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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铭泽没敢再劝了，偷偷拿手机远离人群，打了个120过去。而这边快要把人打废了的俞炀站在人群中央，看着周围鸦雀无声的人群，声音仿佛结了冰一样："刚刚这狗东西就这么踹了梁池至少十多次，是不是觉得他脑袋傻，就这么踹废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冷白的皮肤透着阴冷的月光，周围都像是看魔鬼一样看着那张年轻冷厉的脸，根本没人敢跟他对视，更没人敢搭腔。
俞炀走过去随便拎住一个人的领子，逼问道："你们班谁带头欺负他的？"
那男生吓傻了，支支吾吾地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俞炀毫无预兆地立马甩了那男生一巴掌，然后死盯着对方不停颤栗的眼睛，一字字说道："你替我转告地上的那个废物，以后如果再有人欺负梁池，我见到一次，就打他一次。"
"……什、什么？"
"听懂没有？不管谁欺负梁池，我就打他一个。梁池哪里有伤，我就弄个一模一样的给他，他要是不想被我打死，最好就祈祷从今往后没人敢再折磨梁池，听懂我的话了吗？"
"听、听、听……听懂了！"
俞炀甩开他的领子，然后又走到一个老师模样的男人跟前，那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抬手挡在脸前，俞炀却没碰他，只冷着声说道："你们如果不想让全社会都知道你们学校的这点破事，最好管一管这些没爹妈教的小畜生，再这么放任他们随便欺负人，我就到省城的电视台让你们出出名，听懂了吗？老、师？"
那男人白了一张脸，看他满手满脸的血迹，也不敢这时候好什么面子，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俞炀挨个儿威胁了一圈，最后对着人群指了指几个人，放下一句"都给我等着"，就弯腰拉起早就吓成了一滩的梁池，扣着他冰凉的手指，头也没回地走了。
之后的事他一概没管，只顾着把人带出了校门，梁池一直怕得话也不敢讲，走路也一瘸一拐的，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越来越明显。俞炀把人带到马路边的时候，感觉身边人已经吓得快要抽搐了，他咬牙忍耐了半晌，然后松开梁池的手，心情复杂地说了一句："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
梁池慌忙往后退了一步，怕得头也不敢抬，全身都在哆嗦。
俞炀忽然就觉得很失望，一种混合着愤怒、无力、焦躁的失望，他也没期盼这个人能多感激他，多亲近他，可至少……不该是这样惶恐惧怕的模样。
他忽然就不想再说一句话，因为刚刚打得太激烈，身子又疼心情又暴躁，也不知道自己闹成这样会不会给爸妈带来麻烦，一大堆心绪堵在胸口，却看到梁池这惊惶躲闪的样子，让他突然间有一种十分可笑的错觉。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样拼命保护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无比喜爱怀念记忆里那张傻笑调皮的脸，可那个模样的人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了，而眼前这个惊惧怯懦的男孩儿，究竟和记忆里的那张笑脸有什么关系呢？
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我这么发了疯似的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俞炀！"
邵铭泽带着一大堆人一起跑过来，站到俞炀面前说："你怎么自己跑了，我找了你半天！"
俞炀心里闷着一股阴火，此刻一个字也不想说。邵铭泽叹了口气，手里拎着他的书包晃了晃：“钱也不要了？”
俞炀把书包提过来，从里头抓过一大把票子，数都没有数，直接塞进了原野手里，然后头也没回，就粗暴地拉着浑身僵硬的梁池转身走了。
原野突然就觉得手里这沓钱有点烫手，他也就是个小混混，可今天这场面简直就是法治在线栏目，他都有点怵这个发了疯的小崽子了。
“那个……多了吧？”
这厚度目测至少有一百多张了，他们一共就八个人，顶多也就八千啊……
邵铭泽摇摇头说：“你们先回去吧。”
原野犹豫着把钱收好，邵铭泽看了看他脸上的蹭伤，忽然笑道：“回去的路费要报销么？”
原野赶紧摇头，甩了甩手里的一大摞票子：“够了够了。”
邵铭泽慢慢敛了笑，回头看了眼俞炀冰冷的背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啊？”
