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不休的人纷纷闭嘴,事实上,不止那一桌人保持了安静,整个店面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安静,竖着耳朵听这难辨真假的“小道消息”。
谢陵游却像是不曾听闻外界的声音,微微抬头,疑问地问:“山今?在笑什么?”
“没什么。”岑羡云摇头,“能吃饱吗?可需要再加些?”
谢陵游抿唇,腼腆一笑:“够了。”
那边的修士终于吊足了胃口,在明里暗里的注视中拉长音调:“是那位——凌衡仙尊要招弟子了!”
“咳咳!”岑羡云一口热汤岔了气,险些没直接喷出来,他没想到随便听了一嘴的八卦能扯到“自己”头上。
凌衡……要在这次招新中收弟子?
他怎么不知道?
“山今?”谢陵游放下手中的汤勺,再次出声询问,眼中是淡淡的担忧。
“没事。”岑羡云摆摆手,三两口将碗中残留的疙瘩汤喝完,“吃好了吗?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谢陵游闻言撑着桌面站起来:“好了,走吧。”
岑羡云将拐杖递给谢陵游,上前半步,自然地让谢陵游牵住他的衣角。
“什么年头了?瞎子也能参加仙门的招选?”
淡淡的嘲讽随风飘进耳中,岑羡云抬眸,恰巧与斜右方二楼处依栏的蓝衣修士对上视线。
这样远的距离,又是这样嘈杂的环境,不算大声的话却准确地传入耳中,这人……
岑羡云眸光微沉,是故意为之。
“山今?”谢陵游抬头,望着青褐色的背影,朦胧的视线将人影模糊斑斓的色块,唯有身前这人是不同的。
可若是要他说何处不同,他又全然说不出来。
“无妨。”岑羡云语气淡淡,瞧着二楼的蓝衣修士慢慢勾起嘲讽挑衅的笑。
昆仑脚下,琉城境内,禁私斗。
岑羡云收回目光,避开来往交错的人流,带着身后的少年朝仙山走去。
他明知这是剧情步入正轨的反派的有意挑衅,也明知在不久的将来他便会被大放异彩的龙傲天狠狠地打脸,但他还是……
有细微的不悦。
瞎子?
岑羡云面若寒冰,他会在仙山的试炼中让那人明白谁才是“瞎子”。
突然,略微的寒意贴上手腕,岑羡云从阴郁的情绪中回神,微微侧目,瞧见谢陵游摸索着攀上他手腕,青葱修长的五指将其虚虚环住,亲昵中透露出淡淡的疏离。
对情绪分外敏锐的小猫轻轻勾起唇角,展眉浅笑:“别担心。”
他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先将宽慰的话说出了口。
岑羡云深吸一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不担心。”
……
此时不过卯时一刻,仙山山门口已是人山人海,长阶上站满了慕名而来的修士,从高处看,黑压压的人头挤在一起,犹若黑蚁压境。
岑羡云望着空中的漂浮而过的仙舟,不论在哪个时代时空,二代都能靠着家里的关系、资产获得一定的便利。
“咚——”
“咚——”
“咚——!”
悠远的三声古钟嗡鸣响彻云霄,眼前的长龙终于开始向前挪动。
人头攒动裹挟着身在其中的人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长阶轻轻颤动,这样细微的变化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偶有几个人感知灵敏之人察觉到了不对之处,却也只当是来往人流过多导致的地面颤动。
而半空中的飞舟更是直接失去了察觉不同之处的机会。
岑羡云知道,仙山的试炼在踏入长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他回身抽出谢陵游手中的木棍,牵着他的手,低声叮嘱:“握紧。”
与此同时,眼前骤然一白,刺目的白光让人不由得闭紧双目。再睁眼时,身边拥挤的人群消失,一片白壁包围之下,空空荡荡的环境,就连体内的心跳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山今?”
手中的温度和力道尚存,但眼前却没了那人的身影,本就模糊的视线在白茫茫如荒原的场景之下更加受限,他数着心脉搏动的次数,数十息后也没能听到回应。
谢陵游心头一空,无尽的恐慌包裹全身,他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那只瞧不见的手,生怕一松手,他与山今最后的联系便会消散在空气中。
“山今!你在哪儿?”
