候的脏烂的鞋子。
散落着的劣质发丝之间,俞炀隐约看到那后面若隐若现的,大片狰狞丑陋的伤疤。
脑中一根弦像是突然崩断了,他慢慢睁大了眼睛,都来不及分辨这是什么情绪,整个人就颤抖着迈过去一步,然后像是突然回过神了一样,攥紧了拳头怒吼着冲了过去。
"我操你妈!!!"
第11章
俞炀上了初中以后个子就拔得特别高,这才刚刚上初三的年纪,就已经快要接近一米八,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在学校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更别说他学了快五年的泰拳和搏击,练的就是一招毙命的招式,一点多余动作都没有,所以那群正在施暴的小男生才刚刚听到一声怒吼,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楚来人,其中两个就被一拳加一脚,整个儿飞出去几米远,就听咣当两声巨响,其中一个直接被踢断了肋骨,痛得嘶声惨叫,根本动弹不得了。
另一个挨了拳头的,感觉一口血冲上了喉咙,满嘴都是铁腥味儿,捂着肚子呆坐在地上,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我他妈叫你们舔!叫你们舔!我操你妈的!!"
俞炀整个人要气炸了,嘴里除了这两句来回发泄,根本说不出什么。他是头一回使了十足的力气,冲着那七八个男生一拳接着一脚,疯了似的专盯着防御力最弱的部位猛击,那群男生别说是反击了,根本是吓傻了,脑子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一个接着一个被他踹得内脏都要吐出来。
俞炀学的这身功夫不会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而是专门对着弱点稳准狠地进攻,真狠了心来硬的,是能要了人命的,可他此刻显然是真的想宰了这群小畜生,一直到其中两个被踢得吐了好几口血,其余人都被吓尿了裤子,哭着求饶,他暴盛的怒火才稍微压抑了一点点。
他喘着粗气瞪着这群欺软怕硬的废物,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救命!救命……!别打了……别打了……!!"
俞炀猛一咬牙,抬脚就狠狠踩在一人的胸口,怒道:"谁他妈带头的?!"
那人被打掉了一颗牙,满脸的血泪,吓得浑身都发抖,根本不敢隐瞒什么,立刻就哆嗦着指向了一个趴在地上蠕动的胖子:"他……他……是他……"
他这么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应和:"是他让我们来的,都是他,跟我们没、没关系……"
俞炀看到他们这窝囊反应,更觉得恶心透顶,立刻走过去一脚把那胖子踢翻过来,恶狠狠瞪着那张油腻丑陋的脸,骂道:"你他妈自己又胖又丑,见不得人好看是吧?"
说着他就把鞋尖踢进胖子的嘴巴里,用了十足力气往下碾:"你不是喜欢人舔鞋吗?给老子把鞋底舔干净!……不张嘴是吧?我他妈把你嘴巴踩烂!"
"舔、舔……我舔……!别踩了、别踩了……"
俞炀一脚踩着他的嘴巴,又回头瞪着周围不停打着哆嗦、动都不敢动一下的人,提高了嗓门吼道:"你们不是喜欢看人舔鞋吗?都他妈把你们自己鞋脱了,给老子舔干净!……听不懂人话吗?!脱鞋!!"
其余几个人被他吼得胆都要吓破了,慌忙挣扎着爬起身,哆哆嗦嗦地脱了自己的鞋,捧在了手上正准备舔——
"都他妈给我跪着!谁让你们坐着了?!"俞炀走到旁边那个断了肋骨的男生跟前,一巴掌往他脸上扇过去,然后捡了一只鞋往他嘴里猛地塞了进去:"舔!!"
那男生疼得眼泪直流,叫声都弱了,其他人更不敢不听话,纷纷跪在地上撅着屁股,一口一口舔自己的脏鞋子,眼睛都不敢再往上抬一下。
俞炀胸口重重起伏着,火气撒了一大半,总算有心思看向那个骨瘦如柴的人。
可这么一看,怒火登时被冰冻住,气得他也跟着发起抖来,又心痛又崩溃地走过去,蹲在那人身边低吼:"我让你舔了吗!你跟着舔什么啊!!"
梁池此刻也和那些人一样,吓得面色全无,竟然也脱了自己的鞋子,跟着他们一起舔起来。俞炀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要炸开了,立刻把他嘴里的鞋子扔到一边,声音都哑了:"你是不是傻啊你……"
可这个人被这么对待,不就是因为太傻了吗?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愤怒,疼痛,酸苦,无助……他曾经那么哄着逗着护着的可爱男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别、别打……对……不起,我、我错……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别、别打……不要……打我……"
俞炀从记事起就没哭过,他一向觉得哭是一个极其愚蠢的行为,因为疼了,因为难过了,因为伤心了就嗷嗷大哭,抹着一串串的眼泪发泄自己的懦弱和委屈,除了让人觉得愚蠢和好笑,一点意义都没有。
可此时此刻,他竟然感觉眼眶酸得厉害,平生头一回身体不受大脑的控制,有什么东西不由自主地在眼角快要流淌出来。
"不、不要……不要……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对不起……"
俞炀实在看不下去,眼前这人光着大半的身体,披挂着女人的头发和内衣,下体因为那可笑的蕾丝内裤根本兜不住而裸露出来一部分,还随着他颤抖道歉的动作而不停发抖,那画面过分刺激俞炀的眼睛,看得他心脏都要炸开。他深深吸了口气,立刻四下看了看,想把他的衣服找回来穿上,可急切地找了半天,却连一丝衣服的踪影都看不到。
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怒火再次升腾起来,随即过去猛踩住那个胖子的脸,怒不可遏道:"他的衣服呢?!"
"……扔、扔了……"
"是不是你扔的?"
"……"
"是不是?!!"
"是、是……"
俞炀眼里绷出一大片血丝,他蹲下身用足力气扇了那胖子一巴掌,停顿了没几秒,又猛地扇了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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