“那家伙……现在估计谁都不想搭理，我还是不过去触霉头了。”
原野忍不住问道：“他俩什么关系啊？那小子为他这么拼。”
邵铭泽忽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知所谓地回答说：“大概……是一种我现在还没办法能理解的关系。”
“啊？”
邵铭泽收回眼，反问他说：“你觉得一个男生为了另一个男生又心疼又花钱又发疯，会是因为什么？”
原野挠挠头说：“呃……讲义气？”
邵铭泽忍不住一乐，然后笑容又渐渐淡了，他抬头看了看头顶漆黑的天空，喃喃说道：“也许吧……”
第15章
十九年的时间里，梁池不知道自己清醒了多久，他有时候能够想清楚一些事情，而大多时候都是浑浑噩噩，脑子里一片虚无的混沌。
似乎有那么两三年的时间，他能记住一些事，甚至一些人了，那时候还在他身边的奶奶，每天都会开开心心地和他说：“小池呀，你很快就要好啦，很快就会和以前一样，又可爱又聪明的哦~”
被说得次数多了，他渐渐就认真起来，觉得自己和其他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毕竟他很快就要好了，很快就要好了呀……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天，他又开始糊涂起来。
大概就是因为糊涂得越来越厉害，奶奶对自己太失望了吧？他很努力很努力地终于睁开了眼睛，可是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唯一会对自己温柔微笑的人了。
他能记住的人不多，可不知道为什么呢，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都从他本就狭小的世界里慢慢消失了。
大概，真的是自己太差劲了，不值得那些人一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吧。
他原来还是能感知到疼痛的，也依稀觉得有些事情做起来应该很艰难才对，可当疼痛逐渐成了每天必须经历的东西，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也并没有需要他启齿的对象，他渐渐又觉得，好像只要自己习惯了，顺从了，生活不论是美好还是痛苦，都不过就是生活本身而已了。
每天笑着，和每天哭着，会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人会因为他笑而高兴，也没有人会因为他哭而难过，既然哭哭笑笑都没什么意义，那嘲笑和耻辱，不过就是徒有其表的纸老虎而已，跪下又怎么样呢？脱衣服又怎么样呢？舔鞋底又怎么样呢？学狗叫又怎么样呢？
有什么值得痛苦的呢？一切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啊。
只有疼痛是真实的，挨饿是真实的，只有这两个东西，他就算再怎么糊涂，也没法说服自己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痛得狠了，饿得久了，好像真的会让自己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这可不行呢，这是他唯一认真答应下来的事情，他就算记不清所有事，唯有那三个字他牢牢地记着，死也要一起带进坟墓里去。
“活下去……”
“小池，答应爸爸妈妈，你要活下去……”
“小池，你要答应奶奶，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一定要睁开眼睛啊！”
“活下去，小池，你要活下去啊……”
活下去……
活下去。
可是……爸爸，妈妈，奶奶，这三个字，真的好难，好难，好难啊……
真的……
“梁池。”
梁池呆呆抬起头，看到一只高高举起的手，本能地就想下跪求饶。
好像跪得快一点，听话一点，叫得声音大一点，他就能活得更久一点了。
他怕疼，更怕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些人看到他这样会笑得很开心的，可这个人……
偏偏这个人……
“你又躲什么！都说了我不会揍你，你现在人话都听不懂了吗！”
这个人，脾气很差，又很凶，总是吊着一双眼睛要吃人似的，可好像……
一直以来，都没有真的伤害过他。
可是明明都离开我了。
都走了……
为什么你……却回来了呢？
回来了……会不会又很失望，然后又离开呢？
会不会……
“别动，”没什么耐心似的，那人又凶巴巴地把他抓过去，一把按在了椅子上，“乖乖坐着，给你上药。”