回音一圈圈地转来,恍若空谷回音,让人生出遗世独立的错觉。
忽然,他的手心传来轻微的瘙痒感——有人的手指轻轻刮过他的手心。
“山今?是你吗?!”
……
鲜艳的红绸挂满匾额府门,喜庆的灯笼挂在两侧门柱上,下方火红的穗子迎风舞动,烛影闪烁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大大的双喜贴在虎头叩锁上方,与锈迹斑斑的铁门形成鲜明的对比,叫人一眼品出不正常的诡异来。
此刻,唢呐喇叭奏乐的声音与小猫的焦虑恐慌的呼喊混杂在一起,岑羡云努力半响,才终于略微收缩手指,轻轻刮过小猫的手心充做回应。
“701”他在识海中低低叫唤,系统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它早上因为岑羡云拖了半个小时交班而闹脾气,后面更是直接切断了联络途径。
现在除了违规报警,估计没什么能把它从闷气里揪出来。
岑羡云透过晃动的珠帘瞧着外面的场景,无论是轿夫还是贴着轿子甩喜帕的媒婆行动举止间都透着股诡异的味道。
岑羡云眯起眼,在斑驳摇曳的光影中看清了单薄的影子,这些在外头敲敲打打的“东西”都不是活人。
天色晦暗,并非寻常太阳落山后黄昏的光景,此刻,应当是深夜。
纸人抬轿,深夜游行,阴盛阳衰,此乃……冥婚。
岑羡云眉头微蹙,仙山入门的第一道考验,是考验心性焦躁与否,只需在虚无的环境中入定打坐便可从中出来,而不应当出现这样阴森诡异的场景。
“落轿——”
尖利的嗓音又长又高,竟然盖过了轿子后乐队的声音,穿着红衣的媒婆朝前甩三下红帕,“扭头”看向轿内。
是真正的“扭头”。
她的身子一动不动,脖子扭曲成螺旋状,不顾噼里啪啦的脆响生生将自己的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她眉眼弯弯,裂开似涂了鲜血般的大嘴,口中吐出与身形全然不符合的讨喜音调:“新郎,下轿啦~”
第40章 差一点
青褐的干枯手掌掀起珠帘,媒婆满面阴笑,直勾勾地盯着轿子内的“新郎”。
“新郎,该下轿啦~”
阴测测的音调叫人脊背生凉,让人疑心她说的不是下轿,而是自寻死路。
幸好纸媒婆比寻常的纸嫁冥婚里的要文明许多,没有因为岑羡云久久不动而冲进来将人生生拖进去。
不。
岑羡云心想,不是因为这纸媒婆懂“礼貌”,而是……
她在等“迎轿”的人。
只是,唯一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是“新郎”?
冥婚向来是男死嫁女,怎么眼下还能叫他碰见“女死嫁男”不成?
相握的手传递了彼此的温度,岑羡云无端开始担忧谢陵游此刻的现状。
他所面临的幻境尚且如此诡异,谢陵游所面对的……又该是什么模样?
承天之大道气运之人,也总是会承受更多的磨炼,俗称,机遇。
担心无用。
岑羡云轻声叹息,眼下,与其思虑,不如早些解决目前的困境。
“师尊?”
大红的衣摆随着主人的脚步摇曳,绽出金线描绘出的云纹。
岑羡云掀开眼皮,抬眸望去,最先入目的是一只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手掌。
夜明珠被蒙上了红色的纱布,映出来的光也带着浅色的红,落在素白的手上,替那人上了层常人该有的血色。
“师尊。”
轻声喟叹在死寂的幻境中回荡,岑羡云只觉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紧收缩,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那只手搭在纸媒婆的头顶,轻轻一拧,就将她的脑袋转回正确的位置。
“抱歉。”那人从阴影中走出,面露愧疚,“师尊,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些,没有吓到你吧?”