伤口又疼得厉害了，是这个人弄疼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和那些伤痛又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先这么待一晚上，明天商场开门了，我就去给你买些东西，把你这狗窝弄得像点样子，”男生板着一张脸，像是还生着气，语气有点冲，“你明天照常上学，我买完东西就去接你，如果还有人欺负你就和我说，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了。”
梁池呆呆眨了下眼睛，身子还是不自觉地发抖，可本能躲闪的目光却慢慢定住了，盯着男生给他涂药的手指呆呆地发愣。
“我今天……可能也闹得太厉害了，说不定会有什么事情，如果真的出事了，你自己争气一点，好歹别那么傻不愣登地让人随便欺负！你就是太窝囊才会被人看不起，知不知道？”
“……”
“这个书包里都是钱，够你用好几年了……我可是把我攒的所有零花钱和压岁钱都拿来了，你记着藏起来，千万别让你叔叔那个傻逼拿走了，否则我会气死的，知不知道？”
男生抓过一个大书包，在他眼前没好气地拉开：“饿了就买吃的，冷了就买被子，衣服破了就去买新的，水电没了就去充，别把家里弄得跟猪圈一样，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听到没有？”
梁池瞪着那满满一包的大红票子，怔了好半天，然后又呆呆抬起头，用余光小心看了看面前的人。
结果……四目相对。
“啊，呃……”
梁池下意识又想垂头缩起来，下巴却忽然被人捉住，然后被迫抬起头来，和眼前这个没什么好脸色的家伙对视。
“你老躲什么？”下巴上的手指捏得更紧，对方的脸色也更差了，“老子为你惹出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指着你感谢我什么，好歹别这么胆战心惊的行不行？搞得我跟那些小畜生一样似的。”
“……呃。”梁池小小挣扎了一下，然而脑袋根本动弹不了，他也就不敢挣扎了，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你真有那么怕我吗？”
男生的声音很低，很沉，莫名有种蛊惑的魔力，让他心里残余的那一点点惧怕忽然就定格住了。
“梁池……”
被灼烧过的右脸上，一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梁池觉得那根手指逐渐变得温热，连耳边的声音也慢慢变得异常起来。
“这么大的疤……丑了好多……”
“啊……”
“又丑又笨，还这么废……”那声音喃喃说着，又停顿了很久，然后气语一般吐出几个字来，“我才不会喜欢你这种废物……”
梁池的目光微微颤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嘴唇上忽地一热，眼前人冷峻的脸忽然间就近在咫尺。
“呃……疼……”
嘴唇被狠狠咬了一下，可很快又被松开，然后牙齿被强硬地撬开，有一根柔软的东西钻进口腔里，没什么章法地胡乱搅动。他瞪着眼睛下意识要躲，可似乎……这感觉并不疼痛，只是有些怪异，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这么搅着舌头“欺负”了大半天，身子莫名微微发起热来。
而抚着脸颊的那只手，似乎也一样渐渐变得炙热而僵硬。
耳边的呼吸逐渐急促得陌生，梁池忽然又害怕起来，可这种“怕”却又和习惯了的惧怕不同，到底哪里不一样呢……他说不明白，更想不清楚，只觉得心里慌乱不安，随着那只手渐渐滑到脖颈间的时候，终于忍耐不住，在缠绕的唇齿之间泄出一丝惶恐的呻吟来。
“炀……”
身上摩挲的手掌忽地停住，口腔里翻卷的唇舌也跟着凝滞下来。
“炀……不、不要……怕……”
空气里的温度似乎僵冷了一些，梁池颤着眼皮与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对视，许久后，身上停留的手慢慢收了回去，紧贴着嘴唇的热度也一点点退了出去。
“刚刚……是罚你不听话。”
男生的声音又冷下来，眼睛却一转不转地盯着他，然后又伸出一只手，咚地一声把他砸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许怕我。”
“不许躲开我的眼睛。”
“不许再叫我炀……”
似乎话音顿了很久，梁池怯怯地等了半天，那句话却始终没有说完，只是拥抱又收紧了，还在他干巴巴的胸口用力拧了一下。
“再躲我，怕我，我就像刚刚那样罚你，你要是还不听话，我可能……会罚得更重一点……”
那声音渐渐低下来，很久没再说话，梁池鼓起勇气抬了一点点的头，只看到少年抿紧的唇线和沉默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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