充满歉疚的声音喑哑低沉,岑羡云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竟然没有生出半分的惊讶,只剩“果然如此”理所当然。
他就说
“谢陵游。”岑羡云轻声回应,他眸光微暗,神情复杂。
在他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右手上的力道加重,被幻境隔绝的小猫似有所感,不安地加重手上力道。
可他又怕这样的力道会叫“山今”不适,不过片刻,又松懈下来。他五指紧绷,竭力克制着手上的力道。
“是你干扰了仙山入门的幻境试炼。”虽是疑问的话语,但岑羡云的语气笃定,显然是已经认定了结果。
“你是单对我一人做了手脚,还是动了整个阵法?”
谢陵游勾起唇角,抹了口脂的唇鲜红明艳,让他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多停留片刻。
他叹息:“师尊还是这么喜欢拐弯抹角。明明想问的是那个蠢小子有没有受干扰,偏偏还要兜个圈子……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问我呢?”
话到末尾,多了几分小小的埋怨。他见岑羡云不动,随弯腰踏入轿子,主动牵起他的左手。
岑羡云没有错过到「谢陵游」在触碰他右手时的片刻停顿,显然他也发现了这具身体的右手被另外一人占有了。
“过去这么久,师尊还是偏爱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谢陵游」说着,手上的力道跟着加重了些许。
岑羡云眉头微蹙,指骨挤压的疼痛不剧烈但却存在感十足。这片幻境受「谢陵游」主导,岑羡云只能被迫地跟在他的身后往前去。
他望着「谢陵游」的背影,新郎官的嫁衣红火秀美,衬得他身长玉立,颇有几分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意味。
这种感觉多少有点微妙。
分明早上还是由他牵引着谢陵游往前,这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谢陵游接引着他往前。
主导地位的转换让他生出细微的不满,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捏了下右手以示安抚,随口道:“不都是你,能有什么不同?”
在轿子到达之前,这里没少放过炮竹烟火,此刻红色的碎纸屑铺满道路,在踩过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师尊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谢陵游」回头,漆黑的眼眸中星星点点,璀璨夺目。
只是,大概无人能分清这些细碎的光芒究竟是出自身侧纸人捧着的夜明珠,还是那双眼本身。
他凝视着眼前的人,仙山上高不可攀的仙尊几乎从未涂抹过这样的艳色。
这种感觉就像云端之上的仙人,一朝不幸,沦落红尘,染上凡尘的俗色。
可饶是如此,他也半点不显艳俗,反而愈加添了不可亵玩的清冷感。
即便不是头一回看见,谢陵游还是失神了片刻,他喉头微微滚动,耳尖泛起淡淡的红色:“师尊真的不曾区别我与他吗?”
岑羡云轻挑眉,模棱两可地回答:“是吧。”
敷衍的答案没让「谢陵游」不满,他轻轻笑了两声,加快脚步。
腐朽的大门已经被推开,露出内里破败又崭新的矛盾模样。
破败的是府邸原本的建造,崭新的是四处挂满的红绸灯笼。
“时间太匆忙了,我只来得及做这些。”他语带歉意,柔声解释,“下次……不,这次,‘他’或许就有经验,能办的更好些了。”
还有下次?
岑羡云扯了扯嘴角,没有发表意见。
“又来不及了。”他在府门前停下,松开了紧握的手,他回首轻笑,眼中似是遗憾又似是释然,“我总是差一点、差一点。”
“师尊。”他抬手,虚虚落在岑羡云的面上,冰冷的指尖犹如不化的寒冰,动的岑羡云一哆嗦。
“这次……别让我再为了那一点而抱憾终身了,好不好?”
明明是柔和的请求,却叫岑羡云不容置喙的笃定。
寒凉的手指顺着脸庞的轮廓下滑,最终落在温热的唇上:“师尊惯会诡辩,便不要说些让我伤心的话了。”
岑羡云眼眸微动,丹田中凝滞的灵力恢复运转,一次一次地冲击着无形地桎梏,终于——
他猛地探出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抓住即将离去之人的衣角:“差一点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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